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時代歐洲,鐵鍋是金貴的稀罕物。大型的鐵鍋甚至被歐洲王室當作傳家寶。在明朝平民價的鐵鍋,賣到日本就是數(shù)兩白銀,賣到歐洲更是價格翻番,年年在“國際市場”賣斷貨。其背后的“烘模技術”,今天依然在沿用。
中國歷代王朝里,大明王朝憑借強大的“核心技術”圈粉無數(shù)。在明朝,一些看似平常的“小手藝”,卻都是遠遠領先同時代歐洲的“硬核技術”(意為很厲害的技術)。不止撐起了大明朝強大的國力,更生動證明了“核心技術強國”的硬道理。
“硬核技術一”:造紙術
在明朝同時代,歐洲人其實也掌握了造紙術。但當時歐洲人的造紙方法還十分簡單粗暴,連必須的“竹簾”和“紙藥”都沒有,產(chǎn)品也夠“硬”:只能生產(chǎn)粗糙僵硬的“草紙”,最大不超過53英寸,否則一扯就破,產(chǎn)量也奇低。價格雖說比羊皮便宜,卻也物以稀為貴。連當時歐洲名畫家作畫,都得先在木板上打草稿,反復修改定稿后,才敢在“草紙”上來一張。但在造紙術鼻祖的中國,發(fā)展到明代的造紙技藝,卻是真“硬核”。
明朝的造紙產(chǎn)業(yè),主要以青竹為原料,形成了浸漚-槌洗-兩次蒸煮-舂搗-漂白-抄紙這一整套流程。而且撈紙時用竹簾,抄紙時放“紙藥”,百分百保證紙張質(zhì)量。所以當歐洲人連造“草紙”都費勁時,明朝的紙張卻是琳瑯滿目,既有精美超薄的宣紙,也有各色顏色的用紙,還有硬質(zhì)的卡紙和軍用的“紙甲紙”。特別是12尺以上的大幅紙張,對于同時代歐洲人來說,真是想都不敢想。
直到“康乾盛世”年間,在中國活動且擁有豐富“偷竊經(jīng)驗”的西方傳教士們,受歐洲各國政府指派,偷偷把中國的造紙技術繪制成圖畫帶回去,歐洲人才正式結(jié)束了只能造“草紙”的歷史,造出他們夢寐以求的巨幅白紙,給18世紀的西方文化來了場重大助力。
比起唐宋元各朝代,明朝造紙產(chǎn)業(yè)規(guī)模龐大。造紙作坊遍布全國,且有水力水錐等新裝備,僅江西鉛山石塘鎮(zhèn)一地,造紙工人就有6萬多。產(chǎn)量當然大幅飆升,于是明代紙張不但質(zhì)地精美品種多,價格也十分親民,普通的“連七紙”九兩白銀買一萬多張??婆e專用的精美“抬連紙”一匹麻布就能換兩千張。紙,已是走進千家萬戶的日用品。
這“硬核”的造紙技術,捎帶推動了明代圖書市場的火爆。不但大多古典名著都是“明朝造”,大量中國書籍還走出國門。不僅日本朝鮮東南亞等國年年爆買明朝書籍,歐洲人到來后,也是跟著買。僅明朝崇禎十二年至崇禎十七年,英國牛津大學圖書館,就收入中國書籍1100多本。席卷歐洲的“中國熱”,就是這么“砸”出來的。
“硬核技術二”:黃泥水淋糖法
比起昂貴的“草紙”,另一件明代“生活消費品”,卻叫當時的歐洲人,拿著錢都難買,那就是糖果。
在當時的歐洲,“吃糖”有多難?歐洲人的制糖技術,本身就比亞洲晚得多?;局豢窟M口的糖果,是當時歐洲貴族才能吃到的奢侈品,今天炒菜做飯常用的白糖,在那時更是奢侈品中的珍品。在明朝同時期的英國,白糖是醫(yī)院里限量出售的“名貴藥品”,只有重量級的王室成員,才能在生病時用上一點兒——能不能在病中吃口白糖,就是英國權(quán)貴的身份象征。
