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約瑟夫·魯?shù)聛喌隆ぜ妨?/p>
1
第二天的風(fēng)浪很大,“海上號”不停地左右搖擺,有時被海浪拋起老高,有時又反沖而下。
這樣的天氣,水手們根本不可能捕魚,只能爬到各自的鋪位上睡覺,或干點兒什么打發(fā)時間。
瑪紐爾往煙斗里塞滿劣等煙草,靠在鋪位中間懶洋洋地吸了起來。丹平躺在鋪位上,全神貫注地拉著一架非常老土的手風(fēng)琴,琴聲跟隨著“海上號”跌宕起伏。
“奇怪,我怎么沒有暈船呢?”哈維嘀咕著,然后就爬上自己的鋪位。此刻在他的眼里,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在嘀咕什么呢?”瑪紐爾吸了一口煙說。
“我是說,一個星期前我在船上還暈得要命,為此還掉進了大海。可是,現(xiàn)在我怎么一點兒也沒感覺到難受呢?”
“那是因為我們已經(jīng)把你變成了漁夫?!爆敿~爾笑呵呵地說,“假如我是你,等回到格洛斯特時,就買兩三支大蠟燭慶祝一下?!?/p>
兩人的聊天勾起了朗·杰克的回憶,接著,朗·杰克講起十年前他在一條南波士頓的貨船上當(dāng)水手的經(jīng)歷,當(dāng)時他們遭遇了一場非??膳碌臇|北風(fēng),人在船上不停地東搖西晃,連站都站不穩(wěn)。
回到岸上后,他就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做了一個“凱瑟琳號”的模型,并把它交給牧師掛在祭壇前。接著,大伙兒就討論起輪船模型的話題,這個話題讓他們足足討論了一個多小時,甚至還引起了激烈的爭論。
大概是聽膩了爭論,丹開心地演奏起一首快樂的樂曲:
小小魚兒跳得高,不怕風(fēng)來不怕雨……
大風(fēng)天氣來到了,北風(fēng)呼呼刮不?!?/p>
朗·杰克被樂曲聲感染了,也跟著唱了起來。
丹膽怯地看了一眼正在找東西的湯姆·普拉特,有意將身體壓得低低的,繼續(xù)唱著:
大鱈魚們跳起來,呆頭呆腦來咬鉤……
突然,響起啪的一聲,原來是湯姆·普拉特用靴子打了丹的胳膊。
“哎喲!”丹一邊揉著疼痛的胳膊一邊說,“要是你不喜歡聽我彈唱的話,就把你的小提琴拿出來,反正我不想繼續(xù)聽你們爭論了。不然的話,我就繼續(xù)彈唱下去,我還會把這首曲子教給哈維唱?!?/p>
于是湯姆·普拉特從柜子里翻出一把白色的舊提琴。瑪紐爾也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拿出了一把只有四根弦的小吉他。杰克見狀,興高采烈地大聲喊道:“看來音樂會就要開始了!”
就在這時,特魯普打開艙蓋進來了,他身上穿著一件黃色的油布雨衣。
“特魯普,你來得太巧了,我們正準(zhǔn)備唱歌呢,你來當(dāng)領(lǐng)唱吧?”有人提議說。
“可是吧,我只會唱那么兩首歌,你們應(yīng)該早都聽膩了……”
湯姆·普拉特拉起了一首十分哀傷的曲子,如泣如訴,迫使特魯普將后面的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特魯普望著頭頂上的橫梁,跟著唱起那首非常古老的歌曲。接著,其他的船員們也跟著唱了起來。
等這首歌唱完后,有人提議讓哈維也唱一首歌曲助助興,哈維覺得這是大家看得起自己,就點頭答應(yīng)了??墒撬肓税胩?,只想起自己在阿迪朗代克的夏令營學(xué)的一首《艾爾森船長旅行記》。不過,哈維剛報出歌名,特魯普船長就跺著腳大喊大叫:“不行!那是一首非常糟糕的歌曲,不要再唱下去了!”
