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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 言

2019-11-12 05:40:31蘇迅
連云港文學 2019年1期

蘇迅

唐代《通典》記載,典當之物三年不贖者即行拍賣,于是,漢語中就出現(xiàn)了“拍賣”這個詞。在更為久遠的魏晉時期,這種商業(yè)形式曾叫作“唱衣”。拍賣被認為是最能公平、公正體現(xiàn)商品最高價值的交換形式。

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大陸實行計劃經(jīng)濟,拍賣這個行業(yè)一度消亡。直到1992年10月,北京國際藝術品拍賣會在二十一世紀飯店劇場舉槌,從此打開文物藝術品市場的拍賣大門。1993和1994年,上海朵云軒、中國嘉德分別舉行首場拍賣,誕生了單價超過百萬元的拍品。1995年北宋張先《十詠圖》拍出1980萬元,1996年傅抱石《麗人行》以1078萬元成交,瞬間中國文物藝術品的“最高點”被帶到了千萬級別。200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文物保護法》出臺,把文物藝術品拍賣寫入國家法律,文物拍賣活動正式取得合法身份。自2009年秋拍徐揚《平定西域獻俘禮圖》邁入億元的門檻后,僅半年時間,黃庭堅《砥柱銘》就把這個紀錄飆升至了4.368億元,到2010年,“拍賣”這個詞灼熱得發(fā)燙,短短一年時間,又誕生了十多件億元拍品……

1996年應該說是個奇特的年份,從這年開始大陸文物藝術品拍賣的網(wǎng)絡數(shù)據(jù)建立完備起來,很多事件從此可以便捷追溯,很多信息變得無處遁形。而民間古玩市場中的造假活動也成為一項成熟的產(chǎn)業(yè),似乎也一下子向?qū)I(yè)化、職業(yè)化、規(guī)模化轉型,市場發(fā)展到了一個嶄新的階段。與之相對應的現(xiàn)狀是,古玩行業(yè)知識體系的更新?lián)Q代一日千里,殘酷而現(xiàn)實的淘汰開始了。原本體制內(nèi)所謂的老專家、市場里的老行家、老玩家們的實戰(zhàn)技術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他們雖然仍然活躍在市場的各個領域和活動層面中,而事實上他們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被市場所淘汰、被時代所遺棄的命運已經(jīng)注定,正逐步淪落到捉襟見肘、笑料百出的尷尬境地。而在大時代殘酷競爭和變革之下,專業(yè)知識長期壟斷的局面已經(jīng)被徹底打破,借助信息和知識傳播渠道的革命性變化,新的精英們歷經(jīng)艱苦的學習和搏殺之后正在茁壯成長,并逐步嶄露頭角。

細心的人可以發(fā)現(xiàn),2002年其實也是一個不同凡響的年份,從這年起大陸拍賣中的假貨比例開始陡然上升,從中可以窺見文物藝術品資源稀缺性和市場需求量的矛盾日漸突出。從這一年開始,鑒真和辨?zhèn)尉统蔀槭袌龅牡谝灰x。而玩家、藏家們也因為各自實戰(zhàn)技術的優(yōu)劣而呈現(xiàn)向兩極分野的趨勢,大多數(shù)人在買假玩假藏假,只有絕少數(shù)人身經(jīng)百戰(zhàn)、久煉成精、目光如炬,在尋求和把玩真品、珍品。從此,玩家和藏家也必須朝著職業(yè)化、專業(yè)化的程度轉變,本來這一行業(yè)最為本質(zhì)的特性——“玩”,被迫向“理”緊緊靠攏,而離“趣”卻漸行漸遠。并且隨著價位的飛速拉升,資本成為這一領域的決定因素,技術又退居其后,市場這只無形的手在資本的把控之下翻云覆雨,扭曲著所有的思想、行為和結果……2010年可能是最近三十多年真實的市場頂峰,此后進入階段性盤整期,市場正在低谷徘徊,蓄勢待發(fā),等待著下一輪的突破契機。而世紀之交的這前后二十年間,是極具變數(shù)與情勢復雜的歷史時期,在此期間什么樣的狀況都有可能發(fā)生著、發(fā)生過。

可以說,拍賣的出現(xiàn)和興起,把“文革”結束之后緩慢恢復和成長著的民間古玩市場徹底攪亂了。這個承續(xù)著傳統(tǒng)行業(yè)舊范的民間市場,原本如同蟻穴蜂巢之中生物的關系,是陰暗的,潮濕的,甚至是無聲的,只有從業(yè)者和玩家藏家之間的觸角觸碰著傳達出密碼信息和散發(fā)出化學氣息,帶著高度的隱晦,實不為外人所知的。在這個世界里,各有各的行走軌跡、社會分工和相對固化的階層,雖然忙碌,一切低效,卻極心安,均有舊跡可循。后來,伴隨著互聯(lián)網(wǎng)的運用,已經(jīng)逐步開始漸漸改觀原有的某些構架和模式。新千年前后的幾年,市場經(jīng)濟和互聯(lián)網(wǎng)對于中國人現(xiàn)實生活的影響尚遠沒有像今天這般巨大,但是它的力量已經(jīng)滲透過來,開始催化和整合,在不易察覺的表象之下一切均開始松動。

