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思昀
摘要:浪漫主義畫家威廉·布萊克率真樸質的唯美詩意畫境、空靈的獨特畫面構成和追求隱喻與象征的創(chuàng)作手法對肯特形成個性化的藝術形式產生過影響。選取肯特格林蘭時期一張代表作品與布萊克的一張代表性作品為案例進行圖像比較,可以看出肯特與布萊克在藝術形式和內在精神上有著脈絡相通的關系。威廉·布萊克作品風格為肯特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藝術風格提供了明確的方向,而格林蘭之行又為肯特形成區(qū)別于布萊克藝術得更加鮮明的個人特點,清晰地創(chuàng)造出屬于自己的浪漫英雄主義色彩的作品和獨一無二的神秘意境。
關鍵詞:肯特;布萊克;藝術形式;內在精神
羅克韋爾·肯特生于1882年,是美國當代著名藝術家之一 。他的創(chuàng)作人生一直在追尋探索屬于自己的精神境界,在早期創(chuàng)作理念上,肯特抱著對大自然和生活的熱愛進行繪畫,然而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時期,熱愛生活與和平的肯特在思想上受到打擊,此時他受到英國詩人畫家威廉·布萊克作品的影響,學會了用陰郁和灰暗的象征手法來表達自己的精神世界。第一次風格轉變出現(xiàn)在1920年肯特的自傳游記《荒原集》插畫作品中,開始癡迷于布萊克作品里返璞歸真的想象與超然物外的畫境。1927年期間,肯特去了冰雪覆蓋又人煙稀少的北極格陵蘭體驗自然與生活,創(chuàng)作了很多極具個性特色的優(yōu)秀作品:《漂泊者》《守夜者》《倚桅桿者》等。在受布萊克影響的同時,肯特又在極力探尋著鮮明的個人風格特點和獨特的精神追求,通過兩者作品圖像之間的比較,可以一窺兩者藝術形式及精神層面的內在關系。
一、布萊克作品與肯特格林蘭時期作品圖像分析
以威廉·布萊克在1803年到1805年間的作品《啟事天使》為例,直映眼簾的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昂首挺胸的大正面,金黃色的卷發(fā),男人眼神堅定地盯著頭頂上方,雙腳很有力量地以“八”字形站立著,右胳膊直直伸展向頭頂,這威嚴又夸張的動作好像在告訴人們“我降臨于人間”,加上另一只垂下的手里握著小書卷和男人雙腳燃燒著烈焰,可以明確推斷這是布萊克為《啟示錄》第十章中畫的插圖,經上說“我又看見另一位大力的天使從天而降,披著云彩,頭有彩虹,臉面像日頭,兩腳像火柱。他手里拿著小書卷,是展開的。他右腳踏海,左腳踏地,大聲呼喊,好像獅子吼叫。呼喊完了,就有七雷發(fā)聲?!辈既R克將這一幕塑造的極具張力,天使腳下正中間坐著一個小人,應該是啟示錄里的“我”?!拔摇蓖O率掷锏墓P,仰視著威嚴神圣的天使。天使腿后是一群騎馬的人們,懸在天使身上垂下的透明紗衣中,象征著天使神圣的降臨為人類帶來了巨大影響。布萊克為了凸顯天使的神圣降臨,周圍大面積運用黑色處理,昏暗又緊張,而天使上半身,以頭為中心在背后整塊畫面里發(fā)出如太陽一般的黃色和紅色,并向黑暗極具力量地放射,加上天使白玉一樣的身體和黑暗的背景形成強烈對比,顏色上暖與冷、明與暗的沖擊象征著天使的高貴和無窮力量。整個畫面空靈又富有詩意,充滿宗教的儀式感和舞臺感。
肯特格林蘭時期的作品以1929年《倚桅桿的人》為例:在寂靜的黑夜,一個男人散漫地倚靠在木船的桅桿上,他身材高挑,雙手和雙腳相互交叉,以舒服的姿勢,閉眼仰頭,好似感受著寧靜的大海和清冷的月光,又好似在思索著什么。簡潔硬朗的臉型、體型標志的身體和略顯夸張的優(yōu)雅姿態(tài),像極了一座冰雕。男人沒有明顯的社會屬性,一望而知是在大自然中孕育生長的人,是字典里綜合的名詞“人”,或者說是人類的象征。整個畫面非常干凈樸質,幾乎沒有多余的東西,并且男人幾乎填滿了整個畫面,如同紀念碑一樣頂立著,為畫面增加了神秘的儀式感。有趣的是,和符號感的男人一樣,他腳下的船也不是生活中自然形態(tài)的船的樣子,肯特對其進行了虛擬和概括,讓它在畫面中成了在海上漂行的船的符號,也像一個小小的圓形舞臺。畫面中的人物黑白層次對比分明,皎潔的月光直直照射著男人,灰色船體和一望無際的黑色天空起到了烘托作用,又表現(xiàn)了神秘無盡的黑夜,黑夜里那些點綴的星河,寓意著男人正沉浸在廣闊的宇宙和人生的思想中。光影的對比增加了畫面儀式感,像舞臺上的燈光一樣,打在主人公的身上,整個畫面充滿了孤獨浪漫的情緒。
