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春
一粒蜜蜂擦亮春天的窗口
春天來,紅梅開,每一朵花上都守衛(wèi)著一粒蜜蜂。
蜜蜂專心,淺淺的陽光,薄薄鋪在花床上,蜂子采蜜,順帶著舔舐陽光,花粉被太陽的溫暖融化,汩汩如水,甜美氤氳蜜蜂的翅膀,怎么的也不愿飛去。
梅花報春,把春固定在了枝頭。
一朵紅梅就是春天的一個窗口,靜靜的、透明的、芬芳的,她在等待,等待擦拭的手掌。
蜜蜂來了,輕柔的來,用秀珍的唇,給出深深的吻。春天太過博大,透過紅梅的窗口,小草初綠,綠得無際無涯。
蜜蜂的手掌是一抹濡水的手絹,在紅梅的花朵上拾拾綴綴,花朵明麗了,春天的一個個窗口也就亮堂了。
聽到了花的低吟,聽到了蜜蜂的輕嘆,聽到了地氣升騰的顫微一一明亮的窗戶打開,春天的太陽不停地扎騰,扎騰是生命的挪動,一個季節(jié)向別一個季節(jié)平移。
在紅梅樹下,靜觀蜜蜂羞澀的動作,那僵硬而不失柔軟的動作,像極了初戀時,示愛的雙手,輕輕地拉,卻是緊緊的。
蜜蜂擦亮的窗口有甜味,春天是甜的,看過的目光也是甜的。
一把鋤頭閑了好久
二嬸靠在朝南院墻上,邊上靠著鋤頭,陽光吹動她花白的頭發(fā),身邊的鋤頭隨著拂動。
一把鋤頭從冬到春,閑了好久。
二嬸磨鋤。過冬的麻石還是那么堅硬,二嬸拿起它,在鋤頭上磨來磨去。嚓,嚓,嚓,尖銳的聲音在村子的上空飄動,遇上稀稀炊煙,折斷了,落在不遠(yuǎn)處的青草上,如是不久前還在刮來刮去的霜。
二叔蹬在地上,看一群剛出窩的螞蟻打架,為一朵被風(fēng)帶來的紅梅花。螞蟻們要迎娶新嫁娘,花紅正可做紅彤彤的蓋頭。二叔咧著嘴,這還真是他年輕時的場景。
二叔、二嬸老了,不過有一個春天,永遠(yuǎn)不會老去。那個春天二叔迎娶二嬸,雪花飄飄,紅梅伴雪,二叔帥,二嬸美,瑞雪兆豐年,好日子開了頭。
二嬸喊二叔,老頭子,快來看,鋤頭又醒來了。鋤面照人,一團(tuán)光影投進(jìn)了二叔的眼晴。
醒來的鋤頭四處打量,麥子青,油菜綠,小水淙淙,躲躲閃閃的草扭來扭去。
二叔、二嬸持鋤下地,三道影子在春天的土地上合而為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春天萬物。
一朵青苔花的自語
我是卑微的青苔,我開花?;m如米小,也當(dāng)牡丹開。我是我的牡丹,我是我的春天。
聽見青苔花低語,春天剛剛露頭。露頭的春瞅了一眼,青苔羞澀,用花盛裝春情。
青苔花開早,早過紅梅報春花。
推開虛掩的門,月色浮在青苔上。久無人蹤的院子,燈光從窗戶飄了出來。尋春的人從城里回來,踏上的第一腳青是青苔。一對留守的白頭翁驚飛去,片刻又棲于桂樹的枝頭。桂樹陷在院落里,上百年不挪窩,綠陰下的青苔,同樣活了上百年。
小院栽春,春在青苔頭。
我寂寞,我低矮,埃塵之上是我的心跳,心跳怦然,早被春染透。
青苔連綿,邁出小院門檻,和野外的草木對接,遙看青青,近了只有苔花艷艷,點點滴滴,如小筆的墨跡,淺顯卻清晰。
春給了我新鮮,我給了春顏色,我自語,我落寞,落地的語言流入春天的合唱。
抬高腳步,小心,別傷了苔花,踩疼了春。
一條路向遠(yuǎn)方游去
小路悠悠,游向青青草的腹地,春花斗妍,路是舞臺。
婆婆納、薺菜花,一藍(lán)一白,這是春天平常的信號,也是對游入遠(yuǎn)方路的提醒。路扎入密仄春天,會迷失、會貪戀,會化在花香、草青的風(fēng)聲里。
路由草田埂組成,一塊地連著一個田,埂關(guān)住莊稼,也關(guān)住一不小心就要入侵的野草。路大氣,攜帶野草同行,讓世間的卑微聚集,再和納天納地的春天合作。
路沒止頭,世間本無路,路是人走出的,何況春天活潑,鳥有鳥路,獸有獸路,甚至戀愛的蟲子,也能趟出一條路來。
沿春天的小路,拾一根草綠,揀一組花香,尋一抹迷離,擁一方地塊……走下去,走進(jìn)去,春天就在了心里。
路在心中了。心中的春有多深?桃花潭水深千尺,春桃花艷,艷了心中潭,又何止千尺?
一條路游向遠(yuǎn)方,游向春天的遠(yuǎn)方。
在路上,我把春存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