現(xiàn)在,變的那一頭又重重壓上了拍賣這塊磚,等于把蟻穴和蜂巢撕開了大大一道,資本沿著這個通道如同炙熱的陽光大舉進入,于是市場里便出現(xiàn)了兩套價格系統(tǒng):拍賣價和民間市場價,乃至還有一個更為古老和隱秘的行內(nèi)交易價;而原來十分明顯的南北差價卻日漸縮小,呈現(xiàn)全國乃至全球趨一的大勢。價格系統(tǒng)的調(diào)整和重塑,就如同投下了硫黃硝煙,市場開始急劇發(fā)生變化,甚至開始劇烈變異起來。這一切糾結著、撕扯著、叫嘯著,客觀上推動著所有的變。而人心,最為脆弱。

張偉行告訴梅存仁一個好消息:電視臺和市收藏協(xié)會正在籌備“宅有寶物”賽寶大會,屆時邀請北京上海的諸多鑒寶專家親臨,電視臺會在春節(jié)期間連續(xù)實況轉播,這是一次很好的展示機會。

梅存仁取出張偉行專用的杯子,用開水燙了,給他沏上新買的祁門紅茶,表現(xiàn)出了很大的興趣:

“那得跟他們事先安排妥帖啰,確保咱們露臉得獎才行!到時候不知道多少人會去公關的?!?/p>

“這點倒是不操心,到時候我也是評委?!睆垈バ卸似鸩璞档粢恍└∧?,那語氣自然是篤定的。他身份是市文管辦的副研究員,資歷也熬到了等退休的年紀,在收藏協(xié)會還兼著副會長,說話自是管用的,“看看我們拿哪件東西出去參賽,得獎的話也好讓外界無話可說?”

最近這一年多店里的玉器賣得有點快,存貨中重器不足了,梅存仁一時倒打不定主意,略微有點遲疑起來。張偉行指一指櫥窗里,接著說:

“要不,你拿我那件紅山玉豬龍出面去參賽。”

梅存仁心里一激靈,沒馬上接口。這種“紅山”玉豬龍現(xiàn)在連地攤上都時時出現(xiàn)了,怎么能拿到大庭廣眾去,那些專家倒是不怕,底下的觀眾里懂行的人總還是有的,到時候可能反而弄巧成拙了。他遲疑著道:

“玉豬龍這種器型吧,說珍貴也珍貴,說常見卻也常見,重復件太多,撞車的可能性太大哎!”

張偉行一想,也對,“那你看選哪件去?”

“不如,拿那對羊脂玉鳳形釵首出賽吧,這個器型少見,沒有可比性。料子也白,一看就知道東西高檔咧?!?/p>

“你的這件呢,白是白,就是形制上單薄小氣了些,不如我那件深沉厚重,能夠體現(xiàn)出五千年文明的積淀感吧?”

梅存仁一聽“你的”“我的”,就知道他又打上小九九了,心想唐宋鳳形釵首杭州雷峰塔地宮也只有出土過一件,我這可是成對,還是羊脂白玉的,你懂什么!嘴上卻說:

“不急不急,到時候咱們先摸摸別家什么物件參賽,知己知彼,勝算更大不是。咱們再議好了。”

兩個人正有一搭沒一搭說著市場里的見聞,門里忽然直沖沖走進來李老板,夾著包,興嗨嗨地。一見大主顧上門,梅存仁趕忙讓出孵在陽光里的位子,含著笑去洗茶杯、拿出好茶葉來忙著沏茶。張偉行一時不知道該回避還是該繼續(xù)坐著,好在也是熟識的了,就繃直身子點了一下頭,掏出煙來遞上去,李老板沒表情,手一推,避過去了。

等梅存仁重新落座,李老板掃了一眼張偉行,說道:

“張專家也在,很好,以前我買東西你也都在場的,也沒什么好回避的,今天找梅老板有樁事情商量一下。”

梅存仁發(fā)現(xiàn)今天李老板的口氣不對,臉上沒一點笑容,臉色黃中帶黑,來者不善,心里就暗叫不好。張偉行從一開始就發(fā)覺了異樣,李老板這么一說,倒不好再拔腿離開了,絞著腿側個身,把屁股在椅子里挪了挪,換個姿勢繼續(xù)捧著茶杯低頭吹浮沫。

“梅老板!我這一年多在你這里買的玉也有上千萬了吧?”李老板是個急性子,直來直去,他要說起話來是不等別人反應的,講完了才停頓,這一點大概是多數(shù)事業(yè)成功者所普遍具有的特征,“刨去我用明清玉器跟你抵換的,現(xiàn)金先后也付過六七百萬了,是不是?”

“是?!泵防习逯肋@點是無從質(zhì)疑的,都有劃卡轉賬記錄呢,他自己都記著賬,人家是搞企業(yè)的,人雖說粗了些,可到底是一刀一槍從底層殺出血路來的,精著呢,他能沒數(shù)?“李老板,我們一直是自愿交易,友好交流。”

李老板一愣,心里說,現(xiàn)在搖身一變成了“自愿”交易、“友好”交流了,以前你可從來都說是“公平”交易,“等價”交流。李老板不會在這種口舌上跟他去饒舌,指了指玻璃移門上貼著的“包真包老,假一罰十;包退包換,誠信經(jīng)營”宣傳紅字,接著往下說:

“我買東西時候梅老板你也反復承諾過的,只要是不喜歡了,隨時隨地都可以無理由退換,對吧?”

