袁瑞聲 王鵬鑫 鐘志強
摘 ?要:糧食一直是重要的生產生活物資。清朝道光、咸豐時期(1821-1860)正是中國封建歷史的一個關鍵轉折點,農業(yè)經濟波動頻繁,糧食價格的波動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反映當時社會經濟的發(fā)展狀況。本文通過對山西隰州1821年-1860年五種主要糧食作物的價格波動數據的分析,得出了糧價波動的年度性周期波動和月份周期波動規(guī)律,并從通貨、戰(zhàn)爭、災害、氣候變遷、政府政策等方面對形成這種規(guī)律的原因進行了探討。同時分析了糧價最大值和最小值的無關性及其原因。而且從糧價波動的周期與差異,可以窺見當時凋敝的民生、腐敗的政治、混亂的社會,對當代社會的發(fā)展有所啟示。
關鍵詞:糧價波動;經濟周期;差異性分析
我國自古以來就是一個以農業(yè)為主的國家,歷朝歷代封建統(tǒng)治者都大體實行重農政策,以保證稅收,促進經濟增長,保障社會和諧穩(wěn)定,實現國家長治久安。糧食又是農業(yè)生產的重中之重,是治國安邦的前提,關乎百姓生計、社會發(fā)展和政治穩(wěn)定。我們試通過對山西隰州自道光元年(1821年)至同治元年(1860年)四十二年間山西的五種主要糧食的價格數據進行分析,以期在其波動與差異方面有所發(fā)現。
一、研究綜述
(一)隰州的糧食生產情況
山西地形復雜,物產豐富。清朝山西主要生產的糧食有粟(小米)、麥子、蕎麥、高粱、豌豆等。隰州地處山西西方,境內垣面高闊殘缺,溝壑縱橫,丘陵起伏??梢苑N植的糧食作物種類也非常豐富。隰州屬溫帶大陸性季風氣候,然而在道、咸年間山西經常大旱,尤其是山西省中南部受旱災影響極大,隰州也不例外。
山西向來是谷類作物的重要產區(qū)。谷類作物本就適宜山地寒旱環(huán)境,粟作為其中重要的一類,在隰州種植較多。一般四月種植,八月收獲。在不少地方小米都是百姓最平常的食物,山西小米也向來養(yǎng)人,因此在隰州,小米是最主要的糧食作物。
清代山西的豆類品種繁多,而豌豆作為主要的雜糧,既可當糧,又可做菜,分布廣泛。多與平原大田作物間種,作為一種補充性作物,產出比重一般不大。但隰州多山地,豌豆種植亦不少,一般三月種植,七月可以收成。在兇歲時可以作為救荒之糧。
山西小麥有春、冬兩種。隰州種植春小麥,因土壤貧瘠,地形不利,灌溉困難,種植相對較少。尋常人家有種植者,多作為奢侈品,用來迎接貴客。最早二月春分前開始種植,七月處暑后收完。
蕎麥因耐瘠耐寒,常種植在山地上,因其適應性較強,大多以其為災后救荒補種的作物,但種植面積很不穩(wěn)定。隰州因地形之便,又常被大旱影響,種植略多,多作為春夏旱后補種的作物,一般五月種植而八月收成。
高粱具有很強的耐旱、耐寒和抗?jié)衬芰Γm應范圍極廣,早至二月晚至五月都可以種植,最晚九月收完。山西各地普遍種植高粱,但由于隰州高粱味苦,不堪食用,多用于釀酒、造醋,所以種植比重不是很大。
(二)關于影響糧價因素的研究
貨幣制度在根本上影響著糧食價格的計量尺度。除此之外,諸多影響農業(yè)經濟的因素,如戰(zhàn)爭、災害、氣候變遷、政府政策等,都會使得糧食價格發(fā)生變動。