哈維被嚇了一大跳,不解地看看丹。
丹這才小聲說:“我該早點兒告訴你,我老爸最討厭那首歌曲了,不管是誰唱,只要他聽到,都會大發(fā)雷霆?!?/p>
“那首歌曲有什么不妥嗎?”哈維小心翼翼地問,心里多少有點兒氣惱。
特魯普努力壓抑住心中的怒火,解釋說:“孩子,你聽我說,那首歌曲的歌詞從頭到尾都是錯誤的,我的爸爸曾經(jīng)跟我講起過歌里的故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長篇大論地將那個故事給大家講了一遍。原來這首歌講的是艾爾森船長旅行的事,他在風(fēng)浪中為了救船上的人,反而被誣蔑。
哈維聽完特魯普的一番話后,羞愧得低下頭去。一旁的丹連忙解圍說,在學(xué)校里學(xué)到的知識畢竟是有限的,人根本就不可能把每件事都弄明白,被蒙蔽也是人之常情。
接著,瑪紐爾彈唱了一首葡萄牙歌曲《天真無邪的妮娜》。后來,大家又起哄讓特魯普船長再唱一首歌曲。他唱的又是一首古老的歌曲,當(dāng)他唱到一半的時候,其他人也都紛紛跟著唱了起來。不知為什么,這首歌曲讓哈維有一種想哭的感覺。
“我看,還是不要再彈這些讓人傷感的曲子了,干脆換首歡快的曲子吧!”丹說著就拉起了手風(fēng)琴,最后還唱了起來:
我們已經(jīng)二十六個星期沒有看見過陸地,我們載著滿滿的貨物,行駛在紐芬蘭的淺灘……
“丹,趕緊閉嘴!”湯姆·普拉特突然喊道,“唱這樣的曲子,你是盼著我們這次出海遇到什么倒霉事嗎?要知道這可是一首‘約拿(傳說中的先知)邪魔’的歌曲,只有等到船上的鹽都用光的時候才能唱呢?!?/p>
“不會的,只要不唱最后一句就沒事?!钡ふf。
“‘約拿邪魔’?那是個什么?”哈維疑惑地問丹。
“凡是給人帶來壞運氣的東西都可以叫作‘約拿邪魔’,有時候是一個大人,有時候是一個孩子,還可以是一個水桶或是一把刀子?!睖贰て绽亟忉屨f,“如果和‘約拿邪魔’一起出海的話,準(zhǔn)會倒霉的,弄不好還會被淹死的!”
“想不到你居然信這個?”哈維難以置信地?fù)u搖頭。其他的幾個年輕水手也跟著提出異議,表示不相信“約拿邪魔”的存在。
“年輕人,不要質(zhì)疑,‘約拿邪魔’是真實存在的?!碧佤斊諊?yán)肅地說。
“那么,我相信哈維絕對不會是‘約拿邪魔’,因為我們救了他后的第二天捕到了好多魚呢?!钡ぜ泵Σ遄煺f。
廚師沒說什么,卻突然怪笑起來,那表情看上去讓人感覺不太舒服。
“難道我說錯話了嗎?”丹有些不安地說,“難道我說錯了,哈維不是我們的吉星?”
“別忘了,現(xiàn)在還沒捕完魚呢?!睆N師面無表情地說。
“請你說話不要帶刺好不好?”丹有些激動地說。毫無疑問,他已經(jīng)將哈維當(dāng)作了朋友,他不準(zhǔn)任何人說哈維的壞話。
“其實我只是想告訴你,將來他會成為你的主人,而你將會成為他的仆人?!睆N師指著哈維說。
“哦,這件事聽上去倒還有點兒意思,只是你說的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丹笑著咧嘴問。
“你怎么會有這么奇怪的想法?”湯姆·普拉特疑惑地看著廚師。
“是啊,你怎么會這么想?”其他幾人也異口同聲地問。
“這個我也沒辦法說清楚,總之一定會是這個樣子的?!睆N師說完就低頭削土豆去了,他打定主意不再多說一個字。
“不管怎樣,你沒有把哈維當(dāng)成是‘約拿邪魔’就好。另外,我覺得‘加利·皮特曼號’才是‘約拿邪魔’呢,不管什么樣的水手和索具都沒辦法讓它不偏航?!?/p>
“好了,我們終于把其他的船甩開了?!碧佤斊沾L高興地說。
這時,甲板上突然響起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特魯普就打開艙門出去了,一股新鮮的空氣從船艙外面飄進艙里。
2
此刻,迷霧雖然散開了,卻又刮起了大風(fēng),海面上泛起了一層層巨浪,“海上號”毫不猶豫地沖向那些巨浪,那些浪頭從中間被一分為二。
雙桅船一會兒被拋到了山峰般的浪尖之上,一會兒又滑入海浪的最低點。
遠(yuǎn)處的海面上濺起一片片泡沫般的浪花,浪花逐漸向遠(yuǎn)處擴散而去,到最后居然形成了一幅迷人的景象,讓人眼花繚亂。幾只小海燕在半空中圍著“海上號”不停地盤旋。一兩片烏云一會兒被狂風(fēng)吹過來,一會兒又被吹到別處去。
“我好像看見那邊有個東西在動。”突然,索特斯指著東北方向喊道。
“絕對不可能是那些船隊中的某一條船?!碧佤斊沾L一只手撐在前甲板的舷門上,眼睛卻不停地在海面上搜索,“丹,你要不要爬到高點兒的地方,看看那些排鉤的浮標(biāo)?”
