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生

“你長得沒我想象中難看”

第一眼看見襁褓中的外甥女的時候，張曉龍驚呆了。聽別人說，剛生下來的嬰兒都特別丑，渾身是褶子，就像個小老頭，還哭個不停。他之前就做好了心理準(zhǔn)備，但眼前這個皺巴巴的嬰兒卻格外安靜，而且長得也“不算難看”，只是因為不足月，看起來像只瘦弱的小猴子。張曉龍有些心疼，還有些手足無措，這只小猴子軟綿綿的，都不知道該用什么姿勢把她抱在懷里好。張佳寧出生那年，張曉龍才十四歲。

在家人眼中，張曉龍注定是要吃表演這口飯的孩子。他小時候，看電視上有人扭秧歌，就拿著枕巾在自家炕上學(xué)著扭;劇團到小鎮(zhèn)演出，他看完回到家就將床單被罩裹在身上，拿著紙扇演起古人來……這種天生的表演欲，將他推向了小鎮(zhèn)以外的世界。

1994年，張曉龍以全國第一的成績考入北京舞蹈學(xué)院民間舞專業(yè)。清秀的外形、高挑的身材，給他帶來了不少機會，大學(xué)期間，他就跟高圓圓一起搭檔，拍攝了一系列廣告、短片。讓人意外的是，熱愛表演的張曉龍，畢業(yè)后卻沒有正式進入影視圈，更沒有成為在聚光燈下踮起腳尖的舞蹈演員，而是退到幕后，成了中央戲劇學(xué)院的一位形體老師。

多年后，回憶起自己當(dāng)初的選擇，張曉龍說，“我從農(nóng)村出來，而我的同學(xué)都有很好的家庭背景，他們可以不去考慮自己的將來是什么，可我要考慮?！睂τ谛℃?zhèn)出身的張曉龍來說，老師是最為安全的職業(yè)，有穩(wěn)定收入，能照顧家人，給他們帶來更好的生活。

“別人有的，你都得有”?

張曉龍是苦過的。作為北漂的一員，他住過胡同里的地下室，時常在半夜里被凍醒;也曾勤工儉學(xué)在夜總會跳舞賺錢，一晚上串好幾個場子。別人眼中那些潦倒的苦日子，在張曉龍看來，卻是人生中最幸福、最快樂的一段時光。他說：“我一直都很在意自己的生活。那個時候經(jīng)常琢磨著怎么能在經(jīng)濟條件許可的情況下，把日子過得更好?！?p>

所以，哪怕只能住在地下室里，張曉龍也會把屋子收拾得整潔干凈，還一趟趟地跑批發(fā)市場，買回一堆裝飾品，把屋子打理得舒適溫馨。

辛辛苦苦掙回來的錢，張曉龍幾乎都交給了家里或是花在張佳寧身上。那些年，張佳寧是小鎮(zhèn)上最時髦的小女孩，電視上一有什么新鮮的小玩意，沒幾天就出現(xiàn)在張佳寧的手上;大城市里別的小姑娘穿什么漂亮裙子，張佳寧也必有一套……總之，別人有的，張佳寧都有，張曉龍就想“把最好的都給她”。

在張佳寧眼里，“老舅”張曉龍其實更像是自己的父親，她說：“大概是因為我爸不在我身邊，所以老天把老舅給了我。”

因為父母離異，張佳寧自幼就跟著張曉龍，和媽媽、姥姥、姥爺一起生活。為了彌補她缺失的父愛，張曉龍把所有的呵護和關(guān)愛都給了她。大嫂子管張曉龍叫“小老頭”，他雖然年紀(jì)輕，卻行事穩(wěn)重、懂得照顧人，所以全家人對他“委以重任”，把孩子都送到他身邊，歸了他管。

張曉龍?zhí)蹛酆筝?，不喜歡填鴨式的教育方式，主張朋友式的平等交流。但每當(dāng)看孩子們“放飛自我”，他又少不了念叨幾句，孩子們的學(xué)習(xí)、生活，他事事都盯著，該嚴(yán)厲的時候，一點兒也不放松。很長一段時間里，孩子們特別怵這個“唐僧”，不管在家里如何熱火朝天地玩著鬧著，只要一聽見張曉龍的鑰匙插進鑰匙孔的聲響，屋里的所有動靜都會戛然而止。而張曉龍推門進屋，見孩子們個個一聲不吭，乖巧得很，心里反而有些難過起來。

張曉龍說：“我努力地想成為他們的朋友，但實際上他們心里沒把我當(dāng)朋友，大概是因為我做得還不夠好吧？”

“你是最優(yōu)秀的女孩”?

