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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燈的人

2019-09-10 07:22王月鵬
散文 2019年9期
關(guān)鍵詞:龍山點燈漁村

王月鵬

那座燈塔已經(jīng)廢棄很多年了。塔樓還在,若是隔了一段距離看漁村,稍微抬一下目光,就會看到北邊老龍山上的那個塔樓;倘若距離再遠一些,視域中的塔樓則懸到了漁村上方,跟漁村渾然一體。我站在海邊,時常凝望那里,總覺得那里殘留了一絲亮光,它不同于漁村燈火,也迥異于遙遠的星辰,是一種難以言傳的光和亮。后來我才明白,那種光亮,與我靜夜寫作時桌面的臺燈有些相仿,是幽微的,也是透徹的,它在穿越夜色之前,已經(jīng)直抵某個人的心靈。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愕然,讓我坐在書桌前有了置身洶涌波濤之上的錯覺。

當年在老龍山上修建燈塔,是頗有爭議的。老龍山傳說是龍住過的地方,龍頭之上怎么好弄一盞燈呢?后來,漁村的人在海上出事太多了,在山頂弄個“照頭”成為一件刻不容緩的事,爭議總算平息下來。山上有一處破舊的崗樓,大約是以前打仗時修筑的防御設(shè)施。村里要建燈塔了,更確切地說,是要把老龍山上遺留的崗樓利用起來,改造成燈塔。山上沒有路,村人用面袋子裝了海灘的沙子,一袋一袋扛到山頂;選用的磚,一塊足有八斤重,當時算是最好最結(jié)實的材質(zhì)了。

建一個燈塔,為出海的人,也為等候出海歸來的人。

燈塔建好了,漁村專門物色了一個點燈的人。那人叫劉少章,六十五歲,已從船隊退了下來,是個出了名的老實人。每天日落時分,他就拄著拐杖往山上走去了,等天色暗下來,燈塔就亮了起來。

一個退休的老漁民在為那些回家的漁船點燈守燈,他們老遠看見山頂?shù)囊蛔瓢坠?,就知道老龍山到了,家就在不遠的地方,船該在哪里停泊才是安全的。在黑咕隆咚的海上,這一絲微弱的燈光,讓他們辨明了家的方向。在沒有燈塔修建之前,若是遇到壞天氣,船一不小心就偏離了方向,漂到一些沒有“??凇钡牡胤?,船無法靠岸,一個浪打來,就可能造成沉船事故。

屋外下起了雨。嘩啦啦的雨聲中,我在聽老船長講述半個多世紀以前的事。他的講述是緩慢的,就像窗外斷斷續(xù)續(xù)的雨;歷史是斷續(xù)的,也像這雨,既斷且續(xù)。

那個點燈人是在九十六歲那年去世的,當時是村里年壽最高的人。

那盞燈,經(jīng)歷了太多變遷。最初用的是煤油燈,外面有一個玻璃燈罩。后來改為汽燈,通宵地亮著。再后來,換成了閃光燈,幾秒鐘就閃爍一下子。遙想那些有風有雨的日子,漁民在海上望著燈塔,家人在村里也望著燈塔,在這世間,也許唯有這燈光是他們同時看到的東西。這樣的一盞燈,在我看來是一個關(guān)乎漁民生活和命運的大事,而在他們心目中,這盞燈解決的只是他們在海上的具體困境,對于改變他們的命運并沒啥根本作用。若干年過去了,現(xiàn)在依然可以看到當年的燈塔,只是燈早已不在了,點燈的人也不在了。而點燈的地方還在,遠遠看去,那青灰色的燈塔可以從山上的樹木中輕易分辨出來。我和朋友商定,在離開漁村的時候再到那個燈塔跟前看一看。我說不清,為什么并不急于去看望燈塔,以及,為什么會做出這樣的一個決定。