但放在同時期的明朝呢?白糖,卻正漸漸變成一件家常用品。憑的正是大明另一樣“硬核技術”:黃泥水淋糖法。
作為制糖產(chǎn)業(yè)鼻祖,唐宋元各朝代時,中國制糖業(yè)就突飛猛進。但制作白糖,無論技術還是成本,還都是樁難事。直到明朝中期,新穎的“黃泥水淋糖法”橫空出世,才攻克了這道難題。
黃泥水淋糖法,即將甘蔗榨汁后火熬,先按常規(guī)方法制成黑砂糖,然后把制好的黑砂糖,放入瓦制漏斗里結(jié)塊,再把黃泥水澆入漏斗產(chǎn)生反應,就能得到雪白的白糖。這個操作最早出現(xiàn)在福建,隨后火遍全國各地,更成了世界制糖史的里程碑。低成本的簡單技術,輔以明朝“蔗車”等新型制糖裝備,曾經(jīng)昂貴稀少的白糖,就這樣快速生產(chǎn)出來。
如此火熱生產(chǎn),也叫明朝的“白糖出口”異軍突起,成了直追絲綢瓷器的火爆產(chǎn)業(yè):“隆慶開關”后,明朝每年輸往日本數(shù)萬擔白糖,號稱“海上馬車夫”的荷蘭船隊,也靠向歐洲倒賣明朝白糖賺差價。繞開“中間商”的英國船隊,崇禎年間起每年更是動輒數(shù)萬擔的進貨量。在明朝已是“白菜價”的白糖,就這樣風靡歐亞大陸,甚至“即遠如不列顛三島,亦有華糖蹤跡”。白花花的糖,賺足西方世界白花花的銀錢。
“硬核技術三”:烘模技術
東南沿海的白糖生產(chǎn)里,鐵鍋是煮糖必需的裝備。特別是佛山產(chǎn)的四尺大鐵鍋,一次就可煮糖汁七百斤,快速生產(chǎn)大量優(yōu)質(zhì)白糖,源源不斷“吸金”。而大鐵鍋背后,也深藏著大明朝又一項“硬核技術”:烘模技術。
明朝的冶鐵業(yè),一直名號響亮。如焦炭冶煉技術,就甩開西方數(shù)百年;“復合炮管技術”,能以優(yōu)質(zhì)高效方式,成功吸納世界先進軍火裝備,讓西班牙軍官發(fā)出“比我們造的好”的驚呼。但要論影響最深遠的,還是烘模技術。烘模技術,是明代佛山獨有的制鍋技術,它以佛山特產(chǎn)的紅山泥,制成內(nèi)外雙層泥模,將泥模用高溫烘燒后,再將融化的鐵水注入。這種方法制作的鐵鍋,不但質(zhì)量精美,甚至能造出煮兩石米的大鍋,產(chǎn)量也十分高效,平均每個化鐵爐,一次就能產(chǎn)出各種鐵鍋700口。東南地區(qū)發(fā)達的制糖業(yè),就有這技術加持。
但這“烘模技術”的影響力,比熱銷的白糖還深遠。在同時代歐洲,鐵鍋也是金貴的稀罕物,大型的鐵鍋甚至被歐洲王室當作傳家寶。于是產(chǎn)量高、質(zhì)量強的佛山鐵鍋,當然也成了明末的“硬核物資”,惹得東西方商人紛至沓來。在明朝平民價的鐵鍋,賣到日本就是數(shù)兩白銀,賣到歐洲更是價格翻番。這硬實力的“鐵貨”,從此賣得“帆綽二洋,攸忽數(shù)千里……獲大贏”,年年在“國際市場”賣斷貨。比這價值更深遠的,還有“烘模技術”本身。歡歡喜喜扛鍋走的歐洲人,也把這技術掰碎了研究,將其變成制造近代工業(yè)大型鋼鐵件的必需技術,今天依然在沿用。
“核心技術強國”是真理,只有在開放中積極學習核心技術,才會立于不敗之地!
(《中國手工業(yè)技術通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