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況 王夢迪

照見：天空之鏡

天空之鏡，照見天堂的顏色，照見茶卡鹽湖的裸體

歷史的五官清晰無比，那雍容的呈現(xiàn)，是首頁的考題

透著史詩的暖;是天空賜予大地的寬廣詩意

氤氳著難以磨滅的朦朧與真實

它們以顆粒，維護時間的結晶地位

讓所有高居于味蕾之上的認知

激活了億萬斯年的記憶

神的鏡子，是大地靈動的眼眸

她能照見鷹的雄姿、《楚辭》的斷句

照見格薩爾王的太息，消失于一首長詩

她能照見唐宗宋祖的風采、照見成吉思汗的鐵蹄

在夢一般的鏡面上疾馳

將一個橫掃歐亞大陸的偉大世紀

輕輕卷起

是的，她能照見一個民族偉大復興的緣起

照見既往的一帶一路，風一樣拉動世界的視力

給人類棲居的水乳大地

留存最莊嚴的膜拜儀式

鹽是時間的立方

她不是甜言，也沒有蜜語

她雪白的圓滿，上接天、下接地

以神諭的滋味，呈現(xiàn)一種遼闊之美

吐納世間的風刀霜劍，抹平軌道留下的心跡

她避開俗世咸淡的執(zhí)念，與云朵

成為天地間最潔白的孿生姐妹

她們的血緣，來自于不離不棄的堅持

她們眼眸里的春風，拽著天堂的歌聲飛舞、加持

祁連山從不剃度的白發(fā)，透著雪意

像她們甩出去的綿延水袖，永難收回

她們潔凈的氣質，纏繞著生命的情義，感天動地

她們攜手走進農諺，走進茶卡鹽湖散落一地的履歷

堅持或放棄，都非一時沖動的深思熟慮

那些流星般閃現(xiàn)的紅男綠女

是她們前世就開始邀約的知己

我要是愛她們，就熱愛她們的全部

我絕不會只愛她們的一半悲喜

我會截留天堂的顏色，抓住時間的筆

為這無邊的蒼茫大地，畫一個巨大的謎

我會在這近似于無的空白境界里

為眾生的平等，刪卻所有的雜質

光福賞梅

瑞雪未霽，梅蕊就迫不及待粉墨登場

無數(shù)枝梅，爭先恐后揮動水袖里的香

將漫天舞蹈的冷，一步步逼入絕境

所有的香，斂跡于海的深邃

便有了香雪海一世的風光

?。∠阊┤绾?，海闊天空

空即是色，而色絕不能空

在香雪海賞梅，所有的濤聲都注定

要被塵世的芬芳勾引、逐一打壓

最后拜倒于梅的裙下

太湖是縮小版的海，所有的梅

捧起香雪海，信手一揮

就是千年不滅的瑞氣天光

毫無疑問，光福是一個自成體系的香艷之海

光福的光芒如此盛大，那照耀在大地上的暖陽

如曠世之弓，拉開一個半島弧形的圓滿

它隨便搭上哪一枝春訊

都是射向彼岸的一箭吉祥

香雪海讀梅

大面積撤離的寒冷，是對江南的另一種親近

到香雪海讀梅，四公子無疑是標配

打開光福梅蕊狀的履歷，我必須以一張機票

省略心情的距離，才能感受太湖平靜的存在

諦聽離眼睛最近的鳥鳴，我必須摘除所有視力

才能親炙范小青換屆后的蘇州熱情

我是離江南最近的那個人

離江南最近的人，也是離梅最近的人

離梅最近的人，僅用一瞥驚奇擊鼓

就能聽到香雪海的心跳，聞到臧棣的芳香

我是離春天最近的那個人

離春天最近的人，也是離懸念最遙遠的人

離懸念最遙遠的人，心里住著一座芬芳的海

海里飄蕩的，是梁曉明《詩江南》頭條的落英、梅

花的骨骸

在香雪海徜徉，葉延濱就是光福常青的光芒與福音

陸健稍一彎腰，雁西的耳畔就響起汗漫的香艷驚濤

谷禾長出菱角，不經意撐開方文醉酒的柴扉

我看見香雪海的喧響，在程維尋尋覓覓的腳印里綻放

胡弦與龔璇合奏，唱出黃尚恩的小調

一枝梅瘦下去，就成了乾隆那桿御筆

皇帝老兒大筆一揮，皇家氣象頓時搖曳生姿

梅花亭外，矗立著繆克構褪色的碑刻

中島上的每一縷芳魂，都可以點燃育邦落魄的春天

車前子褪下藥理的外衣，潑墨就是梅花清高的典故

??！每一朵梅，就是一個春天形態(tài)的香雪海

在梅嶺賞無影之梅

梅花是鄉(xiāng)愁的火焰

它喜歡點燃離人心上的秋天

即使在不開花的季節(jié)

