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公平
幾乎每天清晨都是這樣,吸溜吸溜吃過老婆子端過來的一海碗寬面條后,太陽將出未出的時候,老頭子拉著行李車出門了。行李車是廢品收購站老板送的,說這車子還有八成新呢,只是缺個輪子,當廢品太可惜,修修還能用。老頭子看車上鍍的鉻都還沒掉凈,就在廢品堆里扒拉了幾個下午,好不容易才翻出個勉強可以將就的輪子,再把幾個松松垮垮的地方用鐵絲綁了。只不過換上的這只輪子雖能滾動,卻總是和另一只鬧別扭,滾動起來咯噔咯噔一聳一聳的,像個跛了足的傷兵。
有了這個行李車,老頭子輕松多了。他把每天不是拎著,就是背著的蛇皮袋,放在車上用繩子固定,又綁上一根竹筒,把火剪插在竹筒里,遇到紙片塑料瓶易拉罐什么的,只需伸手抽出火剪,夾住,往敞開口的蛇皮袋里一放,再順手把火剪插還竹筒。這個過程一氣呵成,就和優(yōu)美的舞蹈動作一個樣。
老頭子拉著行李車出門去。行李車已經沒了原來的顏色,和車上的蛇皮袋一樣黢黑油亮,似乎深藏著一肚子的秘密,隨著行李車咯噔咯噔一聳一聳地往前走,敞開的袋口一張一合,一張一合,搖搖晃晃的像個醉漢。當老頭子把行李車拉到農貿市場時,東天的太陽正奮力躍出,金桔一樣嵌在黑黝黝的樹梢,于是黑的樹林,白的房屋,嬉鬧的小狗,往來的行人,都染了一層桔香。農貿市場內早已人頭攢動,討價還價聲不絕于耳,喧鬧得像一顆炸彈,讓人擔心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但老頭子對這些一概不感興趣,只顧咯噔咯噔一聳一聳地拉著行李車,專尋人空里穿行,渾濁的兩眼死盯著人們腳下的紙片、塑料瓶和易拉罐。偶爾發(fā)現(xiàn)一樣,急忙抽出火剪牢牢夾住,放入車上敞開的蛇皮袋內。來來回回地走了幾轉,眼看就要散場了,正準備拉車離開這里,忽然發(fā)現(xiàn)前頭不遠處有位披著長長黃頭發(fā)的女子,正捧著一罐“王老吉”,小口小口地啜著。老頭子雙腳就好像被施了魔法定住了,不眨眼地望著人家,看了一會兒,黃發(fā)女子似有感覺,翻眼朝老頭子一瞥,老頭子急忙把眼睛挪開,摸出煙來抽。就這樣相互看了幾眼,黃發(fā)女子不高興了,說,你這老頭子,總是看我干嘛?老頭子怔了怔,臉上有些發(fā)熱,并不答腔,煙也忘了抽,只是做了錯事一樣把頭低下。黃發(fā)女子卻不依不饒:問你呢?死老頭子!老頭子見躲不過了,囁嚅道,我,我沒看你,我是等你易拉罐呢。黃發(fā)女子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手里的易拉罐,扭頭又挖了老頭子一眼,突然呼地一下,把易拉罐朝老頭子摔了過來。老頭子本能地一躲,卻沒躲開,王老吉濺了他黃黃亮亮的一身,再當啷當啷掉落地下,朝一邊滾了滾,又滾了滾,搖搖晃晃地停在那里,像條委屈的小狗。黃發(fā)女子猶不解氣,罵道,老不死的東西,討厭!然后捂著鼻子,款款地離開。店老板在身后叫道,哎哎哎,不是說還有東西要買的嗎?黃發(fā)女子頭也不回,說,沒心情,不買了!店老板臉上閃過一絲不甘心,扭頭朝老頭子吼道,還不快滾,耽誤老子生意呢!老頭子正愣愣地看著黃發(fā)女子的背影,這一喝如夢初醒,就訕訕的收回目光,丟掉手里的煙屁股,上前把易拉罐夾進蛇皮袋,嘴里咕噥了一句連自己都沒聽清的話,拉著行李車緊走幾步,咯噔咯噔一聳一聳地跟在黃發(fā)女子的后頭。
待黃發(fā)女子的背影遠得幾乎看不見了,老頭子才停下腳步,感覺好笑地搖搖頭。怎么就那樣像呢?那長長的頭發(fā),那大大的眼睛,那高高的身材……怎么看怎么像莉莉。莉莉是老頭子的兒媳婦,眼下遠在深圳,老頭子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而且,這黃發(fā)女子比起莉莉來,嘴巴大了些,鼻子也大了些,而胸脯卻小了些,屁股也小了些。嘁,你不過是有點像罷了,有什么資格在我老頭子面前神氣呢?