關于貨幣制度,在中國古代一直有以銀計量和以錢計量兩種不同的計價方法。根據馬國英(2015)的研究,整體而言清代山西省以銀計量的糧食價格呈現出較為穩(wěn)定的態(tài)勢。如果以錢計量的話,糧食價格存在上升的趨勢。造成這種結果的主要原因是銀錢兌換的比率在不斷變化。而銀錢兌換比例的趨勢則是銀貴錢賤。羅暢(2012)指出道光以來,因罪惡的鴉片貿易使得白銀外流,進而導致銀貴錢賤。這是造成“道光蕭條”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尤其是自咸豐三年(1853年)起,為鎮(zhèn)壓太平天國運動,應對大規(guī)模的軍費支出,清廷大量鑄發(fā)減重的大錢,濫發(fā)官票、寶鈔,導致制錢迅速貶值,白銀價格上升。這引起了近代史上一次規(guī)模巨大的惡性通貨膨脹,造成了極壞的社會影響。
戰(zhàn)爭是影響糧食價格的一個重要因素。歷史上,我國北方農業(yè)經濟經歷了一個由盛轉衰的過程。究其原因,許多學者都認為主要是北方地區(qū)頻繁的戰(zhàn)亂,消耗了人口,摧殘了北方的農業(yè)經濟。戰(zhàn)爭對糧食價格的影響可見一斑。正是在咸豐三年(1853年),太平天國的北伐軍途經山西南部數個州縣,揮戈向北京而去,沿途引得百姓的擁護和支援。馬國英(2016)指出,雖然山西不是戰(zhàn)爭的中心地區(qū),但這并不說明山西受戰(zhàn)爭影響不深。山西省商業(yè)較為發(fā)達,政局的變化可以透過商業(yè),對山西省經濟局勢產生極為深遠的影響。
倪根金(1984)提出氣候變化也會影響農業(yè)經濟,他認為氣候變遷對我國古代北方農業(yè)經濟帶來的危害是沉重而廣泛的。其危害程度極大,不僅使糧食產量減少、自然災害頻繁、生產熟制改變,而且還影響到農業(yè)生產的基礎——土地的喪失。其危害范圍也不僅僅局限于糧食種植這個領域,而且還影響到林、副、牧、漁各業(yè),造成多種經營生產的蕭條。李伯重(2007)指出,19世紀初期發(fā)生的氣候巨變是引起“道光蕭條”的原因之一。道光元年(1821年)至道光二十年(1840年)處于從溫暖期向小冰河期變動的轉折時期,氣候巨變對經濟生產造成了十分顯著的影響。而華北地區(qū)對此氣候變化十分敏感。
王業(yè)鍵、黃瑩玨(1999)考察了氣候變遷、自然災害與糧價間相關關系,得出了以下結論:第一,長期氣候變遷與糧價并無明顯關系。第二,華北地區(qū)氣候的冷暖周期與旱澇的多寡有關。冷期自然災害較多,正常年較少;暖期自然災害較少,正常年較多。第三,清代長江三角洲地區(qū)的糧價高峰大都出現在自然災害多的年份。第四,1641—1720年,1741—1830年糧價與當時旱災的變動大體一致,1831—1880年的糧價與當時澇災的變動一致。
謝美娥(2010)探討了自然災害、生產收成與清代臺灣米價的變動間相關關系。在自然災害與糧價變動的關聯方面,證實了自然災害因素僅在部分的短期年段對米價起作用,長時段的作用并不顯著。在生產收成與糧價變動的關聯方面,某些價格明顯升高或驟降的短期年間——主要是在米價上升期,確實符合豐收價降、減則價升的原則。但是收成與糧價的相關程度不弱亦不顯著,足見年成豐歉對米價的升降變動,只在一定程度之內產生影響,應是年成以外的其他因素與之相互作用的緣故。而在米價下降期,年成豐歉并不是影響米價變動的最主要因素。
周志斌(1995)概括了康雍乾時期清政府的糧價平抑政策,主要包括以下類型:第一,發(fā)展農業(yè)生產,增加糧食產量。第二,興修水利。第三,豐年不忘荒年。第四,截留漕糧。第五,進口糧食。第六,倡商販運。第七,完善糧食倉儲制度。石濤、王斐和胡鵬(2015)以道光十四年(1834年)山西澤州旱災為例,運用模型得出政府低價能有效抑制本地糧食上漲,并且政府控制糧食的價格越低,抑制作用越強。對于內陸地區(qū)災害等級較低的旱災,政府利用倉儲以盡可能的低價出售糧食是比較有效的救荒措施。但是晚清以降“政府發(fā)揮的作用受到了限制”,“常平倉儲作為政府最主要的一項穩(wěn)定市場糧食價格的政策,光緒年間隨著山西省糧食倉儲的消耗逐漸喪失”。