鄉(xiāng)愁的長勢，也照樣比冬天敏感

梅花盛開的地方就是多愁善感啊

漫山遍野搖曳的，都是鄉(xiāng)愿不舍的關鍵詞

梅花抖落自己身上的心心念念

肅立的冬天，竟比初雪還要令人生憐

梅嶺是南遷者必須翻越的信念

南遷者必須懷抱梅花的苦寒和凜然之香

將歷史賦予的閃電，深藏于心腦之間

他們必須將這一樹樹拔高的心愿

開進珠璣巷祠堂簡約的祭壇

才能越過冬天潔白的心尖，去告慰遠去的祖先

他們必須依靠智慧和堅毅，記取祖先入關前的囑托

才能將夢想，嫁接在明媚的春天

以表情復雜的淚，濡濕枝頭的幾蕊渴盼

一朵淺紅色的梅花，就是一朵咯血的火焰

而思念，永遠是一盞不滅的燈盞

生存不易，生活多艱

時間給離人預設的這道必經之坎

總在梅花無法準確定義的顏色中黯然消散

時間是一切事物的最高審判

而梅花，是冬天唯一的勝算

在梅關賞梅，那是一種令人心碎的奢侈

每一朵梅花，都開著數(shù)瓣泣血的遺囑

在梅的遺囑里祭奠祖先，那是客家族人永不換膚

的誓言

超越它，就超越了橫亙面前的萬卷滄桑

托舉它，就拓寬了子子孫孫永不坍塌的生存空間

梅姊妹

葉梅、直角梅、綠萼梅、照水梅

攜手紅梅、灑金梅、宮粉梅、玉蝶梅

款款穿行于人世，這些拒絕合唱的姊妹

跳出百花的視線，為庋藏貴氣的一方天地

播撒迥異流俗的凜然之香

在光福賞梅，我滿臉都是得而復失的悵惘

好“色”如我，眼里全是梅的傷逝

我必須仰望，才能僥幸嗅到她們近似于無的體香

而香，是一種魅惑

沒有形狀，卻益顯莊重、空茫

她們出身各異，籍貫不同

但只要站隊，就是清一色的娘子軍形象

梅姊妹白色背景下的英姿，遁入教科書的空門

我覺得，她們皇后般雍容的科目

此刻，最適合出家為尼

一萬畝春天

一萬畝春天，就是一萬畝的色彩

一萬畝色彩，就是倒敘的四千年慨嘆

春天的顏色，萬幻不拘，一如這里的云彩

流于風，而止于水

沒有形狀的春天

注定讓人眼花繚亂

是的，春天的關鍵詞

是花，是草，是樹木，是百鳥鳴唱的總和

是風的底牌，雨的絮語，陽光的快感

是云，是霧，是星與月的背光

是母親對遠方游子的聲聲呼喚

百花盛開的春天，上帝也無法阻攔時間之蹄

踏著花香，一路邁向深秋的底線

那海平面才可能出現(xiàn)的倒影

是上帝湛藍的禮贊

如同散落在詩行中的經典

讓一萬畝春天，頓時陷入天空預支的一次艷遇

云朵也在花兒們的邀約下

叩開了魚鳧緊閉的柵欄

一萬畝春天成熟之后

就是一萬畝金色的火焰

那銹蝕經年的鐮刀，在矚望之外

被收割下達的指令，重新喚醒了熟睡的心愿

它們是溫江遲疑的節(jié)奏開啟的一幅黃金畫卷

李白手稿中遺落的一萬畝壯闊抒情

帶著詩歌的夢想與海水的體溫，僭越

所有的隘口與山巔，如同翻閱春天

翻出一萬畝的蔥蘢，遮蔽崎嶇的蜀道

溫江是成都的后花園

那易如反掌的雋永詩篇

僅用一條溫馨的短訊在線

就讓我張開翅膀，以兩小時鐵質的轟鳴和飛翔