李老板是個明白人,他知道這個事上是無法跟他們?nèi)ダ碚撍^真假等等專業(yè)問題的。若要論起真假來,眼前這個姓張的文管辦“專家”就能把你的所有話都給堵回去。哪怕找博物館甚至北京上海的專家去,他們也都有各自的路子,無非出點錢,就能搞到各種“鑒定證”。因此,李老板直接就抓住梅存仁總掛在嘴上的“無理由包退換”,將他一軍,先把他的后路堵上了。

梅存仁下意識瞅一眼張偉行,對過那位卻閉著眼似乎入定了,他是吃公家飯的人,擺出了超身事外的姿態(tài),也是以旁觀者的角度在窺測事態(tài)的發(fā)展。梅存仁知道,今天是只能靠單打獨斗了:

“李老板,你買的東西也不少,到底是對哪一件不滿意呢?”

“說實話,梅老板,我現(xiàn)在對你賣給我的所有高古玉器都不滿意!”李老板倒是把話講得干脆利落。

“李老板!你別去聽別人胡嚼舌頭根,這個市場里就是這樣,背后打冷槍射暗箭的小人太多!你買去的好幾件重器都在我的《博雅齋藏品集》里著錄了的,國家專業(yè)出版社正式出版過的,那還有含糊?”梅存仁操起桌子上的精裝大型圖冊,嘩嘩嘩翻動頁面,他有點憤懣了,銅版紙為他發(fā)出不滿的心聲。當初李老板上門來看貨買東西的時候,梅存仁就是這樣翻開豪華的藏品集,一一指點起來給他看的,張偉行在一旁又作著專業(yè)講解,曾經(jīng)的那一切都透出毋庸置疑的正規(guī)感和權威感。

“你放心梅老板,我也是江湖上滾了幾十年的人,凡事都有自己的主見!”李老板的臉上還是沒有一點松動,他的目光盯了梅存仁一眼,自從認識之日起梅存仁就有點怕他的眼光,含著一股狠勁。這狠勁,是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跟財大氣粗、頤指氣使的格調(diào)卻不是一路,是只有生活在最底層卻又滿懷不平和野心的人才會有的,像一種見不得光的動物似的。梅存仁也在那個階層浮沉過多年,可是他的眼光總是有點發(fā)飄,經(jīng)常是處在一種游移的狀態(tài),終究是少了那樣一點點勁道。時至今日,他已經(jīng)略有資產(chǎn),長期扮演著文化商人甚至收藏鑒賞家那樣溫情脈脈的角色,這樣的狠勁就更是說不上了。

“那依李老板你的意思,這個事怎么處理好呢?”梅存仁一口氣泄了下來,陣腳有點亂了。他必須先摸清楚對方的底線。

“梅老板,我也不為難你!我把所有高古玉器一件不少全還給你,那百來件明清玉器是我早年花了大價錢全國各地真金白銀買來的,既然抵換給了你,估計你也賣得差不多了,要找補回來看是不可能,我也算了,不往回拿了!這么算一算,我在你店里花費夠一千萬,你呢也別急,還個五百萬現(xiàn)金出來,我們之間這點事就一拍兩散,各不相欠!這樣處理,我總上路子了吧?”

“李老板你這是要了我的命!你知道,我們做生意的,回籠了資金都是要進貨的,誰會放幾百萬現(xiàn)金存銀行?現(xiàn)金我可是真拿不出來!要不,這樣,我給你換貨,我這個店里但凡只要你看得中的,給你換?”

“梅老板,我們都不是小孩子,這筆錢呢也不是三萬五萬的小錢,你這套玩人的游戲咱們就不談了吧!”

“再不,李老板你把東西拿過來,放店里我?guī)湍阗u,賣掉了資金全額返還給你,這樣你也不至于有損失!”

“是個好辦法!就梅老板你的智商高!”李老板沖著梅存仁翹起一根大拇指,臉上帶了嘲諷的神氣了,“十年八年也賣不出,千年不還萬年不賴!我學生意的時候,早把這一套給玩爛了!”

