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艷冰

一位九歲叫盤惠祎的孩子，對他頗有名氣的詩人母親陸輝艷不滿——在幫他整理組詩《我的態(tài)度》時，漏掉了他最喜歡的《卸貨》。

人們常常固執(zhí)地認為，寫作是大人的事情，至少，也不至于那么小吧。但擺在我案桌上這些精彩的詩作，確實出自盤惠祎這位小小的孩子之手——

“也許這地球上，只有一個人/所有人都是他的不同形態(tài)?！?/p>

第一次讀到這樣的句子時我倒抽一口氣，接著笑出聲來，哪家的孩子這么說話？！竟把我們折騰得目不暇接紛亂不堪的復(fù)雜世界，描繪得如此簡單！我敢肯定這絕對是高于感覺而源于思想的靈光乍現(xiàn)，甚至孩子可以善巧輕松地將一幅日常的圖景來闡釋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深邃哲理——萬物同體！

這是《廣西文學》創(chuàng)辦至今，所發(fā)表的由最小的作者創(chuàng)作的作品。

其實惠祎更早的時候就開始寫詩了。我和他的母親是同事，知道惠祎三四歲時便能口吐“蓮花”，偶有童真的絕句。寫詩也編刊的母親執(zhí)筆給記錄了下來再念給他聽;到了五歲似乎開始有主見，知道自己說的話哪句有趣哪句有意思，主動要求記錄;小學識字了，也就開始“吾手寫吾口”的詩意人生。我們今天看到的惠祎，真像一棵成長得很好的樹苗，這些作品，就如流淌出來的汁液，自然、清新，品質(zhì)的含量絲毫不遜色于濃蔭華蓋的大樹。

他母親這樣概括他的詩歌：“一個九歲的小作者，用沒有經(jīng)過太多世俗調(diào)教的自己的語言，重新定義萬事萬物，用純真童真的眼光看世界原本的面貌，并找到自己與這些事物聯(lián)系的交叉點，自然又充滿童趣?！倍嗪冒?，一位沒長大的孩子，為我們貢獻了這些詩句。

說到底大人們真的都給忘了，生活中還有那么多的不可承受之輕，這些遺于成人經(jīng)驗沙灘上的美麗貝殼，一經(jīng)這孩子撿起，就有了一種沉甸甸的分量，成為某種人生的債務(wù)。

在詩歌領(lǐng)域里，天性是比理性、感覺甚至比天真還寶貴的一種特質(zhì)。如果說有一種特質(zhì)在支撐著惠祎，使之可能擁有甚至遠比成人還要高妙的藝術(shù)手法或途徑的話，那么這種特質(zhì)就是天性，并由這種天性帶來一種天趣——無理、無需、無由、無據(jù)、沒輕沒重，他的《卸貨》他的《我的態(tài)度》，真是讓人感嘆，孩子擁有的這份天性就像擁有與萬物互換身份的通行證，在人與物與事之間，可以無障礙地置換、勾兌。

本原、本真、本性，既是詩歌藝術(shù)的始發(fā)點，也是詩歌藝術(shù)的終點。

惠祎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他的世界與我們是平行的，就藝術(shù)范疇而言，成人與孩子，前者未必高妙，而后者就一定膚淺。孩子是可以站在同一層面與我們平等對話的。但孩子沒有哲學沒有經(jīng)驗沒有技術(shù)，甚至被成人視為至寶的感覺他們都未必有，但他們的天性，這魔幻一般充滿神性的寶物，究竟誰能賜予誰又可以擁有？是人性中的原子？是分子中子還是夸克？都是！這個無跡可尋卻可以在藝術(shù)的曠野上自由馳騁的精靈，它不被物質(zhì)束縛不被窠臼局限，在一切創(chuàng)造的領(lǐng)域里橫沖直撞自由飛翔。復(fù)雜的世界竟被他寫得如此簡單，惠祎這孩子的這些詩作，滿足了我們靈魂的渴望，使我們?yōu)樗倪@個世界著迷。

為此，我甚至不希望他長大，他長大了我怎么辦呢？當詩人還小的時候，這世界也會留在還小的時候，詩人有多小，這世界就會有多小。

責任編輯 陸輝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