老船長正在講述關(guān)于燈塔的往事,一個老人走進屋來,他們是牌友,每天湊在一起打幾圈麻將。老船長問道,劉少章點燈是哪年的事?老人說可能是1980年吧。老船長說不對,應該是1971年,也可能是1968年,或者是1969年,當時已經(jīng)入社了,肯定是1958年以后的事……兩個老人的記憶出了偏差,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好長時間也無法吻合。他們親歷的往事,已經(jīng)記不清了。作為后來人的我們,將依循一些被考證的史實,來看待和談論那段歷史。越是有矛盾和出入,我越是感覺到探究和書寫的必要。我曾想繼續(xù)尋訪點燈人劉少章的后人,想要沿著這條線索,去尋找和呈現(xiàn)更多真實發(fā)生過的往事。后來,我又猶豫了,終于沒有去做。當年點燈的人,漁村沒有幾個人還記得,他們本身已經(jīng)不在意這個事情了,縱然采訪他們的后人又有什么意義?隔了這么多的年月,我究竟想要理清一些什么?我也說不清,我甚至無法理解自己的所思與所為。那盞燈,曾經(jīng)就那樣地亮在漁村北面的老龍山上,還需要我的所謂追溯嗎?我對燈塔的所謂尋訪,不過是想了解一些歷史故事,來確認某種現(xiàn)實,抑或與我所期待的現(xiàn)實形成印證。可是,關(guān)于燈塔的記憶,卻出現(xiàn)了太多的矛盾和出入,那些老船長似乎并不在意那個燈塔,燈塔在他們眼里,僅僅是燈塔,是回家的一個參照。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先入為主了,在潛意識里賦予了燈塔一些象征的意味。這是所謂知識分子通常的思維習慣,這樣的思維習慣在漁民身上是無效的。在當年的漁村,燈塔僅僅是燈塔,這不是象征,也不是細節(jié),這是關(guān)涉海上航行的生命,關(guān)涉到漁民能否安全回家的一件很具體很緊要的事。我需要做的,是努力從象征的思維中跳出來,回到真切的現(xiàn)實,回到事件的現(xiàn)場。

村人對燈塔的記憶大多淡漠了。幾個與燈塔有些關(guān)聯(lián)的老船長,也只是記住了大概情節(jié)。時光帶走了太多東西。我對燈塔往事的追問,在他們也是有些不解的。我試圖用我的方式來看待這個漁村,與這個漁村的現(xiàn)在和歷史對話。但是事實證明,我與漁村的對話,是不對稱的,也是無效的。關(guān)于燈塔,在漁村有不同的說法,每個說法都來自親身的經(jīng)歷。是否需要統(tǒng)一這些說法,這是一個問題。我曾想,把這些問題以分歧的狀態(tài)留下,留待后人鑒別和評判。太多的歷史史實不都是這樣交付給了更為漫長的時光?可是,脫離了特定語境,所謂的鑒別,所謂的評判,所謂的看到和理解,又在多大程度上符合當時的真實狀況?

老船長說,他1992年退休的時候,燈塔還在用著。在他身后的墻上,是一張山東省地圖和世界地圖,那是他時常要看的。如今,在地圖之上,在巨大的“壽”字兩邊,掛起了一副對聯(lián),那是他八十大壽的時候,親戚送他的賀禮——“福如東海長流水,壽比南山不老松”。大紅的對聯(lián)蓋住了墻上的那張舊地圖。老船長坐在這樣的“背景”之下,講述關(guān)于燈塔的故事。

