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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旅程

2019-11-12 21:36伍欣欣
北極光 2019年2期
關(guān)鍵詞:白文亭亭徐克

⊙伍欣欣

15

李娜娜跟柳郁南廝打過后,坐車回景陽小區(qū)找徐克去了。她一口氣跑到三樓,用手砸門,砸了好半天,也沒人開門。她拿出胡匙開了門,里面沒人。她坐在沙發(fā)上打徐克的手機,徐克的手機關(guān)機,她又打徐克的傳呼,徐克不回。她按照常規(guī)判斷,這種情況下徐克肯定是在和人打麻將。想到徐克現(xiàn)在正和人打麻將,李娜娜就更加生氣了,她鈴起小包,鎖上門,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去找徐克了。徐克常去的幾個地方,李娜娜都知道。她果然在徐克的一個朋友家找到了徐克。徐克看見李娜娜來了,忙把麻將交給旁邊的人,他跟著李娜娜從屋里出來。他們在馬路邊停住,李娜娜說:“你就知道打麻將,再不會干別的了?你打麻將是管吃,還是頂喝?”

“你把王西趕走了嗎?”徐克問。

李娜娜瞪了徐克一眼說:“都是你出的好主意,我要不趕王西,老柳頭還不會打我呢,這回倒好,我挨了老柳頭一耳光?!?/p>

“老柳頭動手打你了?”徐克顯得吃驚,心里卻暗自高興。他想柳郁南動手打了李娜娜,就會激起李娜娜的憤恨,他現(xiàn)在就是想讓李娜娜恨柳郁南,只有李娜娜恨柳郁南,李娜娜才會照他的安排去做,他的目的才會達到。

李娜娜看了一眼天空,嘆息了一聲。

徐克說:“柳老頭和你不一條心了,如果他跟你一條心,他就不會因為你攆一個跟他從沒見過面的外甥女而動手打你,不管咋說,你也是他的老婆呀?!?/p>

“我不是他老婆,我是你老婆?!崩钅饶戎币曋炜?。

徐克聽到這句話覺得不舒服,也不順耳,雖然李娜娜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他還是沒認真想過這個問題,他說:“你是誰的老婆先別管,要緊的是你下一步想咋辦?”

“你這是說話嗎?我成了什么人了。你找我時,我就跟老柳頭睡覺了,就嫁給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現(xiàn)在你又在意了,你早干什么了?”李娜娜沒有料到徐克會這么說。徐克的這句話傷了她的心。

徐克解釋著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在意,我不在意行了吧,你先別說沒用的了,你說你現(xiàn)在準(zhǔn)備怎么辦?”

“我讓你給我報仇?!崩钅饶日f。

徐克裝作不明白的樣子說:“報什么仇?難道說你是想讓我去收拾老柳頭?我跟你說,這可不行,我去了,別人不就都知道咱們的關(guān)系了?這樣會壞了大事,你可不要因小失大。眼下你是吃虧了,但你要往長了想,往遠了看,你不會不明白吧?”

“我咽不下這口氣,他憑什么打我。”李娜娜說起來,還覺著委屈。

徐克責(zé)怪地說:“都是你自己找的,如果你聽我的,早點毒死他,現(xiàn)在哪有這么多爛事。你要不毒死他,今后說不上還會生什么事情呢,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這個道理。他讓他外甥女來渤海,這么大的事他都不告訴你,他還能跟你一條心?說不定他還想毒死你呢?,F(xiàn)在不是你毒死他,就是他害死你,真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你再別無選擇了?!?/p>

“沒那么嚴重吧?”李娜娜拿不定主意了。

徐克泄氣地說:“你還不信,我也沒辦法,那就只好聽天由命了?!?/p>

“我做夢也想不到,會走到這個地步。這可不是一件筒單的事。我的心很煩,也亂亂的,我想靜一靜?!崩钅饶日f。

徐克趁熱打鐵,一心想說服李娜娜,他說:“其實事情很簡單,沒你想得那么復(fù)雜,只要你敢下手,你先下手,就行,現(xiàn)在是誰先下手誰先勝?!?/p>

“你說得輕松,他又不是個小貓小狗,說毒死就毒死了。他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毒死是要犯罪的?!崩钅饶仍俅沃貜?fù)她重復(fù)多遍的話。

徐克每次讓李娜娜動手,李娜娜都是這樣一種心情。他不能強迫她,只能慫恿她去做,他說:“你要是還這樣想,那我就沒話可說了,說了也是多余。”

“毒死他?!崩钅饶茸匝宰哉Z地說。

徐克高興地說:“對,毒死他?!?/p>

“毒死他不會有人知道吧?”李娜娜拿不定主意。

徐克說:“不會有人知道。”

“如果不毒死他,他也不會把財產(chǎn)留給我,到時候我可能是一無所有?!崩钅饶润w驗過沒錢的滋味,她把錢看得很重。

徐克看娜娜動心了,忙給她打氣說:“不殺了他,他那一百萬的財產(chǎn)能到手嗎?你能光明正大地和我和兒子在一起嗎?你用一次冒險,換取一生的幸福,我看是值得的。”

李娜娜聽出來徐克是故意把“兒子”兩個字說得很重,她也明白徐克的用意。

徐克問:“王西走了嗎?”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她肯定會搬出去的,但不可能回東北,他們把戶口都落在渤海了,還能走嗎?再說,白文良又找到了工作。”李娜娜想王西是不會回東北的。

徐克說:“如果能想個辦法,讓他們回東北就好了。”

“這不太可能。”李娜娜認為這個想法是不現(xiàn)實的,不可取的。

徐克說:“王西搬出去也是一次機會,趁她對渤海還不熟悉,把老柳頭毒死。等王西熟悉這里的情況了,再毒死老柳頭,危險性就更大了,說不上會弄出啥事來?!?/p>

為了證實王西和白文良搬出去了,也為了證實王西不常來海情酒店了,更是為安全著想,李娜娜和徐克過了好多天才動手。在這些日子里徐克對李娜娜百般溫柔、體貼,讓李娜娜時刻感覺到愛的力量。徐克要促使李娜娜為了得到這份愛的自由和幸福,去殺柳郁南。

那天,徐克坐車跟李娜娜一起來到海情酒店。李娜娜臨下車時,徐克用手使勁握了一下她的手,暗示她一定要成功,不能失敗。李娜娜沒有看徐克,頭也沒回地下車了。李娜娜走進海情酒店好一會兒,徐克才坐車離開。

李娜娜這些天不常在酒店里,對酒店里的員工也很好,一改原來的態(tài)度,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她經(jīng)常說一些在員工看來不著邊際的話,偶爾問一下王西來過沒有。酒店的員工告訴她,王西走后一直沒有來過。她心里高興,心想這個東北女孩,還真算是有志氣,說一不二,說到做到。她把隨身帶的包放在一個非常不引人注意的地方,還時不時瞧上一眼,顯得總不放心。這一整天,她都沒有離開海情酒店,直到晚上酒店的員工都下班回家了,她還在酒店里。

每天酒店的員工下班后,酒店里只有柳郁南一個人,他常年住在酒店里。李娜娜不走,柳郁南也不理她。柳郁南這些天一直在考慮是否跟李娜娜離婚,還沒有拿定主意。他知道李娜娜不跟他一條心了,他管不住,也不想管了。他不能給李娜娜男人的力量;他滿足不了李娜娜的性欲;他不能使李娜娜懷孕,他也就失去了做男人的勇氣和做丈夫的尊嚴。

一年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柳郁南發(fā)現(xiàn)了李娜娜跟徐克私通。開始的時候,他一直想把事情揭開,經(jīng)過思考,他放棄了這個想法。他想自己都這個年齡了,又是自己有病,就裝作不知道吧,可是后來他又知道了李娜娜跟徐克生了孩子。生孩子要比單一的偷情更嚴重。兩個私通的人要是有了孩子,那就不是一般的私通關(guān)系了。她肯定和自己不一心了。這回他氣得病倒了。果然,他發(fā)現(xiàn)李娜娜開始偷著藏錢,并且數(shù)目不小。柳郁南是白手起家的人,經(jīng)歷過不少的苦難和風(fēng)雨,他很看重錢,可是他又一想,自己無兒無女的,留著錢也沒用,只要生活上過得去就可以了,就對這件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讓他沒有想到的是王西的到來,會使李娜娜如此大發(fā)雷霆,假如李娜娜不這樣攆王西,假若李娜娜能對王西寬容一些,他還會忍讓李娜娜,也會忍讓她的私通。但現(xiàn)在柳郁南不能不認真考慮擺在他面前的事了。王西也好,李娜娜也好,總是他的心事。

李娜娜在柳郁南不注意的時候,從隨身帶的小包里取出了一小瓶化成液體的安眠藥,利索地倒進了柳郁南常用的喝水杯里。她做完這件事時,心里特別緊張,她對柳郁南說:“坐下來喝杯水吧,都忙一天了?!本腿ソo柳郁南倒了水,又加了糖。柳郁南覺著李娜娜的態(tài)度反常,他接過水杯,看著李娜娜,感覺到了從沒有過的溫暖。他忘掉了跟李娜娜的所有不快樂的往事。李娜娜去了衛(wèi)生間。柳郁南想起了廚房里的電閘還沒拉下來,就把端到嘴邊的水杯放在了桌子上,去了廚房。他從廚房里回來的時候,小花貓正在幸福地喝水杯里的水呢。他非常喜歡這只小花貓。他沒有趕小花貓,用手撫摸著小花貓,看著小花貓把水杯里的水喝完。

李娜娜站在門口傻了眼。她幾次想說話,都沒說出來,她的額頭滲出了冷汗。她一句話沒說,轉(zhuǎn)過身,慌慌張張地跑出了酒店。

柳郁南沒想到李娜娜的神情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來個三百六十度的大轉(zhuǎn)彎。他走到酒店門口時,李娜娜早不見蹤影了。他看著茫茫的夜色,萬千惆悵。他回到屋里,很不解,正在這時,小花貓?zhí)傻搅俗雷由?,在桌子上直瞪腿,嘶叫著。小花貓的慘叫,讓柳郁南覺醒了,他馬上明白了李娜娜剛才跑的原因。小花貓慘死在桌子上,柳郁南簡直是被氣瘋了,他心悶得慌,臉色從黃變白,又從白變紫,越來越難看,越來越嚇人。他想說話卻說不出來,整個身體都在顫動中,很長時間過后,他才終于說出一句話:“狗娘養(yǎng)的,想毒死我?!闭f完,人就一頭栽到地上了。

李娜娜心里慌得很,跑在路上,還不時地回頭看著,生怕有人追上來。她回到景陽小區(qū)的屋中時,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癱在了地上,她的表情把徐克嚇壞了。

徐克的困意蕩然無存,急切地問:“怎么樣?”

李娜娜喘著粗氣。

徐克又問:“怎么樣?”

“被貓喝了。”李娜娜說。

徐克責(zé)怪地說:“怎么能讓貓喝了呢?!?/p>

“別說了,我心里亂亂的,我都快被嚇?biāo)懒??!?/p>

李娜娜用手插著胸。

徐克說:“貓呢?”

李娜娜看著徐克不說話。

徐克說:“你沒把貓拿出來?”

“沒有。”李娜娜說。

徐克說:“你咋不把貓拿出來呢?”

“我看見貓把藥喝了,我都慌了,哪還有心思去拿貓?!崩钅饶日f。

徐克說:“你這個女人,辦事可真笨?!?/p>

“你不笨你去干,你別讓我干,你不出面,你躲在背后還說這說那的,你還是男人嗎?”李娜娜生氣地說。

徐克說:“你如果不把貓拿出來,扔掉,不就讓柳郁南抓住證據(jù)了嗎?他不給你弄個殺人罪才怪呢?!?/p>

“反正老柳頭又沒有死?!崩钅饶日f。

徐克說:“那你也應(yīng)該把貓扔掉?!?/p>

李娜娜沒說話,她想徐克說得是對的,她是應(yīng)該把貓扔掉的,可現(xiàn)在說這些沒有用,事情已過去了,她是不可能再回海情酒店去拿貓了。就算她回去拿,老柳頭也未必給她,更未必讓他拿。兩個人成了仇人,再見面還不知會發(fā)生什么樣的事呢。

徐克對沒毒死柳郁南非常不滿意。

兩個人坐在那里一句話也沒有。夜更深了。

李娜娜擔(dān)心地問徐克:“你說老柳頭會到公安局告我嗎?”

“告什么?”徐克說。

李娜娜說:“我往他水杯里放安眠藥呀?!?/p>

“不會,你又沒毒著他?!毙炜苏f。

李娜娜心有余悸地說:“不會給我算殺人未遂吧?”

“不會。”徐克說。

李娜娜說:“真的不會?”

“那也沒法說。他的想法,我哪能知道,你要問他才行?!毙炜寺唤?jīng)心起來。

李娜娜說:“你別嚇我,我真的害怕?!?/p>

“活該,你自己找的。”徐克惡狠狠地說。

李娜娜把眼睛睜得特別大,看著徐克,黑夜中看不清,她感覺她眼前的這個男人讓她陌生了,她后悔聽從他的話去殺柳郁南。

徐克說:“我早就讓你毒死他你不聽,你怨誰,你早點弄死他,根本不會有今天的事,你說,你不是自找的嗎?”

“你這個沒良心的,你還算是個男人嗎,你一點錢不掙,讓我養(yǎng)活你,讓我去殺人,你還算個男人嗎?”李娜娜聲音很大。

徐克抬手給了李娜娜一耳光說:“臭不要臉的,沒錢我要你,那可是美死你了。你被老柳頭睡夠了,玩爛了,沒人要了,我要你就不錯了,你還覺得委屈,你委屈什么?”

“你打我?”李娜娜捂著臉。

徐克說:“打的就是你,不打你打誰。”

“你這個沒人心的,你不是人,你不得好死。”李娜娜說。

徐克說:“你真聰明,不得好死這個字讓你用上了,你要明白,不得好死的是你,不是我。等著吧,看老柳頭怎么收拾你,說不定公安局正在找你呢?!?/p>

李娜娜本來想跟徐克爭吵,徐克一說到柳郁南,說到公安局,她就失去了爭吵的力氣。她還是非常擔(dān)心,畢竟是往水杯里放藥,畢竟是想殺人,雖然殺人沒有成功,但這個事實是存在的。殺人不是一件小事,這是犯罪,她這樣一想還真后怕。

16

王西正準(zhǔn)備去飛宇針織廠上班時,海情酒店的服務(wù)員小紅急匆匆地闖了進來。小紅進門時上氣不接下氣地喘個不停,說不出話來。王西不知道小紅一大早來找她有什么事情,笑著說:“你就不能慢一點,慌什么?著火了,還是死人了?”

“王姐,柳老板……他……他……”小紅不知道該怎么說,她語無倫次了。

王西忙問:“我舅怎么了?”

“柳老板……柳老板……”小紅看著王西仍說不出話。

王西似乎感到了不幸的事情發(fā)生了,急著問:“你快說話呀!”

“柳老板死了。”小紅說。

王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小紅,你再說一遍?”

“柳老板死了?!毙〖t說。

王西頭嗡的一聲,差點摔倒。

小紅安慰說:“王姐,你別急?!?/p>

“什么時候死的?”王西過了一會兒問。

小紅說:“今天早晨發(fā)現(xiàn)的?!?/p>

“怎么死的?”王西問。小紅說:“不知道?!?/p>

王西這時才明白自己該干什么。她拉起小紅就往海情酒店跑。從王西的住處,到海情酒店都是一些小街道,坐車比走更慢。她們走的是小路,小路比大路近得多。她們一口氣跑到了海情酒店。柳郁南的尸體就躺在小屋里的地上。酒店里的員工都站在飯廳里,都把目光投向了王西。王西很害怕,這是她第一次看見死人,死的人正是她的舅舅柳郁南。柳郁南活著的樣子是慈善的,死的樣子卻是那么嚇人。有客人來吃飯,一進酒店,就退了出去。王西讓小紅把停業(yè)的牌子掛出去,閉門謝客。王西問:“通知老板娘了嗎?”

“通知了?!庇腥嘶卮?。

王西問:“通知多長時間了?”

