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勝利
摘 要:遼代物質文化遺存是研究遼代社會文化的主要內容,也是學界窮波討源的重點難點之一。遼朝境內曾生活著許多民族和部落,其物質文化遺存也體現(xiàn)出多樣性和復雜性特征。筆者試圖探討遼代物質文化遺存中所見的絲路文化的具體因素及其基本內涵。
關鍵詞:遼代;物質文化;遺存;絲路
中圖分類號:K87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9)08-0011-06
物質文化是為滿足人類生存和發(fā)展需要所創(chuàng)造出的物質產品,包括服飾、飲食、建筑等,物質文化水平與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直接相關,不同的物質文化狀況反映出不同的經(jīng)濟和物質發(fā)展水平,物質文化除了“物質”外,還強調一種文化或文明的存續(xù)狀態(tài)。而物質文化遺存則是具有歷史和科學價值的文物,是我們了解、研究前人生活的重要物證。
一、遼代物質文化遺存狀況
遼朝是契丹族建立的王朝,歷時二百余年,疆域廣闊,東鄰今鄂霍茨克海、日本海,西越阿爾泰山,北達外興安嶺,南抵今河北省霸縣、雄縣一帶。一直以來,因正統(tǒng)觀念的影響和文獻資料的稀缺,導致學界對遼代物質文化的研究比較淺顯。近年來隨著大量考古資料的發(fā)現(xiàn),這種狀況也有所改變,尤其是遼代物質文化研究取得的進展,使我們對此有了比以前更為深入的認識。內蒙古地區(qū)作為遼朝腹地,已發(fā)現(xiàn)眾多遼代物質文化遺存,根據(jù)種類,可分為墓葬物質文化遺存和建筑物質文化遺存。
遼代瓷器、金銀器、玉器、瓔珞和青銅器作為遼代社會生活的必需品,出現(xiàn)在很多墓葬中,呼和浩特市腦包溝遼墓出土遺物有陶器、瓷器、銅骨朵等;赤峰市阿魯科爾沁旗柴達木遼墓出土遺物有白瓷碗、鎏金銅面具及銅鞋墊等;赤峰市阿魯科爾沁旗耶律羽之墓出土遺物有金器、銅器、木器、鐵器等;赤峰市翁牛特旗解放營子遼墓出土遺物有瓷器、木器、銀器、銅器、玉器、琥珀等;赤峰市城郊大窩鋪遼墓出土遺物有瓷器、銅絲網(wǎng)絡、銅幣、琥珀、水晶等;赤峰市克什克騰旗二八地一號遼墓出土遺物有陶器、鐵器、銅器、金銀器、漆器、水晶、琥珀等;通遼市奈曼旗陳國公主墓出土遺物有金器、銀器、銅器、木器、陶瓷器、玻璃器、玉器、琥珀、瑪瑙、水晶等;遼寧省阜新市程溝遼墓出土遺物有瓷器、鎏金銅飾件、玉器、琥珀、水晶等;遼寧省新民市巴圖營子遼墓出土遺物有瓷器、鐵器、陶器、銅器、鎏金銅面具、琥珀飾品、瑪瑙飾品、琉璃飾品等;遼寧省朝陽市前窗戶村遼墓出土遺物有陶瓷器、鎏金銀器、瑪瑙飾品、象牙制品,以及各種銅、鐵用具等;遼寧省康平縣遼墓出土遺物有瓷器、銅器、玉器、鐵器等。在眾多遼墓出土遺存中,應用最廣泛的當屬玉器,因為玉器有禮制功能,可以做成祭祀用玉和輿服用玉,玉器還有體現(xiàn)佛教文化內涵的功能及朝聘賞賜功能。這些都賦予了玉器一定的生命力,使之成為不可或缺的存在。此外,還有遼代的毛紡織,絲綢等。