其實，在張佳寧心里，“老舅”張曉龍不僅替代了父親的角色，更是超人一樣的存在，她說：“能在中戲做老師，那肯定特別厲害呀。”

張曉龍的工作重心一直都放在學(xué)校里，只是偶爾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著外頭的戲。2011年，他憑借《甄嬛傳》中的“溫太醫(yī)”一角成名，并獲得安徽衛(wèi)視國劇盛典的最具突破藝人獎。同一年年底，張佳寧主演的都市勵志劇《蟻族的奮斗》在多家地面頻道播出。在劇中，她飾演的“蟻族”女孩宋楚楚，用自己的善良和真誠贏得了不少觀眾的青睞。張曉龍又哭又笑地把這部戲追完了，他自己演的戲，他都不怎么看，但張佳寧的每一部作品，張曉龍一定不會錯過。直到今天，這部《蟻族的奮斗》依然是張曉龍最喜歡的作品之一。他由此也更加篤定，當(dāng)初自己支持張佳寧走上演員這條路，是無比正確的。

張曉龍說：“觀眾的信念感是很難建立的。但佳寧能讓我跳脫出親人的身份，去相信她在劇中的角色，并投入到故事中去，這就是她的功底?！?/p>

時間回調(diào)到2005年。那一年，在母親和老舅的支持與鼓勵下，張佳寧考上了中央戲劇學(xué)院，彼時，張曉龍已經(jīng)在中戲任教七年，鄧超、孫儷、張翰、唐嫣等都是他的學(xué)生。那時，張曉龍了解到中國的影視劇表演行業(yè)需要什么樣的人才，也越發(fā)清晰地認識到，什么樣的年輕人才能在百里挑一的競爭中脫穎而出，成為最有潛質(zhì)的演員。

張曉龍說，“我看著佳寧從小長大，她身上確實有成為演員的潛質(zhì)?！?/p>

首先，張佳寧外向、膽子大，用東北話說，她就是那種特別“闖實”的女孩，從小就敢在別人面前表現(xiàn)自己。“而在影視行業(yè)，對演員的第一條要求，就是釋放天性，佳寧就屬于這種人?！?/p>

其次，張佳寧真實、不做作，演戲時的狀態(tài)也特別真?！耙粋€演員的戲好不好，不是看他到底多會演，當(dāng)你越能看出他表演的痕跡，越說明他是不舒服的?！?p>

在張曉龍看來，演戲的最高境界就是“舒服”二字——讓自己舒服，讓觀眾舒服，讓所有人舒服，讓這個劇也舒服，他覺得“佳寧的狀態(tài)，就能夠稱得上舒服”。

張佳寧是張曉龍眼里最優(yōu)秀的女孩，漂亮、有靈氣、有天賦，但張佳寧自己卻不這么認為。

16歲就考上中戲的張佳寧，和陳曉、毛曉彤、林鵬等人是同班同學(xué)，她不想做什么流量明星，甚至連演員都不想做。她說：“我以前可能比較自卑吧，班上的同學(xué)長得都很漂亮，個個都又高又白的，而我是班上年紀(jì)最小的，個子又矮，還長得胖。我就想著等中戲畢業(yè)了，能像老舅那樣當(dāng)個老師，就特別滿足了?！?/p>

她沒能如愿成為老師，卻一腳踏進了演藝圈。2009年，張佳寧首次觸電，出演根據(jù)嚴(yán)歌苓同名小說改編、林和平編劇、安建執(zhí)導(dǎo)的《小姨多鶴》。那部戲的主要演員有孫儷、姜武、閆學(xué)晶、杜源、薩日娜……個個都是實力派。張佳寧抱著學(xué)習(xí)的心態(tài)進了組，沒有戲的時候她就站在監(jiān)視器后面，研究老戲骨們的每一個神態(tài)動作。

接下來的一切都變得順其自然，她的天分和努力為她贏來了不錯的口碑，于是一部接一部的戲找上門來。她不斷嘗試各種不同類型的角色，更曾經(jīng)在兩年內(nèi)接拍了十八部戲，有了“拼命三娘”的封號。