老頭子把目光從黃發(fā)女子的背影上收回來,呸呸呸地啐了幾口。都七老八十的人了,你瞎想什么呢?老頭子無聲地笑了,笑得有些羞澀,有些無奈。他微瞇雙眼,抬頭看看已升到半天的太陽,太陽笑瞇瞇地潑下一盆開水,燙得滿樹的知了吱哇吱哇,吱哇吱哇狂喊亂叫。他把行李車在路邊放好,找個陰涼干凈的地方坐下,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包煙來,煙是“紅金龍”,兩元錢一包的那種,老頭子煙癮大,每天摳摳搜搜地都要抽一包多。老頭子張開滿口黃牙的嘴,從煙盒里叼出一根,啪地撳燃打火機點了,深深地吸一口,輕輕地合上眼皮,同時屏住呼吸,須臾再從鼻孔里,嘴里,徐徐地噴出幾股煙霧來。這是老頭子最愜意的時候,一身的疲勞和滿腦子的不快,都化成了煙,變成了霧,彌漫在空氣中,消失得無影無蹤。連吸幾口后,老頭子才伸出熏得焦黃的食指和中指,把煙屁股夾下嘴唇,喘一口長氣。叼著煙的老頭子,這時候人是舒坦了,但一陣煙臭卻猛地從身上散發(fā)出來。為這個事,老婆子起初是嘮叨,一年兩年,鼻子麻木了;但兒媳婦莉莉卻不干了,掩鼻皺眉,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說,抽煙抽煙!臭死人!再抽就別在一屋?。±项^子也犟,屋可以不住,煙不能不抽,就和老婆子在正屋旁邊搭個偏廈,吃飯睡覺都在一個窩里,后來撿了廢品,也堆在一屋。
時間一長,隔壁老王有了意見,說,您的這些破爛能不能隨撿隨賣掉?緊放屋里,漚得臭氣熏天!其實廢品時間一放長,老頭子自己也聞得到氣味,他并非不想隨撿隨賣,只是今天一點,明天一點的零星小數(shù),人家廢品收購站不給價,為了價錢賣高些,也管不了隔壁的不滿,和滿屋的臭氣了。見老頭子只是空口應承,廢品仍堆在偏廈里無實際動作,隔壁老王便向他回家過春節(jié)的兒子投訴:怎么你們平時不把錢他們用嗎,讓他這么大歲數(shù)去撿廢品?要是只臭臭他自己我管不著,可這臭了半截子塆??!兒子本來是不怎么把錢老頭子的,隔壁老王這么一說,分明感到是打臉了,就把氣潑撒到老頭子身上,狠狠地訓了一頓,再不許撿廢品,說好好的一棟樓房,都給你堆壞了。樓房當然是一棟好樓,有十多年近二十年了吧。那時候老頭子手里有些積蓄,五十來歲還正是干事的年紀,但起樓雖沒用盡身上的力氣,卻耗盡了所有的積蓄,還借了點小債。為了還債,兒子兒媳出去打工,把孫子丟給他,一直到上大學。兒子噼里啪啦發(fā)火的時候,老頭子低著頭,一聲不吭地抽著煙,但等春節(jié)過完后,一伺兒子兒媳出了門,他照撿不誤。
按說老頭子今天的運氣還是不錯的,一個上午就撿了十幾個易拉罐,還有好些塑料瓶,最讓老頭子高興的是,在掏垃圾箱時,翻到了一個好東西。那是一個衛(wèi)生間洗澡用的冷熱水混合閥,擦一擦,上面的鍍鉻還白白亮亮的,很容易被人誤認成不值錢的合金丟掉,其實老頭子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卻是青銅鑄造的,掂了掂,估計可以賣60元左右。但老頭子在連抽兩根煙后,卻仍是打不起精神來,坐著不肯起身。哼,真是個老廢物了啊,抽完第三根煙后,見渾身仍是懶洋洋的,老頭子就很丑地一笑,打消了還去轉一轉撿點東西的念頭,拉著行李車,咯噔咯噔一聳一聳地回家。