遼朝物質文化繁榮多樣,但由于遼朝文禁甚嚴,不允許民間的印刷品向境外傳播,否則違令者處死,所以影響了遼文化的傳播,以致遼代文學作品流傳不多,但遼代繪畫藝術卻達到了極高的水平,遼代的繪畫藝術也在我國繪畫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著重表現(xiàn)契丹人的生活方式是遼代繪畫最重要的特點。胡虔、胡環(huán)、耶律倍等著名畫家作為遼代繪畫的重要代表,為后人留下了寶貴的財富。如胡環(huán)的傳世之作《卓歇圖》生動地描繪了契丹狩獵生活,是一幅難得的佳作。
壁畫內容源于生活,既反映了時代的藝術特點,又影印了當時的真實生活。遼代壁畫因精美絕倫的內容、鮮艷的色彩、豐富的題材、生動的造型及數(shù)量的眾多震撼了世人,同時又用寫實手法把北方草原廣闊壯麗之景描繪的栩栩如生,這些都使得遼代壁畫顯得極其珍貴。關山遼墓壁畫從其豐富的內容和種類可見契丹貴族禮儀風俗和崇佛拜佛習俗,從藝術特色上不僅有唐宋繪畫工藝技巧,還具明顯的北方草原契丹民族畫派特色。如衣著方面穿大紅大綠衣服和高足短靴,這是明顯北方草原風格。庫倫遼墓壁畫是反映遼代社會晚期生活背景及風俗習慣的精美壁畫,此壁畫展示出了繪畫工匠高超的繪畫技能和繪畫手法,如整幅壁畫都有墨線傅彩,所用顏料以石綠、朱砂、白粉、赭石、石黃、石青為主,有單色和復合色,并用顏色的深淺濃淡來表現(xiàn)光度的強弱之感。此外,在刻畫的人物表情神態(tài)中投入了大量的筆墨,可見畫師手法的精湛細膩??似於说匾惶栠|墓壁畫屬遼代早期壁畫,繪有《游牧圖》和《車帳生活圖》,兩幅壁畫的繪畫技法雖不是很高,但卻極具生活氣息,而且也直觀反映出契丹民族逐水草而居、四時遷徙的生活情況。總體來說,遼代壁畫作為一種畫面感十足的歷史遺存,對研究遼代物質文化具有十分重要的參考價值。
遼代也是我國古代建筑發(fā)展的新階段。原有的封閉式里坊制度已被徹底突破,加之手工業(yè)和商業(yè)的迅速發(fā)展,交通運輸、橋梁等設施也有了新的發(fā)展,從而使城市的布局與結構發(fā)生了變化。同時,在寺廟、宮殿等建筑群的布局上,也出現(xiàn)了不少新手法,建筑裝修與色彩日趨華麗,磚石建筑的施工技術更是發(fā)展到一定的新高度。如遼寧南塔、遼寧北塔、山西應縣木塔、大同華嚴寺、義縣奉國寺、薊縣獨樂寺、遼中京城址、寧城大明塔、半截子塔、慶州白塔、阜蒙縣東塔山塔和燒鍋屯塔等建筑遺址都描寫了遼代建筑發(fā)展發(fā)達的情況。東塔山塔,位于阜蒙縣紅帽子鎮(zhèn)政府所在,因靠近塔子山而得名。始建于圣宗年間。塔平面呈八角形,為八角九級密檐式磚筑空心佛龕塔,通高35米,塔基座35.4平方米,由上至下分三部分組成。從整體造型看,該塔外形圖案美觀大方柔和,閣樓式結構呈現(xiàn)出建筑之精美。燒鍋屯塔,位于阜蒙縣十家子鎮(zhèn)塔山屯,始建于遼會同元年(984年),塔為磚筑八角九級密檐式,塔身高28米,座基32平方米。由塔座、塔身、塔檐及塔頂組成。邊長4.2米,在束腰刻有伎樂、龍鳳、力士浮雕。塔身上部有磚雕斗拱檐,檐下掛銅鈴鐺,塔身往上層層內斂,整個雕刻栩栩如生,有很高的藝術價值。還有最令后人稱奇的山西應縣木塔。應縣木塔是一座舉世聞名的佛塔,位于山西應縣佛宮寺內,全名是“佛宮寺釋迦塔”,整座木塔沒有一根鐵釘,但卻屹立近千年而不倒,因而被稱為“千年不倒翁”。后世很多皇帝都對此塔稱贊有加,明成祖朱棣曾經(jīng)稱它是“峻極神功”,明武宗也曾稱贊它為“天下奇觀”。其實,應縣木塔在減震和構造上的設計非??茖W,剛柔相濟,并在減震、避險等多方面都進行了合理的規(guī)劃,內部構造采用的是榫卯咬合而非使用釘子接合,在暗層中間增加許多弦向和經(jīng)向斜撐,使結構更具硬度,在面對大的地震和傷害的時候,能更有力地減少損害,足見其設計、建造的精良。