“差不多有半個小時了。”有人回答。

王西又問:“她怎么還沒來?”沒人說話。沒人知道老板娘為什么沒來。王西對小紅說:“再給老板娘打個電話?!?/p>

小紅剛撥通了李娜娜的手機,李娜娜就從酒店外走了進來。她進來的時候,她包里的手機還在嘟嘟地響著。她看了一下,關(guān)了機。她緩緩地走到柳郁南的尸體前,不驚不慌,沒有一點悲傷,她說:“別大驚小怪的,可能又是心臟病犯了,他都死過不知多少回了,要不是我照顧得好,他根本活不到今天的?!?/p>

“舅媽,我舅的心臟病經(jīng)常犯嗎?”王西問。

李娜娜說:“三天兩頭犯。”

王西也親眼看見過柳郁南犯病。

李娜娜的眼睛一直在看桌子上的死貓。她裝做很自然的樣子,拎起死貓往外就走。她的這一舉動引起了王西的注意。如果李娜娜不拎那只死貓,王西是不會注意到這只死貓的。她把目光投向李娜娜時,發(fā)現(xiàn)李娜娜的神情反常,于是王西想到了一個跟謀殺有關(guān)的事情。她向前走了幾步,來到李娜娜面前說:“舅媽,貓怎么了?”

“啊,貓死了,我把它扔掉?!崩钅饶扔悬c心慌。

王西在瞬間里,就把李娜娜手中的這只死貓,跟柳郁南的死聯(lián)系在了一起。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李娜娜,她的目光帶著洞察力,像個偵查員在對待罪犯似的,她說:“舅媽,貓不能扔?!?/p>

“為什么不能扔?貓已經(jīng)死了,留著還有什么用嗎?”李娜娜此刻并不知道王西心里想的事情,她更不明白王西留下死貓的意圖。

王西沒有對李娜娜提出的疑間進行解釋,她按照自己的思路說下去,她嚴肅地說:“舅媽,咱們應(yīng)該先報警?!?/p>

“報警?”李娜娜一驚,她沒想到王西會提出這個問題。

王西重復(fù)著說:“對,報警?!?/p>

“報警干什么?”李娜娜盡力讓自己顯得平靜。

王西本不想說出自己的看法,李娜娜這樣一問,逼她非說出來不可,就不得不說出來,她稍微想了一下說:“我懷疑我舅舅是被人害死的。”

“你瘋了,你說瘋話。你才從東北來不清楚,你舅舅有心臟病好多年了,你問一問酒店里的人,誰不知道你舅舅有心臟病。你說你舅舅是被人害死的,那你說,是誰害死了他?證據(jù)呢?沒有證據(jù),你就不要胡說,這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不是可以隨便說的,這可不是開玩笑的?!崩钅饶饶苷f出這些話,連她自己也沒想到。她發(fā)揮得不錯,當(dāng)然這件事跟她有著重要關(guān)系,她要阻止王西報警。她不知道王西報警后會是什么結(jié)果,但她非常害怕,也不敢想象。

王西沒有證據(jù),也說不出是誰害死了柳郁南,她只是憑著一種感覺來判斷柳郁南的死因,這種感覺是對還是錯,她不知道,她不能把感覺說出來。如果只憑著感覺就說誰是殺人犯,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話了。

李娜娜看王西沉默了,似乎覺得把王西說服了,緩和了一下態(tài)度,接著又說:“王西,你舅舅有心臟病,平時一犯病,說死就死過去了,他的死很簡單,肯定是心臟病發(fā)作了。你舅舅做生意從沒得罪過任何人,跟誰也沒仇,也沒恨,誰害你舅舅干什么?你舅舅死了,你難過,我理解,其實我比你更難過,我跟他畢竟在一起生活了好多年?!?/p>

王西仍在想著貓的死因,她不相信貓跟柳郁南在相同的時間死去,是一種巧合,是一次偶然,她還是對柳郁南的死有疑慮。她堅持自己的觀點說:“舅媽,就算我舅舅不是被人害死的,也應(yīng)該先報警,報警又不花錢,也不費事,讓警察來做個鑒定多好,也放心。如果不是被人害死的更好,要是被人害死的,不就可以抓到兇手了,這不是很好嗎?”

“王西,我提醒你,你要明白在這里我是主人,還是你是主人?你要是主人,我不多說,我是主人,就要聽我的。這件事該怎么辦,我自己知道,用不著你來教我。”李娜娜看跟王西來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了,她不相信她阻止不了王西。她一定要阻止王西報警。她手里的死貓往下墜,她的手也累了,她往上提了提,不再理王西了。她轉(zhuǎn)身急匆匆地朝海情酒店門外走去。正好一輛來拉垃圾的車在酒店門口裝垃圾,她一揚手,把死貓扔到垃圾車上。

王西拿起桌子上的電話打110報了警。但她的目光一直盯著窗外的李娜娜,看死貓被扔到了哪里。李娜娜把死貓扔到了垃圾車上,轉(zhuǎn)身回了酒店。王西出了酒店,追上垃圾車,把死貓從車上拿了下來。

開垃圾車的司機說了一句:真是有病,一只死貓也扔了拿,拿了扔的。

警車來了。從車上下來三個警察。警察走進海情酒店看柳郁南的尸體躺在地上,問:“誰報的警?”

“我。”王西從外面進來,手里還拎著死貓。

警察問:“你為什么報警?”

“我懷疑我舅舅是被人害死的?!蓖跷髅鎸煺f出她報警的原因。

警察問:“你懷疑是誰害死了你舅舅?”

王西把自光移向了李娜娜。

警察也把目光移向了李娜娜。李娜娜不敢正視王西,也不敢看警察,她的心在顫抖,她沒想到,就在她出去扔貓的這一瞬間,王西就會報警,她更不會想到,王西會認為殺死柳郁南的人是她。她沒說話?,F(xiàn)在,雖然大家都在看著她,但并沒有誰說她就是殺人犯,只要沒人說就行。警察問王西:“你懷疑是她害死了你的舅舅?”

王西沒回答警察的問話。

李娜娜說:“不是我害死他的,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p>

警察沒理睬李娜娜,再一次問王西:“你是懷疑她害死你舅舅的嗎?”

“不是?!蓖跷鞯哪抗鈴睦钅饶鹊纳砩弦崎_。

警察問:“那你懷疑是誰?”

王西仍然沒回答。

警察對王西的沉默失去了耐心,大聲說:“快說,我們還有別的事情呢?”

王西不知道該怎么說,這是一件人命案,不能在沒有確鑿證據(jù)時亂說的,說出來是要負責(zé)任的。

警察看王西不回答,就換了一種問話方式,說:“你為什么懷疑你舅舅是被人害死的呢?”

“那只貓死了?!本斓倪@句話讓王西找到了一個話題,找到了一個向警察訴說的突破點,她來了精神。

警察這回更加仔細地看著王西了,并且把目光集中在王西手中的貓上。那只貓確實是死了。警察重復(fù)著說:“貓死了,你是什么意思?你能不能把話完整地說出來?你能不能把你的意思直接告訴我們?我們是在破案,不是在演電視劇,不是在猜謎語,你不要故意給我們留懸念好不好?!?/p>

“這只貓原來活蹦亂跳的,沒一點毛病,它突然死在了桌子上,并且跟我舅舅死的是同一個時間,我想很可能貓和我舅舅是吃了同一種食品死亡的,不然,我舅舅是不會跟貓在同一時間里死去的,我認為這不是巧合。”王西現(xiàn)在倒是像個破案專家了。她在心里瞧不起站在她眼前的這些警察了,她認為這些警察都是笨蛋,還不如她呢,警察只會問她證據(jù),她要是有證據(jù)還找警察干什么。

警察覺得王西說的話有一定道理,于是就拿手機向上級做了匯報。上級讓把貓拿去檢查。三個警察告訴酒店里的人,屋里的東西誰也不能動,拎著死貓就走了。

李娜娜用仇恨的目光看著王西,她真想吃了王西,王西裝成沒看見的樣子,回避李娜娜的目光。李娜娜說:“王西,你為什么懷疑你舅舅是被人害死的呢?”

“直覺?!蓖跷髡f。

李娜娜說:“你沒根沒據(jù)的,就憑直覺報警?你知道報警的后果嗎?你真是太偉大了,你舅舅怎么會有你這么個不懂情理的外甥女呢?”

王西不說話,也不想說,她只是在等警察的結(jié)果。

下午警車又來了,警察來了一大幫,拍照的拍照,堪查現(xiàn)場的堪查現(xiàn)場,忙了起來。警察還詢問了酒店里的每一個員工。海情酒店里的員工都感覺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和復(fù)雜性,他們想肯定是從死貓身上檢查出了問題,要么絕不會來這么多警察,也絕不會把事情問得如此的細。警察臨走的時候把柳郁南的尸體抬上了車,要對尸體進行解剖,做死亡鑒定,也把李娜娜帶上了車。

李娜娜是有心理準(zhǔn)備的。當(dāng)她得知柳郁南死了的時候,就跟徐克商量好了對策。徐克告訴她死活不能承認是自己殺死了柳郁南,也不能承認往水杯里放藥了,又何況自己親眼看到是貓把藥喝了呢,這樣一想也就鎮(zhèn)定了。

法醫(yī)確實鑒定出貓是在服了大量的安眠藥后死亡的,貓的死亡是安眠藥所致,從此事判斷柳郁南的死也不能排除是喝了安眠藥所致,但法醫(yī)在對柳郁南尸體進行解剖后,沒有檢查出柳郁南服藥的結(jié)論。證明柳郁南確實是有心臟病,就決定由家屬處理后事了。

李娜娜從公安局回來,就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她直截了當(dāng)?shù)貙ν跷髡f:“王西,你舅死了,你在這里也沒有必要了,我的話你又不信,也不聽,你今后就不要來這里了。”

“我給我舅處理過后事就走。”王西說。

李娜娜冷笑說:“我是你舅的老婆,我知道該怎么做,你在這里是多余的,也是沒用的,你走吧?!?/p>

“你是你,我是我?!蓖跷髡f。

李娜娜說:“你才到渤海幾天,你把你自己的事管好就行了?!?/p>

“我……”王西想再爭取一下。

李娜娜毫不留情地說:“王西,我不想再看到你,你走吧,不,你滾吧,滾吧!”

王西摔門而去。李娜娜沒因柳郁南的死產(chǎn)生悲傷,心情反倒輕松了許多,她安排人處理后事,并決定明天就去火葬廠。王西回到家,一點也不想動,躺到床上就一直等白文良回來。白文良下班回到家,看王西沒精打采的樣子問,病了嗎?王西一點反應(yīng)都沒有。白文良又問,被人家攆回來了?王西說我今天沒去上班。白文良說那你干什么了?王西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她哭得好傷心。

白文良被王西哭得莫明其妙,不知怎么才好,他安慰她說:“別哭,發(fā)生什么事情了?你說呀?”

“我舅舅死了?!蓖跷鲹涞桨孜牧忌砩?。白文良像是遭到了迎頭一棒,他知道柳郁南的死對他們今后的生活意味著怎樣的變化,他很清楚在未來的日子里,生活將是什么樣的。他如同墜落在萬丈深淵,心情也不好了,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找到一些話來安慰王西。王西哭過之后說:“太突然了,一點準(zhǔn)備都沒有。”

“好了,人都死了,哭也沒用?!卑孜牧颊f。

王西說:“你說怪不怪,我舅舅死了,那只貓也跟著死了?!?/p>

“貓也死了?”白文良看著王西等她往下說。

王西仍然懷疑柳郁南的死跟李娜娜有關(guān)。她說:“事情不會這么巧吧?我懷疑我舅舅是被人殺害的,于是我就要報警,但李娜娜死活不讓,她的表情很緊張,我堅持要報案,李娜娜堅決反對,我們兩個為這事鬧翻了。后來我趁她不注意就打了110報警電話。警察來了,果然從貓的身上檢查出含有大量的安眠藥成分,警察也懷疑有人害死了我舅舅,就把我舅的尸體拉到公安局進行解剖,但在對我舅舅的尸體進行解剖后,沒發(fā)現(xiàn)有藥物成分,得出的結(jié)論是心臟病突然發(fā)作造成死亡,你說是不是怪事?!?/p>

“公安局不是做了尸體鑒定了嗎?公安局做了鑒定就沒事了,你也不要亂懷疑,懷疑是要有根據(jù)的,再說你現(xiàn)在懷疑也是多余的,不起任何作用。事情公安局都處理過了,你就不要想了。”白文良說。

王西聽白文良這么一說,也就不去想柳郁南是病死的,還是別人害死的了,她說:“李娜娜不讓我參加處理我舅舅的后事,你說氣不氣人?!?/p>

“不讓更好,不讓參加,少了一份心事?!卑孜牧紱]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他關(guān)心的是下一步的自身發(fā)展。

王西說:“那可是我舅呀!”

“我還不知道他是你舅?!卑孜牧颊f。

王西說:“你這個沒良心的,沒我舅你能來渤海?”

“你舅死得也太快了,晚一點死呀,等咱們穩(wěn)定了再死我還能感謝他。現(xiàn)在咱們還沒穩(wěn)定,他就死了,我不恨他就算是好事了,還讓我感謝他,這可能嗎?我們下一步的生活是很難的,回回不去,留下,又沒穩(wěn)定,你說怎么才好?”白文良現(xiàn)在想的跟王西不一樣。王西還在為柳郁南的死難過,而他想的是下一步的生活。

王西聽白文良說這話生氣地說,“你后悔了?你早干什么了?誰也沒綁你來,你現(xiàn)在好壞戶口和工作關(guān)系都調(diào)到渤海來了。在渤海還有那么多人沒有戶口,沒有工作關(guān)系呢,人家不也生活得好好的嗎?咱們怎么就不行?”

“咱們和他們一樣嗎?他們都是一些從沂蒙山區(qū)來的民工,出來有個活干,掙點錢,省下家里的糧食,就很好了。咱們是國家干部、工人,來之前也有好的工作,來這里是為了更好的生活,更好的發(fā)展,如果不好,那不如不來?!卑孜牧颊f這些話時是一番感慨。

王西說:“你這人就是想等現(xiàn)成的好事。你說,深圳剛一開放,去那里的人靠誰?他們認識誰?不都是靠自己,現(xiàn)在不都很好嘛。再說,有幾個百萬富翁是靠掙工資掙來的,不都是靠自己干的。”

“說起來容易,干起來沒那么簡單。”白文良說。

王西說:“如果容易,不都成為百萬富翁了,就因為不容易,才要拼呢?!?/p>

“你這人真是犟?!卑孜牧颊f。

王西不想理白文良了,把手一揮說:“得得,不跟你說了,簡直是對牛彈琴?!?/p>

“別牛不牛的,你舅已經(jīng)死了,咱們還得生活。過兩天心情好了,你可要好好上班,找一份工作也不容易?!卑孜牧继嵝淹跷饕智逯鞔?,分不清主次會誤事的。

王西對白文良的話很反感,她說:“這不用你管,我還不知道。你說,李娜娜不讓我給我舅送葬怎么辦?”

“那就不送?!卑孜牧脊麛嗟卣f。

王西說:“不好吧?”

“怎么不好?又不是咱們不送,她不讓送。要是你舅怨,也怨他自己,誰讓他沒找一個好老婆呢,跟咱們沒關(guān)系?!卑孜牧甲隽艘幌陆忉?。

王西還是放不下,不說話,沉默著。

白文良拉起王西的胳膊說:“起來做飯,我肚子叫了。”

“我想喝酒?!蓖跷鞯谋瘧Q漸漸消失了,她起來說。

白文良說:“好,多做兩個菜,咱們來個一醉方休。”

王西起來拿起鏡子照著,開始化妝。他們兩個人去了菜市場,買了好幾種菜,還買了青島啤酒。菜很快做好了。他們對著喝起來,進人了醉意中。黎明來的時候,白文良去上班了,臨出家門的時候,他還囑王西要去飛宇針織廠請假。

王西直到八點鐘才起來,收拾一下自己,就去了飛宇針織廠。王西所在的車間主任是一個胖子,只有一米五幾的個頭,他用不很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說:“王小姐,你不用來了,回去吧?!?/p>

王西明白車間主任的意思,她不想就這么簡單地丟這份工作,她解釋說:“主任,我是來向你解釋的?!?/p>

“你不用解釋,我沒時間聽。"車間胖主任沒等王西把話說完就打斷了王西的話。

王西說:“我舅昨天死了,太突然,我忘了來向你請假,請你諒解。”

“你舅死了跟你有什么關(guān)系?!避囬g的胖主任說。王西沒法回答車間胖主任的話。車間的胖主任說,“別說是你舅死了,就算是你爸死了,你也要先來公司請假,公司讓你回去,你才可以回去,公司不讓你回去,你就不能回去,你是公司的員工,你拿公司的工資,就要聽從公司的安排?!?/p>

“總該有個特殊事情吧?”王西說。

車間的胖主任說:“在工廠沒有特殊事情,特殊事情只能在你家里,王小姐,你該明白我的意思吧?”

