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冠華 筆名華南雨,廣西蒙山人,廣西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在中國人民大學學習現(xiàn)當代文學。業(yè)余從事創(chuàng)作,寫小說,寫評論,于《羊城晚報》《甘肅經(jīng)濟日報》《西部信息時報·文學月末》《哈爾濱日報》《西江月》《佛山文藝》《百花園》《黃河文學》《飛天》《廣西文學》《邊疆文藝評論》《小小說選刊》等報刊發(fā)表作品若干,且有作品獲獎。
嚴喇叭在公婆潭看見水鬼了。
水鬼在水里浮出來,爬上春牛用竹子搭的魚掠撿魚吃,吃飽了它便抖著滿身的黑綠絨毛,大腹便便地潛回水中。嚴喇叭描繪水鬼時,一副神經(jīng)兮兮的模樣,大伙猜測她撞邪了。大伙覺得,她明顯有損人的意思,以水鬼說春牛。土圍人談公婆潭色變,只有春牛敢奔公婆潭戲水,更絕的是他潛下水久久不冒頭,露出水面手里便會舉著尺把長的大魚,然后游往潭邊把魚送上岸。敢跟水鬼搶食,春牛不是水鬼勝似水鬼,嚴喇叭那張臭嘴里長不出象牙,可說出來的話語總充斥異味,討人生厭。平時,亮開身膀子曬得黑不溜秋的春牛只穿大短褲,打著赤腳忙來忙去,他那比湄江石頭還光的身影晃得土圍村人眼暈。春牛弟妹多,生活的擔子像湄江石頭那般沉,他不早當家,爹娘會活活累死。一回,嚴喇叭插秧比春牛娘慢了,她出口不遜罵春牛娘窮鬼搶功勞。春牛拋下肩上的秧擔子,一腳把嚴喇叭掃倒,嚇得嚴喇叭從此遠遠見他都繞路走。就是這樣的狀況,偏偏嚴喇叭的千金水鳳喜歡春牛。嚴喇叭不肯,苦苦哀求女兒作罷。水鳳說:“對親娘那么維護的男人,一定厚待自家媳婦。”看來,嚴喇叭想讓水鳳嫁城里去攀高親,好享大福的美夢要破滅。
湄江水道自瑤山而來,在土圍村下游不遠的古樟山崖前撞出公婆潭。湄江養(yǎng)人,蝦多魚肥。春牛精通魚道,沿公婆潭前的斜水道往上壘壩子做魚掠裝魚換錢,賣不完的提回家,一半送人。
嚴喇叭恨死春牛了,她指桑罵槐吆喝。早晨的土圍村,像波濤洶涌的公婆潭,熱鬧非凡。嚴喇叭一邊腳下匆匆,一邊叫嚷:“水鳳死妹兒呀,死哪去了——”嚴喇叭起床,發(fā)現(xiàn)女兒屋里沒了人。
水鳳像天上掉下的林妹妹,美得人見了都驚嘆。城里來的男知青說這生能跟她好上一回,跳老橋也在所不惜。就那點德行,水鳳鄙視城里男人。
春牛一等一的耕田種地好把式,比干活,土圍沒人是他的對手,更甭提那些剛來的、臉白手嫩的知青了。
有一回,知青唐夢攔住水鳳。在土圍,嚴喇叭潑起來鬼見愁,春牛出手鬼見怕,這兩個人隨便依仗誰,都足夠給水鳳壯膽氣,她叉起細腰笑說:“你能個啥?不就給我娘塞過兩張糧票嗎?它從你牙縫里擠出來,代表不了它能生出更多的糧食,春牛雖然拿不出糧票,可他有足夠的力氣種出吃不完的紅薯芋頭,養(yǎng)活一堆娃?!?/p>
唐夢覺得受到侮辱,他昂頭大聲說:“我爸是武裝部長,我不用種紅薯芋頭便能養(yǎng)活娃?!?/p>
水鳳聽他來頭后還是怵了一下。但是,這是土圍,她便毫不示弱說:“土圍有水鬼,春牛哥出馬,怕不怕他讓水鬼吃了你?”
唐夢依然大聲說:“我爸一槍崩了它?!?/p>
兒戲似糾纏,水鳳覺得沒意思透了,靈機一動,她伸手指著前方大叫:“你背后有水鬼!”這招蠻靈,把唐夢嚇得頓時驚慌,撒腿就跑。
唐夢是嚴喇叭眼中理想的女婿人選,她不會輕易讓他跑掉。水鳳失蹤,嚴喇叭預(yù)感這次出大事了,立馬上門叫唐夢回城找他爸去。
于是,便有了大隊通知,說春牛不務(wù)正業(yè),上山打獵下水摸魚搞私撈,專破壞大集體,影響極壞,這股歪風得剎住。
來人抓不著春牛,連水鳳也如人間蒸發(fā)。有人說,看見春牛和水鳳從崖上跳下了公婆潭。嚴喇叭蔫了似的一屁股跌坐地上。見狀,唐夢又撒腿跑回城去搬救兵。
三天過去,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土圍公婆潭鬧水鬼吞了兩青年的事件,一時間弄得沸沸揚揚。武裝部長親自出馬,且從水庫工地上調(diào)來炸藥包,他一聲令下,便見人把點燃的一只炸藥包投進了水深、漩多、浪急的公婆潭。結(jié)果,沒有炸出水鬼,水面除了一片魚兒翻白,浮上來的還有一對比籮口大的巨型老甲魚。雄甲魚背著雌甲魚死不舍棄,它們身上長滿毛茸茸的苔蘚,此刻,已了無生氣。
“,水鬼個鬼?!毙姨潧]炸到人,武裝部長沉著臉不滿地批評兒子唐夢說:“這事過去了,是你的她不會跑,不是你的要不來。”然后揮手收隊,走人回城。
次日早上,春牛背起水鳳,滿身傷從被炸壞一角的公婆潭古樟山崖洞里艱難爬出來,他露臉那刻,迎著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緊接回頭跟水鳳互相對眼,然后兩人幸福滿滿地笑了……
責任編輯 李彬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