第二天,老頭子撿了一早晨廢品,拉著行李車,咯噔咯噔一聳一聳地回家時,小希正在玩手機。老頭子提著一個稀稀湯湯的白色塑料袋,往小希面前一伸,冷不丁把小希嚇了一跳,說,看,爺爺給你買什么了?小希使勁抽了抽鼻子,又使勁抽了抽鼻子,雙拳一握,兩眼放光:哇噻,米酒!隨即眼光又暗淡下來,說,昨天奶奶不是說,你打了“頭孢”,米酒聞都不能聞嗎,還吃?老頭子哈哈笑道,呃,醫(yī)生的話,有的要聽,有的也可不聽,我孫子想吃米酒,那就沒事!說著把米酒放在桌子上,見小希盯著手機又寫又說的,好奇地問,你這是弄的什么,又能寫還能說?小希說這是微信。說著把手機伸到老頭子眼前,指頭點了一下,上面立刻就出現(xiàn)了小希的頭像,一張年輕帥氣的臉,笑得陽光燦爛。小希又點一下,老頭子卻看到了兒子和兒媳,兩人還朝他揮著手。老頭子看著看著就心癢了,掏出自己的手機,說小希也給爺爺弄一個吧,趁你放假在家,教教我。小??炊疾豢蠢项^子遞過來的手機,說,您這個手機不能弄,要弄,得買智能機。老頭子問,那買個智能機得多少錢呢?小希說,最低也要好幾百吧?老頭子一聽立刻啞了聲,心都涼了半截。后來老頭子每當看見人家玩手機,都要掏出自己的來看一看,怎么別人的手機都能弄什么微信,獨獨自己的不能弄呢?未必是小希怕麻煩?老頭子本想再求求小希給自己弄弄的,滿肚子好聽的話就堵在嘴唇邊,卻直到半月后小希去他爸那里了,也沒說出口。
一天,老頭子看到隔壁老王捧著手機,說一陣,笑一陣,就湊過去,有些驚訝地說,你的手機不是和我的一樣嗎,怎么也能玩微信啊?隔壁老王抬頭看了老頭子一眼,說,能玩?zhèn)€屁,我兒子又給我買了個智能的,一千多呢,說著就把新手機伸給老頭子看。老頭子果然看到隔壁老王的手機,和小希的手機是一樣的,都是一個大屏幕,黑黢黢的閃著光。老頭子眼睛隨著隔壁老王的手機轉動著,眼珠子都差點掉下來。隔壁老王說,這微信真是好啊,一分錢都不需花,就可以天天同孩子們講講話,搞搞視頻,最屁都可以看看孩子們的照片,聽聽他們的聲音。老頭子不相信,說,不花錢都可以用?你哄我好玩呢。隔壁老王說,愛信不信,我哄沒哄你,叫你兒子買一個智能機不就曉得了?老頭子也知道這話沒錯,可要想兒子給自己買個智能機,那是不現(xiàn)實的。老頭子興奮的眼神立刻暗淡了,默默地離開隔壁老王。
在一個顧客稀少的中午,知了滿世界叫得熱火朝天,老頭子遲遲疑疑地靠近了移動營業(yè)廳。放好行李車,推開沉重的里外透亮的玻璃門,腦袋剛探進去,一股透涼潑面而來,人還在外頭呢,里頭那個高高瘦瘦的營業(yè)員就大聲喊,出去出去,這里頭沒廢品!老頭子滿臉堆出一個討好的笑,說,我,我不撿廢品,我想……問問手機。營業(yè)員很快從貨架上遞過一款老人機,說,這是最便宜的一種,兩百元。老頭子擺擺手:這個我有,臉上仍是堆滿笑,說,我想問一下可以玩微信的。營業(yè)員饒有興趣地看看老頭子,說,那是智能機,說著把老頭子領到手機展示柜前,老頭子一看里頭各種品牌的手機,長相都差不多,只是標價卻不一樣,有一千幾的,有兩千幾的,最低都是一千元的。這價格把老頭子鎮(zhèn)住了,唰地冒出滿頭的汗,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兩眼死盯住展示柜里的手機,不吭聲。營業(yè)員先去忙了一下別的過來,問,您選好沒有?買哪款的?老頭子期期艾艾地說,我,我只要能用微信就行,看有沒有……便宜點的呢?營業(yè)員看老頭子心誠,最后三百元錢賣了一部“朵唯V16”給老頭子,這部機子本是幫熟人留的。老頭子嘴里不停地說著感謝的話,掏錢的時候,卻心疼得幾乎要滴下血來。