遼朝豐富多彩、光輝燦爛的物質文化,在現(xiàn)代城市發(fā)展過程中,也有飽受磨難不堪回首的歲月,普照寺遼代磚塔壁畫殘損嚴重,人為劃痕使壁畫大面積遭到破壞,部分畫面鉛粉變色現(xiàn)象嚴重。鐵嶺昌圖的遼金石龜,本是石碑底座的裝飾之物,卻一度誤傳為偷吃秧苗的饕餮,遂被當?shù)厝颂幰詶n首極刑。還有嚴重的非法盜掘和走私,致使墓內遺物遭到嚴重破壞。如1993年冬被盜的赤峰寶山遼壁畫墓,是迄今發(fā)現(xiàn)遼墓紀年中最早的契丹貴族墓,遭到盜掘,使得墓內精美壁畫遭到嚴重破壞。這些都說明遼代物質文化遺存面臨嚴重危機,搶救和保護仍然是第一位任務。
二、遼代物質文化遺存的本土文化因素在絲路文化中的體現(xiàn)
遼代瓷器、遼代金銀器、遼代玉器、遼代瓔珞、遼代青銅器、遼代建筑等遼代物質文化遺存,作為研究遼代文化的主要內容,闡釋了遼代文化的內涵,反映了遼代本土物質文化的卓爾不群。從中可以看出這一時期的物質文化與其他時期的物質文化,有著一脈相承的內在聯(lián)系,體現(xiàn)在對遼代本土文化和生活質量的闡述。
耶律阿保機是一個有雄才大略的少數(shù)民族政治家,他憑借自身的才智和驍勇善戰(zhàn)曾在內蒙古草原上雄踞一方,獨特的自然環(huán)境和生活方式讓遼代人建立了自己的本土文化。
其一,生活方面,遼墓壁畫最具有本土文化特點,也最能反映遼代當時社會生活面貌。其繪畫內容、繪畫技法和繪畫題材大都圍繞草原特色來體現(xiàn),多為狩獵圖、草原風景圖、出行歸來圖和游牧圖等。出行歸來圖表現(xiàn)契丹人早出晚歸的生活情況,如庫倫一號遼墓墓道北壁所繪的出行圖,圍繞出行主題,前后連貫,氣勢雄偉。整幅壁畫共計二十九人,畫面以主人為中心,仆人前呼后擁,并見車馬相接,呈現(xiàn)出一副奢靡顯赫、豪華闊綽的場面。此出行圖共出現(xiàn)一馬一鹿一車。而南壁歸來圖繪制的是車轂乍停,主人入內,女仆匆忙向內室搬送什物,男仆休息的景象。畫面共出現(xiàn)兩匹駱駝,一輛車。庫倫二號遼墓墓道南壁所繪歸來圖中,出現(xiàn)了兩匹駱駝和一輛高輪大車;庫倫三號遼墓出現(xiàn)的鹿紋磚,作浮線凸起,昂首翹尾,揚蹄奔馳,四肢健壯,鹿角聳起,給人以迅捷、靈巧的感覺;庫倫四號遼墓所見馭者圖和遷駝圖,都可見馬和駱駝的蹤跡;庫倫六號遼墓墓道北壁所繪出獵圖和歸來圖,可見馬、駱駝、獵犬及車等;奈曼旗陳國公主與駙馬合葬墓壁畫的馭者圖,體現(xiàn)主人出行之意,可見駿馬;克旗二八地一號墓《契丹族草原放牧圖》,畫面由牛、馬、羊組成一個牧群,兩匹全鞍馬走在最前,紅纓雉尾,彩色鞍轡;鞍馬之后尾隨四匹散馬,其中一匹黑花馬、三匹白馬,均作奔騰追逐狀,形象威武、生動;散馬之后為牛群,由九頭牛組成,一牛犢夾于其中,一小牛尾隨其后,兩頭花牛,一頭黑牛,其余四頭似為黃牛,均作低首、垂尾、行走狀,與馬群的神態(tài)迥然有別;走在最后的為羊群,由十五只山、綿羊組成,頭羊為兩只轉角小山羊,毛色黑而密,相向作抵角狀,形象極為生動、可愛,其余十三只大體排成三列,以5—4—4的組列形式,均作昂首提蹄追逐狀。