“民以食為天”,糧食作為必需產品,其價格的波動對居民和政府都有著直接影響。目前,學術界尚未有人對道、咸兩朝的經濟波動進行分析,糧食價格作為衡量農業(yè)經濟的一個重要指標,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農業(yè)經濟的波動。糧食價格變動的原因是深刻而復雜的,大多數人可以想到作物周期、政府政策會有影響,但是尚未有人深度探究是否存在邏輯聯系以及是否存在其他影響因素。因此,研究糧價的周期性波動有這必要意義。我們以山西隰州為例,研究其小米、麥子、蕎麥、高粱、豌豆五種糧食價格的波動。探究其波動背后是否存在規(guī)律性變化,從中獲得一些啟示。
二、糧食價格的波動性問題
我們對糧價波動的分析從其周期性和頻繁性入手,運用計量的方法,分析其背后的規(guī)律,探究其原因。在運用X-12、移動平均比率的季節(jié)因素分析等計量方法時,我們對數據做了初步處理。將原本糧價數據中的閏月進行冷處理,即剔除掉閏月,轉換為公歷來分析。對于部分缺失數據的月份,我們將其按照上月的數據填寫,保證數據的連續(xù)性。對于最低價、最高價不做合并處理。
(一)年度性周期波動
通過處理得到,小米、蕎麥、高粱最低價在1849年前大體穩(wěn)定不變,麥子最低價呈現輕微上升趨勢,豌豆最低價在1849年前也基本穩(wěn)定不變,但這五種作物最低價在1849-1860年間出現先驟跌后驟升的大幅波動。1849年前,小米、高粱最高價呈現上升趨勢,麥子、蕎麥、豌豆最高價基本穩(wěn)定不變。1849年以后小米、麥子、蕎麥、高粱最高價呈現急劇下降趨勢,而豌豆最高價呈現上升趨勢??傮w來看,五種作物最高價波動較最低價波動更為劇烈。尤以小米、高粱波動最為劇烈,麥子次之,蕎麥和豌豆變動最小。且可明顯看出五種糧食作物價格都存在周期性變動。
由此可得出結論:第一、每月最高糧價的走勢都與年度最高糧價走勢相似,每月最低糧價的走勢也都與年度最低糧價走勢相似。第二、同種糧食的最高價與最低價走勢沒有明顯相關性。麥子、蕎麥、最高價水平與最低價水平的差距較大,小米、豌豆、高粱的則較小。第三、這五種糧食的最高價走勢之間存在一定相似性。最低價走勢之間也有一定相似性。第四、小米、麥子、高粱的價格波動較為劇烈,蕎麥、豌豆的價格波動較為平緩,其中豌豆的最低價在咸豐九年(1859年)之前一直非常穩(wěn)定??傮w上來看,各種糧食的價格都圍繞某一個值上下波動。但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和咸豐三年(1853年)左右,各種糧食的價格水平均出現大幅下降。
(二)月份波動差異
糧價的波動不僅反映在其具有周年性波動上,而且五種糧食作物還各自具有其價格活躍的月份。我們將每種糧食價格的波動頻數統(tǒng)計了出來。波動頻數為四十二年間的每個月份最低價波動次數與最高價波動次數之和。結果如表1所示。
由表可知,十月是四十年間各種糧食波動最頻繁的月份(34次),其次為三月(22次)和六月(21次)。二月為各種糧食波動次數最少的月份(14次),其次為一月和十二月(均為15次)。小米價格變動在十月最頻繁,三月次之。麥子變動在七月和十月最頻繁。蕎麥變動在十月最頻繁,高粱變動在四月和十月最頻繁,六月次之。豌豆變動在六月最頻繁,三月次之。
(三)影響因素分析及形成的機理