老頭子讀過初中,智能手機的玩法,營業(yè)員教了兩遍就基本會了,還取了個網名叫“廢品”?;丶艺腋舯诶贤跫游⑿牛舯诶贤醪幌嘈诺卣f,你去買了個新的?老頭子說,我哪有錢買,兒子寄的。隔壁老王拿過手機正看反看,說,哦,這是一款便宜的。老頭子臉騰地紅了,說,呃,不便宜不便宜,一千多元錢呢,還便宜呀?便和隔壁老王加了朋友,過一會兒拿出手機聊幾句,過一會兒拿出手機聊幾句,忙得不亦樂乎。老頭子還試著加了兒子和孫子的微信,居然也成功了,孫子小希的網名叫“希望之星”,知道“廢品”就是爺爺后,連發(fā)三個“大拇指”,說,“廢品”好,“廢品”好,有創(chuàng)意,有內涵!兒子網名叫“沉默”,他弄明白“廢品”是老爸的時候,卻有點哭笑不得,說,你也真會想,世界上那么多好名字你不叫,偏偏叫個“廢品”。怎么不干脆就叫“垃圾”?老頭子說,我也想過叫“垃圾”,但垃圾是沒用的東西,而廢品,卻還有點用處。兒子問他,你怎么想起買這個東西的?老頭子說,打電話要花錢,玩微信既能講話又能搞視頻,聽說還不花錢,多好啊。兒子發(fā)個“撇嘴”過來,說,不要錢要流量,流量不是錢買的啊?又說,你真不該買這個東西的,聊天搞視頻又不當吃又不當喝,幾百元錢的東西,還有每月的流量,省下來買點好吃好喝的不行啊?說完就再沒有理他。哼,你不到我這個年紀,永遠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老頭子打算把這句話發(fā)過去,寫都寫好又不發(fā)了,見兒子孫子都不做聲了,便點開隔壁老王的微信,正準備說幾句,想了想,忽然又不說了,還把他的微信設置成“消息免打擾”。回家見了面,隔壁老王問他,說我和你聊微信,你怎么不理會?老頭子說,我和你隔壁三家的,有話當面說不得一籮筐,還用微信?隔壁老王詫異地看了老頭子一眼,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出聲。
這天老頭子正拉著行李車,咯噔咯噔一聳一聳地回家,似乎聽到叮咚一聲,趕忙掏出手機,打開微信,上面提示:“希望之星”邀請你和“沉默、飄柔”加入了群聊。什么意思?老頭子有些小激動,啰嗦著手指點開,原來是孫子小希建的一個微信群,群名叫“家人”,群員四個,只有那個飄柔不認識,老頭子猜想那肯定是兒媳婦莉莉,點開頭像,果然是。這真是一個好辦法,群就像一棟房子,一家人都住在一起,說句話,一屋人都能聽到,雖遠隔千山萬水,卻猶如守在身邊。老頭子找個陰涼地方坐下來,馬上把這個感受發(fā)到了群里。小希馬上點了個贊,兒子兒媳卻沒表示,可能是他們太忙吧。但時間一長,老頭子就明白了,在群里,除了小希,如果不點名道姓,兒子兒媳基本上不和他搭腔。不搭腔就不搭腔吧,老頭子就少說,多看,并且把看到兒子孫子的高興事,馬上同隔壁老王分享。老頭子只要聽見手機叮咚一聲,不管多忙都要掏出手機來看,雖然知道多半都是些不相干的消息,但就是忍不住要打開看看。