上述所有遼墓壁畫均有一共同特點,即都有馬的出現(xiàn)。說明馬在遼代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地位,出行圖中的馬匹皆繪的健壯有力、栩栩如生,這是因為對于“轉徙隨時,車馬為家”的契丹人來說,車馬在他們日常生產生活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遼代大部分契丹人以牧獵為生,馬既是他們的坐騎,又是不可缺少的運載與行軍作戰(zhàn)工具。契丹人善于騎射,所騎之馬皆是我國古代北方草原上的良種馬,“終日馳驟,而不困乏”是對契丹馬最恰當?shù)拿枋觯瑲v史上的契丹鐵騎以驍勇善戰(zhàn)而聞名于世。契丹人策馬馳騁于廣闊的草原與山林之間,盡顯其粗獷大氣、豪邁勇武的民族氣質。除馬以外,駱駝和牛也是契丹人的交通工具,主要用于騎乘、托運和牽引車輛。駱駝因耐饑渴,且擅長涉越沙漠,適于馱貨做長途運輸和牽引車輛,有時也用于騎乘。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庫倫遼墓壁畫,一號和二號墓中都體現(xiàn)了中國畫法,有明顯的唐代遺風,如人物面部多用暈染,山石則為皴法,而且契丹人不但在漢人那里學習繪畫,而且還學習唐三彩制法,并創(chuàng)造了屬于自己的“遼三彩”說明遼代物質文化遺存受到了域外文化因素的影響。
遼代飲食器具是遼代墓葬出土的主要遺物,是契丹人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同時也是社會物質生活的縮影,集中反映了當時的社會民俗與飲食文化的面貌。遼代飲食器具的發(fā)展不僅建立在前期社會孕育的基礎上,還體現(xiàn)出游牧民族的特點。
其二,生產方面,出土的器物,如金銀器、玉器、瓔珞、青銅器等,體現(xiàn)了遼代當時的文化特色、生產水平和人們的審美觀念。
受漢文化影響,契丹民族建國后,在禮制、宗教、世俗以及朝聘往來諸領域廣泛使用玉器,形成了具有濃郁草原文化氣息的獨特玉文化,此外,玉器的廣泛使用對金元玉器工藝的發(fā)展也產生了重大影響,為中國傳統(tǒng)的玉文化注入了新鮮血液和活力。
陶瓷、木器、金銀器作為契丹早期的手工業(yè)代表,發(fā)展速度飛快,而玉器發(fā)展則相對緩慢??脊刨Y料可很好的印證這一點。如敖漢旗大橫溝遼墓、沙子溝遼墓、科左后旗呼斯淖契丹墓等出土的玉器都僅有用于馬具裝飾的玉,再無其他玉器遺物,表明此時玉器的制作明顯滯后。隨著契丹勢力的強大,發(fā)展加快,契丹貴族開始大肆掠奪工匠?!哆|史·國語解》載:“應天皇后從太祖征討,所俘人戶有技藝者置之帳下,名屬珊,蓋比珊瑚之寶?!笨梢娖潆[含著珊瑚玉石等珍貴物品的制作早已為契丹貴族所重視。至遼興宗重熙二年(1033年)契丹玉器業(yè)已相當繁榮,如朝陽北塔天宮和地宮曾出土玉器多達千余件。