依次檢閱了溫江四千年秋稔冬祥的安逸與豐贍

同行的詩人們，每個人手心里都捧著一個春天

他們聞著風，醉倒在溫江遞進結構的字里行間

那時間營造的目錄上，每一行閃光的贊嘆

都穿著數(shù)據(jù)的嫁衣，挽著百花芬芳的臂膀

款款行走在鶯飛草長的幸福田園

活動指南編輯過的三夜四天

充實得有些奢侈，奢侈得有些茫然

我的指印剛剛把南海臺風的叛逆

改寫在曉雪葉延濱曲近張新泉楊志學寬厚的唇齒

之間

就看見一萬畝春天，散開杜甫朱熹陸游行足的綠意

搖曳在程維李犁石厲洪燭沙克們的心尖

我不知道龔學敏周占林李自國和柳忠秧的春天相加

是否就等于萬春濕地的姹紫嫣紅

但我明白，我的飛機一旦與一條臺風版的鲇魚遭遇

那就只能改簽

轉而飛向溫江陽光燦爛的明天

我要將這片海植入沙漠的心臟

南方的臂膀，被滿天的蔚藍

擦拭得锃亮。海風以一條完美的弧線

劃出波音737自北向南的一次優(yōu)雅飛翔

我是一個低于塵埃的詩人，可此時此刻

我不得不向那無邊的海，投下

居高臨下的一瞥。俯瞰，以克制之美

激起萬寧眼中萬幻不滅的波浪

??！這來自太平洋東岸的詩意合唱

躍起白銀的韻律，將綠色主調的音符

輕攏，收集，編排，流放

它們被我拒絕押韻的微笑，融化于

眼前一望無際的金色沙灘、銀色天堂

如此柔曼的波濤，舉起春天的狂想

將人間四月的某個星期天，砸出一個

巨大的天窗。愛情與夢想

在天窗外攜手而行

幸福，觸手可及

溫馨，抬頭可望

思念何其迢遙

你我，在水一方

你和你眼底的憂傷，就這樣

被我一同輕放

伸出手掌，我就能握住萬寧紫外線質地的陽光

我要將這熱情的陽光，揉進黑夜冰冷的目光

我要將人間所有的苦難剝離、照亮

愛的維度，多么博大、寬廣

我要以詩歌的名義，將這片海溫馨換位

我要將它植入沙漠的心臟，用這無邊的愛

去命名時間界面的滄桑，潤濕大地眼眸中

那片失落已久的渴望

與太倉有關

太倉是天下最大的糧倉

太倉里裝著一個殷實的江南

太倉嘴角流油的富庶

是田園牧歌最好的歸宿

朝野的希望，如水墨懸一簾煙雨

窗外絕倫的筆畫，信手以一池春水

浸潤鄭和浩浩蕩蕩的陣勢布局

那些從劉家港起錨的海船

沿著季風難馴的尾部，以七次巨大的決心

駛向朝代浩渺無邊的深藍

西太平洋和印度洋合拍的狂歡

按捺不住爪哇、蘇門答臘和彭亨興奮的神經

真臘、暹羅、榜葛剌和阿丹手舞足蹈

與天方、左發(fā)爾、忽魯謨斯聯(lián)袂

以海鷗的矯健身影，跌宕

海上絲路藍色的壯闊心跳

出海是一種藐視艱辛的心理冒險

沒有船長的領航與掌舵，再多的船

也只能是不堪顛簸的敗葉，免不了望洋興嘆

我真不敢想象，倘使三寶太監(jiān)襠下

當年依舊完好保留年少時的彈丸激情

憑他顛蕩而挺拔的一臉男人味

在那個鷹視狼顧的瘋狂年代

他究竟還會做出怎樣令人匪夷所思的舉動

那實在是一個不好預測的未知數(shù)

