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誠

【摘 要】在《如果根莖能說話》一詩中，作者通過蚯蚓、孤墳、螞蟻、葉芽這些有象征意味的意象，黑暗、光明、潮濕、干燥、地下、地上、死、活這些有對比關(guān)系的詞語，以及將母親的死看做是在地下的重生這樣合理的想象來表現(xiàn)自己對母親的愛與思念之情，但同時又通過選擇根莖作為敘述者、敘逐漸減少敘述話語和把握詩歌的聽覺節(jié)奏的來緩解這種情感，將沉重的主題用輕緩的語氣表達，給詩歌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哀傷。

【關(guān)鍵詞】內(nèi)容;形式;情感

通過細讀，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在《如果根莖能說話》一詩中，作者沒有從自己的角度出發(fā)來進行敘述，而是將說話的權(quán)利賦予了根莖這一意象，借助根莖的話語，來表達自己對母親深切的懷念之情，但又在詩歌的形式層面緩解了自己的感情。下面，筆者就從內(nèi)容和形式這兩個方面入手來解讀這首詩。

一、內(nèi)容層面

內(nèi)容是文本的基礎(chǔ)，無論什么樣的文本，作者都需要通過內(nèi)容來傳達思想或者情感，而讀者也需要通過對文本內(nèi)容的閱讀來理解作者想要傳遞的信息，從而完成文本的創(chuàng)作。在本詩中，作者主要是通過意象的選擇、詞語的選擇和合理的想象來表達思念之情的。

（一）意象的選擇

在《如果根莖能說話》一詩中，首先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一個意象就是“根莖”，但由于根莖在這里還承擔著敘述者的身份，所以筆者將它放到“敘述者的選擇”一節(jié)中去分析，這里主要分析詩歌的另外四個意象——蚯蚓、孤墳、螞蟻、葉芽。

蚯蚓穿過一座孤墳大概需要半生;而螞蟻爬上樹頂只是為了一片葉芽。

通過分析我們發(fā)現(xiàn)，“穿過孤墳”和“一片葉芽”分別是蚯蚓和螞蟻的目的，為此，蚯蚓不惜花費半生，而螞蟻卻要爬行很遠，它們?yōu)榱四莻€純粹的追求寧可付出巨大的代價。這里，我們不妨把“穿越孤墳”和“一片葉芽”看作是作者的追求，而“蚯蚓”和“螞蟻”也就成了作者的化身，但作者這種行為卻是不能為世人所理解的，因此后文中作者才借助根莖的口吻說地下比地上好，除了因為地下有長眠的母親外，還因為母親是唯一可以理解作者的人，這也是我懷念母親的重要原因之一。值得注意的是，這兩句其實分別代表著時間概念和空間概念，這也就體現(xiàn)了作者不僅實在追求，而且是在執(zhí)著追求，這加深了他人的“不理解”，同時凸顯了母親的“理解”，使得作者更加思念母親。

（二）詞語的選擇

在詞語的選擇上，作者沒有使用晦澀難懂的詞，反而用的都是生活中常見的詞，但這些常見詞的疊加，卻產(chǎn)生了對比的效果，給讀者留下了更多的解讀空間。筆者認為，詩中所使用的“黑暗、光明”“潮濕、干燥”“地下、地上”“死、活”這四組對比詞語，表面意思看起來是對立的，但卻可以通過根莖這一敘述者使得這些詞語的深層含義發(fā)生轉(zhuǎn)化。在我們看來，“黑暗、潮濕”的“地下”是“死”者生存的地方，而“光明、干燥”的“地上”才是“活”人生存的地方，這是這些詞的表面含義，但是根莖卻是生長在地下的，在它的眼里，“黑暗、潮濕”的“地下”才是“活”著的樂土，而“光明、干燥”的“地上”則意味著“死”亡，換句話講，對于根莖來說，“黑暗、潮濕”的“地下”就人們眼里是“光明、干燥”的“地上”。因此，我們可以看到，這四組具有對比意味的詞語在根莖的視角下發(fā)生了深層含義的轉(zhuǎn)化。作者正是通過這種轉(zhuǎn)化來寄托自己的希望，即希望與根莖生活在同一個地方的母親，能夠像根莖一樣享受地下的生活，這種希冀正是作者懷念母親的體現(xiàn)。

（三）合理的想象

其實我們可以感受到，上一節(jié)中所講到的對立詞語深層含義的轉(zhuǎn)化，帶有一種輪回的意味，從某種意義來說，“黑暗”即是“光明”、“潮濕”即是“干燥”、“地下”即是“地上”，“死”即是“生”。而本節(jié)所要講到的合理的想象，也正是作者對母親“重生”，即一種輪回的想象。

死去的母親仍然活著;她今年十一歲了。

第一句中“死去的母親仍然活著”，母親已經(jīng)死了，為什么還會活著呢？這說明母親在地上的死被作者合理想象為在地下的重生。再看后一句，“她今年十一歲了”，這說明作者不僅把母親的死看做重生，還將生和死的時間精確化了——母親死去的那一瞬間就是在地下重生的一瞬間，所以母親在陰間已經(jīng)十一歲了，也就意味著在陽間已經(jīng)去世十一年了。詩人通過合理的想象，將母親死看做是另一種意義的生，說明詩人并不想讓母親的死成為永恒，而是希望生長在地下的根莖可以告訴我，母親現(xiàn)在“活”得很好，將母親置于輪回之中正是詩人懷念母親的集中體現(xiàn)。