契丹玉器的質地,主要是和田玉,瑪瑙和水晶制品亦有一定的比重。但最能代表遼代玉器工藝特色的,當屬和田玉雕琢的玉器,如:巴林右旗出土的白玉熊,工匠在近乎三棱體的白色玉料上,根據(jù)玉形狀,將熊設計成頭部低垂迥曲,前肢彎曲環(huán)抱于頭下,后肢自然平伸置于前肢肘部的睡姿,流露出溫馴、安靜之態(tài)。而玉熊飽滿的肌肉所表現(xiàn)出曲線隆起的變化及漆黑圓睜的雙眼,又使整體富有動感。這件玉雕以靜態(tài)基調將熊塑造成憨厚馴良的形象,與熊兇悍剛猛的天性形成強烈的反差,正是遼代玉工匠心獨到的設計。這也是契丹玉器所表現(xiàn)出的濃郁的草原文化特色的集中體現(xiàn)。有遼一代用玉,以其所反映北方草原游牧文化內涵以及表現(xiàn)出的粗獷、豪放、寫實的藝術形式,為中國傳統(tǒng)玉雕風格注入了新鮮活力,對金元明清乃至當代玉器的發(fā)展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遼代耳飾無論在造型變化亦或出土數(shù)量方面都遠勝唐宋,且為金、西夏、元所不及。另外,遼代的耳飾,契丹男女均可以佩戴,如內蒙古敖漢旗北三家遼墓壁畫所繪的契丹男子,即戴耳環(huán)。從現(xiàn)有的材料考察,摩羯耳環(huán)應為男女通用,如內蒙古阿魯科爾沁旗代欽塔拉夫妻合葬墓,男性墓主所戴為裝飾聯(lián)珠紋的抽象摩竭金耳環(huán),女性墓主戴摩竭金耳環(huán);江蘇揚州三元路窖藏出土的六件耳墜,更多地體現(xiàn)出北方草原民族的金飾傳統(tǒng)。
遼代契丹人以兵為強,以馬為富,食肉飲酪,逐水草而居,所以為適應游牧跋涉過程中的飲食供給和攜帶方便,契丹人多以瓶為主要攜帶品。從遺物出土情況看,瓶主要特點是小口圓唇、束頸斜肩,長圓腹,肩腹交接處置對稱四耳或雙耳。如內蒙古自治區(qū)赤峰市郊區(qū)城子公社洞山大隊出土的遼代銀質雞冠壺,是典型的民族飲食器具,基本式樣有五種,扁身單孔式、扁身雙孔式、扁身環(huán)梁式、圓身環(huán)梁式、矮身橫梁式,從這五種形式可看出一共同點,即要么有梁可提,要么有孔可穿繩,都是便于攜帶。又如遼寧省阜新市遼蕭和墓出土的一件雙系壺,胎質較粗糙,小口略侈,肩部有兩個對稱的小橋形狀的耳,口徑僅3厘米、高約14.4厘米。由尺寸推斷,當為經(jīng)常提拎盛裝水或飲品的器具;赤峰市阿魯科爾沁旗遼耶律羽之墓出土的青瓷雙耳四系蓋罐,肩部有長方形傳空格鋬耳一對,兩對半圓形雙系,可以與罐身四系相連,有圓弧形器蓋,因為它腹大口小,是盛水、奶等的理想用具。在使用中若將耳穿帶,既可直接提拎,隨身攜帶,也可作為生活中頻繁使用的飲食器具,用于汲水和運輸。
草原民族生活的季節(jié)性造成長途奔波的疲憊,為解決越冬度春的困難,需要不斷儲備食物。所以根據(jù)食物貯藏需要,契丹人以壇、缸等來儲物。如遼代著名的雞腿壇,它是一種長身,小底,高體的器物,用來盛裝液體或飲料,可封口保存,很是先進。在這種游牧的生活方式下,飲食器具開始是以適用性、滿足生活需要為先,后隨著物質和文化生活質量的提高,很多游牧民族開始轉為定居,并把陶瓷飲食器具作為游牧民族的主要生活器具但是很多飲食器具仍然保留著以往的原始風貌。
三、遼代物質文化遺存中顯示的舶來文化
遼代盛極一時,在其存在的二百多年間不僅依靠本土文化發(fā)展生存,還善于吸收借鑒外來文化,故其物質文化遺存極其豐厚。在出土的遼代物質文化遺存中,大到生產建筑,小到生活雜物,都可看到外來文化的痕跡。
