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悠燕
劉慕洋太想把他的女兒嫁出去了,為此,他公然對外宣稱,誰要娶了他的女兒,就可以得到南向街上的一套公寓。
南向街是蓮城最繁華的街道,那套公寓鬧中取靜,價值上百萬,未婚男子心里艷羨那套房,可是一想到他的女兒,就都退縮了。
劉慕洋多精明的一個人,年輕時一個人跑到石獅,批發(fā)來服裝,開始擺地攤。后來,在南向街買了兩套店面房。20世紀(jì)90年代初,二十來萬的價格可以在蓮城買三套普通公寓。劉慕洋經(jīng)商成功,成了蓮城首屈一指的富人。后來,南向街建成精品商業(yè)街,很多人在街上開了店面,學(xué)劉慕洋做起了服裝生意。
許是年輕時賺錢太拼命,忽略了家庭。劉慕洋老婆生下女兒三個月便隨劉慕洋跑去做生意,有次女兒發(fā)高燒,他的母親用土方子降溫,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把腦子燒壞了。劉慕洋老婆受不了,跟隨一個港商跑掉了。
現(xiàn)在,劉慕洋的女兒已是26歲的大姑娘,智商還停留在三四歲,人長得矮而胖,走路呈八字,臉上帶著經(jīng)年不散的傻笑。
據(jù)說,有一次黃兒弄的老光棍兒給了傻妞一瓶酸奶,這傻妞就跟著老光棍兒走了。這事兒被傳到了劉慕洋的耳朵里,幸好他及時趕到,沒出什么事。從此,劉慕洋出去總是把傻妞帶在身邊,寸步不離,就是去店里,也把她帶在身邊。
這幾年房價瘋漲,有人出200萬元買劉慕洋南向街上的那套房子,他也不肯。
一年多過去了,南向街上的人依然天天看到劉慕洋帶著傻妞出來,一個在前面昂首挺胸地走,一個左顧右盼,邁著八字,露著一臉沒心沒肺的笑容。
寒風(fēng)越刮越緊,這年冬天,地處海島的南向街罕見地下起了雪,不久,街上商鋪、銀行和企業(yè)都掛起了紅燈籠,雖然冷,但大街上的人卻如海潮洶涌,手里拎著大包小包。年的氣息重了起來。
這天,人們發(fā)現(xiàn),劉慕洋身邊又多了一個人,一個年輕男人,瘦弱白凈,五官周正,一副文弱書生模樣。劉慕洋帶著他們在南向街來回走了兩遍,有人耐不住好奇,問:劉老板,你女婿?
是啊,我女婿。江海浪,大海的海,海浪的浪。
大家看著這個好手好腳的小伙了,冷靜靦腆的微笑顯示他的智商正常,只是兩遍走下來,沒人聽他說過一句話,莫非這個人是個啞巴?
當(dāng)然,傻妞能配上啞巴也算合適。
蓮城不大,七八萬人口,早有好事者打聽出來:江海浪父親早年去世,前幾年,母親得了重病。江海浪是個孝子,把家里的房子都賣了。母親的醫(yī)藥費是個無底洞,這個時候,他遇見了劉慕洋。劉慕洋答應(yīng)把他母親的醫(yī)藥費全包了,并把那套房子給他們母子住,只是要他娶了自己的女兒。
他把自己賣了。蓮城的男女老少都說。
一個孝子不會是個壞人。這是劉慕洋得出的結(jié)論。劉慕洋擺了幾十桌喜酒,許是喜事,那天,傻妞出奇的安靜,甚至羞澀。蓮城的人都想看劉慕洋的笑話,他們覺得外表周正的江海浪總有一天會甩了他的女兒。
好幾年過去了,江海浪帶著傻妞走在南向街上。偶爾,身邊跟著劉慕洋。畢竟他老了,半年前,突然中風(fēng),治療后出來,行動大不如以前。
江海浪接了劉慕洋的生意,掌管著南向街上的幾家商鋪。他并不是啞巴,只是說話口吃不利索,所以他很少說話,雇了幾個精明能干的店員。
這年,劉慕洋去世。又一年,江海浪的母親去世。
人們想:這下,傻妞定會有苦頭吃了。
南向街上的人看到江海浪身邊除了傻妞,還常帶著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知道的人都說,那是江海浪雇用的店長。就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傳了開來。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江海浪也老了。有一天,他看著傻笑的傻妞說,娶你本是為了給我娘治病,我娘說,你是我們的恩人,所以,我不會拋棄你。
傻妞傻笑著,嘬著一根棒棒糖,口水滴到了衣襟上。
又過了些年,江海浪去世。
不久,人們看到傻妞跟在一個女人的后面,每天轉(zhuǎn)悠在南向街上。認(rèn)識的人都說,是那個店長。她喚傻妞: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