“簡直沒有人性,我的工資呢?”王西覺著胖主任沒有人性,不想再解釋了。

“你去找財務(wù)吧,工資是財務(wù)上的事,我管不著?!避囬g胖主任說。

王西轉(zhuǎn)身去了財務(wù)科。

財務(wù)科的小姐在聽了王西來的意思后告訴王西說,不能給她工資。王西問為什么。財務(wù)科的小姐給王西看了飛宇針織廠的文件。飛宇針織廠的文件規(guī)定進廠一個月的新工人為學(xué)徒工,在廠工作不滿一個月走的工人,廠里一律不給工資。

王西說:“你們違反勞動法了吧?”

“王西小姐,你是在合同上簽了字的,你進廠時是同意的?!必攧?wù)小姐說。

王西當(dāng)時找工作心切,又沒有選擇的余地,就在合同上簽了字,她無話可說,她知道工資是要不出來了,她離開了飛宇針織廠。

走在大街上,王西的心情很不好。她想去海情酒店,在離海情大酒店不遠處,她又止步了,沒進去。她在渤海的大街上走了好長時間,才回到自己的家中。她一天沒出屋,睡得天翻地覆。一個夢接著一個夢,精神很不好。

17

白文良一來到宏遠服裝有限公司銷售科,紀虹就來找他。從他來到宏遠服裝有限公司的那天起,就對這個公司有了一種情分,這種情分也是在他見到紀虹后才產(chǎn)生的。他和紀虹第一次見面,兩個人就像老熟人似的,無話不談,無話不說,男男女女的事,聊得投入。在聊天中兩個人找到了一種快樂,一種人生的美妙。只要白文良不出去推銷產(chǎn)品,只要紀虹有時間,他們肯定在一起。白文良是不敢到秘書辦公室找紀虹的,每次都是紀虹來找白文良,兩個人談著生活瑣事,這些瑣事讓他們高興。

紀虹對白文良說:“今天晚上下班我和你一起坐公共汽車回市里,下班你要等我,我來找你?!?/p>

“你有專車,還做什么公共汽車,你不會是專車坐夠了吧?”白文良說。

紀虹表現(xiàn)出一副頑皮的樣子說:“坐總經(jīng)理的車不隨便,處處要小心,哪有坐公共汽車自在輕松呀?!?/p>

“我看你是坐得太多了,我們想坐還沒有機會呢,這就叫飽漢不知餓漢饑呀?!卑孜牧颊f。

紀虹看見劉明亮從外面回到辦公樓里,趕忙回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銷售科的楊科長讓白文良跟著車回市里了。宏遠服裝公司正在市里開展一次規(guī)模較大的促銷活動,整個銷售科都很忙。白文良回到市里,站在商業(yè)大廈門前促銷,一直到商業(yè)大廈關(guān)門時才回家。

紀虹下班時來找白文良,沒找到,心里不高興,一個人又不想坐公共汽車了??伤迅鷦⒚髁琳f了自己今天有事,要坐公共汽車回市里。雖然劉明亮的車還沒走,自己怎么能出爾反爾呢?她只好自己站在馬路邊上等公共汽車。劉明亮那輛黑色的皇冠牌高級轎車開了過來,停在了她的身邊,司機說:“上來吧?!?/p>

她上了車,自言自語地說:“沒趕上前一班車?!?/p>

劉明亮坐在車的后座上,沒看紀虹,也沒跟紀虹說話。

司機說:“你又有別的專車了?”

“就不能閉上你的嘴?!奔o虹不想跟司機說這種笑話。

紀虹沒想到自己的熱情讓白文良的失約給打消了,她像被涼水澆了一樣難受,她回到家一點心情也沒有,直到陸亭亭來找她時,她還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生氣呢。

陸亭亭掀起紀虹身上的毛巾被說:“喂!你這是什么意思?你不去幫我了?”

紀虹像沒聽見一樣,沒說話。

陸亭亭說:“誰又得罪你了?你這是生的哪門子氣呀?你都快成了小氣包了?!?/p>

紀虹用傷情的眼神看著陸亭亭。陸亭亭說:“你是不是戀愛了?”

紀虹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這種情感是不是戀愛。她還沒談過戀愛,對愛情的感知還不是特別明確。

陸亭亭說:“看你這個樣子,肯定是戀愛了。我第一次戀愛時,就跟你現(xiàn)在一個傻樣子,別犯傻了,對我說一說,他是誰?帥不帥?”

紀虹的目光移向了別處。她想戀愛的滋味就是這樣嗎?這種揪心的難受真是一種無與倫比的美妙,她是第一次體驗到,心里好不復(fù)雜。

陸亭亭再次追問說:“你愛上誰了?”

“你說我愛上誰了?我誰也沒愛上,你胡說個什么呀?!奔o虹說。

陸亭亭說:“我才沒胡說呢,我第一次戀愛也有過這種表情,不過那是在我傷心的時候,你總該不會才戀愛就遇到傷心的事情吧?”

“他失約了。”紀虹委屈得想哭。

陸亭亭問:“誰失約了”

紀虹沒說。

陸亭亭說:“是不是那個小東北?”

紀虹默認地點一下頭。

陸亭亭說:“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你就是不聽,你找誰不好,非要找個東北的,現(xiàn)在好多地方都不要東北人了,你卻看上這個小東北了,他失約了吧?!?/p>

“亭亭,東北人也不一定都是壞人,咱渤海人也不一定都是好人。再說他家原來也是山東人,只是后來去的東北,他舅舅就是咱渤海人?!奔o虹的觀點與陸亭亭的觀點是不同的,兩個人好像對這件事早就討論過,只是誰也沒說服誰罷了。

陸亭亭說:“他是好人壞人咱先不說,你先說一說他為什么失約吧,他失約就沒把你放在心上,要是把你放在心上,他有事該告訴你一聲。他沒告訴你吧?他失約就是對你的不尊重和不負責(zé)任。你們才開始,他就失約,那還了得,你說是不是?”

“不說了,不說了?!奔o虹心煩得要命。

紀虹問了銷售科的人,她知道白文良回市里,下午再沒回公司。這是工作上的原因,不是故意失約,她應(yīng)該原諒他,紀虹心里也這樣想,也想不當(dāng)回事,可改不了,因為她是第一次約一個男孩,約一個她心里喜歡的男孩子。

陸亭亭不再問了,她說:“你到底去不去幫我?”

“走。”紀虹從床上下來。

兩個人高興地從紀虹家出來。

陸亭亭說:“你明天一定把他帶來,讓我看一看他到底有多好,看他哪一點好,好得讓你這個小公主朝思暮想得不得了。”

“他才帥呢,有點像劉德華,明天讓你看一看?!奔o虹說。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紀虹就去了一趟銷售科。她沒跟白文良說話,像沒看見白文良一樣。白文良想跟紀虹說話,紀虹不給他機會。他看紀虹昂頭從自己身邊走過去。白文良想不起來自己是怎么得罪紀虹了,他從紀虹的表情上能看出來,她是在生他的氣。他這一天都在想這個問題。到了下班的時候,紀虹來了,她說:“昨天,你為什么不等我?”

“我下班沒回公司,你是應(yīng)該知道的?!卑孜牧歼@才明白紀虹不理自己的原因。他覺著這個女孩也太任性了,說生氣就生氣了,但生氣的樣子還是可愛的,他挺喜歡紀虹生氣的樣子。

紀虹說:“你可以來接我嘛?!?/p>

“我從市里再來公司接你?”白文良顯然認為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紀虹說:“不可以嗎?”

白文良沒回答。

紀虹說:“你說呀?!?/p>

“說什么?”白文良說。

紀虹說:“你來接我?!?/p>

“可以。”白文良不想辯解,他想遇到這種事越辯解越麻煩。

紀虹說:“其實,你不來接我也可以,你總應(yīng)該打個電話,跟我說一聲吧?打個電話能占你多少時間呢?”

白文良對紀虹的這句話聽得還順耳,也順情順理,他說:“我的錯?!?/p>

“別有下回。”紀虹說。

白文良認為有意思,他還是第一次遇上這樣的女孩,他們上了公共汽車。

紀虹說:“亭亭要看一看你?!?/p>

“我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是什么珍惜動物?!卑孜牧悸牸o虹說起過陸亭亭,但他不認識。

紀虹說:“今天是亭亭的生日,我?guī)闳ァ!?/p>

“這不好,這不好。如果平時去還可以,人家過生日,我去干什么。我跟她一次面沒見過,不認不識的,我就去給她過生日不好吧?”白文良倒是想認識一下陸亭亭,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的道理他是懂的,但他認為這不是個機會。

“你是我的朋友,我?guī)闳?,怎么不是理由?再說,是她讓我?guī)闳サ??!奔o虹說。

白文良說:“我不去?!?/p>

“文良,你真是的,你還叫男人嗎?這事你也不去?這種朋友聚會你也不參加?你知道我的用心嗎?你在渤海一個朋友都沒有,有個事誰幫你?多認識個人怕什么?這對你好?!奔o虹火了。

白文良看紀虹真心讓他去,說得也在理,就跟著紀虹走了,他要買禮品紀虹沒讓,紀虹已買好了。紀虹把白文良先領(lǐng)到自己家,拿出前一天買好的禮品,他們才去找陸亭亭。

陸亭亭上上下下看著白文良,把白文良看得都不好意思了,又說:“果然很帥?!?/p>

白文良說:“你可別這么說,這會讓我一夜都睡不著的?!?/p>

“我這里還真就有一個晚上睡不著覺的人。”陸亭亭看著紀虹開著玩笑。

紀虹不想讓陸亭亭說下去,她拉了一下陸亭亭的胳膊說:“亭亭。”

“不說了,不說了,紀虹真是有眼光的人。白文良是新朋友,別人不認識他,招待他的工作就交給紀虹了,紀虹可要讓白文良玩得開心呀。”陸亭亭說。

紀虹臉上發(fā)熱,心跳加快。

陸亭亭拉過一個男青年介紹說:"這是紀虹的朋友,白文良。”

白文良和男青年握手說:“你好。”

“耿浩。”男青年握著白文良的手自我介紹說。

紀虹在旁邊說:“亭亭的丈夫。”

“紀虹,你找死呀?!标懲ねばχo虹打鬧著。

耿浩和白文良坐在一個酒桌上,兩個人話說得投機,有一見如故的感覺。白文良給耿浩一張名片,耿浩也給白文良一張名片。

陸亭亭二十二歲的生日是在酒店舉行的,來的人很多,跳舞、唱歌、喝酒,玩得開心、盡興,一直到晚上十二點才漸漸散去。

街上的路燈十點鐘后就滅了,行人只能在漆黑的街道上行走。此時,街上行人很少,幾乎就沒有行人。大家從酒店出來,都是搭伴回家的。白文良把紀虹送回家后,才回自己家。

門鎖著。王西不在家。白文良酒喝得多了點,拿出鑰匙開了門,一頭撲到床上就睡。王西回來時,看白文良滿口酒氣,一把拉起白文良說:“你去哪兒了?怎么才回來?”

“我去參加一個朋友的生日聚會了,你別動我,讓我睡一會兒,我困了?!卑孜牧加蓄^沒尾地說出幾個字。

王西責(zé)備地說:“那你怎么不事先跟我說一聲?”

“說一聲?怎么了?”白文良不明白王西為什么生氣。

王西說:“你說怎么了?”

“你吵什么?我喝多了,讓我躺一會兒?!卑孜牧颊f。

王西看著醉意朦朧的白文良沒好氣地說:“咋沒喝死你?”“你喊什么?都半夜了,你就不怕打擾別人休息?!卑孜牧家话褤н^王西,把王西摁在了床鋪上,親吻著王西的臉。

王西還在生氣,麻木地一動不動,過了好長一會兒,才開始回應(yīng)著。

兩個人盡情地交融。

“文良,你今后如果晚上不回來,或回來得晚了,就事前告訴我一聲,別讓我擔(dān)心?!蓖跷骺窗孜牧紱]回來,她找了白文良半個晚上。她往宏遠服裝有限公司打電話,公司的人說白文良早回家了??杉依镉譀]有,她就四處找。在這個人地兩生的城市里,她只有白文良這一個親人了,如果白文良有個好壞,那將是她最大的不幸。

18

紀虹這一夜睡得特別香,一睜眼就是天光大亮了。她想該上班去了,穿衣起了床,可又一想,就不去上班了。她要在家呆上一天,試一試白文良到底把她放在心上沒有。她給辦公室主任打電話說自己病了,請一天假。辦公室主任同意了,叮囑她在家好好休息。她沒有病,呆在屋里呆不住,想找人來陪她,又不愿意讓人知道她這種心情。愛情的最初完全是自己內(nèi)心的情感,雖然渴望讓人知道,同時也怕人知道,這種滋味是美好的,因為是向往甜蜜的生活。她想上街走一走,又怕萬一白文良來了電話,自己失去接電話的機會,失去一次與心愛的人交談的機會。她此時的心情是極為復(fù)雜的,一個初戀少女的情懷,就好比夏日里的天空,變化無常。但她本色是純潔的,是真誠的,是甜蜜的。

紀虹的母親看她沒有上班,走進來問她為什么沒有去上班。紀虹說身體不好,今天不去了,母親問她用不用去醫(yī)院看一看,她說不用。母親說現(xiàn)在流行病很多,如果感覺不好,就去醫(yī)院看一看,別等到病重了,再去看,那就晚了。紀虹沒有病,如果說有病也是心病,這是女孩子初戀時常見的一種心病,也是通病,并且她知道是哪種病,她自己會治。她不想治好這個病,最少是現(xiàn)在不想治好,現(xiàn)在她正在體驗一種從沒有體驗到的折磨,這種折磨是一種幸福,這種折磨是一種心境。她不想對母親說’也不想對別人說,只想自己慢慢地品嘗。她想安靜,她覺得母親說的話太多,太不著邊際,母親在這里有點多余了,她就把母親推出了屋,撒嬌地說:“媽,我知道,到了該去看病的時候,我一定去?!?/p>

“我上街了,你一個人在家吧,你出去時一定要把門鎖好?!奔o虹的母親關(guān)上門出去了。

紀虹是獨生女,父母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了。她是父母的全部,父母對她關(guān)愛備至。她大專畢業(yè)被分配到青島嶗山區(qū)一個偏遠的鄉(xiāng)鎮(zhèn)當(dāng)公務(wù)員。這本是一個在別人看來很好的工作,可她卻不喜歡,她嫌離家遠,一個星期只能回一次家,就不干了,她就回渤海了。她回渤海,沒有遇到當(dāng)公務(wù)員的好機會,只能去公司上班了。她去了宏遠服裝公司。實際上她父母不用她出去找工作也可以,她家里是不需要她賺錢的,只是想讓她鍛煉鍛煉,對社會有個認識,只有對社會有了更深的認識,才能成熟起來。她的父母認為讓她成熟起來,要比讓她賺錢更重要。所以,紀虹把工作看得并非很重要,她看重的是個人情感上的得與失。

桌子上的電話是她此刻最關(guān)注的東西,那小小的電話鈴是給她安慰的希望所在。她幻想著電話響起時的心情。她的心會跟著清脆的電話鈴聲跳個不停。此刻,電話是沉默的,她的心是緊張的。她在渴望中等待著,不安著,神不守舍。時間就是一種折磨她的武器,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她一次一次地看著表。

陽光透過窗戶灑向屋里的每一個角落,一種溫暖,一種愛的力量,一種新生活的渴望,都在紀虹的腦中重復(fù)出現(xiàn)。她打開了所有房間的門,來回在屋里走動。她的心想飛出去。她一直在想白文良會不會來。一會兒她想白文良會來;一會兒她想白文良不會來;一會兒她想白文良會給她打電話;一會兒她想白文良不會打電話給她。她想白文良可能沒有時間來,在工作中,白文良沒有時間來看她。她也不是非得要求白文良來看她不可,只要打個電話來就可以了,就證明他心中有她,就證明他在意她。她只要接到了白文良打來的電話,就能得到安慰,得到滿足。她想白文良是否知道自己家的電話號碼?她想不起來自己告訴沒告訴過白文良家里的電話號碼。如果白文良沒有她家的電話號碼怎么辦?白文良能不能找到?她想白文良是能夠找到的。跟她同在一間辦公室的同事,都知道她家的電話號碼,只要白文良去問一問,他們肯定會告訴的。她趴在窗戶上,看著外面的世界。外面陽光明媚,是一個好天氣。她的心早就飛走了。

桌子上的電話鈴終于嘟嘟地響起來了,她像是從夢中被驚醒,迅速地走到電話機前,但在她伸手準(zhǔn)備拿起聽筒的那一瞬間,又改變了主意。她縮回了伸出去的手,把兩只手抱在一起,聽著電話鈴聲,來回走著。電話鈴像一把敲鼓的錘子,不停地敲打著她心靈的這面鑼鼓,她要試一試白文良的耐心。電話鈴?fù)A?。她的心也不再那么緊張了。她相信電話還會響起來的,果然,不一會兒,正像她所料想的那樣,電話鈴再次嘟嘟地響了起來,她仍沒有接。這樣反反復(fù)復(fù)到了第四次,她才拿起聽筒,才想打開她心中的世界。她所到一個中年男子急切的聲音傳來:“小虹,你怎么啦?”