后來老頭子又發(fā)現(xiàn)了“朋友圈”。兒子和孫子發(fā)得不多,都是進來發(fā)幾張照片,發(fā)幾個鏈接,有時報個喜,有時發(fā)個牢騷。只有兒媳婦莉莉發(fā)得最勤,今天吃了什么,今天買了什么,今天心情或好或壞,事無巨細,恨不得把從起床到睡覺的過程,做個全程直播。不過老頭子蠻喜歡,一有空閑就打開看看,一有空閑就打開看看,看到有發(fā)牢騷的,就以自己七十余年的人生經驗規(guī)勸幾句;看得愜意了,手就伸進口袋,掏出兩元一盒的“紅金龍”來。有天把煙叼在嘴上,正要點燃,猛地記起了什么,趕緊拿下來,放在鼻子底下聞聞,吐口長氣,又聞聞,再吐口長氣,然后把煙裝回煙盒里。如此反復幾次,終于忍不住了,啪地撳燃打火機,剛要點上,突然又將火機滅了,把煙仍舊裝回煙盒,放回口袋。想了想,又從口袋里把煙盒掏出,放鼻子底下聞了聞,又聞了聞,然后兩眼一閉,手指使勁一抓,把煙盒捏成一團,呼的一聲遠遠地拋了開去,不遠處兩只小狗正在親昵,被飛來的紙團嚇了一跳,同時歪著兩只小小的腦袋,不解地朝這邊張望。
最近一段日子,老頭子突然想吃粥了,每天出門前都囑咐老婆子:今天吃粥。一天回家,看見老婆子端上的是一碗熱氣騰騰的干飯,老頭子把臉一板,說,不是跟你說吃粥的嗎,怎么又弄飯?老婆子說,你去照照鏡子,戒了幾天煙,又吃了幾天粥,你看你都成什么樣子了!老婆子又嘮叨起來,幾十年的煙癮,說戒就戒了,從不喜歡吃粥的,卻天天要吃粥,再過幾天你未必還要戒飯不成……老頭子說,你懂什么,吸煙有害健康,我老早就想戒了;稀粥比干飯有營養(yǎng),這叫科學生活!老婆子鼻子里重重地哼一聲,說,什么科學屁學,我跟你說,趕快把那破微信別玩了,再玩下去,怕是真的要戒飯的!
不管老婆子怎么說,老頭子是不可能放下微信的,就好像人要喝水一樣,微信已經成為了他生存的必需,有時間無時間,有提醒無提醒,老頭子都要掏出手機看看,只有這樣才覺得生活是充實的。只是有一天,老頭子發(fā)現(xiàn)兒子兒媳孫子的朋友圈,忽然什么都看不到了,不過孫子小希的朋友圈呢,倒還留下一行字:朋友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老頭子盯著這行字納了半天悶,也沒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過不一會兒就掏出手機,過不一會兒就掏出手機,在屏幕上點點劃劃,點點劃劃,明知那上面不會出現(xiàn)什么,但就是忍不住要點進去看一看,生怕一不留神,好消息就溜走了。
一天早晨,老頭子突然收到了幾個視頻,是隔壁老王發(fā)過來的,他說這是鄉(xiāng)里組織的,福利院老人重陽節(jié)聯(lián)歡會,很有意思。老頭子屈指一算,今天是九月初九,可不正是重陽節(jié)了嗎,要不是隔壁老王提醒,誰能記得這個呢?老頭子很丑地一笑,急忙點開視頻,果然熱鬧得很,里頭有好些他認識的老頭子老婆子,平時笑得不怎么好看的,今天個個都笑得舒心暢快,格外好看。
老頭子忽然有些羨慕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