“這就沒辦法了!”梅存仁低低哀嘆一聲,往椅背上一靠,眼皮垂了下來。這一行里,越是胸脯拍得梆梆響“包退包換”的,到了真的檔口,也絕不可能輕易把入袋鈔票往外捧的。更何況是這樣一筆巨款,“千年等一回”了。張偉行仍然不吭氣,站起身來,去給茶杯續(xù)水,添好水不動聲色就坐到另一邊的凳子上去了,在看手機——僵局了。

李老板冷笑一聲,拉開皮包,拿出一摞打印好的紙來,“啪”的摔在桌面上,可嘴上還是不緊不慢:

“我呢叫人做了點功課,梅老板你這一年多買了兩間鋪面,價格三百多萬,住宅也新買一處,一百萬,老家鄉(xiāng)鎮(zhèn)上還有三套回遷房。外孫的戶口是跟你報在新居的,為了上學區(qū)里的僑誼幼兒園吧,嗯,是個好幼兒園,打破頭也不好進的,這孩子倒是細皮嫩肉一副城里人的賣相……”這話就明顯帶著某種暗示和威脅的成分了,梅存仁心里突突跳。

“梅老板,我了解的情況沒什么出入吧?我這個人做事呢歷來不喜歡趕盡殺絕,總是給人留路走的。這幾年企業(yè)被政府征收拆遷了,我手里也就掙下這千把萬現(xiàn)金,往后這錢也是越來越難賺,我也是沒有其他的法子,只能對著這筆錢較真了?!崩罾习暹@話其實也是實情,九十年代在轉改制浪潮里他從村辦企業(yè)廠長轉制為私營企業(yè)老板,苦苦支撐到政府征收拆遷,費了不少手腳才弄到這樣一筆補償款,現(xiàn)如今看看哪一行生意也不好做,資金都是閑置著,這貨幣貶值的速度倒是飛快,不是都這么說嗎,“投資是作死,不投資是等死”。他多年之前在朋友指點下購買過一批明清玉器,這些年確實增值了許多倍,于是就想到了要把資金投入到玉器上來。偶爾認識了梅存仁和張偉行以后,覺得真是天助我也。在他們的一番說教之下,信誓旦旦的“包真包老,包退包換”給了他勇氣,拍大了膽子,做出了投資高古玉器的決定,他們說這是收藏領域“尚未開墾的處女地”呢,一年之間就把手頭的余錢幾乎全撲了上去。

李老板給梅存仁三個月時間,到時候他來交割,必須銀貨兩訖。李老板甕聲甕氣對梅存仁說:

“我也不怕你跑路,你也是有產(chǎn)有業(yè)的人,為這五百萬你還犯不著;我也不怕你轉移資產(chǎn),你早就離異單身,也不存在弄個假離婚之類凈身出戶;我也不會逼你上死路,只要賣了幾處房產(chǎn)你就立馬能還出錢來,那房產(chǎn)本來就是用我的錢買的;我也不怕你不還錢,這個城里出了南門你去盤子里打聽打聽,我小榔頭的名聲還在那里!”

李老板前腳出門,張偉行轉身就又坐回到原來的椅子里,兩張愁苦的臉,面對面了。梅存仁道:“你也聽見了,商議一下看怎么處理這事吧?”剛才梅存仁跟李老板是甲方乙方,他是超身事外的第三方,現(xiàn)在李老板一走,他跟梅存仁之間卻立馬轉變成了甲方和乙方。眼下這個事態(tài),讓心思活絡的張偉行也無計可施,他沉得住氣,慢慢斜轉著手里那只茶杯的角度,茶水的反光在臉上一漾一漾的,照得眼睛有點瞇縫,等著對方先表態(tài)。

賣給李老板的玉器中有一部分其實是張偉行的,現(xiàn)在人家全部退貨的話,就涉及張偉行也必須往外掏錢,一起來填補這個五百萬。但是具體到應該掏出多少來,卻是個難題——當初梅存仁幫他每賣掉一件可是抽百分之二十的傭金的,而最早達成的協(xié)議他在梅存仁這里做駐店“專家”,幫著“鑒定”敲邊事成之后也是要提取百分之五勞務費的,何況當時李老板買玉經(jīng)常是幾件一起買只說個總數(shù),有的玉又是他問梅存仁買了又轉賣出來的,他的貨一共賺了多少錢就沒個精確的準數(shù),他跟梅存仁在李老板這波生意上,真是肉爛在湯里湯化在肉里,何況是當時已惘然,現(xiàn)如今則更是稀里糊涂一筆亂茅賬了。

“李老板的這筆生意,你也占了百把萬份額吧?差不多是十分之一還出頭一點點?!泵反嫒实降资侨滩蛔。怯浟速~的,心里盤算過一下,就開口了。

“怕是沒有吧?有的錢到手不就又買了你東西?這個賬不好算。”張偉行有意和稀泥了,含含混混搭腔道。

“這賬宜粗不宜細了,如果要捧出五百萬的話,我就只好賣店鋪賣房子了。你也按比例來吧,出個對折,就算五十萬,總公平合理吧?”梅存仁知道跟他糾纏是玩不過他的,這些吃公家飯的!只能學著李老板,來個復雜問題簡單化。

“我拿死工資的,這些年玩古董,一直是東手來西手去入不敷出的,這點你是知道的,哪里拿得出五十萬!”張偉行現(xiàn)在沒有了一點“專家”派頭,一副愁眉苦臉,只要是錢上的事,他是舍得把身段放軟的、把位置放低的。不過,他也表了態(tài):“兄弟,咱們總是有難同當?shù)?,和衷共濟吧,這點你放心!”

“不過,這個姓李的此番退貨事出倉促,實在是蹊蹺!”張偉行有意轉移話題,這樣他跟梅存仁又重新站到同一個立場上了,都成了“被害者”甲方。這個話正好也說到梅存仁心坎里去了:

“那還用說,肯定是有人‘打槍’了!”