供求總是影響價格的最重要的因素。在古代的農業(yè)社會,糧食最主要的用途就是供民食用,所以糧食的需求主要由人口來決定?!独m(xù)修隰州志(光緒)·卷二·戶口》中記載了道光元年隰州戶口為20163戶70564人,到同治元年,增加到20297戶95246人,可以認為人口在不斷增加,導致糧食需求上升。清代糧食供給市場已經有一定的發(fā)展,但因為隰州附近多為山地,運輸成本較高,故糧食供給主要來自本地的出產。四十二年間隰州的作物種植比例未有太大變動,受災情況記載相對山西其他州府也比較少。在如許情況下,可以認為隰州的糧食是自給自足的。因此,糧食價格的總體平穩(wěn)是可以理解的。
從供求關系來看糧價相對水平的高低,可以看出需求較高而產出較少的麥子的價格水平最高,其次是需求較高而產出較多的小米、豌豆,然后是需求不是很高但產出較多的蕎麥,最后是需求較低,產出也不多的高粱,這符合一般的供給需求理論。
造成糧價周期性波動的因素是多種多樣的。根據隰州農業(yè)生產的經驗,從作物周期來看,在糧食種植、收獲的月份,糧價總會有所波動,這是由于糧食的種植和收獲直接影響到了糧食的供給規(guī)模。
政府調控的稅收政策也對糧價波動有一定影響,《大清律例·戶律·倉庫上》明確規(guī)定了每年稅收的時間,“凡收夏稅,于五月十五日開倉,七月終齊足。秋糧,十月初一日開倉,十二月終齊足?!倍诙愂臻_始后的一段時間內,糧食價格波動相對頻繁,在稅收結束的一段時間內,糧食價格波動較為平穩(wěn)。究其原因,可能與稅收影響糧食的供給與需求有關。
在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九月左右糧食價格發(fā)生了普遍的大幅下降,我們認為這與當年清查州縣錢糧積欠的政策有關。由于鴉片戰(zhàn)爭帶來的巨大財政壓力被轉嫁到了地方和民間,導致當時銀貴錢賤的問題十分突出,州縣錢糧積欠已經積習難改,國庫日趨空虛。為迅速充盈國庫,朝廷限定各省必須在八個月內清查完畢各地積欠錢糧,即從道光二十九年二月開始,至十月結束,不許延誤時期。雖然朝廷稱此次清查只是為了弄清虧空數目,但地方官員都明白清查后虧空是要追補的。因此,地方官一方面隱匿虧空,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進行橫征暴斂。市場上的白銀和糧食供給同時減少,這就導致了糧價的大幅下跌。
另一個不能忽略的重要事件是咸豐三年(1853年)的惡性通貨膨脹。這次通貨膨脹是由于清廷濫發(fā)貨幣,使制錢的價值下降,導致白銀價格急劇上升,因此以銀計價的糧食價格大幅下降。清廷的貨幣政策很快宣告失敗。貨幣作為計價尺度,其變動帶來的影響是十分顯著的,各種糧食的價格水平在此后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
另外,此時隰州已經引入的高產作物的種植,也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糧價市場。如玉米、馬鈴薯等作物在此時也已經有種植。而這部分作物可能由于存在于糧價奏報體系之外,因此其對五種主要糧食作物價格所產生的影響沒有顯現。
三、最高價與最低價的關系
正如前文所示,五種糧食作物在四十二年間的價格表現出一定的規(guī)律性,我們手中的數據是隰州五種糧食作物的最高價與最低價,在整體分析完最高價與最低價之后,我們意識到一個問題,最低價與最高價是否可以拆開單獨分析,每種糧食作物的最高價與最低價之間是否存在關系?按照主觀意識的一般推斷,人們普遍會下意識地認為最高價和最低價之間有聯系,它們會隨著物價水平等因素的變動而同方向波動。如果是最高價與最低價之間具有某種關系,那么什么會造成它們的跌宕起伏。如果最高價和最低價之間沒有關系,又是為什么。我們對此先展開了計量研究,明確每種糧食作物的最高價與最低價之間是否存在關系,進而深究其背后的原因。