(一)建筑
遼代建筑是我國建筑發(fā)展的一個新階段,這時期手工業(yè)和商業(yè)的迅速發(fā)展,使橋梁、交通運輸、商鋪等都進入了新的發(fā)展,建筑裝修與色彩也日趨華麗。木構建筑的設計與施工也實現(xiàn)了規(guī)格化,磚石建筑的施工技術更是發(fā)展到了一定的新高度。遼代上京臨潢府僅在宮殿東向這一點保留了契丹人的風俗,建制與中原城市大致相同;而遼中京城比上京城更多的模仿了唐代建制,最為突出的是修建了用圍墻包繞的坊市。東京、南京和西京三個城市,均是在舊有基礎上增修的,其中南京、西京均為漢地舊城,東京也是以漢人和渤海人為主,城市的建設當然也都與中原城市相仿。
建塔是遼代一件非常流行的事情,當時在五京道各州縣,到處都聳立著巍巍高塔。著名的遼代慶州白塔就是一座集重要歷史和藝術價值于一體的遼代建筑。當時各地佛教流入契丹,但只有回鶻佛教最先被契丹接納,并成為契丹后來的主流佛教,故契丹異常重視與回鶻的交往?!哆|史·道宗記》:“咸雍三年(1067年),冬十月壬辰,西夏遣使進回鶻僧、金佛《梵覺經(jīng)》?!弊阋宰C明遼朝對回鶻佛教的重視程度。此外,慶州白塔的建筑樣式也受了回鶻的影響。如“胡人入遼”這一精美浮雕在潔白的塔身上雕刻得栩栩如生,體現(xiàn)了明顯的回鶻文化因素。浮雕在第一層窗欞下的東南方向,一胡人立于獅前,做牽引狀,一契丹人居中間,一胡人立于最后面。白塔西南方雕一胡人牽麒麟圖,西北面刻一盛滿珍寶等供物的托盤,由兩人輕輕托起,這一浮雕形象直觀地反映了遼朝佛教中的回鶻因素。
(二)宗教
佛教起源于印度,故鄉(xiāng)是印度天竺,分為大小兩乘,最后力量強大的是外道為主建設起來的大乘教。佛教傳入中原比契丹早,所以遼人的宗教觀念源于中原。據(jù)《新五代史·四夷附錄》:“契丹父母死,載其尸深山,置大木上。后三歲往取骨而焚之,酹而呪曰云云”??梢娖醯と朔抡樟酥性瓭h人守孝三年的習俗,并把三年之期看的極為重要,還要祈福讓祖先保佑自己。契丹人的宗教信仰,早期以原始自然崇拜為主,如崇拜山峰、崇拜天地、崇拜太陽等,除此之外還有景教、摩尼教等宗教信仰。遼建立前后,佛教、道教等宗教陸續(xù)傳入契丹,并在契丹生根發(fā)芽,對遼朝社會產生了巨大影響,故發(fā)展的比較迅速。在契丹人的信仰中,尤以佛教表現(xiàn)最為突出,后人曾感嘆“遼以釋廢”。據(jù)資料記載,中原佛教是契丹佛教主要來源。唐朝末年,阿保機被任命為本部夷離堇,他驍勇善戰(zhàn),并在戰(zhàn)爭中取得多次勝利,并俘獲大量戰(zhàn)利品。在與漢族的戰(zhàn)爭中俘獲了大量人口,這些人口多數(shù)來自中原地區(qū)。而當時正是中原佛教發(fā)達時期,阿保機俘獲的這些人口又恰是深受佛教影響的人群,故佛教就跟隨這些漢人一起進入了契丹腹地。因此,中原儒文化在遼朝早期就已得到廣泛傳播。
遼朝佛經(jīng)的來源比較復雜,有直接從印度來的梵文本子,也有從中原來的漢文本子,還有與西夏、回鶻交流來的本子。諸多版本的存在,使得遼朝的佛經(jīng)存在很大的差異。因此遼代的校經(jīng)、寫經(jīng)、印經(jīng)活動十分盛行。總體上看,遼代佛教是唐代佛教的繼續(xù),大乘占有絕對地位,宗派表現(xiàn)上,又有自己的特點,其中最流行的是密宗,其次是禪宗、天臺宗、法相宗、凈土宗、瑜伽等。依葫蘆畫瓢是遼代佛教的基本特征,遼代佛教雖沒有自創(chuàng)的佛教經(jīng)典,但在佛的口號下隨意取補各家學說,改造外來文化是遼代文化的一貫性格。