行里把背后說壞話、搶客戶的戧行行為叫作“打槍”。這個行業(yè)里,明面上大家按部就班、各行其是、客客氣氣,嘴上都氣勢昂昂講著“規(guī)矩”“規(guī)矩”,因為所有的一切都直接涉及利益,因而底子里面神經(jīng)卻是高度緊張,人跟人都有千絲萬縷的線互相牽扯著,怎么掙也掙不脫的。你是說一句話也可能產(chǎn)生影響與后果,做一件事也可能產(chǎn)生影響與后果,哪怕是串一個門也是存著動機與目的,每時每刻都進行著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市場的角角落落里無處不是回蕩著這樣的聲音: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先叫你死,才能我活……殘酷的競爭,糾纏著真?zhèn)沃妫袑嵗嬷显偌右粚由鐣曌u、眼光能力、是非曲直等等道德和虛榮因素,讓這個市場更加顯出錯綜復雜,莫衷一是。而很多的時候,所謂聲譽、品行、水平等等虛的因素跟實利又結合得分外緊密,以致外人是根本無從區(qū)分開來,辨析得明白。

梅存仁的這家店位于古玩市場的一個拐角處,通道在門口急轉了一個彎,這角度就出奇地刁鉆,能夠望得見他店里的也就斜對過那四五家店鋪。其他人是必須走到門前,才能觀察到里面情況,到了那個距離,他就是坐在店里也能看得清對方了。門頭很隱逸,但這區(qū)位出腳卻又十分便捷,門口通道四通八達的,當初梅存仁租下這個鋪面,主要就是看中了這一點好處。而這一年多來,自從李老板上了門,他和張偉行那是外松內(nèi)緊,把籬笆扎得緊緊的,把口風守得牢牢的。只要是李老板到了,他反手就把大門扣上,絕對杜絕外人干擾,做完生意每次都一路護送到停車場,直到揮著手說“再會”,目送李老板的大奔緩緩駛出停車場,他才回身的,絕對不給李老板在市場里多轉悠多耽擱一會兒的機會。

梅存仁和張偉行的目光,不約而同在斜對過那幾家店鋪之間搜尋著什么。

這四五家店鋪中,藝蘭齋是裱畫和定制畫框、兼營行畫生意的畫廊,德源記是主營紅木老家具和青石門墩等建筑構件的店鋪,這兩家應該是可以完全排除嫌疑的。剩下的三家,上首那家馨遠堂主營是“明清官窯”,店主是一位曾經(jīng)在市建設局擔任過副局長的老秦,也兼著市收藏協(xié)會副會長,跟張偉行很熟,有事沒事會到梅存仁這邊坐坐,主要是跟張偉行聊他們那個收藏協(xié)會的宏圖大業(yè)。他是前兩年辦了公務員三十年工齡的退養(yǎng)手續(xù)后下海的,雖然不當官了,可這市場里的人當面都還是“秦局長”“秦局長”地叫他。這人領導當時間長了,就不容易聽進不同的意見去,當然也沒有誰會去跟他當面說不同意見,見了面都是捧著他,沖他豎大拇指、拱手致敬,夸他藏品的質(zhì)量好,哈哈哈哈的。他因為是副會長,就當然應該有他副會長的自信,喜歡評論別家的東西,大嘴巴,嗓門也大,是出了名的“秦喇叭”。這“喇叭”二字,其實還有“歪嘴喇叭”的另一層含義,是嘲笑秦局長眼力不濟且無自知之明。當中的松風堂倒是屬于古玩行,主營古代書畫和雜件,偶爾也做些古玉生意,但是以書畫為主。店主陳老板不是本城人,原是周邊縣里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廠長,早年就業(yè)余搞起收藏,后來廠越辦越小,就干脆做起了古玩生意。梅存仁跟他走動倒是不多,但是這兩家視角剛好,都能坐在店里就看清楚對方動靜,且生意接近,有共同的客戶在兩家之間走動,彼此之間有很多信息總那么影影綽綽泄露出來,雖不能說是知己知彼,卻也暗暗存著些牽連,有時甚至還有點互相攀比的意思。