他一直記著五歲那年的一個秋天傍晚,跟隨爺爺去山上點燈的情景。天下著雨,他們披著蓑衣,沿著曲曲彎彎的小路向山頂走去。夜色越來越濃,爺爺手中的那盞燈在風雨里或明或暗,發(fā)出不服輸?shù)墓?。他跟在爺爺?shù)纳砗螅嶂煌坝?,那是汽燈備用的油。沿著山路緩慢地挪動了大約有一個小時,才到達山頂。爺爺點上汽燈,遙望海面,長長地嘆一口氣。下雨天看不清海上,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船頭即使懸掛了小汽燈,在山頂也是看不到的。爺孫倆需要在山上住一晚上。小屋里漏雨,根本就無法入睡,他看著那盞汽燈一直亮著,那個時候他幼小的心靈中并不知道,這盞燈對于海上航行的村人意味著什么。若干年后他當了漁民,當了船長,時常會想起五歲那年跟隨爺爺在山頂守燈的雨夜,他似乎更深地理解了那盞燈的意義。再后來,大約是到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山頂拉上了電燈,不再需要有人每天上山點燈了,在漁村的房屋里,就可通過電閘遙控山頂?shù)哪潜K燈。那盞燈,也像其他地方的燈一樣,在山頂閃爍,老漁民根據(jù)燈的閃爍頻率,判斷自己到了哪里。燈光作為一種語言,穿越夜色和風雨,被理解和被接受。在海上,兩船相遇,也是通過燈來傳遞信號的,“左紅右綠當中白”。他補充說,這是那個年代的國際航海規(guī)定。

五歲那年陪爺爺上山點燈的他,如今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半個多世紀的風風雨雨就這樣走過。不管走在哪里,他的心中始終有一盞燈在亮著。我知道,當我寫下這個句子,它瞬間被賦予了象征意義,然而對于眼前的這個老船長,這一盞燈,是現(xiàn)實中的燈,微弱的光里,有著切膚的迷茫與希望。

“老輩人出海,太苦了,村里很多人都是死在海里的。過去只要遇到了風,技術(shù)好的漁民能回來,有的船就順風漂到了別的地方,最終船翻人亡?!贝謇镄陆ǖ姆课?,門楣大多貼有“一帆風順”四個字。這個詞語,在我們的慣常使用中,是有隱喻意味的,而在這個漁村,這是最具體的祈愿,不是形而上的,是現(xiàn)實中的正在經(jīng)歷和即將經(jīng)歷的事。后來,每條船上都買了“半導體”,漁民感到很好奇,他們不明白一個小小的機器怎么會說話,而且可以預知天氣的好壞。他們把它稱為“話匣子”。他們在海上拿著那個小小的機器,反復地端量,覺得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他們經(jīng)年累月在海上打魚,經(jīng)歷了太多的事,再神奇的事都可以在他們或清晰或模糊、或猶疑或堅定的“理論”里得到解釋,而現(xiàn)在這個小小的“話匣子”卻讓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了。這是他們對于科技最初的態(tài)度和記憶……時光轉(zhuǎn)眼到了今天,船上完全是機械化了,先進的儀器,導航、探魚器,他們都習以為常。是科技,減少了海上的危險,祖祖輩輩出海打魚的漁民,靠運氣和經(jīng)驗在海上作業(yè)的漁民,如今可以憑借高科技做出精準判斷,實施精準捕撈,海里的資源越來越少。

他說起小時候提著簍子到海邊就可以撿到被海浪打上了岸的魚,有一種當?shù)厝朔Q作“離水爛”的魚,很快就會撿滿簍子,他和他的小伙伴們把這種魚撿回家,用來喂豬。而如今,所有的魚都明顯“瘦”了。有的漁民在網(wǎng)里再套上一層紗網(wǎng),讓網(wǎng)口變得越發(fā)小了,再小的魚也休想“漏網(wǎng)”,甚至連產(chǎn)卵期的鲅魚,都被他們捕走了。在休漁期,有人仍在偷偷出海,連魚苗都撈了上來。我們習慣了說“海闊憑魚躍”,其實在浩瀚的大海里,魚類也是講究“水土”的,哪種魚在哪種地方產(chǎn)卵生長,都是有規(guī)可循的。比如,有一種大青蝦,每年都會到渤海灣里產(chǎn)卵,它們鉆在海底的沙里,一邊產(chǎn)卵一邊吃沙,蝦籽沾在沙上。春天的魚,大多是帶籽的。這種時節(jié),人是不該打攪它們的,更不該捕獲和食用它們。前幾年,有外地人把定置工具插在漁村附近海域,那是一種“斷子絕孫”式的捕魚方式,再小的魚苗也不放過。村里的漁民試圖制止他們,卻遭到了毆打。周邊幾個村的漁民自發(fā)組織起來,駕著自家的船,足有上百艘,浩浩蕩蕩地擁向外地人占據(jù)的海域討要說法,直到有關(guān)部門出面,這事才算平息下來。

