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石山
有位學(xué)者,做傳記方面的課題,研究當(dāng)代作家所寫的傳記作品多大程度上受了外國文學(xué)的影響,他問我:“您的寫作,是否受到某位中國作家的影響,與此同時該作家又是溝通中外文化的橋梁?”我的回答是:我看了朱東潤的《張居正大傳》的序言和后記,記住了朱先生說的“對話是傳記文學(xué)的靈魂”,因此在《李健吾傳》和《徐志摩傳》里,特別留心人物的對話。這樣的回答,是事實,也照應(yīng)了問話里的“溝通中外文化的橋梁”之說,畢竟朱東潤先生也確實曾在英國留過學(xué)。過后一想,中國舊文學(xué)里就有“聲口逼肖”的說法,民間也有“聞其聲而知其人”的說法,這個道理想通了,還能不知道對話在人物傳記里的重要性嗎?!
人的靈性是相通的,其高低的差別,微乎其微。關(guān)鍵在于,是不是能低頭一想,有個靈光一閃且捕捉得住。靈光一閃,且捕捉得住,今世的凡人,與古代的圣賢,沒有大的差異;靈光一閃,且捕捉得住,中國的文士,縱然“資質(zhì)平平”,那一瞬間的聰慧,也抵得過大洋彼岸的豪杰。莊子說“道在屎溺”,并不是說屎溺里夾著個紙條,上面寫著什么是道,而是說聰明的人,善于思索,從屎溺里也能推勘出圣潔的道來。
古今中外,一個個聰明的頭腦,如同群山連綿,起伏奔涌,彼此會比個高低,也會深情地呼應(yīng)。當(dāng)呼應(yīng)起來,卻難以比出高低。李白有詩《獨坐敬亭山》,后兩句為“相看兩不厭,惟有敬亭山”。有人說是李白與山相看,也有人說敬亭山是兩個小山,你看我,我看你,從不相厭。我倒是同意這后一個解釋。在我看來,中西文學(xué),也像這敬亭山的兩個山峰一樣,相看兩不厭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