最邊上那家,是五德齋,門臉最為狹窄,看進去黑洞洞的,做的是新玉生意。新玉屬于珠寶行,梅存仁的博雅齋屬于古玩行,按說隔著行呢。這個老板外號吳騙騙,他做新玉生意卻不把店開珠寶街去,而是選在古玩市場,也是一怪。市場里別人都叫他“屁屁”,大概是隱喻他浮夸不實、屁話連篇,其實只有梅存仁知道,他外號應該叫“騙騙”。早年他們是一批出道的“鏟子”,那時候的“鏟地皮”是腳踏實地走街串巷到村頭坊間第一線收購,然后販賣給店家或者藏家,“鏟子”是不開店的,送貨上門,至多在家里看貨。哪像現(xiàn)在的所謂“鏟地皮”,其實都是到地攤上、路邊店買點假貨或者普通老貨藏在家里,等著“殺豬”。這個精瘦如猴的小吳,是地頭上出了名的謊話精、沒句真,他做“鏟子”連同行都騙,被同行們稱為騙子中的騙子,于是就有了“騙騙”的綽號。后來在市場里滾了多年,也曾經(jīng)鏟到過明朝黃花梨大床,一夜暴富過,可是好個賭,也曾輸?shù)镁猓柽^高利貸,被打到躺床上半年也爬不起身,門牙敲掉了兩顆,臉上留下終生無法泯滅的疤痕。近幾年不知從哪里發(fā)來的洋財,忽然就開了五德齋,賣的都是雪白滾壯的俄料手把件和青海白玉牌子,做皮做色做毛孔,可以冒充和田籽料的貨色。問他起家的來頭,他竟神秘兮兮,笑而不答,說,有實力的人都做新玉,窮人才做老玉。脖子一擰,露出手指粗的赤金項鏈,表示,他很有錢!那話,是看著博雅齋說出口的,針對的誰,很清楚。梅存仁跟吳騙騙知根知底,彼此又心知肚明,于是保持著安全距離,從不往來,誰也不要妨礙誰發(fā)財??墒牵餐呐f相識很多,很多時候很多事情是繞也繞不開,避也避不了。吳騙騙說:“我騙?那個梅存仁才叫厲害!人家現(xiàn)在是著名鑒賞家了,經(jīng)常上報紙的,藏品集比磚頭還重!說我不懂瞎糊弄,他是什么時候?qū)W會了鑒定玉石的?笑話!”“他的那些假貨從哪里批發(fā)來的,瞞得了別人,還瞞得住我?”有時候看梅存仁和張偉行穿著唐裝、踩著圓口布鞋從門口走過,他也要用下巴骨點著嘀咕幾句:“一對二五眼!”

梅存仁和張偉行一合計,推定吳騙騙的嫌疑最大。梅存仁甚至想起前兩個月,有次他送李老板去停車場,走到五德齋門口,正好碰上黃國清從里面出來,李老板是匆匆跟黃國清打了個招呼的,說明他們是認識的。

張偉行眉頭一皺,你是說李老板和黃國清?他們一個是老板,一個是區(qū)里的公安局長,都在收藏圈子里玩,認識也是很正常的。梅存仁認為,既然李老板和黃國清認識,那么跟吳騙騙就能搭得上線。

黃國清是本市一個區(qū)的公安局長,老資格了,眼看就要到退二線的年齡,跟“秦喇叭”和張偉行一樣,也是市收藏協(xié)會的副會長。本來他是玩當代名家書畫的,在這個顯耀的位子上干了多年,都知道黃局長好這一口,所以那些老板、機構舉辦筆會雅集都會送上請柬,黃國清去站個臺吃頓飯半推半就總能卷幾張作品走。公安局是個實權機關,幾乎涉及轄區(qū)里所有人的生活、工作領域,大到開個夜總會、浴場、游戲機房等娛樂場所,小到小孩入學前的戶口遷進遷出、酒駕以后的處罰等等,都要跟他們打交道。別人要辦個事幫個忙,求到黃國清面前,他倒也是厚德載物、廣種福田的,送上點書畫之類也是免不了的,說穿了也就一張紙頭,值得什么!手下還管著交警大隊、治安大隊、經(jīng)偵大隊、派出所等等,上千號人馬的前途和命運都攥在手里呢。這么多年鍥而不舍,黃國清收藏的書畫就在行業(yè)里獲得了認可。近年黃國清忽然又迷上了玉器,最近這一兩年在五德齋出入頻繁,讓張偉行也有點看不懂。不過,黃國清是個說翻臉就翻臉的脾氣,他既然從來不涉足博雅齋,似乎有意回避著,有那么幾次他們收藏協(xié)會開會,并排跟張偉行坐在一起也從來沒有提過市場里的事,那么張偉行自然知趣,不會對他去提“五德齋”三個字,彼此點個頭寒暄幾句,眼光一樣地躲躲閃閃。這也是潛規(guī)則。

張偉行曾經(jīng)試探過“秦喇叭”,黃國清怎么會跟吳騙騙攪和到一塊去了,“秦喇叭”也是神秘一笑,說現(xiàn)在黃國清是玉石須臾不離身的,有次吃晚飯把他身上的玉數(shù)了一下,真有十幾塊的,是個“玉癡”了。問了幾次,“秦喇叭”看張偉行還沒反應過來,就忍不住了,說張偉行你想啊,這個書畫多招搖,是人家送你也顯眼你要送人也顯眼,很多名家贈送作品題上“某某方家雅正”,轉手出去的話事先還得處理處理,你說多麻煩!這個玉器多好,小,而且貴,濃縮的精華嘛!“秦喇叭”的話里話外是透著一股酸勁,有什么辦法呢,人家職務上雖然比他還低了一級,但到底是實權啊,還是現(xiàn)職在任,這權利上就不好同日而語了。張偉行就有點領會了,收進賣出的很方便,也很隱秘,高!但他始終弄不明白,黃國清什么人的店里不好買,卻喜歡買吳騙騙的貨呢?他這玉好得了嗎?