“爸,我好好的呀。”紀虹聽出來了,從電話另一邊傳過來的聲音是她父親的,她感到了父親說話的急切和不安。

打電話的正是紀虹的父親,他說:“那你怎么不接電話?”“我正在睡覺?!奔o虹說了個謊。

她的父親說:“你媽剛才來說你病了,我給你打電話你又不接,我們還以為你出什么事了呢,你媽回家去看你了,你媽讓你去醫(yī)院?!?/p>

“爸,不用,您們真是多余?!奔o虹不但沒感謝父親打電話的關(guān)心,反倒有點生氣了。父親的電話擾亂了她的心情,也打碎了她的夢。

她的父親說:“我這兒來客人了,不說了,你媽回去了,去不去醫(yī)院你跟你媽商量吧?!?/p>

紀虹真是很失望。她沒想到是父親的電話,更沒想到母親會回來。她手中的電話還沒放下,母親曷有玉就已進了屋。因為曷有玉上樓的速度過快,進屋就氣喘吁吁的了。她看見紀虹好好的站在那里,搖了搖頭。紀虹沒有被母親曷有玉的回來感動,她認為這是多余的,她不高興地說:“媽,您回來干什么?”

“你沒事吧?”曷有玉用手拍著胸,坐到沙發(fā)上。

紀虹說:“我能有什么事?”

“早晨看你那樣子,我走了就不放心,我跟你爸一說,你爸也擔(dān)心,他給你打電話,你也不回,就讓我坐出租車回來了?!标掠杏裾f。

紀虹認為父母親對這件事過于大驚小怪了,心里不高興,就說:“媽,我只是有一點頭疼,又不是別的大病?!?/p>

“頭疼也不是小病,大病都是從小病引起的。你現(xiàn)在好了嗎?如果還疼,我就領(lǐng)你去看醫(yī)生?!标掠杏裾f。

桌子上的電話又想了,紀虹拿起聽筒,沒好氣地說:“喂!找誰?”

“紀虹吧?”對方問。

紀虹聽出是白文良的聲音,她看了一眼曷有玉,她不想讓曷有玉聽到她跟白文良的談話。她見曷有玉沒有走開的意思,就說:“媽,你先出去一下,我接個電話?!?/p>

“你這是接什么保密的電話,連媽也不能聽,我不走,我非聽不可。”曷有玉故意氣紀虹,她做出了不想走開的樣子。

紀虹撒嬌地說:“媽?!?/p>

“好,好,媽出去,媽出去,媽不聽你的電話,不聽?!标掠杏癯硪粋€房間走去了。她回過頭沖著紀虹笑了一下,把房間的門關(guān)上。

紀虹說:“文良,你怎么才給我打電話?”

“晚了嗎?”白文良的語氣中帶著疑惑。

“當(dāng)然了,你不覺得嗎?”紀虹心里熱熱的。白文良說:“幾點了?”

紀虹看了一眼表,才九點半。宏遠服裝有限公司早晨是八點上班,上班白文良總要先干一下自己的工作吧,總不能一上班就給她打電話吧。再說白文良也不知道她沒來上班呀。紀虹知道剛才白文良問話的意思,她故意說:“都九點半了,眼看就到十點了,到十一點就吃中午飯了。”

“你是不是昨天喝多了?”白文良問。

紀虹昨天晚上在陸亭亭生日的酒會上確實喝了不少的酒,但她并沒有醉,也不至于到了第二天不能上班的地步。她說:“就那點酒我就多了,你也太小瞧我了,看來你還沒見過我喝酒呢,哪天,我讓你見識一下我的酒量?!?/p>

“你沒事吧?”白文良不想說下去,這是辦公室,他不想讓同事知道他在給紀虹打私人電話,上班打私人電話是不好的,并且他們說的話也都跟工作沒關(guān)系。

“你還有事?”紀虹聽出來白文良有要放電話的意思。

白文良撒謊說:“科長來了?!?/p>

“那好吧,下班來看我。”紀虹說。

白文良說:“不行,我下班還有事?!?/p>

“你還有比看我更重要的事嗎?你想來,也得來,你不想來,也得來?!奔o虹把電話掛了。放下電話,她才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血液流得如此快,她的心情是那么高興,她興奮得幾乎要跳起來了。當(dāng)她打開房間的門時,曷有玉正對她笑,她的臉火熱火熱的,她想告訴母親,又難開口。

曷有玉把紀虹這些微小的舉動都看在眼里。她是母親,她是女人,她也是過來人,她了解女兒的心,她關(guān)心地問:“小虹,你是不是戀愛了?”

“媽,你說什么呢?!奔o虹害羞地坐在了曷有玉的身邊。

曷有玉說:“他是誰呀?說出來,媽幫你參謀參謀。”

“他長得挺帥的,性格也很好?!奔o虹說。

曷有玉說:“找對象人長得好,這只是一方面,不能以這為標(biāo)準(zhǔn),找對象最主要的是要人品好才行,沒有好的人品是不行的,這是件大事,你要小心才行,有機會你把他領(lǐng)到家里來,讓我和你爸看一看?!?/p>

“他人挺好的,你看了保準(zhǔn)滿意?!奔o虹說。

曷有玉說:“這么肯定,你們認識多長時間了?”

“不長?!奔o虹和白文良相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她從見到白文良第一面起就喜歡上了白文良,認為白文良就是自己的意中人,當(dāng)然她還沒有向白文良表白。白文良也沒有說過愛她的意思,但是她相信只要她同意,白文良肯定不會有意見。

這天,紀虹是在快樂中度過的,白文良的電話讓她產(chǎn)生了對生活的一種暢想,對未來產(chǎn)生了憧憬,白文良能打電話來,就說明白文良是很在意她的。她在家呆著沒意思去找陸亭亭了。

陸亭亭和紀虹是同學(xué),也是最要好的朋友。她不喜歡出去工作,走出校門,自己開了家天緣人婚紗影樓,生意不好也不壞,卻圖個自由。出去工作總要聽別人管,她不習(xí)慣,她曾多次功紀虹別去工作,自己干。紀虹也有這個想法,只是紀虹的父母不同意。父母讓紀虹工作一年半載的,長長社會經(jīng)驗,然后再說。紀虹來到陸亭亭的天緣人婚紗影樓,陸亭亭沒有生意,正在無聊著。她說:“紀虹,你沒上班?”

“今天沒去?!奔o虹說。

陸亭亭說:“上那個班多沒勁,自己干算啦。我旁邊的這家不干了,你租下來開個通訊店多好,眼下手機、傳呼機銷得正熱,干這個保證賺錢?!?/p>

“好,你再幫我做一做我爸我媽的工作,只要他們一松口,我就干?!奔o虹不否認陸亭亭出的是一個好主意。她認為開通訊店是能賺錢的,她就是過不了父母這一關(guān)。

陸亭亭故意不提名地說:“你那位朋友昨天喝好了嗎?”

“差不多?!奔o虹說。

陸亭亭說:“你愛上他了吧?!?/p>

“說不上是愛,只是從見到他第一面時起,就對他有好感,也喜歡跟他在一起,他身上有著一種吸引力,總吸引著我?!奔o虹思索著說著。

陸亭亭笑著說:“我可再一次提醒你,姓白的可是東北人,東北人是很不受人歡迎的。

“亭亭,我沒想到你的思想也是這樣的守舊。

陸亭亭說:“他多大?”

“二十五?!奔o虹說。

陸亭亭說:“看來你是真的愛上他了。”

紀虹不說話了,陷入沉思中。

外面來了一個顧客,陸亭亭上前問是否照相。那位顧客只是問了一下價格就走了。陸亭亭轉(zhuǎn)過身對紀虹說:“他很有錢嗎?”

“誰?”紀虹沒有馬上明白陸亭亭問的是誰。

陸亭亭說:“你裝的是哪門子糊涂,還有誰?!?/p>

“我沒問過他家的情況?!奔o虹反應(yīng)過來了。

陸亭亭說:“怎么不問?如果他沒有錢那怎么行?!?/p>

“我覺得錢并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人要好才行,沒錢可以掙。人要是不好,你總不能說換就換一個吧?”紀虹在這方面一直跟陸亭亭執(zhí)相反的觀點,兩個人誰也說服不了誰。

陸亭亭馬上接著說:“怎么不可以換,可以換,只要后來的比前一個好就行,就怕一個不如一個,那就糟糕了?!?/p>

“你行,我不行?!奔o虹是一個對感情專一的女孩子,在她的感情世界中不要有一點水分,她只要一份真誠,她對自己的未來也是這樣設(shè)計的。

陸亭亭說:“看外表他家的條件應(yīng)該不錯,人也確實漂亮,那他對你怎么樣?”

“不知道?!奔o虹說。

陸亭亭說:“不知道,你總該不會是單相思吧?”

紀虹看著陸亭亭笑。

陸亭亭說:“紀虹我告訴你,你要是喜歡他,就要早點跟他攤牌,把他抓到手,要么,你的感情很可能浪費了,沒有結(jié)果。我就有那么一回,你也知道,多慘!”

紀虹知道陸亭亭愛上過她上中專時的老師,當(dāng)時陸亭亭一直沒有表白。過了好長的時間,當(dāng)她鼓足勇氣,把心中的愛傾訴給這位老師時,這位老師不但沒接受陸亭亭的愛,反倒批評了她,老師說他只是把她當(dāng)成學(xué)生來愛護、關(guān)心,陸亭亭好多天都沒緩過神來,陸亭亭沒等到畢業(yè),就離開了學(xué)校。那時紀虹一直安慰陸亭亭,真是怕她想不開。紀虹認為自己現(xiàn)在和那時的陸亭亭情況是不同的。白文良也和那位老師不同。那位老師在渤海是一個學(xué)者型的知識分子,各方面都有更大的選擇余地。而白文良是一個才從東北來的外鄉(xiāng)人,一個移民,對渤海這座開放城市還不了解,還沒有適應(yīng)這里的環(huán)境。她想只要自己開應(yīng)該是沒有問題的。她沒有表白。她是在等白文良主動向她說,那樣對自己會更好。她的這個想法被剛才陸亭亭的這些話給攪亂了,她的自信心也受到了沖擊,什么事情都有萬一,萬一白文良愛上了別人,或被別人所愛,那自己怎么辦?對于愛情她是極為自私的。她寧愿傷害別人,也不能讓別人傷害自己,她決心對白文良表白。她處在幸福的想象中,對白文良打來的那個電話感到無比的溫暖。白文良下班從市郊回到渤海,一下公共汽車,就看見了紀虹,紀虹高興地喊:“文良?!?/p>

“紀虹,你怎么站在這里?你是來接人吶?”白文良沒料到會遇上紀虹。

紀虹說:“我在等你?!?/p>

“等我?”白文良更是沒想到紀虹會在這里等他。他上午還跟紀虹通電話了,電話中她也沒說她來接他,或是有別的事情。

紀虹上前一拉他說:“走,上我家去?!?/p>

“我不能去,我去你家不好吧?!卑孜牧甲鲋泼?。

紀虹說:“怎么不好?”

“我不習(xí)慣隨隨便便上人家去,我還有事,再說我跟你爸、你媽也不認識,這樣去不好吧?!卑孜牧颊J為他沒必要去紀虹家。

紀虹說:“你這個人可真是的,人不都是從不認識到認識嗎?開始你認識我嗎?不也不認識嗎?你要是不從東北來渤海,你怎么會認識我?你要是不到宏遠服裝有限公司來,你怎么能認識我?我們現(xiàn)在不也成了同事、朋友嗎?你以為我家是誰都可以去的嗎?我一般是不往家領(lǐng)人的。”

白文良不再說話了,也不堅持自己的觀點了,他看紀虹真的生氣了,他看紀虹是真心實意的。他一個初來渤海的外鄉(xiāng)人是沒有權(quán)力拒絕友情的,沒有理由不接受友情的,這也是他走進渤海的一次機會,他對剛才自己的行為感到慚愧。他關(guān)心地問起昨天晚上紀虹是不是喝多了,他說他放心不下,才打電話給她。他們走過菜市場時,他要買禮品。紀虹沒讓。他說第一次去做客空手不好,不禮貌,無論如何也要買。紀虹拿出錢買了禮品,對白文良說,就說是你買的好了。紀虹領(lǐng)著白文良來到她家時,曷有玉正在做飯,她放下手中的活,跟白文良打招呼,白文良說:“阿姨?!?/p>

“小虹,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家里來客人,也不事先說一聲,我好買些菜?!标掠杏褙?zé)怪地看著紀虹。

紀虹上前摟住曷有玉的脖子親熱地說:“媽,你不用做我們的飯了,我和文良出去參加一個同學(xué)的酒會,不在家吃了?!?/p>

白文良不解地看著紀虹,像霧里看花一樣迷惑,剛才紀虹沒說晚上還有酒會。紀虹做事總是突然襲擊,讓他防不勝防,他不好多說,只能見機行事。

曷有玉問白文良是哪里人,來渤海多久了,在渤海好不好等等,白文良做了回答,紀虹說:“媽,您查戶口呢?”

“小虹,你說的是啥話?你的朋友,媽問一問都不行嗎?”曷有玉說。

紀虹說:“文良,咱們走?!?/p>

“早點回來?!标掠杏裾f。

紀虹和白文良出來時,天黑了,到了萬家燈火的時候了。

白文良說:“你開始也沒跟我說還有酒會呀?”

“我沒說,當(dāng)然就沒有了。”紀虹開心地笑著。

白文良不解地說:“那剛才你對你媽說,不是有嗎?”

“我那是騙她的。我要是不騙她,她肯定留你在我家吃飯。你第一次到我家,我怕你不敢吃,才說個謊,跟你出來吃。你說,現(xiàn)在咱們?nèi)ツ睦锍裕俊奔o虹說。

白文良看了紀虹一眼,沒表態(tài)。他不想跟紀虹在一起吃這頓飯,他想回家陪王西。王西從柳郁南死后,心情一直不好,他想自己應(yīng)該早點回去,他對紀虹說這頓飯就不用吃了,在公司里每天中午飯都是在一起吃。紀虹說在公司吃午飯時人多,空間小,沒意思,更沒情調(diào),兩個人在一起多隨意。白文良說他還有事,如果吃,也要改天。紀虹的傳呼機恰巧在這時嘟嘟響了,她的一位同學(xué)有急事找她,她必須馬上去,她說那就改天吧,她說下一次一定讓白文良請客,白文良爽快地答應(yīng)了。

白文良急匆匆地回到家里。王西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不理白文良。她生氣了。她沒做晚飯。白文良上前說:“你又在生誰的氣?”