二、肯特與布萊克作品圖像的共性與差異
肯特和布萊克都將巨大的“主人公”的位置精心安排于畫面中心,在兩位藝術家的作品里人物大都體態(tài)標志,肌肉發(fā)達 ,姿態(tài)、動作有著強烈的戲劇感,他們是人,但又不是我們現(xiàn)實所看見的人,更像是一個富有象征隱喻意義的符號,布萊克的人物從圣經和詩歌里來,所以更具有宗教主義“神性”,而肯特的人從生活中來,有著英雄主義氣質的“人性”。
兩者都習慣于把畫面視平線壓得很低,就像人們直面觀看舞臺劇一樣,為整個畫面帶來了強烈的舞臺形式感和神秘氣質。布萊克在構圖上經常運用環(huán)繞式的對稱構圖,展現(xiàn)莊嚴肅穆又不失空靈飄逸的全然想象虛構的畫面,而肯特畫面中的場景則是對格林蘭島冰川地貌視覺經驗的主觀反映,他不斷地在畫面里做“減法”,呈現(xiàn)出更加冷峻如冰山的極簡形式。這是由兩位藝術家信仰不同而產生的區(qū)別,在布萊克的一生創(chuàng)作中,《天真與經驗之歌》與《神曲》詩畫作品是相互呼應的,他信仰上帝又愛憎分明,他的詩畫創(chuàng)作充滿一種虛構的唯美意境,擅長用符號和象征來提取詩歌中的內容,這些詩畫作品直接體現(xiàn)了他的崇尚美好和慈悲之心,布萊克帶著屬于自己的天真,描繪出了與現(xiàn)實相似但又不真實的美好世界;而作為一個旅行家、航海家的肯特,他的作品往往都來自生活,肯特一直抱著對生活的熱愛進行思考和創(chuàng)作,他喜歡置身于自然,直接地觀察生活,通過自己的主觀感受,舍棄無關的細節(jié),來描繪肯特眼中的整個世界。在1929年 和1932年,肯特在格陵蘭之行中體驗到的冰天雪地的環(huán)境和人煙清冷的孤獨,在他的心靈和情感上刻下了深深烙印,也賦予他的作品不同于布萊克幻想詩性的現(xiàn)實領悟。
肯特和布萊克對光效的布置都非常講究,他們喜歡利用舞臺效果的光感來營造主體和背景。不同的是,布萊克的光色是他詩畫思想的一面鏡子,他用透明純凈的色彩來表現(xiàn)唯美純真和諧的“愛”,還用灰暗,沉重的色調來表現(xiàn)他心中的“憎”,并且運用色彩處理進行隱喻象征,來揭示其畫面想表達的內涵。而肯特的黑白木刻作品基本都是圍繞著“人與宇宙”這個主題,他在黑白灰處理上利用光感來控制畫面的層次節(jié)奏,將大小粗細不一的黑白色塊和線條有節(jié)奏地緊密搭配在一起,形成豐富的灰色調,以大面積的黑來營造沉重神秘的背景,象征著浩瀚無際的黑夜和人物心里無盡的孤獨,用白色勾勒畫面主體,光芒永遠照著畫面里的主人公,表現(xiàn)出人物堅強、不可磨滅的氣質。
二位藝術家的作品都有很強烈的“儀式感”,只是區(qū)別在于一個是神性的宗教主義,另一個是人性的英雄主義,這些都是他們帶著愛與憎看待這個世界時產生的類似心理體驗。布萊克作為虔誠的基督信徒,堅信上帝、人和自然是和諧統(tǒng)一的整體,他將詩畫融合,繪出上帝指引下的巨人,以平靜祥和的心態(tài)應對人間疾苦,熱情地傳達著向命運抗爭又追求自由的精神。相比之下,肯特更熱愛的是大自然和生活,正如他在《我的藝術觀》里說過“對一個藝術家來說,他所愛的不是藝術本身,而是生活”??咸貛е鴮ι钆c自然的崇高態(tài)度在作品中展現(xiàn)了唯美的人性浪漫主義色彩,作品里的人和物,不是直接將現(xiàn)實拷貝下來,而是帶著最強烈,最豐富,最真實的自我情感將現(xiàn)實表現(xiàn)出來,使肯特的作品增加了現(xiàn)實主義情懷。
三、結語
通過不同角度的圖像比較,可以看出:兩位藝術家都喜歡用象征隱喻的手法來描述畫面內容,并且追求畫面的“舞臺感”,通過精心安排的人物和背景環(huán)境,加上對比強烈鮮明的光色感,使作品充滿了舞臺表演的戲劇效果。尤其是符號化的主人公們基本都以夸張的姿態(tài)頂天立地在場景中央,顯現(xiàn)出了肯特與布萊克在創(chuàng)作中追求的浪漫儀式感。他們有著相似的特點:不受具體的時間與空間的限制,創(chuàng)造出永恒的精神世界,永遠啟迪著人們的智慧。不得不說肯特與布萊克在藝術形式和內在精神上有著脈絡的相通性。威廉·布萊克作品風格為肯特找到真正屬于自己的藝術風格提供了明確的方向,而格林蘭之行又為肯特形成區(qū)別于布萊克藝術得更加鮮明的個人特點,清晰地創(chuàng)造出屬于自己的浪漫英雄主義色彩的作品和獨一無二的神秘意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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