眼前的這位海木匠已經(jīng)九十四歲了。他回憶小時候,漁村家家都有小船,家家都有捕蝦的網(wǎng),他的父親當時在海會工作,每年開始捕蝦之前組織漁民抓鬮,所有漁船按照抓鬮的位置在海上有序排列,互不侵擾。漁船出海歸來,櫓都統(tǒng)一放在龍王廟以東的小棚里,由專人看護。海木匠目前所住的這棟房子,是四十四年前蓋的,房子東面市場處當時是海,從平房上即可甩竿釣魚,外面有壩,壩高不足一米,平時海潮一般不會超越,風大的時候,海浪翻過堤壩,撞到墻上,浪花徑直濺進了院里。每天晚上,他都是枕著海的聲音入睡的。他說,以前漁燈節(jié)送燈是在晚飯后,現(xiàn)在改成了白天;以前每到正月十三這天漁村海面燈火閃爍,真好看,現(xiàn)在放燈常常就被船和海上養(yǎng)殖擋住,根本就放不出去。

這個漁村的“農(nóng)轉(zhuǎn)非”是在2008年12月28日,海木匠記得特別清楚,他說他的新生活是從那一天開始的。他曾在長春打工做過木匠,回村后出了幾年海,1962年秋天到了漁村船廠工作,成為一名海木匠,主要任務就是造漁船。造漁船又稱排漁船,由專門的海木匠施工。開工之日,先鋪船底三塊板,名為“鋪志”,要放鞭炮,念喜歌,宴請工匠;漁船造到船面,舉行儀式,稱“比量口”,用紅布包裹銅錢放入漁船底盤中間;最后的儀式是“上梁面”,安梁時,在船上做一個小洞,內(nèi)放銅錢,用紅布覆蓋,再用面梁壓住。村里在老龍山上修建燈塔,燈座是由這位海木匠親手安裝的,他和村里的瓦匠一起忙活了一個星期……老人思維清晰,記憶力很好。我想要繼續(xù)打聽關(guān)于燈塔的往事,老人卻話鋒一轉(zhuǎn),談到了他的童年。他說小時候的臘月里經(jīng)常下大雪,雪花飄啊飄,現(xiàn)在再也看不到那么大的雪了,有時候一個冬天也見不到雪花,反而是南方經(jīng)常下起了大雪。他感慨這個世道的變化。我對這個世界一直是懷有困惑的,且經(jīng)常把這種困惑歸結(jié)為不成熟所致。面對這位九十四歲的老人,聽他慨嘆對世事的困惑,我感到釋然。不同的是,老人在困惑之后,更加清楚地知道,唯一的路,就是面對自己的生活。那時候,他過年跟著父親去鄰村趕集,買桃酥,過年拜姥姥和舅舅用。他會纏著父親買鞭炮,他喜歡放鞭炮。他喜歡過年,因為過年可以收壓歲錢,那時的壓歲錢是五個小銅板。他喜歡吃糖包、吃甘蔗,那時的甘蔗又長又甜。他喜歡打陀螺,村里的井臺底下不小心灑了水,結(jié)成冰,男孩就在上面打陀螺,女孩則在屋后蕩秋千,秋千是用船上的桅桿架起來的……

聽這位九十四歲的老人講述童年往事,像是在聽一個遙遠的童話。

他也說到了以前的大海。那時的冬天很冷,海都結(jié)冰了,他經(jīng)常從船上踩著冰走到岸上。寒冬臘月,魚凍在冰里,他把冰塊打碎,把魚撿回去,主要是黑魚和黃魚,魚肉很厚。