《媳婦的美好時代》中的潘美麗、《溫州一家人》中的穆禾禾、《海上牧云記》中的嚴(yán)霜公主、《唐磚》中的李安瀾、《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中的五姑娘盛如蘭……張佳寧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地在演藝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當(dāng)然，這背后少不了老舅張曉龍的支持。 在偌大的北京有了落腳的地方，加上親人無條件的支持，張佳寧也有了慢慢來、按著自己想要的步調(diào)前進的底氣。她說：“我舅給我?guī)碜畲蟮膸椭褪墙o了我安全感。因為沒有生活上的壓力，不會特別急切地想要做出成績來，心態(tài)就會比較好，不會著急，我覺得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就很好?！?/p>

不過，老舅張曉龍有時候也會給張佳寧帶來一點小麻煩。張佳寧剛?cè)胄心菚?，大家都不清楚她和張曉龍的關(guān)系，一度還鬧出了“緋聞”，把張佳寧氣得夠嗆?！斑@太逗了。所以我最不相信的一句話就是‘無風(fēng)不起浪，你看，有的時候無風(fēng)，它還是照樣起浪呢?！?h3>“累了，就回老張家”?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張曉龍突然發(fā)現(xiàn)，張佳寧長大了，他說：“她一部接一部地拍戲，很快就經(jīng)濟獨立了，成了家庭的擔(dān)當(dāng)，還給她媽媽買了大房子，讓家人過上了更好的生活?！?/p>

都說娛樂圈的渾水不好蹚，但張佳寧從來不讓老舅操心。在張曉龍眼中，張佳寧低調(diào)、踏實、有主見，懂事得讓人心疼。張曉龍的每一年生日，張佳寧都記得。去年，她給張曉龍送的生日禮物是圍巾，還再三叮囑他注意保暖。張曉龍說：“我其實很少戴圍巾，但她跟我說，‘老舅你年齡不小了，應(yīng)該知道照顧自己?！币郧皬垥札埧傇谀钸哆@個沒心沒肺的外甥女，如今他卻成了被照顧的那一個。

但張曉龍總是忘記張佳寧的生日。他說：“剛開始北漂的那些年，忙著打拼掙錢，姐姐怕給我?guī)斫?jīng)濟負擔(dān)，從來不說佳寧生日，佳寧生日時，姐姐就給她煮個雞蛋，拿著雞蛋從腳底往上滾，一直滾到頭頂，說是滾滾運氣。簡單一個儀式，這生日就算慶祝過了，也沒舍得讓我給買個生日蛋糕?！?/p>

而如今，開設(shè)了自己的工作室、在不少古裝影視作品中擔(dān)任禮儀指導(dǎo)的張曉龍終于放緩了生活的節(jié)奏，張佳寧卻忙得連續(xù)幾年生日都在劇組里度過，張曉龍想好好陪她過個生日，竟也成了奢望。

相隔十四年，同樣的執(zhí)拗和拼命卻在血脈里延續(xù)著，但張曉龍希望張佳寧能放慢腳步、享受生活，不要像自己一路走過來那樣，終日為了生存而奔忙。他說：“人要知道釋然、知道取舍。我覺得到最后，工作也好、生活也好，還是舒服最重要。”

對張曉龍和張佳寧而言，家人就是最重要的存在。全家人圍坐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忙前忙后，是兩人最向往的家庭生活?！拔覀兝蠌埣沂欠浅Ｐ腋５膫鹘y(tǒng)家庭，一到過年，二十多口人都聚在一起，四世同堂。”

一家出了兩個名演員，老張家的生活卻和以前沒有什么不同。周末，給家里七八口人做大餐的主力大廚，還是愛操心的張曉龍;春節(jié)，組織全家人一起活動的小主持人，還是最懂得活躍氣氛的佳寧……

“儀式感”是老張家最為重視的事情。往年在橫店拍戲，要是趕上端午，張曉龍也不忘在房間里掛上艾蒿。今年的端午，張曉龍逛遍了菜市場，都沒買到艾蒿。他還記得，小時候在東北老家，長輩對端午尤為重視，那些有儀式感的傳統(tǒng)風(fēng)俗一樣都不能少。除了包粽子、給雞蛋鴨蛋鵝蛋染上各種顏色，老張家還會在屋里到處都掛上香包和葫蘆，寓意吉祥福祿。張佳寧當(dāng)時還小，只會屁顛屁顛地跟著十幾歲的張曉龍，看他把艾蒿掛到每一扇門上，就高興得手舞足蹈……隨著老一輩的離去，這些風(fēng)俗也漸漸消失了，而今年連艾蒿也買不到了。張曉龍和身邊人抱怨，家在秦皇島的經(jīng)紀(jì)人告訴他，他們那還能買到艾蒿。張曉龍都想好了，明年的艾蒿就從秦皇島預(yù)訂，到時候，他和佳寧把艾蒿都掛上，一大家子人一起過個熱熱鬧鬧的端午。

同題問答

張曉龍X張佳寧?

