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婭·戈尼

2016年，姆巴耶·圖恩從塞內(nèi)加爾來到西班牙南部的農(nóng)業(yè)帶，開始在橘園和其他水果農(nóng)場從事定期的季節(jié)性工作。他現(xiàn)年25歲，取得了合法居住權，與另外幾名塞內(nèi)加爾人合租一套公寓。

這個38歲的尼日利亞人原本是一名工程師，他以為西班牙是歐洲通往更好生活的大門。那是14年前的事了。如今他仍在西班牙交替從事著種植和收獲的工作，住在chabola 里——這是農(nóng)場工人們用破木頭和塑料拼湊起來的棚屋。

兩名塞內(nèi)加爾好友法圖·恩多耶（左）和霍卡·迪亞洛在恩多耶位于莫格爾鎮(zhèn)的公寓里準備慶祝一個塞內(nèi)加爾節(jié)日，她們來到西班牙已有十年了。迪亞洛的工作是采摘漿果，恩多耶和丈夫在一個水果倉庫工作。恩多耶有兩個孩子，老二是個八歲的女孩，出生在西班牙，在公立學校中表現(xiàn)出色。

一個流動的世界

優(yōu)素福走在西班牙南部城鎮(zhèn)萊佩的大街上，目前他就住在這里一座廢棄的屠宰場中，他向路過的其他相識的非洲人打著招呼：有塞內(nèi)加爾人、尼日利亞人，還有來自布基納法索和科特迪瓦的男子。他會說一口流利的法語，西班牙語學得也不錯，但遇到和他一樣的馬里人時，他們則會用班巴拉語互致問候，這時他們便需要說上很多客套話。你的親戚都好嗎？是的，他們都很好。你的家人都好嗎？他們也都很好。你的妻子好嗎？她很好。優(yōu)素福出門時喜歡戴上窄沿帽和墨鏡。不論何時走在街上，他的衣服和鞋都一塵不染;他居住的那個屠宰場里有熱水，援助人員在混凝土臺之間臨時搭建了一個移民收容所。優(yōu)素福協(xié)助維持收容所內(nèi)的秩序。正因為此，也因為優(yōu)素福知道一個胸懷大志的人每天早上卻要努力掩蓋內(nèi)心的羞愧是一種什么樣的感受——一個好兒子、好丈夫、好朋友為何要在手機中對生活在另一個大洲的摯愛親友撒謊——他有意識地與新來者坐在收容所的公共休息室里，就是想讓他們?nèi)诘揭黄稹?/blockquote>

今天優(yōu)素福接待的新來者是個名叫拉薩拉的馬里人，他神情憂郁，坐在臨時搭成的廚房中的桌邊，一會看看手機，一會又把頭枕在胳膊上趴著?！跋乱粋€收獲季還沒開始，”優(yōu)素福說，“所以他還沒找到工作?！?/p>

拉薩拉來到西班牙八個月了，而優(yōu)素福已在西班牙生活了14年，他把萊佩稱作carrefour，“十字路口”之意。他的意思是，萊佩既是一個可以駐足停留之地，又有著四通八達的道路。現(xiàn)代全球移民的浪潮使很多地方變成了“十字路口”，這在幾十年前是無法想象的，而就在這個樸素的農(nóng)業(yè)小鎮(zhèn)里，像拉薩拉這樣的年輕人的故事，優(yōu)素福已不知聽到過多少，和他自己的經(jīng)歷一模一樣：鄰居們不斷地向大家講述，他們可敬的親戚過著優(yōu)渥的生活，還從遠方寄來生活費，這促使他們第一次決心離開家。他們堅信，盡管違反了移民法——要付給蛇頭1000歐元或更多的錢，一路向北經(jīng)過一個又一個國家，藏在非法的敞艙船里，從摩洛哥活著到達西班牙這個歐洲大陸上離非洲最近的國家——如果移民在西班牙的土地上辛勤勞動，總能獲得工作許可證和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能夠正當?shù)爻孙w機回家探親，擁抱親人，他們才是自己背井離鄉(xiāng)的全部意義所在。

拉薩拉抬起頭，用班巴拉語說了些什么，優(yōu)素福把他的話翻譯成西班牙語：“沒人說真實的情況到底是什么樣?！?/p>

優(yōu)素?？粗俅伟涯樎裨诒蹚澙?，點了點頭。去年有近六萬人冒險穿越地中海，沿著傳言和蛇頭口中的路線向北偷渡。但在世界各地的“十字路口”，移民們彼此間的談話方式如出一轍，他們聊著希望、失望、堅持、痛苦。優(yōu)素福有一個十幾歲的女兒，自從女兒出生后不久他就再也沒見過她了，他還有一個兒子，他只在照片上看到過;他離開馬里首都巴馬科時，他妻子正懷著他們的兒子。他的家人都不知道他睡在一個過去的屠宰場中。有那么十來年時間，他睡在一個又一個“chabola”中——這是移民們用塑料布和破木頭搭建的棚屋，他的家人對此也一無所知。這就是他要求在文章中只寫他的名字而不透露姓氏的原因。

他在馬里的家人不知道十年來他一直住在棚屋里，也不知道他在西班牙的生活是如此艱辛?！?我們誰也不會把這些告訴家人。這一切都是秘密。”

“我們每個人都有秘密要保守，”他說。

優(yōu)素福朝他們的居住環(huán)境揮了揮手：破損的混凝土外墻;街道的一頭是一座墓地，如今，墳墓旁邊2000平方米的區(qū)域建起了許多chabola，萊佩的居民稱之為el cementerio，通常是指移民的貧民窟。“所有這些，”優(yōu)素福說，“我們誰也不會告訴家人。這一切都是秘密?！?p>

馬德里歷史悠久的馬約爾廣場的一個入口處，塞內(nèi)加爾移民在小憩，他們正在一場秋季慶祝活動上打鼓、唱歌、念誦感恩祝禱詞。在西班牙的城市里，許多非洲人都無法獲得正式的工作許可證。一個頗為流行的替代做法是：把商品擺在毯子上出售，這樣當警察出現(xiàn)時就能迅速逃走。這些小販被稱作manteros，即“帶毯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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