二、形式層面

以上，我們從詩歌的內(nèi)容層面分析了作者表達情感的方法，但一首好的詩歌，絕不僅僅局限于內(nèi)容，通過細讀，筆者還發(fā)現(xiàn)了本詩在形式上的特點，這些特點比較容易被讀者忽略，但它卻是本詩的重要組成部分，對作者情感的抒發(fā)起到了緩解的作用。這里筆者將從敘述者的選擇、結(jié)構(gòu)的變化和節(jié)奏的控制三方面來進行分析。

（一）敘述者的選擇

前面我們提到，“根莖”不僅是本詩的一個意象，更是作者選擇的一個敘述者。

下面，我們先來分析選擇這個敘述者的合理性，再來談這一選擇所產(chǎn)生的作用。

我們都知道，根莖是生長在地下的，而作者的母親也長眠于地下，根莖能夠不斷地向下扎根，一直到達母親所在的地方，也就是說它可以看到母親此時此刻的“生活狀況”，而根莖怎樣將信息傳遞給作者呢？筆者認為，根莖僅僅是植物的一部分，它可以將信息像傳遞營養(yǎng)一樣傳遞給地面上的植物部分，進而傳遞給地面上的作者，也就是說選擇根莖這一敘述者，不僅是因為它能夠看到母親的情況，還因為它能溝通地下與地上，母親的情況、母親想對我說的話以及我對母親的思念，都可以通過根莖的上傳下達來實現(xiàn)。此外，根莖與植物的關(guān)系其實也就是母親與作者的關(guān)系，不同的是，根莖和植物在物理狀態(tài)上是相連的，能夠打破地面的阻隔，而母親與作者在抽象意義上是一脈相承，但是物理狀態(tài)上卻受到了地面的阻礙。因為根莖具有這些意義，所以作者選擇它作為敘述者是合理的。

那么，作者選擇根莖作為敘述者，又會起到什么樣的作用呢？我們知道，“母親的死”其實是一個悲痛的話題，但這里作者通過“他人”的口吻來講“母親的死”，在一定程度上會對作者悲痛的情感起到緩解作用，因為每一段悲傷的故事由當事人講出來和由他人講出來的情感的濃度是不同的，沉重的情感被旁觀者根莖的口吻過濾掉了，故事仍是那個故事，但情感由悲痛轉(zhuǎn)為了淡淡的哀傷。

（二）結(jié)構(gòu)的變化

通過閱讀，筆者發(fā)現(xiàn)，這首詩在結(jié)構(gòu)上存在變化。為了方便分析，筆者從兩句“如果根莖能說話”和一句“如果根莖繼續(xù)說”將這首詩分為三小節(jié)，每節(jié)中根莖敘述的內(nèi)容所占的行數(shù)是在逐漸變少的，第一節(jié)從“它會先說黑暗”到“而螞蟻爬上樹頂只是為了一片葉芽”一共占六行，第二節(jié)從“它會說地下比地上好”到“今年她十一歲了”一共占四行，而第三節(jié)從“它會說到我小時候曾坐在樹下”到“輕輕地挖”一共占三行，也就是說根莖在三節(jié)中所敘述的話語越來越少，筆者認為作者這樣安排詩歌的結(jié)構(gòu)，其實也是在緩解自己的情感。敘述越多，說明作者想要表達的內(nèi)容越多，相應的情感也就越濃烈，而敘述逐漸減少，實際上是作者通過壓制字數(shù)來控制情感，從而使自己的情緒得到緩解，另一方面，作者逐漸減少詩歌的敘述的同時，給讀者留下了的更大的回味空間，增強了詩歌的韻味。

（三）節(jié)奏的把握

詩人緩解情感的第三種方式，就是對詩歌節(jié)奏把握，這里我們主要談詩歌的聽覺節(jié)奏。通過細讀，不難發(fā)現(xiàn)這首詩里存在韻腳，即“話、家、芽、她、下、挖”這一組字的韻尾都是a，a音讀起來較為舒緩，作者正是用這種讀音較為舒緩的字眼來緩解自己強烈的情感的。

除此之外，作者還通過控制詩歌的分行來控制節(jié)奏，從而達到舒緩情感的作用。

拿一把鏟子，對著地球輕輕地挖。

這是詩歌的最后一句，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到，“對著地球輕輕地挖”從語義連貫上來看，應該是一句話，但作者卻故意將“輕輕地挖”單獨成行，除了起強調(diào)作用外，還起著舒緩情感的作用。轉(zhuǎn)行可以將句子分開，加長中間的停頓時間，從句意來看，停頓符合“輕輕地”這個詞的含義，從情感上看，停頓舒緩了作者的情感。

通過以上分析我們可以知道，作者在內(nèi)容層面表達了對母親深深的懷念之情，但又不同于那些情感濃烈的詩歌，而是在形式層面將這種情感進行了淡化，讓人感受一種深切懷念但是又努力控制的感覺，讀完全詩，筆者深覺有淡淡的哀傷縈繞，內(nèi)蘊悠長。

參考文獻：

[1]楊陽.見證希望與幻滅的根莖——我讀《如果根莖能說話》[J/OL].北方文學（下旬），2017（0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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