王西把臉一轉(zhuǎn),看也不看白文良一眼。

“工作還沒找到吧?沒找到也不要緊,我不還有工作嗎,我掙的錢也夠咱們生活的了。你的工作就慢慢找吧,什么時間找到,什么時間再上班。”白文良說話時把嘴貼在了王西的耳朵根上,他想跟王西親熱一下。

王西扭過頭,瞪著眼睛問:“你上哪兒了?”

“下班我就回來了。”白文良說。

王西說:“你說的是真的?”

“真的?!卑孜牧颊f。

王西說:“那個女的是誰?”

“哪個女的?”白文良說。

王西說:“你別跟我裝糊涂,我都看見了?!?/p>

白文良知道王西問的是紀虹,他心里想王西怎么會看見呢。他不想告訴王西自己下班后去了紀虹家,就是怕引起王西的多疑。女孩子多疑是一種普遍現(xiàn)象,更何況他們才來渤海,朋友少的情況下,更比較容易產(chǎn)生懷疑??磥硭徽f是不行了,王西看到了,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說出來,他說:“你這人真是個小心眼,她是我的同事。她沒上班,我去看看她,她又讓我認識了幾個人。咱們來渤海,總不能誰也不認識吧?多認識幾個人沒壞處?!?/p>

那你回來為什么不跟我說?我要是沒看見,你還不會說,也沒打算對我說。你是不是心里有鬼?有別的企圖?你是不是看上她了?”王西說。

白文良聽王西說這話,生氣了。他對紀虹只是工作中的同事關(guān)系,根本沒想別的,要是照王西這么想,他還能開展工作嗎?他說:“不跟你說,就是怕你多心。我怕你多心,你就真的多心起來,再說,我也不可能把公司里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你吧?”

“文良,你沒喜歡上她吧?”王西說。

白文良笑著說:“怎么會呢?我說你心眼小,小得跟針眼似的,你還不服氣,你還爭辯,你也不想一想,我有喜歡人家的資格嗎?人家是個獨生女,家里條件好著呢,工作也比我好,總經(jīng)理對她很好,我還不是那種自不量力的人吧?”

“你不喜歡她,說不定她喜歡你呢?!蓖跷饔赀^天晴地笑了。

白文良說:“可能嗎,天上是不會掉下餡餅來的。”

王西看著白文良,猛地把白文良摟在了懷里,用自己的臉去摩擦白文良的臉。

白文良說:“做飯吧,我都快餓死了。”

“你中午沒吃飯?”王西放開手說。

白文良說:“吃了,我沒吃飽。我怕吃得太多讓人說東北人真能吃,我發(fā)現(xiàn)來到渤海后,我的飯量大增,在家時沒這么大?!?/p>

“來渤海操心,在家不操心。在家你天天也沒個事,在這里你哪一天不出去東跑西走的,飯量不大才是怪事呢。你也真是的,一個男人,吃飯還吃不飽。你怕什么?你又不是害羞的新媳婦,怕人看。”王西說。

白文良說:“你說這里好不好?”

“好。氣候好,氣候是人改變不了的,政策也活,對個人發(fā)展有利?!蓖跷鞑患偎妓鞯卣f。

白文良也喜歡渤海這座新興的沿海城市,對這里有著一種向往。他雖然已是渤海市的人了,但還是有著外鄉(xiāng)人的感覺。在公司里同事對他還不錯,但這種關(guān)系沒有牢固性,遇到一點風(fēng)吹草動的事,都會改變立場。在東北的小城卻不一樣,在那里遇到事,他只要說一聲,就會有同事、同學(xué)、親人來幫他。他要想完全融進這個沿海城市中,似乎是不那么容易,還需要些時日。王西做的是雞蛋面條,飯好了,他們端著碗到院子里吃。

姜林成從市場上回來了。馬曉麗抱著孩子跟在后面也進了院。馬曉麗把孩子放下,孩子就跑到王西的跟前要飯吃。馬曉麗拉孩子走,孩子死活就是不肯走開。王西對小孩說,我進屋給你拿,你等著。馬曉麗說,大姐不用,他剛吃了一根火腿,根本不餓。王西進屋拿了一個梨,遞給馬曉麗說給他吃吧。馬曉麗接過王西手中的梨給了孩子,她對孩子說,去謝謝阿姨。孩子給王西下了個跪,王西和白文良都被孩子的這個下跪逗笑了。他們從未看到過小孩子下跪下得這樣標(biāo)準(zhǔn),王西問是誰教的。馬曉麗說在沂蒙老家過年都這樣。

時間過得是很快的,王西和白文良轉(zhuǎn)眼就在這個小院住了多日了。在他們的眼里,姜林成和馬曉麗這家人是非常樸實、厚道的,沒有讓他們反感的行為。姜林成已不賣萊了,在家呆著,正等著馬曉麗父親的消息,她父親準(zhǔn)備讓他們?nèi)椭u油條。馬曉麗晚飯做的也是面條,她邊做邊說:“沒啥吃的?!?/p>

“不是沒啥吃的,是咱們的錢太少了。街上什么東西沒賣的,只要有錢,你說什么買不到?就是咱們沒錢?!蓖跷髡f。

王西開玩笑說:“你們還行,能做生意,將來說不定哪天就發(fā)了,成了暴發(fā)戶。我們是不行了,生意不會做,暴發(fā)的日子是永遠不會有了。這輩子就是個受苦的命,只有過受窮的日子?!?/p>

“大姐,看你說的,你就笑我們吧。你們才好呢,有親戚在渤海,又有學(xué)問,也有兩下子,肯定比我們強。你們好了,到時候可別忘了拉我們一把呀。”馬曉麗說得實在,也真誠,她臉上帶著樸實的笑容。

王西沒把她舅舅的死告訴馬曉麗,她是一個對自己的事守口如瓶的人。她只能了解別人,從不讓別人了解她,她自我保護意識特別強,她說:“有兩下子不行,還有八下子呢,你又不是沒看到,我找這么多天的工作也找不到,你說這不是要命嗎?”

“你家大哥掙的錢,還不夠你們花的嗎?”馬曉麗說。

王西說:“只是夠花的就行了?就不買房子了?”

“你要買東西,哪還有個頭。好東西多了,花錢哪還有個數(shù)。我就不像你們,我的要求也不高,要是能掙一萬元就好了。我要是有一萬元,就回老家躺著花,想吃啥就買啥?!苯殖尚χ?,他說話實實在在,從不油腔滑調(diào),他是一個有什么說什么,心里裝不住話的人。

白文良笑了。他手里現(xiàn)在雖然沒有一萬元,但要是有一萬元也并不是難事,一萬元并不是像姜林成說得那么好使,有了一萬元也并不是說想吃什么就可以買什么,更不能說是躺著花。有了一萬元,只能說是生活上有了一個緩沖。王西也想笑,但她沒笑出來。晚上躺在床上她和白文良商量著下一步的打算。

白文良到了宏遠服裝有限公司時,紀虹早就來了。紀虹的心情很好,她沒有在白文良身邊過多停留,公司領(lǐng)導(dǎo)正在開中層管理會議,秘書是繁忙的。她只是過來看一眼白文良,說了一點簡單的小事就走了。中午,紀虹沒和白文良在一起吃飯。下午的時候,紀虹給白文良打了一個電話,讓白文良下班等她。下班時,白文良沒走,一個人在辦公室里等紀虹。紀虹沒來,白文良有種不好的預(yù)感,他覺得好像要發(fā)生什么事情,但要發(fā)生什么,他不清楚。他只是心情不好,他回到家不像往日那樣充滿活力了,王西問她怎么了,他也不說話。第二天他上班仍沒看見紀虹,人事科打電話,讓他過去一趟。他去人事科,人事科通知他被解聘了,讓他到月底來領(lǐng)工資。白文良看沒有緩和的可能,就說他急著用錢,公司能不能現(xiàn)在把工資發(fā)給他。人事科的人想了一下,給劉明亮去了電話,做了一下請示。劉明亮同意現(xiàn)在把工資發(fā)給白文良。人事科的人接到批示后,讓白文良去財務(wù)科領(lǐng)工資。白文良從財務(wù)科的辦公室出來,手里攥著工資,沒知覺了,他想不通公司為什么會突然解聘他。他坐在辦公桌前好長好長時間沒動,他在思考公司為什么要解聘自己,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事,但他沒找到答案,因為他沒做錯事。他沒找到一個讓自己安慰的理由。他拿起自己的東西,不情愿地離開了宏遠服裝有限公司。

白文良回到市里,沒有立刻回家,他在大街上走著,他不想把這個不好的消息告訴給王西,他怕王西受不了這樣的打擊。一直到了下班的時間,他才回家。這一夜,他失眠了,他為今后的生活開始擔(dān)憂,開始后怕了,他憂心忡忡,翻來覆去地睡不著。他想自己這次被宏遠服裝有限公司解聘肯定跟紀虹有關(guān)。他后來往紀虹的辦公室打電話,辦公室的人告訴他紀虹辭職了。紀虹的辭職更是讓他感到意外。紀虹為什么干得好好的突然辭職呢?為什么又把自己拉進去?他想往紀虹家打電話,但沒打。他沒有理由說明自己的解聘就肯定是由紀虹引起的。

19

王西從外面回到家時,見白文良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她說今天你回來得真早。白文良看了一下表說不早吧,每天這時也回來了,實際上已是晚上六點鐘了,王西在外面忙了一天,沒有注意時間。她坐在床邊上。白文良看出來王西又是沒找到工作。他就沒往這方面問,他去做飯。王西一個人在床上躺了一會兒,起來說,我做吧。白文良此時的心情很不好,他盡量不讓這種情緒流露出來,他生怕讓王西看出他的心事,他生怕影響王西的心情,他要自己來承受這件不快樂的事情。王西自從來到渤海后,就沒有讓她順心的事。他們來的第一天李娜娜就不高興,給他們臉色看,隨后柳郁南又莫明其妙地死了,再后來她失去了工作。白文良想,如果再讓王西知道他失去了工作,王西還能承受得了嗎?白文良總是找些開心的話題來勸她,讓她往寬處想,讓她高興、快樂起來。

兩個人吃過了飯,就來到院子里。院子里就他們兩個人,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他們的話題就落到了姜林成和馬曉麗這家人身上。這幾天姜林成整天不回家,他在外面跟一個河北女人做生意。河北女人來過幾次,王西和白文良都見過那個河北女人。那個河北女人臉上涂著厚厚一層脂粉,都看不到皮膚的顏色了,說起話來嗲聲嗲氣的,穿著妖艷的紅色連衣裙,走起路來一走三擺動,完全是一種招搖過市的姿態(tài)。河北女人給他們的印象不好,他們也從不跟河北女人說話。馬曉麗不同意姜林成跟河北女人在一起做生意,為了這事兩個人打過好多次。這些天馬曉麗經(jīng)?;啬锛?,有時晚上回來,有時不回來。晚上這個院子里,就只有王西和白文良兩個人,他們孤獨得很。院子外面的叩門聲打斷了王西和白文良的談話。白文良去開門,王西拉住白文良說問問是誰,不問清楚不開門。白文良來到院門口問:“誰?”

“我”。白文良聽出外面有好幾個人,但只有一個人說話。

這是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白文良從沒聽到過這個聲音,他伸手要拉門閂,王西擋住他的手,對院外問:“你是誰?”

“快開門,我們是查戶口的?!痹鹤油饷娴娜瞬荒蜔┝?。

白文良拉開了門栓。三四個男人蜂擁而至地進了院里。白文良說我們有本市戶口,那些人不信,非讓白文良拿出戶口本看一看。王西不情愿地找出戶口本,遞給那個領(lǐng)頭的中年男人。那個中年男人看過了戶口本,又要看身份證。王西和白文良的身份證都是東北的,還沒換成渤海的。那人看了一眼說,快點到派出所去換新的,你們已經(jīng)是渤海人了,怎么還用東北的身份證?是不是還想回東北去。看過了身份證,他們又要結(jié)婚證。王西和白文良沒有結(jié)婚證。王西反應(yīng)比較快,也不滿地說:“我們沒有住在一起?!?/p>

“沒住在一起?”那個領(lǐng)頭的人斜著眼看了一眼王西。

王西解釋說:“他住在那個屋,我住在這個屋?!?/p>

“你們沒結(jié)婚證,可不能住在一起,如果住在一起一定要有結(jié)婚證。”那個人說完領(lǐng)著其他人走了。

白文良關(guān)上了院門,又上了門閂。

王西說:“咱們是非法同居了,今生也算是風(fēng)流一回?!?/p>

“你高興什么,說不定這些人哪天又來了,如果讓他們抓住,就不得了,他們抓住你,就不會輕易放過你?!卑孜牧紱]有王西那么樂觀。

王西不服氣地說:“你膽子也太小了,看把你嚇的,來了又怎么樣?還能讓他們把咱們堵在被窩里?只要沒被堵在被窩里,就沒事?!?/p>

白文良不說話了。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馬曉麗抱著孩子回來了。

王西走過去說:“你們幸虧晚回來了,查戶口的剛走,你們再早回來十分鐘,就會被他們遇到?!?/p>

“我回來得還真巧呢?!瘪R曉麗說。

王西說:“你爸住的那地方也查嗎?”

“不查,從來就沒人問過?!瘪R曉麗說。

王西說:“姜林成沒跟你一起回來?”

“他沒去?!瘪R曉麗停了一下說,“他沒回來?”

“我也是才回來,我沒見到他,你是不是想他了?”王西開玩笑說。

馬曉麗否認:“他有啥好想的,我是怕他跟那個河北女人在一起。他們在一起干不出好事來。河北女人那樣精明,哪還有姜林成的甜頭可占。”

“你就一百二十個放心吧,姜林成不會看上河北女人的。你就看河北女人那個樣吧,瘦得跟猴子似的,哪點好?!蓖跷靼参狂R曉麗。

白文良說:“你爸的油條賣得好嗎?”

“行,一天能賣一袋子面的。”馬曉麗實打?qū)嵉卣f。

白文良說:“一斤能掙多少?”

“五毛?!?/p>

“真是挺好的?!蓖跷鏖_玩笑說,“你去跟你爸說一說,我去給他當(dāng)徒弟,看行不行?”