錦繡江南金太倉，絕非信口開河的虛譽

在古代，這里就是鼓脹的錢袋子

花不完的銀子，锃亮得像習以為常的雪

飄一宿，就能覆蓋人間高高低低的恩怨

而那些會飛的民謠，在雪地上打滾

也能沾上一身白花花的豪氣

太倉地緣真好，人緣就更是眾口皆碑了

自從鄭和走后，江岸的暖風，就再無半絲門戶之見

她輕輕一吹，就能消弭江湖與廟堂之間的裂縫

看吧，三五只白鷺，拍打著悠閑的翅膀

它們樂于在現(xiàn)代農業(yè)園圍蔽的水草間

覓食往事，看一群好玩的詩人

大聲討論農業(yè)與詩歌的邏輯關系

輕松導出園內熱帶植被結構松散的輩分

菱角乃是江南采不完的湖底心事

把它們放到陽光下晾曬，恰如你我今日的偶遇

注定要掰開彼此嚴絲合縫的心事，順便亮出

生活的底牌。賣土特產的江南女子

將笑聲拽在手心，稍一使勁

就能將遠年的愛，擰出一籮筐水一般的故事

南朗清風

清風為稻穗折腰

稻穗向清風致意

這些非比尋常的理性景致

是黃金時代難得一見的情緒

我們這些從饑餓的縱深癟著肚子走來的詩人

喜歡用過往的蹣跚，謹慎量度真理的高度

不惑之年的良知，必須以五千年的風雨鍛打意志

曾經被苦難逼上懸崖的心跳，拉直心電的曲線

以義無反顧的決絕一跳，縱身切入深邃的啟示

此時此刻，清風的托舉顯得有些多余

崖口的風如此彬彬有禮，我懷疑

它們定然入讀過丘樹宏執(zhí)教的政協(xié)學堂

崖口的雨這般多情，我深信

它們定然沾染過葉延濱擲地有聲的詩意與宏闊見地

河清海晏，時代又有了一個新的海拔記錄

獵獵雄風招展的是南朗人民難抑的幸福指數(shù)

眼前的旗幟是紅色的，祖國的雄心也是紅色的

它們交相輝映，像愛得深沉的一對戀人

在陽光的點擊下，終成眷屬

咸淡水浸泡過的日子，風干之后

依然是一言難盡的艱澀執(zhí)念

海與河的終生耳鬢廝磨，不期然

竟讓咸淡相宜的“一夜情”

靦腆注冊為一種魚令人垂涎欲滴的鮮美綽號

梁平用四川口音附耳告訴我

加點辣子下酒，我一準能干他兩瓶

崖口稻香

聞到崖口的稻香

就聞到了豐年的味道

豐年的味道來自云端

來自音樂小鎮(zhèn)含蓄的唱腔

來自夕陽傾斜的垂注與關切

來自一萬道朝暉匿名的點贊與頌揚

來自方成漫畫結構的百年滄桑

來自阮玲玉未施粉黛的默片扮相

來自雨過天晴后高懸于天際的那道眉彎

來自中山先生手中那根拄穩(wěn)歷史節(jié)點的文明杖

來自風的垂詢，浪的叩問

來自超越偏見的低調塑像

所有這一切，都可以輕松轉換成

飄色背景的南朗豐收景象

朝陽是時間重生的心臟

眼睛朝下，就能看見崖口

從年輕媳婦熬成了七百歲的婆

風云萬幻的流變，全程輯錄了崖口的成長影像

棋盤上的角力，釋放的是天與地碰撞的能量

崖口逆生長的幸福，倒插集體主義至上的稻秧

像來不及撤離的天堂遺韻，讓狂奔的都市

一次次駐足回眸這凡間耐人尋味的真相

并以落地生根的手勢，持續(xù)派發(fā)

原生態(tài)的股權，儲蓄生活背后的紅利與情商

咸與淡抱團之后的豐盈綻放

是細節(jié)之外最為惹人的嬌俏賣相

堅守是一種意志，需要醒著的靈魂

提前介入改革開放的閃電與脈象

才能破繭，為那些未曾解碼的記憶

從反方向握緊三千畝稻香

鏗鏘地奏響海浪與河水的合唱

詩歌萬里行行的是康莊大道，采的是朗朗清風

我站在梨頭尖山上，信手握住一段屬于崖口的倒流時光

就發(fā)現(xiàn)那溽暑蒸騰的每一寸金黃

都是穿越歷史鋒芒的反向折光

而崖口倒寫的特殊篇章，竟在不經意間

續(xù)集了意想不到的另一種輝煌

責編：鄭小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