《女友》：對方身上最大的優(yōu)點是什么？

張曉龍：身上有韌勁，非常有愛心。

張佳寧：顧家、孝順，太孝順了。

《女友》：對方身上有你缺乏或是讓你特別羨慕的東西嗎？

張曉龍：佳寧的表演天賦，讓我非常羨慕。她飾演的每一個角色都活靈活現(xiàn)，作為觀眾，會非常相信她的角色。這個是我需要用一些經(jīng)驗去達到的，但佳寧在天賦上就可以做到。當(dāng)然她也是個非常努力的人，不是只靠天賦。

張佳寧：顧家。他能把全家老小都照顧到，責(zé)任感特別強，我很羨慕他這一點。我也很愛家人，但做不到像他那樣把家人照顧得那么周到，我可能連自己都還沒有照顧好。

《女友》：對方做過什么讓你感動的事情？

張曉龍：特別多。佳寧是很會表達愛的孩子，有時候給我一個擁抱，往我腿上一趴，然后說一句“老舅我想你了”，我當(dāng)下就化了，覺得自己很幸福。她還會做很多貼心的事情，比如每年都記得我的生日，每年都給我買禮物。

張佳寧：我去滑冰，他給我發(fā)了三四次信息，叮囑我要小心，千萬不要摔倒，要多穿一點，注意安全……后來還直接讓我別去了。我覺得有點夸張，不過就是去滑個冰而已。但想想挺感動的，他給我的這種生活中的小感動真的很多。

《女友》：對方有什么生活習(xí)慣是你不太能理解的？

張曉龍：有時候她睡得很晚，我就會說她幾句，她有時候也會反過來說我，說“老舅你該睡覺了”。不過她有一個總愛出的錯，我覺得不太理解——她發(fā)的微信老有錯別字。手機輸入法不是都有拼音聯(lián)想的功能嘛，她就會把“老舅”打成“老就”，“和你”打成“和泥”。我給別人發(fā)信息，發(fā)出去之前都會認真地檢查一下，但她打出來，可能看都不看就發(fā)出去了。她給我發(fā)的信息，我經(jīng)常得猜到底是什么意思，年輕人是不是都會犯這樣的錯誤？

張佳寧：他吃得太多了。就拿吃火鍋來說，他可以不停地吃，從第一口一直吃到所有人的筷子都停下。就是不能理解他為什么那么能吃，其他都挺好的。

《女友》：如果用一個詞形容你倆現(xiàn)在的相處狀態(tài)，會是什么？

張曉龍：幸福、牽掛、理解和支持。我做什么樣的決定，我選擇什么樣的生活方式，佳寧都很支持我，我也很支持她，這一點特別像朋友。

張佳寧：至親，嚴(yán)師。如果在外面碰壁了，我想到的第一個人，永遠都是我舅，而不是我媽。做演員嘛，有時候總會遇上奇奇怪怪的人或事情，就像《武林外傳》那句臺詞，“人在江湖飄，誰能不挨刀”。但我相信“上帝為你關(guān)上一扇門，一定會給你打開一扇窗”這句話，我老舅就是我人生的那一扇窗。

《女友》：如果能實現(xiàn)你的一個愿望，你現(xiàn)在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張曉龍：希望佳寧找一個很愛他的人，能夠?qū)砼阒８改笡]有辦法陪著孩子一輩子，佳寧之所以幸福，是她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陪伴，雖然不是親兄弟姐妹，但是都勝似親的。但是兄弟姐妹未來也都會有自己的家庭，所以我希望佳寧自己也能組建一個特別好的家庭，有一個愛著她的人，然后互相支持幫助著。

張佳寧：可以讓我舅長生不老。

《女友》：你希望對方成為一個什么樣的人？

張曉龍：成為一個幸福的人，特別簡單。這好像是老人才會說的話，但我真心希望她一生都是幸福的。

張佳寧：我希望他成為一個沒有任何煩惱、天天開心、享受生活的人，因為我覺得之前他太累了。

《女友》：“家”和“家人”，對你們來說意味著什么？

張曉龍：最重要的存在。

張佳寧：最重要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