“他收你你也不會去,你根本受不了那個罪,早晨兩點就起來,你能起來?就算你能起來,你能吃苦,你家大哥也不會讓你去,你家大哥在公司也不少掙,你們的生活多好,還用去干這個活。這種活,只有我們這些沒文化的人干?!瘪R曉麗說。

王西說:“他都養(yǎng)活不了我了?!?/p>

白文良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里陣陣作痛。

姜林成回來打斷了他們的交談,幾個人把目光都投向了姜林成。姜林成的心情不錯,他臉上露著笑容。他眉飛色舞地談著他跟河北女人在一起做生意的事,河北女人準(zhǔn)備同他一起做小吃,他回來拿面粉。

馬曉麗從一開始就反對姜林成和河北女人混在一起,她認為姜林成沒有頭腦,他若跟河北女人在一起做生意,一點便宜也占不著。她家只有半袋子面粉了,姜林成拿走了,她和孩子就沒吃的了。她不讓姜林成拿,姜林成不聽勸,他和馬曉麗廝打在一起,孩子嚇得在旁邊直哭。白文良和王西拉也拉不開。馬曉麗一邊用手抓姜林成的臉,一邊大罵姜林成不是人養(yǎng)的。

姜林成抓著馬曉麗的頭發(fā),使勁地往地上摁。因姜林成用力過猛,馬曉麗的一縷頭發(fā)被姜林成拔了下來,但馬曉麗仍不罷休,姜林成的臉被她抓破了,姜林成后來不打了,當(dāng)王西拉住馬曉麗時,他跑了,他把院門關(guān)得很響。

白文良和王西勸著馬曉麗,馬曉麗罵了一陣,哭了一痛,漸漸地止住了,夜深了,王西考慮到白文良明天還要去公司上班,就回屋休息了。

躺在床上白文良睡不著,他失眠了,他努力讓自己閉上眼睛,眼睛閉上了,腦子卻還在想著事。過去他從沒感到有壓力。王西沒有工作時,他有工作,一個人養(yǎng)活一個人雖然存不下錢,但吃飯沒問題,生活有保證,現(xiàn)在兩個人都沒工作了,生活怎么辦,寫信向家里要,家里也能給,但那樣不是辦法,他必須重新去找工作。

王西一覺醒來的時候,白文良還沒睡,她說:“都幾點了,你還不睡,你明天不去上班了?快睡吧?!?/p>

白文良醒來的時候天光大亮了。王西把飯端上來了,王西說你要在公司里好好干,在老板面前好好表現(xiàn)自己,咱們家的生活就靠你了,你可別讓人家給炒魷魚了。王西的幾句心不在焉的話,差點讓白文良落了淚,他匆忙吃了幾口飯,就出了家門。

街上仍然是人來人往,他應(yīng)該去哪里呢?他在大街上走著,走了一陣子,他的思維清晰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他去了幾家職業(yè)介紹所,職業(yè)介紹所都讓他先交錢,再介紹工作。那些人給白文良的印象不好,不相信那些從事職業(yè)介紹的人,怕被騙了錢,又不給介紹工作。他沒有目標(biāo)地走在大街上,看到招工的牌子,就照上面的地址去應(yīng)聘。

老板們的態(tài)度讓白文良很難接受。老板的那種自中無人的眼神簡直讓他不敢正視。這是他第一次用應(yīng)聘的方式來找工作,他能有勇氣應(yīng)聘,就是思想上的進步。他出出進進走了好幾家大大小小的工廠、公司,也沒找到一個相對滿意的工作。他失去了信心。他不再是見到掛有招工的牌子,就去應(yīng)聘了。他看上面的要求和工廠、公司的規(guī)模,沒有規(guī)模的小工廠、小公司他一律不進。小工廠都是個人開的,沒有經(jīng)濟實力,老板的素質(zhì)不很高,但對工人卻苛刻,吹毛求疵。他把目標(biāo)放在了大工廠、大公司上。大工廠、大公司要比小工廠、小公司正規(guī)得多,正規(guī)的廠家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

白文良走得兩條腿發(fā)酸發(fā)軟時,肚子也餓了,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的太陽,又看了一下表,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鐘了。他不準(zhǔn)備再去找工作了。他的這個念頭剛出現(xiàn)就又消失了,不找工作怎么行,沒工作吃什么?喝什么?再說他回到怎么跟王西說呢,他想還是再找一找,說不定就找到了呢,就算找不到,這一天也沒有白白浪費掉。他忍著餓,繼續(xù)找工作,不覺中,他來到了鶴雙箱包集團公司的門口。在鶴雙箱包集團公司的門口貼著招工啟事,上面寫著招聘好幾個工種。白文良看了看,想應(yīng)聘倉庫保管員,這個工作還算適合他。他走進公司的大院。進了公司大院,他在人群人意外地遇上了王西,王西愣愣地看著他問:“文良,你來這兒干什么?”

白文良一時回答不上來。

王西說:“你沒上班?”

“回家再說?!卑孜牧伎戳艘谎叟赃叺娜恕?/p>

來應(yīng)聘的人排著隊,站在公司的門口,等著面試。公司里一位小姐拿著登記表點名,叫到誰,誰進去。王西被點了名,她走進屋里回答招聘者的問話,她答得很好,好幾次負責(zé)招聘的人都向她點頭,對她的回答表示滿意。來應(yīng)聘的大部分都是女的,男的只有兩三個。男的是最后被點名的。

白文良被點到名時,屋里除了他還有另外兩個人。他的回答是讓負責(zé)招聘的人滿意的。負責(zé)招聘的人問他,你是東北人吧?他說,我在東北長大,但是我有渤海戶口。他本來是很有信心的,讓負責(zé)人這么一問,他就信心減半了,他知道負責(zé)人問的每一個問題都是有目的的,決不是隨便說說而已。他聽得出來,負責(zé)人很在意他是哪里人。

他感覺這句問話不是一個好兆頭,他灰心了。負責(zé)招聘的人告訴他回去等通知。白文良從里面出來的時候,王西正在等他。

王西迎上前急切地問:“你沒上宏遠服裝有限公司上班?”

“他們不用我了?!卑孜牧贾苯亓水?dāng)?shù)卣f。

王西如同五雷轟頂,她的頭大起來,她說:“為什么?”

“我也不知道。”白文良無可奉告地說。

王西不相信地追問說:“你不知道?這可能嗎?”

白文良說不清劉明亮辭他的真正原因,他只是自我感覺自己被辭跟紀虹有關(guān)。但他被辭后還沒見過紀虹,也不能完全肯定就是和紀虹有關(guān)。在沒有證據(jù)之前,他只是猜測,不能說出來,不能下這種結(jié)論,就算他有證據(jù)證明他被辭退跟紀虹有關(guān),他也不能說出來,說出來王西會被氣瘋的。

王西猜測說:“你在公司里沒犯錯誤吧?”

“沒有?!卑孜牧脊麛嗟卣f。

王西說:“你沒得罪什么人吧?”

“我對誰都很尊敬,怎么會得罪他們呢。我自己是什么地位,我還不知道嗎?”白文良沒有跟誰過不去的,對處理人際關(guān)系他是非常上心的。他清楚在單位跟同事處理關(guān)系,也是一種能力的體現(xiàn),關(guān)系處得不好,工作就沒法干,他深信在這方面他做的是沒有毛病的。

王西又說:“那為什么辭你?辭你總該有個理由吧?沒有理由就辭你,說不過去吧?這也是讓人難接受的?!?/p>

“這地方跟北方不一樣,北方辦事講究因果。工廠是公家的,廠里做什么事,做什么決定都要幾個領(lǐng)導(dǎo)碰個頭,開個會研究一下。渤海不用,公司老板一個人說了算,一個人就能做決定,不用跟其他人商量,他看你不順眼,想辭就辭了?!卑孜牧紘@息了一聲。

王西說:“你沒去問一問?”

“我問誰?”白文良說。

王西不說話了,她哪里知道去問誰。過了一會兒,她想起來了,她說:“你沒問一問紀秘書,你不是說她對你挺好的嗎,她是總經(jīng)理的秘書,總該知道吧?!?/p>

“問她?”白文良搖頭。

王西說:“她不告訴你?”

“她在我被辭退的前兩天,就離開宏遠服裝有限公司了。她去哪里,我都不知道,你讓我到哪里去問?這回你就不用責(zé)備我跟她在一起了吧,這回你該放心了吧。你還說我跟她好,你還說她愛上我了,她要是愛上我了,她走時還不告訴我一聲。用這種不辭而別的方式來表達愛,你說是不是太殘忍,太冷酷了?我說你心眼小,你還不服氣,這回在鐵的事實面前,你該認錯了吧,你再不認錯,你就是毛驢子?!卑孜牧歼€記著王西上次因他跟紀虹在一起生氣的事呢。

王西忍不住笑了,她說:“你還真挺有記性的,事情過去這么久了,我都忘了,你還沒忘,你還記憶猶新。別生氣,我承認我心眼小行了吧,說真的,紀秘書去哪里了?”

“我哪知道。”白文良說。

王西說:“她走時沒跟你打招呼?”

“沒有,你又不信了是不是?”白文良說。

王西還是想不通。她說:“你不說她對你挺好的嗎,走了怎么會連個招呼都不打呢,你說她做得是不是太絕情了?!?/p>

“現(xiàn)在的人,誰跟誰好。只有你跟我好,我跟你好才是真的,其他都是假的,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礎(chǔ)之上的,一旦沒有了利益,就自動解體了?!卑孜牧忌钣懈杏|地說。

王西說你被辭會不會跟這個紀秘書有關(guān)?"

“我被辭跟她有什么關(guān)系,并且她比我先離開宏遠服裝有限公司,你怎么會這樣想?”白文良感到吃驚,他沒想到王西也會跟他有相同的想法。

王西說:“不為什么,只是感覺?!?/p>

“你的這種感覺也太離題,真是驢唇不對馬嘴了。”白文良嘴上雖然這樣說,但心里和王西想得一樣。他接著說,“也許是因為你舅舅死了劉明亮就不用我了,這份工作是你舅給我的,你舅死了劉明亮辭我也是正常的?!?/p>

“這也可能,你多長時間沒去了?”王西問。

白文良說:“就從昨天。工資這不還在我手里嗎?”

“工資都給了?”王西從白文良手里接過工資。

白文良說:“都給了?!?/p>

王西說:“你不上班,怎么不告訴我?”

“還不是怕你上火,怕你想不開,咱們來到渤海這么短的時間,就發(fā)生了那么多的事情,還不夠你受的。你還嫌麻煩事少,壓力小怎么著?”白文良說。

王西說:“看不出來你懂事不少,也會關(guān)心人了,在家里你可不是這樣的?!?/p>

“現(xiàn)在和在家是不一樣的。如果是在家我就不會來應(yīng)聘,我更不會這么急切地去找工作,我沒工作最少我爸我媽會養(yǎng)著我,現(xiàn)在是靠山山倒,靠水水流,誰也靠不上了,只有靠自己了?!卑孜牧家桓甭犞沃膽B(tài)度。

“咱不說這個了,反正是不干了?!蓖跷鞯男那楹枚嗔?,接下來說,“我剛才答得不錯,看樣子沒問題,你答得好不好?”

“還行,只是他問我是不是東北人。他好像很在意我是哪里人。他好像對東北人不感興趣。我對這個沒有把握?!卑孜牧蓟叵胫f。

王西做出不把這事放在心上的樣子說:“不說這個了,不說了,咱們回去做飯吃,我都餓了,現(xiàn)在就算發(fā)生天塌下來的事情,我們也要把身體保養(yǎng)好,在外面有個好身體比什么都重要,身體可是一切的本錢,走,回家。你說做什么飯?”

“你說?!卑孜牧颊f。

王西說:“包餃子吧,我們慶賀一下。”

“慶賀,慶賀什么?慶賀我被人辭退了?”白文良難受地一笑。

王西說:“慶賀我發(fā)現(xiàn)你被人辭退了?!?/p>

白文良本來不告訴王西自己被宏遠服裝有限公司辭退了,就是怕王西上火,但是讓他沒想到的是王西不但沒發(fā)愁,反而高興地來安慰他,他為了讓王西高興,就表現(xiàn)得極為主動。

他們買菜、買肉,剁餡、和面,忙了起來。在忙亂中他們忘記了悲傷,忘掉了煩惱和憂愁,幸福的笑容呈現(xiàn)在他們的臉上,他們好久好久沒這樣高興了。餃子包好了,兩個人坐在桌前又不想動筷子了。

王西說:“我真的想家了?!?/p>

“我也想?!卑孜牧颊f。

王西說:“你不怪我吧?”

“快吃吧,餃子涼了,就不好吃了?!卑孜牧疾蛔屚跷髡f,他不想沿著這個話題說下去,說下去他們的心情會更糟糕。

王西咬了一口餃子說:“我認命了?!?/p>

“你別這樣,咱們現(xiàn)在不是挺好的,有吃的,有住的,工作也會找到的?!卑孜牧疾幌胱屚跷鱾邢氯ァ?/p>

人生就是這樣,給每個人的都是獨特的風(fēng)景。你總是不能進入到另一個人特有的標(biāo)志圈內(nèi)。夫妻也好,兄弟也罷,都是一樣,總是守著自己的情感,這情感決定一個人的一生。白文良和王西就是這樣的兩個人,他們在同一個問題上,卻有著迴然不同的兩種看法,他們的心情也就不同。

王西很快就恢復(fù)了自己的情緒,她吃餃子的神態(tài)也很投入,她是在故意給白文良看。白文良吃了一碗就飽了,顯出不想吃的樣子。王西說不行,非要白文良再吃一碗不可。白文良說吃一碗不行,吃半碗還行,王西說咱們一人一碗,個人的任務(wù)個人完成,然后兩個人都笑了。

吃過飯他們睡了一覺。他們出去找了一天的工作,累了,睡得也就死,也香。他們是被一陣說話聲吵醒的。他們睜眼一看,天漸黑了,趴在窗戶上向外看,馬曉麗和她的妹妹馬曉春在院子里,兩個人的聲音都很大,兩個人都是在興頭上。王西翻身從床上下來,走到門口。

馬曉麗的妹妹馬曉春來過幾次,王西見過。她們姐妹在爭執(zhí)著什么。她們看王西站在門口,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了過來,說:“姐,睡覺了,把你吵醒了吧?”

“你們說得可真熱鬧?!蓖跷餍χ?。

馬曉麗說:"我爸讓我妹妹給我送錢,我不要,我妹妹非要給?!?/p>

“給你你就拿著,反正不是外人,你爸給你的你還客氣什么?!蓖跷髡f。

馬曉春說:“大姐都說話了,看你還說啥?”

“那就留二十吧,這三十你拿回去?!瘪R曉麗說。

王西說:“也行,沒了再要。”

馬曉春看天黑了,急著走,沒再說別的,推自行車出了院門。王西跟著馬曉麗把馬曉春送出了大門口。

白文良伸著懶腰。

王西對馬曉麗說:“你爸對你可真好,你都出嫁了還想著你?!?/p>

“我爸啥都給。我們花我爸老多錢了,我家那個也不爭氣,出嫁了還花父母的錢,我臉都紅?!瘪R曉麗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女人,她讀書不多,卻明白事理。

白文良看著馬曉麗那個樸實樣真是感動。

馬曉麗還沒吃飯,她開始做飯。孩子拿著一個蘋果在院子一邊吃一邊玩。

王西對白文良說:“咱們不會餓著吧?”

“不會。”白文良說。

王西說:“不會?”