(一)最高價與最低價在計量上的無關
要驗證最高價與最低價之間是否存長期均衡關系,就是要對這兩串時間序列做最小二乘估計,以求出其回歸方程,便可以得到最高價與最低價之間的關系。首先對五種作物的最高價和最低價利用ADF方法進行平穩(wěn)性檢驗,通過EViews軟件我們發(fā)現它們的原序列都不平穩(wěn),在5%的顯著水平下都拒絕原假設,但是都在一階差分上平穩(wěn),即在5%的水平下接受原假設。
此時要進行最小二乘法須保證回歸方程通過協整檢驗,于是,我們開始求出每一種作物各自最高價與最低價的估計方程的殘差項,并對其進行協整檢驗。如表2所示,我們可以看出小米、蕎麥、高粱和豌豆的殘差都顯著地未能通過協整性檢驗,而麥子的單位根檢驗值為0.0332,介于1%與5%之間,不能夠完全認為其通過協整性檢驗。
對于非平穩(wěn)的時間序列且不能通過協整檢驗,我們通過VAR模型,確定其滯后階數,而后進行Johansen檢驗,以確定在最高價與最低價之間是否存在著長期的均衡關系。五種糧食作物在最佳滯后階數下的Johansen檢驗結果如表3所示。
正如結果所示那樣,五種糧食作物的最大值與最小值之間在5%的水平下不存在相互的聯系。通過Johansen檢驗,證實了每種糧食作物的最高價與最低價之間不存在長期均衡。對于為何會有這種結果,我們進行了深入的探究。
(二)最大值與最小值無關性的原因
我們的研究數據來源于《清代道光至宣統(tǒng)間糧價表》。糧價奏報制度于乾隆初年形成,乾隆三年起,糧價奏報的內容、程序和格式有了統(tǒng)一的規(guī)定。并且,從一開始就將保證糧價數據的真實可靠性作為該制度的基本要求。余開亮先生在這方面做了大量研究,他的文章中提到戶部主張不能將糧價細冊作為核銷憑證,這種做法使糧價細冊和地方實際利益的關系分離,使糧價細冊制度成為一項具有相對獨立性的制度,因而地方官員造假的動機減少,這都是為了保證糧價數據的真實性。當然,盡管糧價數據整體質量較高,但隨著時間推移,清代后期中央政府控制力逐漸減弱,地方政府的報告質量確有可能下降。因此胡鵬和李軍主張在使用清代糧價數據資料時,一方面假設糧價整體質量較高,另一方面通過分時段分析,盡量降低由于可能的糧價質量變化引起的計量偏誤。
我們確實是摘取了其間四十二年的數據進行分析,這相對于乾隆三年(1738年)往后至宣統(tǒng)末年(1912年)一百七十四年的時間不足四分之一,但假設整體質量較高是否可行?我們所研究的時間大致處于清代晚期的前段,處于封建社會與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轉折點,封建清王朝正逐漸的衰落,內有捻軍戰(zhàn)火連綿,外有列強興風作浪,經濟凋敝,民生衰落,官吏無為,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維持的糧價奏報,我們對其數據的真實性和可靠性是持有懷疑態(tài)度的。余開亮先生將影響糧價數據質量的制度因素分為兩類,一類是客觀原因,受制度設計和制度執(zhí)行環(huán)節(jié)中的缺陷等客觀條件的制約,導致不可避免地要產生糧價數據質量不佳的問題,另一類是主觀原因,主要是地方官員在執(zhí)行制度時存在主觀行為,如粉飾太平、取悅皇帝,或漫不經心、敷衍塞責,導致糧價數據偏離真實而引起糧價數據質量的下降。我們認為這些現象在直隸隰州也必然會發(fā)生,地方小吏懶政庸政,直接使用上月糧價等情況存在,而且為了媚上欺下,謊報糧價的情形也存在。這種不確定性的存在,對最高價與最低價的關系干擾必定是存在的。