于是,丹換上大靴子,三兩下就躥上了主桅桿。他那迅捷的速度讓哈維看得目瞪口呆,心里別提有多羨慕了。
丹手腳并用地鉤住桅桿,目光在海面上不停地搜索:“浮標(biāo)還好好的。不過,正北方有一條雙桅船向我們這邊駛過來了?!?/p>
半個小時后,天空有一點兒放晴了,太陽偶爾從云層后面露出來,那條雙桅船也看得越來越清晰了。
“那個是阿比西埃伯伯的船!”丹大叫一聲。
“沒錯,就是它!”特魯普的眉毛皺了起來。
“它可是‘約拿邪魔’中的大王?!睖贰て绽匕l(fā)出痛苦的呻吟。
“這樣開船會翻掉的,像這種天氣,再多的帆和索具也派不上用場?!崩省そ芸瞬遄煺f。
“怕只怕他們正算計著怎么把我們這條船弄翻呢?!碧佤斊沾L無比擔(dān)憂地說。
忽然,那條雙桅船上有一個人探出頭來,聲嘶力竭地沖這邊大喊大叫,大意是說他們冒著桅桿被折斷的危險,就是為了來告訴“海上號”的人,他們遇到轉(zhuǎn)向風(fēng)了,情況非常危險。
但特魯普船長卻認(rèn)為那條船的情況更加糟糕,他便用手勢告訴那個人應(yīng)該打泵布了,可是卻遭到對方一陣嘻嘻哈哈的嘲笑。阿比西埃伯伯甚至還說這將是“海上號”的最后一次捕魚,因為它很快就會被大風(fēng)吹翻。
“簡直是個瘋子!”湯姆·普拉特大聲嚷嚷。
“他的船吃水這么深,情況恐怕不容樂觀,真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壞事!”朗·杰克盯著那只船說。
“遇到這種人肯定會倒大霉的,他過來純粹就是為了詛咒我們的??磥斫裢砀揪蜎]必要檢查排鉤了。”湯姆·普拉特失望地?fù)u搖頭,“真希望看見他吊死在舷梯上,怎么會有這么壞心眼的人。”
“瞧,剛才的那些話是他死到臨頭的瘋話?!睆N師突然大聲叫喊起來。那條雙桅船竟然突然向下沉去,并且很快就從海面上消失不見了。
“天??!它居然真的沉了!”特魯普船長朝船尾跑去,“不管他說的是不是瘋話,我們都必須去救他們??禳c兒把纜繩卷起來,起錨!要快!”