“肯定不會,咱們有手有腳的還能餓著?”白文良看出王西對眼前的困難開始擔(dān)心起來,他給王西打氣說,“你不是一直都很堅強嗎,遇到這點小事就怕了?你要是遇到這點困難就怕了,就退縮了,那當(dāng)初你來渤海干什么?出來不可能事事順心的。人活在世上哪有一帆風(fēng)順的事情,你要有一個好的心態(tài)才行,沒個好的心態(tài)干什么也干不好?!?/p>

“我不是怕,你要知道這是關(guān)系到咱們命運的大事呀,現(xiàn)在也不知鶴雙箱包集團的招聘是福,還是禍?!蓖跷髡f。

白文良說:“咱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一家公司身上,咱們要學(xué)會多條腿走路,明天咱們還要出去找工作,咱們要做到這家不行那家行才可以?!?/p>

王西贊同白文良的想法。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又出去找工作了。

20

一個星期后王西接到了鶴雙箱包集團公司通知上班的消息。

鶴雙箱包集團公司地處渤海市區(qū)的中心,公司的前身是國營企業(yè),由于管理不善,連年虧損,一年前賣給了韓國,成了韓國獨資企業(yè)?,F(xiàn)在公司的效益不錯,成為渤海市的納稅大戶。公司是一座六層樓,在樓前的旗桿上懸掛著中、韓兩國國旗。因為生產(chǎn)箱包是一項手工勞動極強的工作,再加上公司的活比較多,鶴雙箱包集團公司每個星期天都招工,每個星期也都有工人離開公司,工人的流動性是非常大的,工人和工人之間交流的機會很少。

王西是第一次到外資企業(yè)工作,對外資企業(yè)一無所知,心里沒數(shù),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她來到公司的傳達室時,已經(jīng)有十多名新工人等在那里了。她們相互看著,沒有一句話。

一位漂亮的小姐走過來,把王西和其他新工人領(lǐng)進一個會議廳里,點了一遍人名,拿著名單出去了。過了一會兒,那位小姐陪著一位韓國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那位小姐跟在韓國男人的后面。韓國男人說了幾句王西她們聽不懂的韓國話,漂亮小姐翻譯說,總經(jīng)理歡迎各位到本公司工作。漂亮小姐說完了,那個韓國男子又說了好長一段說。漂亮小姐說總經(jīng)理說大家來到本公司就是本公司的成員了,就要為公司的發(fā)展而努力工作,只有大家努力工作,公司才會有大的發(fā)展,當(dāng)然大家的努力工作也會得到相同的回報。漂亮小姐說完這些話,韓國男人說了句簡單的話。漂亮小姐問大家還有事嗎?沒事就可以去工作了。韓國經(jīng)理走了。王西和其他女工跟著漂亮小姐到了生產(chǎn)車間。

車間里擺放著許多機器,工人在忙碌著,老工人看了一眼新工人,就習(xí)以為常地忙自己的去了。有一位二十多歲的男青年從車間里面跑出來,對漂亮小姐笑著說這回人夠用了。漂亮小姐對王西她們說:“這是你們的車間主任,你們就在這個車間工作,有事找他好了?!?/p>

“我姓付,就叫我付主任好了。”男青年說的是標(biāo)準(zhǔn)的普通話,話語中帶著東北音。

有的工人笑了。

男青年也笑了,他接著說:“大家可要記住了,咱們車間只有付主任,沒有正的,你們別有事總想找正的,這樣不但找不到,反而會誤事?!?/p>

“人就交給你了,總經(jīng)理找我還有事,我走了?!逼列〗戕D(zhuǎn)身離開了生產(chǎn)車間。

付主任對著漂亮小姐的背影笑著搖了一下頭。付主任說:“誰過去干過這種工作?干過的請把手舉起來?!?/p>

新工人中有一半人舉了手。

付主任說:“干過的跟我來?!?/p>

舉過手的人跟著付主任走了,付主任把她們分到?jīng)]有人工作的機器上,又問她們會不會用,她們回答會用。付主任又看著她們開動機器。付主任把那些會干的安排好后,才回來對王西她們這些沒舉手的說:“你們都沒干過對吧?沒干過要從頭學(xué),從頭學(xué)也不要緊,也不難,只要用心干就行?!?/p>

王西學(xué)的是服裝專業(yè),在服裝廠又當(dāng)過技術(shù)員,她對這些生產(chǎn)工序是熟悉的,對使用縫紉機也并不陌生。她來到鶴雙箱包集團公司真是天意,不然怎么會這么巧呢?現(xiàn)在她是回到了老本行,應(yīng)該說沒問題,她是能勝任這項工作的,但她沒舉手。她雖然會使用機器,卻沒在外資企業(yè)干過,也沒當(dāng)過生產(chǎn)工人。外資企業(yè)肯定與中國企業(yè)不同,工人與技術(shù)員肯定也不同,她認為還是小心點比較好。

付主任說:“機器會使用吧?”

王西她們聽著,點頭,因為招工時要求來應(yīng)招的人必須會使用機器。

付主任說:“大家只要會用機器,干這項工作就沒問題。今天就不給你們安排活了,你們先看一看別的老工人怎么做,熟悉一下,明天再給你們安排活。”

王西和另外的新工人到正在工作的工人旁邊看。她本來是不想干這種活的,沒辦法,為了生活,眼下只能這樣。工作著的工人一句話也沒有。她們從上一道工作流程中接過來,完成了自己這個工序后,又轉(zhuǎn)到下一個工序。這是流水線作業(yè)。像這種緊張的生產(chǎn),王西還是第一次看見。

王西站在那里,付主任陪著一個韓國人走過來。韓國人說了些王西聽不懂的話,說完韓國人就看著付主任,付主任對王西說:“工段長問你能干好嗎?”

“應(yīng)該沒問題,并不是很難,但也要有個過程?!蓖跷餍χf。

付主任把王西的話翻譯給韓國人,韓國人點頭說著韓語。付主任對王西說:“工段長說你應(yīng)該有信心,沒有信心你來干什么,世上沒有做不好的事,只看你如何對待,如何去做?!?/p>

王西想還沒干說那么多也沒用,她不想多說。付主任陪著工段長去了另一個車間。王西對剛才的交談自我感覺不好,她不能把自已的想法直接告訴給工段長,工段長的話她也聽不懂,無論是好話還是壞話,都要經(jīng)過翻譯來轉(zhuǎn)達,假若翻譯不認真翻譯,詞不達意,那么,就有可能把壞話變好,好話變壞,而王西和韓國人都不會知道。她現(xiàn)在感到在外資企業(yè)工作,最大的困難是來自語言的障礙,不懂外語是在外資企業(yè)工作最不利的一條。

付主任開始讓王西她們上機工作了。有的新工人說不是先看一看再說嗎。付主任說剛才工段長來視察工作時,看大家呆著難受,還不如讓你們干起活來看著順眼。

王西是最后一個上機的人。機器上還有幾塊零碎的布片,顯然是有人用過了。機器不新,有幾處生了銹。她還沒有進人工作狀態(tài),拿了幾件上一道完成了的箱包,放到一旁,又把使用的剪刀放好,才在縫紉機前坐下。

付主任看了王西做出的活說:“你沒干過?”

“我是說沒干過做箱包?!蓖跷髯隽艘幌陆忉?。

付主任笑了笑說:“看你做的活就不像沒干過的樣,你不僅干過,還干得不錯?!?/p>

“你要多關(guān)照呀?!蓖跷魈捉跛频恼f。

付主任說:“照這樣干沒問題,只要把活干好,別的都是次要的,都好說。”

韓國工段長站在車間門口用韓語喊付主任,付主任跑步過去。中午休息的時候有工人在一起說付主任被工段長訓(xùn)了,付主任不服氣,他跟工段長吵了起來。付主任跟工段長是因為一批貨的質(zhì)量問題吵起來的,兩個人一直吵到經(jīng)理室,總經(jīng)理把事給壓下了。下午,付主任仍然在車間里檢查每個工人做出活的質(zhì)量,但表情和上午不一樣了,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陰沉著。第二天付主任請假,工段長不批,兩個人再次吵起來。付主任找總經(jīng)理交了辭職報告。三天后車間來了一個女孩,有的工人認識她,叫她程小姐。程小姐是新來的車間主任,接管了付主任的工作。

王西開始沒把這活當(dāng)回事,有著輕車熟路的心態(tài)。前一個星期是適應(yīng)期,沒定量,想干多少,就干多少,一個星期過后,開始按定量干了,要求上一道工序轉(zhuǎn)下來的活,下一道工序要在當(dāng)天完成。一道工序接著一道工序,互不影響,不能耽誤。王西一直認為自己做的活很快,但還是積壓了好多的活,積壓活就得自己加班,把活做出來。公司規(guī)定中午吃飯一個小時的時間。工人吃飯簡單,在公司的門口有賣包子、饅頭、燒餅、米飯的小商販,誰想吃什么就買點什么。吃飯時是鶴雙箱包集團公司門前最熱鬧的時候。一人端著一盒飯,一人拎著一小袋菜。這是一種風(fēng)景,也是一種快速生活的方式。

王西住的地方離鶴雙箱包集團公司不遠,又養(yǎng)成了不在外面吃小商販做的飯的習(xí)慣,就回家吃。白文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工作,每天在家都提前把飯做好了,等王西回來。王西只用半個小時就吃完了,吃完飯,她就馬不停蹄地回公司開始工作了。

晚上再加班,才能把活做完。

王西不愿意加班,在國營單位工作慣了,猛然到外資企業(yè)工作,受不了,也不習(xí)慣。哪怕工資少點,她也不想加班。她把這個想法告訴了程小姐。程小姐說不可以,這是個公司,廠有廠規(guī),國有國法,公司有公司的制度,公司里的制度是不可以改變的。王西說不掙加班的錢還不行嗎?程小姐說不掙加班的錢也得加班。程小姐對王西說的話,提的問題不滿,她說你不加班,她不加班,公司的生產(chǎn)誰來保證?不生產(chǎn),公司拿什么來給你們發(fā)工資。王西認為程小姐說得在理,可她就是不想加班。

程小姐來到車間后對待工人沒有付主任對待工人好。工人們也不喜歡程小姐,在她的臉上很難找到笑容的,程小姐是被工人罵得最多的人。

那天王西正在干活,程小姐來到她的旁邊,程小姐一邊檢驗著質(zhì)量,一邊說:“你是東北人吧?”

“你也是。”王西說。

程小姐點一下頭。王西是希望程小姐這樣問的。她知道程小姐是東北的朝鮮族人。她想,如果在鶴雙箱包集團公司里能認識一下像程小姐這樣的老鄉(xiāng),自己也算是有個靠山,要么,她隨時都有走人的可能。別人罵程小姐跟她沒關(guān)系,她是她,程小姐是程小姐,是同鄉(xiāng)但不是同一個人。程小姐問:“你在渤海有親戚吧?”

王西點一下頭。

程小姐說:“你什么親戚在渤海?”

“我舅。”王西說話時也在不停地干活。因為出來就是為了賺錢,若不是為了掙錢誰出來,想掙錢就要多干,在外資企業(yè)里最能體現(xiàn)多勞多得的真實性。

程小姐問:“你舅是從事什么工作的?”

王西遲疑了一下沒有回答,她認為程小姐問這話肯定有目的,她不能說柳郁南死了,那樣不好,對她是不利的,她要說對她有利的話,可她又沒想出更好的回答方式。

程小姐笑著說:“怎么,還保密?”

“那倒不是,他只是政府里面的一個小科長。小科長,不值得一提,說出來怕你笑話?!蓖跷魅隽艘粋€謊。

“看你說的,咱們是老鄉(xiāng),你還說這個,你再說這話我就生氣了,俗話說人不親,土還親呢,咱們在東北不認識,到這里認識了,就是緣分。在車間里沒人和你過不去吧?如果有你就跟我說,在這個公司我說話還管用,在車間里就更不用說了,有事你就說,我能幫的就盡力幫你,誰讓咱們是老鄉(xiāng)呢!”程小姐顯得親熱了許多。

程小姐是東北的朝鮮族人。她在黑龍江省牡丹江市長大,高中畢業(yè)來渤海打工。實際上在沿海的外資企業(yè)里的朝鮮族翻譯都是東北的朝鮮族人。因為語言和生活習(xí)慣的關(guān)系,他們在韓國企業(yè)里都是管理人員,都是白領(lǐng)。韓國老板愿意聘用他們的主要原因是他們能按照韓國老板的意圖辦事。

程小姐不忙的時候,就來到王西這兒,告訴王西如何做,怎樣做才能把活做得更好。她只說不做,她做的遠不如王西做的。不會做并不等于不懂,并不等于不會挑毛病。只要會挑毛病,就能管理好生產(chǎn)質(zhì)量。

開始王西對程小姐的到來高興,認為自己比別的工人多了個后臺,時間一長她就不這么認為了,程小姐反反復(fù)復(fù)就這幾句話,讓她無話可說,更讓她反感的是程小姐一來,她就不得不比正常情況下更認真一些,過于認真,就要放慢干活的速度,干活慢了,就影響她的工資了,尤其是程小姐在工段長面前一點人格都沒有,讓她看不過眼,工段長在眾目睽睽之下就敢親吻程小姐。

工人們都說工段長是色狼。

王西雖然從內(nèi)心里討厭程小姐,但表面上還是很尊敬她,她是主管自己的車間主任,如果跟她處不好,自己就沒法在這個車間干了,也無法在這個公司工作。王西在跟程小姐說話時非常謹慎,她說的話都是經(jīng)過考慮的。在一段日子過后,王西認為程小姐對她也隨意多了。王西從來到公司就開始加班,累了。那天王西隨便對程小姐說了一句我的身體不好,今晚就不加班了,沒想到程小姐真的同意了。程小姐說她還要向工段長匯報一下才能決定下來,但基本上不會有問題。工段長來到車間時,程小姐跟著他又去檢查工人們做活的質(zhì)量了。王西生怕程小姐把她說的事忘了,眼睛時不時也朝程小姐和工段長走的方向望一眼,看程小姐是不是跟工段長說了。工段長走后,程小姐回到王西身邊說工段長同意了,她今晚可以不加班了,她的活讓另外的工人來完成,王西高興得連聲說謝謝。

這是她到鶴雙箱包集團公司第一次沒加班的一天。

晚上下班后,王西直接去了菜市場,買了一斤肉和幾種家常菜,回到家,白文良不在,王西想白文良可能又出去找工作去了。白文良一直也沒找到一份能讓自己滿意的工作。王西開始做飯。她炒菜炒得香。白文良回來時問她今天怎么沒加班。王西說向程小姐請假了。白文良說你不是說公司不讓請假嗎?王西說我也沒請假,只是隨便說一說,程小姐就同意了,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看來這個不正經(jīng)的今天是犯病了。兩個人的心情都很好,王西突然有了喝酒的欲望,她讓白文良去買啤酒。白文良也想喝酒,他出去很快就買回了啤酒。兩個人相對而坐,王西說:“今晚把菜全吃光。”

“往后你不加班不行嗎?”白文良說。

王西說:“可能不行?!?/p>

“那你就請假?!卑孜牧颊f。

王西說:“不一定給?!?/p>

白文良沒心情再吃下去,他一直在為找不到合適的工作發(fā)愁。

王西說:“你多注意一下政府部門主管的企業(yè)的招工信息,政府部門主管的企業(yè)比較正規(guī),也穩(wěn)定,或許有個好機會。外資和私營都不行。我們的付主任本來干得好好的,只因跟工段長沒處理好關(guān)系,就被辭退了。咱們不適合到外資和私營企業(yè)工作,那里面的環(huán)境不好。咱們還是往國有單位想一想辦法,做些努力?!?/p>

白文良在宏遠服裝有限公司工作也是一個最明顯的例子,自己被辭退連個理由都不告訴你,給他感受頗深。他有了這次經(jīng)歷,對找工作考慮得也就比較多。他去了渤海市人才交流中心,要想找到相對穩(wěn)定的工作只有到這里來找。人才交流中心辦有一份《信息人才庫》的小報,上面刊載著人才需求單位的概況介紹和求職者的個人簡歷。白文良把他和王西的簡歷刊載到上面去了。幾天后白文良到人才交流中心,在《信息人才庫》上看到望海鎮(zhèn)工業(yè)總公司的招聘啟事,工業(yè)總公司的主管單位是望海鎮(zhèn)政府。這個消息對白文良這個在國營單位工作慣了的人來說是非常有吸引力的。他對這個招聘抱有很大的希望,回到家,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給王西,王西也希望能進政府單位,兩個人一商量,決定親自去一趟望海鎮(zhèn)。

王西找程小姐請假,程小姐沒答應(yīng),她說要跟工段長說。工段長往次都準(zhǔn)假,這回沒給。王西生氣地說,有事我才來請假,沒事我也不會請假。程小姐又對工段長說了幾句,工段長說的話王西根本聽不懂,她要等程小姐把話翻譯過來才能明白。工段長同意王西請假了。程小姐關(guān)心地說下次可別請了,這回我是幫你說了好多好話的,不然工段長是不會給的。王西知道程小姐在向她要人情。她對程小姐說了聲謝謝,就走了。

望海鎮(zhèn)是遠離渤海市區(qū)的一個鄉(xiāng)鎮(zhèn)。從渤海市區(qū)到望海鎮(zhèn)坐車要用一個小時的時間。王西和白文良都沒去過。他們來到望海鎮(zhèn),問工業(yè)總公司,沒人知道。他們按招聘啟事上的電話打了電話,電話通了,沒人接。他們?nèi)チ随?zhèn)政府。望海鎮(zhèn)政府是一座二層小樓,在一層掛有工業(yè)總公司的牌子。他們走進去的時候一位二十一二歲的小姐迎上來問:“你們找誰?”

“焉國光董事長在嗎?”王西說。

那位小姐說:“你們找焉鎮(zhèn)長有事嗎?”

王西和白文良相互看了看,都覺得是個意外。在招聘啟事上焉國光是個董事長,董事長就是董事長,但王西和白文良沒想到焉國光還是個鎮(zhèn)長,鎮(zhèn)長是政府官員,在王西和白文良眼政府官員要比董事長可靠得多,重要得多,這讓他們感到驚喜。

小姐又問,“你們找焉鎮(zhèn)長?”