女兒每天接了外孫到梅存仁這里吃過晚飯才回自己家,這天帶回來一封信,說是幼兒園門衛(wèi)轉給寶寶的班主任阿姨的,信封上粗筆寫了“梅存仁親啟”五個大字,下面有“王子凡小朋友的外公”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女兒很奇怪,問怎么回事,梅存仁把信封往桌子上一放,摸摸小外孫柔軟的童花頭,做出很輕松的樣子:“市場里的人惡作劇,不必理會。”女兒和外孫走了以后,他撕開信封,信紙正當中果然寫著“問候你健康”這樣一句話,他的胸脯劇烈起伏起來,把信扯得粉碎,丟進垃圾桶里去了。

一個星期前,有兩個戴著墨鏡、穿著黑風衣的大漢走進店里,對梅存仁就說過:“李老板問候你健康!提醒你,還有兩個月時間!”李老板這樣做,意思是很明白的,梅存仁知道這一關是蒙混不過去的,他已經(jīng)悄悄把兩間商鋪和三套回遷房掛到房產(chǎn)中介,這事跟誰也沒有提。

這一個月張偉行卻像失蹤了一樣,給他打了幾次電話,不是說陪領導視察,就是陪領導出差,忙得很!梅存仁跟他打了十幾年交道,對他的為人豈會不知?但是,現(xiàn)在他經(jīng)常是一個人坐在店里,他感覺到孤單,連個商量的人也沒有,甚至越來越有點害怕,不知道什么時候又會走進幾個莫名其妙的黑風衣漢子來。有時候,他感嘆,年紀大了,就變得膽小怕事起來??捎袝r再想想,又不全是,恐怕是有了點小家底有了點錢,人就會變得這樣顧慮重重的,再也沒有年輕時候那個心氣了!這么多年,很多“韜略”都是張偉行幫他出謀劃策,包括出來開店,把主營項目鎖定在古玉上都是他的主意,甚至開始學習古玉知識也是受張偉行的影響,從他的“傳授”開始的。不過沒多久,梅存仁就發(fā)現(xiàn)了張偉行盡管嘴上一套套地講得云遮霧繞,很多具體問題他卻愛鉆牛角尖,思維偏激,一旦落到實物鑒定上,路子就明顯歪了。梅存仁拼著一股小聰明,在市場里藏家玩家那里偷師,靠道聽途說,結合早年“鏟地皮”得來的實踐體會,再看一點專業(yè)書籍,實際上很快他古玉鑒定的水平比張偉行要高出很多了,這一點張偉行卻沒有覺察?,F(xiàn)在,梅存仁雖然還稱不上高手,但也入了門是個行家,一般古玉也能看個八九不離十,做生意的話也就差不多夠用了。他看過張偉行所有的“藏品”,除了早年買的幾件普品和殘件之外,他的所謂“重器”“標準器”沒一件真貨。而他有時候買了仿品剛放在店里,張偉行卻盯著問價格,只要“價格合適”,他就“很有興趣”。開始時,梅存仁甚至還拿幾件東西做過試驗,測試的結果卻更加判定張偉行實戰(zhàn)上那是根本沒一點譜!不過這也有個好處,張偉行就特別聽話,特別鑒貌辨色懂得配合,在梅存仁那方面,這就夠了。

張偉行的底牌他清楚得很,可是張偉行有他的價值,作為專業(yè)部門的“專家”,這些年在博雅齋沒有少幫他的忙,老板們有時候是很吃“專家”的?,F(xiàn)在財大氣粗涌進收藏圈子來的老板,跟之前一波的玩家是本質(zhì)不同的,八九十年代那些愛好者是真喜歡,都是從喜歡而涉足收藏,所以入門的時候先學鑒定的技術和門道,慢慢積累起來的水平和藏品,那基礎就比較扎實。而新世紀古玩藝術品瘋狂漲價以后進入的“藏家”,說附庸風雅也好說理性投資也好,其初衷卻往往跟“增值”等等功利目標有關,實質(zhì)上他們要的就是投機,至于說物品的文物價值、藝術價值、文化價值雖然他們也時時掛在嘴上,實則是根本不在心上的。這些暴發(fā)戶又十有八九是通過轉改制或權力尋租完成的原始資本積累,老百姓都是有怨心的,這些人玩收藏說白了不過就是為了轉移資產(chǎn)和投機炒作,看準機會想輕輕松松再暴發(fā)一把。就像那個李老板,連紅山文化跟漢朝、宋朝跟明朝哪個先哪個后都沒搞清楚,也來玩“古玉”,成天對照著拍賣圖錄買“重器”,香港拍幾百萬的東西,他都想三五萬就買到手,真是吃豬油迷了心竅!梅存仁在心里說了一遍又一遍:不搞他們搞誰?不搞白不搞!你不搞別人也會搞!可是,現(xiàn)在他搞到了一個硬頭子,心里真的越來越毛了。

梅存仁仔細觀察對過那三家的動靜一個多月了,閑著也是閑著,得找出“打槍”的小人,叫他付出代價!