“而現(xiàn)在出海的人,把小魚仔都捕回來了,一網(wǎng)打上幾千斤小魚仔,這叫自己害自己。”從海木匠這里,從老船長的言談中,我聽到了太多這樣的質(zhì)問。有的漁民覺得,海是大家共有的,你不拉網(wǎng)別人也會拉網(wǎng)。當缺少一個嚴格的共同的行為規(guī)范時,還有什么是可以依靠的?其實這也是當下所有行業(yè)共同面臨的一個問題。不管外部環(huán)境如何,關(guān)鍵是你究竟做了什么?承擔了什么?看到一些所謂知識分子在大談特談宏大問題,而拒絕從個體生命出發(fā)承擔那些具體事務的時候,我覺得這是可疑的。

眼前這位老人九十四歲了,一日三餐,日常生活,都是自己打理。我問他,作為一個走過了接近一個世紀的老人,獨處時經(jīng)常會想些什么?

老人說,什么也不想。

這個回答過于簡單和干脆,完全超出我的預料,我對此有些隱隱的不滿和不解。按照我的慣常理解,作為一個年近百歲的老人,經(jīng)歷了那么多的世事,他一定會在獨處的時候,逐一回想,感慨萬千。不過,這僅僅是我—— 一個所謂知識分子的思維方式。而在眼前這位老人身上,在很多的人那里,并不是這樣看待人生和社會的。我的一些所謂思考,不過是一種想象,我一直在想象我和世界和他人之間的關(guān)系。其實這是靠不住的。

想到了漁燈。在迷茫的大海上,一個人正當無路可去的時候,眼前突現(xiàn)一盞燈,這是多么讓人激動的事。我曾經(jīng)以為,這是一個關(guān)于生存的隱喻。而在漁村親歷的那些人和事徹底糾正了我,告訴我這不是隱喻,這是最真切的現(xiàn)實。

伍爾夫的小說《到燈塔去》,講述了一個很簡單的故事:拉姆齊先生全家和朋友們到海濱別墅去度暑假。拉姆齊夫人答應六歲的小兒子詹姆斯,如果翌日天晴,可乘船去游覽矗立在海中巖礁上的燈塔。由于氣候不佳,詹姆斯到燈塔去的愿望在那年夏天始終沒有實現(xiàn)。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結(jié)束后,拉姆齊先生和子女重游故地,詹姆斯終于如愿以償,和父親、姊妹駕了一葉輕舟到燈塔去。但是歲月流逝,物是人非,拉姆齊夫人早已溘然長逝。

在這部小說中,伍爾夫一定有太多想要表達的東西,卻無法完整和準確地表達出來。她選擇了意識流。

正如此刻,我想寫下對于燈塔的印記,卻感到力不從心。

在離開漁村的前一天傍晚,我登上老龍山。我想,是該去看一看那個矗立在老龍山山頂?shù)臒羲?,不管現(xiàn)實中的燈塔是什么樣子,我心目中的那個燈塔都已經(jīng)無法被改變。通往燈塔的山路有些漫長,漁村安排了專人陪我上山。隱在草木間的燈塔,有些荒涼。此前,我一直是遠遠地看和想象燈塔,現(xiàn)在我來到了燈塔跟前,站在燈塔下看海,看海邊的那個漁村,我想起了站在海邊遙望燈塔的那些夜晚,心中涌起別樣的感慨。我知道我可能再也不會這么近距離地與燈塔相處了。這樣的燈塔,在我看來更適合遠眺。遠遠地望著它,就足夠了。

眼前一片荒蕪,找不到下山的路。我想象若干年前,漁村的人們在山上尋找一條路,只為了點亮燈塔,給漁船指明回家的路。

回家的路如此漫長。

下了山,這次漫長的尋訪可以結(jié)束了。在漁村的每一個日子里,我都會遙望那座燈塔,卻刻意不走到近前,我更想尋找的,是燈塔在漁民心目中的位置,抑或漁民藏在心底的燈塔究竟是什么樣子。此刻,這座廢棄的燈塔漸漸變得清晰和明朗了。

責任編輯:田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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