遼代宗教文化對遼代社會產生的影響不容忽視,各個宗教之間相互融合、滲透,在遼代宗教文化中,全方位的交流、碰撞和融合的局面逐漸形成,且遼朝佛教中不僅有道教的影響,還有摩尼教的影子和中原儒文化因素,多種文化因素互相交融形成了獨特的契丹宗教文化,這種獨特的文化加快了契丹的發(fā)展步伐,為契丹后來的強盛奠定了夯實的基礎。
(三)飲食
遼代契丹人已能培植各種瓜果。瓜類以西瓜為多。契丹人種植的西瓜是從西域引進的。據(jù)胡嶠《陷北記》記載:“自遼上京城東行數(shù)十里,遂入平川,多草木,始食西瓜。契丹破回紇得此種,以牛糞覆棚而種,大如中國(中原)冬瓜而味甘”。契丹遼地無霜期短,契丹人為了防止早春西瓜幼苗遭霜凍之害,發(fā)明了大棚溫室栽培法,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創(chuàng)造。此外,契丹人食用的瓜類還有產自幽州的“合歡瓜”。
契丹人食用的蔬菜見于史料記載得不多,大致有芹菜、回鶻豆、野韭菜、菱芡、葵、蔥、姜、蒜等,但只見回鶻豆是從西域引進栽植的。《契丹國志》載:“回鶻豆,高二尺許,直干,有葉無旁枝,角長二寸,每角止兩豆:一根才六、七角,色黃,味如粟?!?/p>
遼地不產茶。飲用之茶全部來自中原,通過貿易、禮贈或貢納而獲得。如東丹王耶律倍就曾用三萬只羊和二百匹馬與南唐交換羅、紈、茶、藥等。遼會同三年(940年)四月,遼太宗耶律德光巡幸南京,“晉遣使進茶、藥”。穆宗應歷四年(950年)二月,“漢遣使進茶、藥”。遼宋澶淵訂盟之后,北宋每年向遼廷贈送的禮品中,有“岳麓茶”。新羅國向契丹皇帝進貢的禮品中有“腦元茶”。
(四)貿易
從公元8世紀到13世紀初,契丹與中原地區(qū)一直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大量吸收了中原文化,不僅把漢語和漢字作為官方語言和文字,連貨幣都是完全仿照中原的錢幣鑄造的。西遼境內的撒馬爾罕城中,居住著許多漢族工匠,那里的絲織業(yè)、造紙業(yè)和陶瓷業(yè)更是全部仰仗漢人。漢人還把內地種植粳稻的技術帶入了撒馬爾罕。
因草原絲路的通暢,在遼朝建立后契丹開始與回紇、西方展開頻繁貿易。據(jù)記載,回紇景教徒有靈活的商業(yè)頭腦,其經(jīng)商范圍東到中原,西及波斯,且通過與各國的貿易往來,為東西方的溝通交流架起了重要橋梁。在這一背歷史景下,景教在北方草原地區(qū)也得到了廣泛傳播。除此之外,在今遼上京、遼中京遺址中均發(fā)現(xiàn)了景教徒特有的十字架和墓碑。這些都是回紇景教通過草原絲路來到遼朝從事貿易的有力證據(jù),也可看出當時契丹與外來民族的貿易交往蹤跡。
《契丹國志》記載了很多民族和契丹貿易往來的情況。如契丹境內屋惹和阿里眉等部落,每年要向契丹納貢,如大馬、青鼠皮、蜜蠟、膠魚皮等珍貴物品,還與契丹“任便往來買賣”。這些民族的互市貿易加快了契丹的繁榮發(fā)展并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中西文化的傳播與交流。