可惜的是,等他們趕到那只船消失的地方時,已經(jīng)什么都看不見了,這也就意味著那只船徹徹底底地沉入大海了。
“看來他是注定要死的,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睆N師用他那充滿磁性的聲音平靜地說,“不過,他倒是把霉運一起帶跑了?!?/p>
坐在艙房里的賓看到整個沉船的過程,他既覺得害怕,又覺得那艘船上的人太可憐了,于是情不自禁地哭出聲來。
盡管哈維還不能完全理解他所看到的這種死亡方式,但是他也同樣感到難過。哈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從來沒有如此近距離地目睹死亡,他覺得心里沉甸甸的,甚至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特魯普下令將船返回到能看到排鉤浮標(biāo)的地方,眾人立刻行動起來。
3
午飯過后,海面漸漸恢復(fù)了平靜,水手們?nèi)寂艿郊装迳喜遏~,尤其是賓和索特斯伯伯,兩人非常賣力,捕上來的魚又多又大。
“看來‘阿比西埃號’真的把霉運帶走了,風(fēng)再也沒有刮起來。”索特斯拽起漁線說,“只是不知道那些排鉤怎么樣了。”
湯姆·普拉特提議將那些排鉤都拽上來,然后重新找個錨位拋下去。
但廚師卻表示反對,“要我說,運氣這東西是很神奇的,許多時候可以一分為二,不信的話,你親自去看看好了?!?/p>
朗·杰克聽到廚師說出這番話,自然是喜不自勝,終于說服湯姆·普拉特和他一起下了雙桅船。
檢查排鉤的工作順序是這樣的:先把排鉤拉到平底船的一側(cè),然后將排鉤上的魚摘掉,再將魚餌裝好,最后將排鉤重新放進海里去。
這是一個既費時又危險的活,因為垂在水下的漁線都非常長,如果一不小心,漁線很快就會把船纏住,這樣很有可能會翻船。
“海上號”的人全都為朗·杰克和湯姆·普拉特捏了一把汗,直到聽到有歌聲傳來,大家才放下心來。
湯姆·普拉特讓瑪紐爾放下小船接應(yīng)他們,因為平底船已經(jīng)裝滿了魚。
“看來,運氣果然是一分為二的?!崩省そ芸艘贿呎f一邊往大船里裝魚,“開始的一半都是水草‘南瓜’,當(dāng)時湯姆·普拉特都不想干了,我說怎么也得給廚師一個交代,就接著檢查排鉤,剩下的一半就都是大魚了?,敿~爾,趕緊再去拿大桶魚餌過來,相信今天一直都會有好運氣。”
于是,他們一起搬來魚餌,給排鉤裝餌。新的排鉤放下去后,很快就有魚咬鉤,他們就不停地拽漁線、摘魚、裝餌……這樣一直干到了黃昏。
最后,還是特魯普下令讓他們停下來的。飯后,他們就開始加工魚,哈維負(fù)責(zé)將剖好的魚扔到底艙。
“喂!今晚怎么沒聽見你發(fā)表感想???”當(dāng)?shù)ず凸S一起磨著水手們替換下來的刀時,丹對哈維說。
“太忙了,顧不上說。”哈維試了一下刀鋒說。
“我覺得你真該看看‘尖刀船’是怎么利用轉(zhuǎn)盤將鐵錨從十五尋的水中拉起來的?!钡ね蝗婚g冒出這么一句。
“尖刀船?那又是什么?”
“是一種最新式的船,主要用來捕黑線鱈魚和鮮魚。它的外觀非常漂亮,有又長又尖的船頭斜杠,艙房比我們的底艙還大,甚至許多游艇都比不過它,據(jù)說那上面有許多特殊的釣魚設(shè)備,格洛斯特的‘選舉人號’就是一流的尖刀船。只是這種船在行駛的過程中會有一點兒顛簸。我老爸曾經(jīng)考慮過買這種船,但最終還是放棄了?!?/p>
“那么,這種船值多少錢?”哈維問。
“很貴很貴,可能得一萬五千塊,甚至更多。”丹自言自語地說,“要是我能有一條這樣的船就好了,我會為它取名為‘海蒂號’?!?/p>
丹對那樣一艘船充滿了憧憬。
選自《勇敢的船長》,遼寧少年兒童出版社2018年1月版
約瑟夫·魯?shù)聛喌隆ぜ妨?,英國小說家、詩人。主要作品有詩集《營房謠》《七?!?,小說集《生命的阻力》和動物故事《叢林之書》等。1907年吉卜林憑借作品《基姆》獲諾貝爾文學(xué)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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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滄海
文/ [漢]曹操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
水何澹澹,山島竦峙。
樹木叢生,百草豐茂。
秋風(fēng)蕭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漢燦爛,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詠志。
【譯文】
向東進發(fā)登上碣石山,得以觀賞大海的奇景。海水波濤激蕩,海中山島羅列,高聳挺立。周圍是蔥蘢的樹木、豐茂的花草。蕭瑟的風(fēng)聲傳來了,草木搖動,海上掀起巨浪,在翻卷,在呼嘯,似要將宇宙吞沒。日月的升降起落,好像出自大海的胸中;銀河里的燦爛群星,也像從大海的懷抱中涌現(xiàn)出來的。啊,慶幸得很,美好無比,讓我們盡情歌唱,暢抒胸中的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