糧價奏報制度流程為縣級地方官員從集市搜集本地糧價后上報,府級官員根據各縣所報糧價取最高者和最低者作為本府糧價代表制成清單按月呈報,府級官員所制清單即為現存之糧價清單。我們知道,糧價單以府為單元奏報各地的糧價,府級單元的糧價數據則來源于縣級糧價數據。隰州多山,地形較為復雜,且人口不多,直隸隰州還下轄蒲縣、大寧、永和三縣,在每月統(tǒng)計糧價時,必定是綜合四處的糧價,對比取其中的最高價與最低價上報,這就會形成一種地區(qū)間糧價錯位現象,即有可能出現最高價是隰州本地,最低價卻是蒲縣的。這種情況的存在對最高價與最低價的均衡產生了至關重要的影響。
四、結論:
通過對道咸兩朝直隸隰州的五種糧食作物最高價與最低價的分析,在剝除掉其他干擾因素后,我們發(fā)現了這些糧食價格的變化具有明顯的周期性,這些周期特征對經濟有很大影響。并且小米、麥子、蕎麥、高粱、豌豆五種作物存在各自波動最頻繁的月份,例如小米在三月和十月的價格波動可能性是遠高于其他月份的。在這種周期性和波動差異背后的主要因素還是糧食供求關系的周期性變動,最直接的因素就是作物的播種與收獲的影響,在作物播種和收獲的月份往往波動的可能性較大,就會形成一個波峰。其次稅收時間的影響也是一個長期因素,會引起糧食作物的價格波動。此外,我們的分析還注意到政府政策、通貨膨脹以及突發(fā)性事件對糧食作物的波動造成了干擾。
除了整體分析五種糧食作物的價格,我們在將最高價和最低價拆開對比時發(fā)現了其背后的無關性,這似乎與常識相悖。但事實上,清朝晚期封建統(tǒng)治的中央集權力度有所衰弱,使得地方官員謊報、不報現象泛濫,數據的可靠性產生了折扣,影響了單種作物最低價與最高價的關系。并且糧價奏報制度本身的方法是造成最高價與最低價無關的至關重要的因素。由于存在著區(qū)間糧價錯位,使得最高價與最低價所對應州府不匹配。
經過以上分析,我們還可以對先民的生活環(huán)境的某個側面做出一定推測和想象。在這一時期,農業(yè)生產規(guī)模雖然還在不斷擴大,但由于人口增長速度超過糧食生產速度,而且整體生產效率已經不再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反而在不斷下降。由此可以預見隰州百姓生活的煎熬,也難怪山西百姓會對太平天國北伐軍的到來表示熱烈歡迎。而且,此時清朝的財政開始逐漸崩潰,向著半殖民地的財政滑落。中央已無法確保對地方財政的嚴格把控,地方官員行政效率也在不斷下降。糧食價格的變動已經清晰的表明了這一點。朝廷對接踵而來的農民起義也顯得有心無力。然而當時的統(tǒng)治者囿于一隅,并不能對社會狀況有清晰的認識。回首前塵,我們不勝唏噓。
糧食不論在任何時期都是一國之戰(zhàn)略物資,從上述結論當中我們可以得到對當今的啟示。針對糧食作物存在的周期性和波動性,政府可以對預測到糧食作物價格的上漲和下跌做出適時地反應。在糧食價格上漲的時期向市場開倉濟糧,以穩(wěn)定市場,在糧食價格下跌時期則要對農民進行生產補貼或高價收購,以保障農民的收益。農民也應有預警心理,適時地出賣糧食或存儲糧食,實現收益最大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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