說也奇怪,自從李老板最后一次上門之后,“秦喇叭”只來找過張偉行一回,在店門口探頭探腦問了句“張偉行不在”,轉身就溜開了。更奇怪的是,從此像跟張偉行約好似的,再也沒來過,這一點反正透著玄機!松風堂陳老板倒一反常態(tài)登過一次門,居然會來借一把剪刀!你借東西就借東西,在店里還團團轉,東看西看,還問起了張專家好像一陣沒見了,從他的目光里似乎看得出他洞悉了某種信息。這個市場是如此詭異,所有的人都似乎是活動在一個個用木條搭起的門框之中,仿佛各家之間根本是沒有圍墻的,你努力在隱藏著什么,以為能夠捂得住,那傳言卻從四面八方吹過來,在每一格框子中竄風,你是既無從判斷它的來路更是阻攔不住,它最終會流變成怎樣的版本是誰也不知道。這種種的傳言,才是這個市場里的主角,人和事都會代謝,從來只有傳言永恒。

有一天下午,吳騙騙和黃國清故意有說有笑地從博雅齋門口走過,這本身也很反常的,以前他們幾乎就沒在這條通道走過。當兩人走到門前的時候,吳騙騙忽然扭頭朝著店里觀察了足足十幾秒,臉上忽然閃現(xiàn)一種笑容,那笑容里分明是幸災樂禍的神情,一點也不會錯。那一刻,梅存仁甚至在心里吃定了,一定是他!就是他!在他的腦海里放電影一樣閃現(xiàn)出二十多年前,他脆亮地扇了吳騙騙一記耳光,指著鼻子罵道:“你還是個人啊,你不是一般的騙子了,是騙子中的騙子了你!”從此,小吳只敢側著臉看他,只要有人喊“吳騙騙”“吳騙騙”,他看梅存仁的目光都是毫無爭議帶著刻毒與仇恨的。閃過吳騙騙那道目光,他又想起了李老板的那副眼神,心頭一凜。

后來的兩個月里,張偉行行色匆匆來過店里兩回,都是等不及泡茶,站著問了問情況就走,表示慰問的意思了。他也沒帶來什么有價值的信息,卻告訴梅存仁一個傳聞,說對面五德齋真正的東家好像是黃國清。梅存仁也沒告訴他籌集資金的情況,只是一個勁催他五十萬拿出來,張偉行嘴上敷衍著沒有準話,卻反復表態(tài)“有難同當”。

開了春,李老板下最后通牒的日子轉眼到了。梅存仁每天把對過那三家在心里暗暗咒罵無數(shù)遍,但卻不敢不開博雅齋的門,他怕李老板一個電話過來,人就出現(xiàn)在了店門口,身后還跟著那幾個戴著墨鏡、穿黑風衣的漢子。

這樣早來晚走,一個星期。李老板非但沒有出現(xiàn),連個電話也沒有。梅存仁心里就更沒有底了,不明白這個人想玩什么花樣,總覺得會有更麻煩的事情即將要發(fā)生,他只是不知道在什么時候會爆發(fā)出來而已。忍不住,就給張偉行打了個電話,說這個李老板是不是在玩貓捉老鼠的把戲?張偉行也知道了李老板是曾經(jīng)派人上門威脅過的,并且還利用梅存仁小外孫傳遞過恐嚇信,只是說感覺這個人的路數(shù)有點野,得小心了,尤其要當心上幼兒園的小外孫,梅存仁為此又心神不安了好幾天。通過這次電話以后,張偉行后來連梅存仁的電話都不接了,一直給個忙音。

又過了一個星期,李老板還是按兵不動。梅存仁倒是精神上吃不消了,疲沓下來了,死豬不怕燙,反正四百多萬現(xiàn)金在卡上,對方真要上門,也能做個了斷了,他是該干啥干啥了,小茶照常喝起來,小生意繼續(xù)做起來。

如此,過了已經(jīng)一個多月。

有一天,“秦喇叭”忽然推門而入,扯著大嗓門,驚異地告訴梅存仁兩樁奇聞:

一樁是,城外某鎮(zhèn)上一個玩收藏的老板忽患絕癥猝死,許多之前曾賣東西給他的“鏟子”和行里人聞風而動上門鏟貨,卻發(fā)現(xiàn)家里只有贗品地攤貨數(shù)百件,早年收藏的上百件珍品明清玉器卻全部不翼而飛、消失無蹤。

第二樁是,寄塵軒小朱近年買賣火爆,靠撿漏鏟到一票明清玉器暴富,剛剛買了鋪面,正籌備豪華婚禮呢,說到時候請行里所有人吃喜酒。

“秦喇叭”把頭朝著梅存仁這邊湊湊,很神秘地沖梅存仁說,有種種信息證實,小朱賣出的明清玉器,里面好幾件就是從這個鄉(xiāng)下老板手上搞來的。說完,還擠了幾下眼睛,使勁點了一下頭,表示這個發(fā)現(xiàn)是他的獨創(chuàng)。

梅存仁心里咬著牙說,這批東西,老子瞎了眼,算賣漏了!——嘴上卻沒吭一聲。

轉眼初夏了,張偉行又每天到博雅齋吃中飯了,照舊是點了一桌的菜,還是跟梅存仁喝一瓶黃酒。吃著,喝著,發(fā)覺熱了,解開了香港衫的一粒紐扣,他說,今年這天,熱得是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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