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
他變了。
兒時,他就是我的整個世界。他陪我玩耍,陪我大笑,陪我落淚。時光太瘦,指縫太寬,一晃我就快初中畢業(yè)了。我越來越強烈地感覺到,他已不是兒時的那個爸爸了。
爸爸是一名老師,從小到大,我耳畔揮之不去的,就是他喋喋不休的“教誨”。為什么處處和我對著干?為什么把他的思想強加于我?去年,他調到了離家很遠的一所學校。我一陣狂喜,以為終于擺脫了他的掌控,沒承想,每天晚上,他都從二十多公里外趕回。我內心的抵觸情緒如豆芽般一點一點長大。
那晚,天出奇地冷,風瘋狂地嘶吼著,搖落了漫天大雪?!皨專裢戆诌€會回來嗎?”我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把┐?,肯定不回了,不安全呢?!眿寢寭牡乜粗巴?。我繼續(xù)埋頭做作業(yè),似乎有一種久違的輕松。過了許久,門打開了,灌進了一陣刺骨的寒氣。一個雪人,站在門口,慢慢地跺著腳。他頭上是雪,身上是雪,連那眉毛上都堆著一小撮白雪。是爸爸!他瑟縮著,厚厚的羽絨服也不能為他御寒。我怔怔地望著他。好久沒有這么仔細地看他了,那臉頰,已開始有了深深的皺紋,他的嘴巴也凍得沒有一絲血色。他看我的眼神是那樣慈愛滿滿,像一股春風,在寒夜里悄悄地融化著我內心的堅冰,而我卻終究沒對他說一句暖心的話。
第二天醒來時,窗外的白雪刺得我眼花。爸爸已經上班去了。床頭柜上赫然放著一張藍色的紙,上面寫著一段話:“孩子,我要求你讀書用功,不是因為我要你跟別人比,而是因為我希望你將來會擁有更多選擇的權利,可以選擇更有意義、有自由度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艱難地謀生。愛你的爸爸。”
剎那間,我的心受到了強烈的沖擊。我背起書包,沖下樓去。我踩著爸爸清晨離家時在雪地上留下的腳印,一步,兩步……我的眼前總是晃著他頂著大雪歸來,又冒著嚴寒出發(fā)的情景。他變了嗎?我一遍遍地問自己,愧怍不已。他真的變了嗎?仰不愧于人師,俯不怍于人父。他奔波著,操勞著,無暇顧及自己。
走過,才明白,原來,嚴父之愛熾如日,簡單而深沉。只是,我一時被那刺眼的光芒晃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