高昌、于闐等國,在遼朝與中亞波斯、大食等國的交往中起到了重要的橋梁作用,在考古資料中可得到充分證實。如遼寧省朝陽市姑營子遼耿氏墓出土的玻璃帶把杯,造型呈圓筒狀,腹部急收成假圈足,口、腹部附一把手,把上端一角翹立,整體造型與伊朗高原喀爾干出土的玻璃把杯相同,都具典型的伊斯蘭玻璃器特征。奈曼旗遼陳國公主墓出土的乳釘紋玻璃把杯,口頸漏斗形,圓腹圈足,器形也酷似喀爾干出土的玻璃把杯。這些玻璃器皿,都產于伊朗高原,屬于伊斯蘭風格,通過草原絲路傳入遼朝境內。
(五)文字
據(jù)《遼史》記載,早在天贊二年(923年)和三年(924年),伊朗高原的博思國和阿拉伯地區(qū)的大食國就已遣使來貢。天顯八年(933年)六月“甲子,回鶻阿薩蘭來貢”。這些史料表明,這條草原通道是一直存在的,它在歷史上充當了東西方政治、經(jīng)濟、文化交流的“使者”。遼朝中期以后,隨著遼朝國力的強盛和政治的穩(wěn)定,加之這條草原絲路的暢通,南北方地區(qū)經(jīng)濟文化的交流達到全盛。
因契丹與各民族之間的交往,使東西方文化因素全都融匯到契丹遼文化中,遂形成了復雜多元而又獨具特色的北方社會文化。如在遼朝社會中,通行著兩種文字,即契丹大字和契丹小字。殊不知,契丹人最初只有語言,而并沒有自己的文字。據(jù)記載,遼太祖神冊五年(920年)春正月,遼太祖力排眾議,始制契丹大字,九月,大字造好,共三千余字,頒布實施。這種字主要是通過增減隸書的筆畫進行改造而成,有些字詞干脆直接借用漢字或者改造漢字的字形而成。后來迭剌創(chuàng)造了契丹小字,但契丹小字也是在漢字的基礎上,通過改造漢字和回紇字而制成的一種新型文字,這些都體現(xiàn)了北方社會文化中,東與西、南與北的交流和融匯。
契丹文字創(chuàng)制后,遼朝采用兩種文字并行策略,以示契丹和漢族的平等。自920年契丹文字始,至公元1191年廢止,前后近300年,但由于史料匱乏,故推測其實際使用的時間可能更長一些。金代建元以后的66年間,使用的也是契丹文字,由此可見契丹文字的創(chuàng)制,把中國北方文化的發(fā)展水平推向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以后蒙古文、女真文的出現(xiàn),都受到了它的直接影響。
遼王朝雄踞中國北方二百多年,在政治上對各民族采取分而治之的南北面官制,在經(jīng)濟上重視自身畜牧業(yè)的發(fā)展,并學習中原的農耕經(jīng)濟,在文化上虛心學習借鑒外來文化,采取兼容并蓄政策,使得遼代物質文化遺存所見絲路文化內涵極為寶貴,生活生產上的種種跡象都表明:遼代物質文化既保留有本民族的特色,同時還伴隨著草原絲路從遙遠的西方傳遞過來的域外文化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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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孫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