“我們是個人的事?!蓖跷鳑]有說是來應(yīng)聘的,她怕說出來小姐會把他們推給別的部門,讓別的部門管,而那些部門又做不了主,事情不但辦不成,反倒會把事情弄糟了。

小姐說:“焉鎮(zhèn)長在樓上開會,過一會兒就下來了,你們稍等?!?/p>

“小姐,怎么稱呼你?”王西說。

小姐說:“我姓羅,就叫我小羅好了。”

“你是焉鎮(zhèn)長的秘書?”王西說。

羅小姐笑了笑說:“算是吧?!?/p>

“羅小姐是哪個學(xué)校畢業(yè)的?”王西問。

羅小姐說:“我只是高中畢業(yè)?!?/p>

“自修的大學(xué)?”王西說。

羅小姐搖頭說:“沒有?!?/p>

“羅小姐在這里工作很久了吧?”王西問。

“才來兩個月。”羅小姐說。

王西問:“公司現(xiàn)在有多少人?”

“剛成立,人不多,但也不忙,公司是政府的,需要用人時,隨時可從其他部門往里調(diào)?!绷_小姐說。王西點了點頭她問這些主要是想了解一下政府用人的標(biāo)準(zhǔn),做到心中有數(shù),看自己到底有沒有進來的可能,有可能進來,就努努力,沒有可能進來,就算了,聽羅小姐剛才一說,她有了信心。

白文良沒說話。他很希望自己能到這種環(huán)境里工作。他也懷念這種工作。在東北時他工作得是那樣舒心,到渤海后就再也沒有這種生活了,應(yīng)該說這是命運給他的一次機會。他站在這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里就下定決心要不惜一切代價,把這個希望轉(zhuǎn)變成為現(xiàn)實。

一位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

羅小姐說:“焉鎮(zhèn)長,他們是找你的?!?/p>

“焉鎮(zhèn)長?!蓖跷骱桶孜牧颊酒鹕碚f。

羅小姐關(guān)上門出去了。

焉鎮(zhèn)長說:“你們是?”

“焉鎮(zhèn)長,我們是來應(yīng)聘的,咱們工業(yè)總公司不是招聘工作人員嗎,我們想來這里工作,想到你的手下工作。我們會好好干,也能干好,請焉鎮(zhèn)長給我們這個機會,也請焉鎮(zhèn)長相信我們有能力干好。”王西話說得利索,也果斷。

焉國光說:“你們是東北人吧?”

“我們的戶口是渤海的,我們的工作關(guān)系就在渤海市人才交流中心,應(yīng)該說我們是本市人。”王西做了一下對自己有利的解釋。

焉國光問:“你們學(xué)的專業(yè)是?”

“我是服裝設(shè)計,他是商貿(mào)。我們學(xué)的專業(yè)雖然不是很對口,但我們會虛心學(xué)習(xí)的,相信我們能夠勝任這里的工作?!蓖跷髡J為專業(yè)不是很重要的,重要的是看用人單位想不想用,要是想用就會有很多可用的理由,要是不想用也會有更多不用的理由。

焉國光怕產(chǎn)生誤會,他不是那個意思,他說:“學(xué)的專業(yè)并不重要,許多大企業(yè)家都是小學(xué)畢業(yè),經(jīng)商卻是一把好手,一個人能不能有作為關(guān)鍵是看他頭腦靈不靈活?!?/p>

王西和白文良認為焉國光是一個很開明的人,思想也不守舊。焉國光說話的時候一直在暗示著辦事的方法。王西一針見血地說:“焉鎮(zhèn)長,我們不會讓你白辦,事成后我們會回報的,在這方面你就放心好了?!?/p>

“我不會向你們承諾,也不會向你們保證,我只能說我比較欣賞你們,任何承諾都是一種信譽的失言,任何保證也是不可信的,一件事在沒有成為現(xiàn)實之前,隨時都可能變,相信你們會把握好機會,好的機會不多。這次機會對你們也很重要,我還有事,你們先回去吧?!毖蓢庹f完看了一下表,好像他跟誰約好了。

王西和白文良站起來,焉國光遞給他們一張名片,王西接過名片問:“焉鎮(zhèn)長,我們什么時候再跟你聯(lián)系?”

“你們回去想一想,對你們來說很重要,想好了隨時都可以找我。名片上有我的電話,我就不送你們了,羅秘書,你替我送一下兩位客人,我上樓去還有個事。”焉國光轉(zhuǎn)身走了。

羅小姐笑著進來說:“焉鎮(zhèn)長對你們的印象很好,我來時他才沒這樣呢?!?/p>

“是嗎?!蓖跷餍χf。

羅小姐說:“焉鎮(zhèn)長對你們挺熱情的,這件事差不多能行?!?/p>

“如果有機會羅小姐可要多幫忙呀,到時候我請你,我們回去了,再見?!蓖跷髡f。

羅小姐送王西和白文良到門口。

王西和白文良從望海鎮(zhèn)回到市里時天快黑了。他們的心情很好,一路上都在談?wù)撝涉?zhèn)長。他們對焉國光不了解,只是一面之交,也只有那么簡短的幾句話,正是這一面之交,正是這簡短的幾句話給他們帶來了希望和幻想。

王西心里有了希望,對工作也就不那么看重了。那天程小姐對王西說抽個時間去你家看一看。王西說我家沒有什么好看的,破爛得不像個樣子。她不會把程小姐往自己家領(lǐng),自己租的房子,讓程小姐看了反倒不好。程小姐說只去看看都不行?我還沒求你別的事呢,你這人真是難交。王西知道她和程小姐之間沒有真正的感情可言。她想程小姐對她好,可能是有別的事要找她。程小姐要上自己家,這只是第一步,看看她的實力,一旦沒用,就會馬上翻臉。她不讓程小姐去,就是不給程小姐了解自己底細的機會。

程小姐好幾天沒上王西這兒來了,王西覺得這種反常的事情不是好事。那天工段長來了,程小姐跟在工段長旁邊,工段長說了些王西聽不懂的話。程小姐對王西說工段長給你調(diào)一個工作,讓王西跟她去。王西不想調(diào)工作,她說我干得好好的我不想調(diào)工作。程小姐說聽你的,還是聽工段長的。王西說調(diào)工作也要有個理由吧。程小姐說你不要跟韓國人講理由,韓國人才不跟你講理由呢,你知道我把你的話翻譯過去的后果嗎?我翻譯給工段長,他會馬上讓你回家的。讓你回家,你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王西想繼續(xù)說,但她沒往下說,她委屈,她想起了在飛宇針織廠的事。當(dāng)時胖主任說的一些話,她一直記在心里,你來公司工作,你就是公司的人了,你掙的是公司的錢,就要一切聽公司的,家里死了人也要請示公司,公司讓你回去,你才能回去,公司不讓你回去,你別想回去,除非你不想干了。她舅舅柳郁南死了,她只是一天沒請假,就失去了在飛宇針織廠工作的機會?,F(xiàn)在她還需要工作,找一份工作不容易,她就跟著程小姐到了另外的車間。

王西剛接手工作,干活的速度肯定不如原來,跟不上,活積壓了不少。她干不出來,下一道工序就沒活干,就來找她。她在下晚班時,一個人加班干,到了晚上九點,還有一小部分沒干出來。她想明天起早來就干完了。再說,她今天真的累了,繼續(xù)干下去,干活的速度就更慢了,還不如早晨早點來干了。她停下機器,準(zhǔn)備回家。她剛停下機器,程小姐走過來。王西說:“沒多少了,明天起早來就干完了。”

“不行,明天還有明天的活呢?!背绦〗悴蛔屗厝?。

王西說:“公司不是規(guī)定,不準(zhǔn)一個人在車間工作嗎?”

“我陪著你?!背绦〗阏f。

王西說:“這是誰規(guī)定的?”

“工段長?!背绦〗阏f。

王西說:“工段長?”

“不信,你去問工段長。”程小姐說。

工段長從車間走過。

王西不相信是工段長讓她加的班,她真的想上前去問。

程小姐擺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傲慢地說:“你最好別跟工段長說,說了他也聽不懂,還得我給你翻譯,我現(xiàn)在真的不想給你翻譯?!?/p>

21

白文良按平時的時間做好了飯,飯都涼了,王西還沒回來。他等了又等,還不見王西回來。他自己吃過了,就去找王西,保安不讓他進公司。保安告訴他王西在里面加班呢,加到幾點不知道,白文良就在鶴雙箱包集團公司的門外等。

夏天的晚上蚊蠅特別多,成群結(jié)隊的蚊蠅在黑夜里來回飛舞,它們嗡嗡的叫聲在夜空中回響,整個夜色中只有白文良和蚊蠅做伴。白文良不敢站著不動,更是不敢坐著,只要稍停留下來,就會被蚊蠅包圍。他在鶴雙箱包集團公司的大門前,在那昏黃的路燈下來回走動、徘徊。短時間內(nèi)他走得還很有規(guī)律,隨著時間的延長,沒了規(guī)律,他感到了累,他對王西的這份工作不滿,他不耐煩地去問保安怎么加班這么長時間,保安回答不知道。保安對白文良產(chǎn)生了同情,讓他到傳達室里等著,白文良沒進去。

王西一直不停地干,她的肚子早就叫了,晚飯她還沒吃,她根本沒料到會加班到這個時間。她渾身沒力氣了,當(dāng)她干完活,打掃完工作臺上的衛(wèi)生時,墻壁上的鐘正好打了十二次,她伸個懶腰,走出了生產(chǎn)車間。

程小姐與王西走個對面。程小姐不知在哪睡了一覺,睜著還沒睡醒的眼睛問:“都干完了?”

“干完了?!蓖跷鞑幌肟闯绦〗悖劬粗炜?。

“程小姐說:”沒問題吧?"

“應(yīng)該是?!蓖跷鹘又f,“我可以走了吧?”

“明天按正常時間來上班。”程小姐說著往車間走。

王西向公司大門走去。

白文良迎上去問:“你怎么干到現(xiàn)在?”

王西不想回答。

白文良看出王西生氣了,王西走得很快,出了公司的大門。

白文良說:“就你一個人加班?”

“那還要幾個人?”王西話里帶著氣。

白文良說:“再一個人加班,你就不加了?!?/p>

“你說了算?”王西說。

白文良說:“那就不干了。”

“不干吃什么?你能養(yǎng)我,還是能為我找更好的活?”王西說。白文良沒想到王西會說這種傷害他感情的話,王西接著又說,“算了吧,還要靠我自己?!?/p>

“我讓你來渤海了?來這里是你自己死活認準(zhǔn)的路,現(xiàn)在你怨誰?”白文良火了。

王西說:“怨我,怨我好了吧?!?/p>

“在家我有工作,我說養(yǎng)你你不聽,你非要到渤海來你怪誰?”白文良說。

王西說:“怪我,怪我行了吧?”

“如果不是戶口和工作關(guān)系調(diào)來了,我早就想回去了?!卑孜牧颊f。

王西說:“你后悔了?”

白文良嘆息著。

王西說:“你還叫男人,遇到這點困難就退縮了?!?/p>

“你看誰像男人你就找誰去,反正也沒辦結(jié)婚手續(xù)?!卑孜牧颊f。

王西說:“你還算是個人?”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行了吧?!卑孜牧紱]有退讓的意思。要是放在平日,白文良不會說這么多傷害兩個人感情的話。今天他等了王西好幾個小時,等得他心煩意亂,結(jié)果還讓王西說了一頓,心里不是滋味。

王西說:“你在這兒等多長時間了?”

“七點就來了。”白文良說。

王西說:“程小姐上次要上咱們家,我沒讓,她就給我穿了這只小鞋?!?/p>

“你沒找工段長?”白文良說。

王西說:“我又不會說韓國話,找了也沒用。再說,我的活確實也沒干出來。這也不能怨程小姐,要是我干活的速度快些,不積壓活,她想讓我加班,也不會找到理由了?!?/p>

“明天還來?”白文良說。

王西說:“不來能行嗎?!?/p>

“程小姐不會再找你的麻煩吧?”白文良說。王西說:“肯定會?!?/p>

“別干了?!卑孜牧颊f。

王西說:“等一等焉鎮(zhèn)長這面,焉鎮(zhèn)長這面要是有了音,我就不干了,現(xiàn)在好壞都得干,干一天就有一天收入,要么總花老本也不行?!?/p>

白文良沒說話。

王西說:“你說焉鎮(zhèn)長這件事能不能成?”

“他若誠心辦,肯定成,他若不誠心辦,肯定成不了。他是一鎮(zhèn)之長,在本單位范圍內(nèi)用人,他說的肯定算,現(xiàn)在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卑孜牧颊f。

“說空話不行,現(xiàn)在的人講實際,咱們不能這樣等下去。這樣守株待兔是不行的,咱們要變被動為主動才行。”白文良說著想法。

王西也有相同的看法,她說:“我也在想,那天他話中也暗示了,咱們的反省太慢了?!?/p>

“看樣子焉鎮(zhèn)長這人挺敢收,他對錢是一點也不含糊?!卑孜牧甲聊ブ?。

王西說:“你說送多少?”

“要是送,就送夠數(shù),送少了不但辦不成事,反倒錢也白花了?!卑孜牧颊f。

王西想了一下說:“戶口一個人花了六千,找工作也不能少了這個數(shù)。”

“給他八千?!卑孜牧颊f。

王西為難地說:“一個人八千,兩個人可就是一萬六。這可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咱們手里哪有這么多錢?!?/p>

“我寫信讓我姐給寄來?!卑孜牧夹睦镌缇拖牒昧?。

王西說:“你姐能給寄嗎?”

“能?!卑孜牧颊f。

王西試探著說:“你讓你爸給寄不行?”

“不行,我要是讓他寄,他說不定讓我回去呢。他考慮事情考慮得比較細,一下子拿那么多錢他不放心,他還認為咱們瞎胡鬧呢?!卑孜牧挤穸送跷鞯倪@個想法。

王西還是顧慮重重地說:“咱們送了錢,焉鎮(zhèn)長不會收了錢不辦吧?”

“他只要收了,就能辦?!卑孜牧颊f。

王西說:“我就怕他收了錢又不辦,那咱們可就慘了?!?/p>

“他不敢。”白文良肯定地說。

王西想到了她在報紙上看到的新聞,她說:“你可別這么說,海南省的戚火貴收了一個鄉(xiāng)鎮(zhèn)黨委書記和他小舅子八萬塊錢,也沒給人辦事。還有廣西的一個貪官,也是收了人家錢,也沒給辦事。現(xiàn)在當(dāng)官的貪得無厭,那心才黑呢,他不把血給你吸光,都不會罷休?!?/p>

“那些貪官不都犯事了,不辦事,誰會白白把錢給他們?!卑孜牧加悬c興奮,他把希望都放在了望海鎮(zhèn)焉國光鎮(zhèn)長身上,他相信送了錢,這件事情是有很大的把握的。

“咱們可是在渤海無依無靠,也跟他折騰不起。”王西說。

白文良對王西的疑問沒法回答,他說:“那你說怎么辦?”

“也沒別的辦法,只能這樣了,錢送出去就不由自己了,只能聽天由命吧,不送也不行?!蓖跷饕蚕氩怀龈玫霓k法了。

白文良卻不像王西那樣擔(dān)心。

王西說:“寫信多慢,打個電報吧?!?/p>

“行。”白文良說。

王西詢問說:“你上次回去程控電話還沒安吧?”

“說是年底,機器都買了,正在蓋辦公樓呢?!卑孜牧颊f。

早晨白文良起來時已快八點鐘了,王西去上班是來不及了。他看王西睡得正香,不忍心叫醒她。他到郵局給姐姐白文雪打了電報,讓白文雪速寄一萬六千塊錢來,說辦工作用。他從郵局回來時,王西醒了,王西正急著穿衣,王西說:“你起來為什么不叫醒我?”

“我起來叫你也來不及了,反正是晚了,再說你昨天回來得也晚,今天不去也是正常的,我看你就別去了,在家歇一天吧。歇一天沒事吧?”白文良說。

“沒事?沒事那才怪呢?!蓖跷髡f著就出了家門。

過了上班的時間,鶴雙箱包集團公司的大門就關(guān)上了。保安看是王西來了,就開了門,對王西說,昨天回去得那么晚今天怎么還來上班,王西說沒辦法,就進了車間。

工段長和程小姐正站在王西的機器前說著什么,他們把目光投向王西。

王西說:“睡過點了?!?/p>

程小姐沒說話。工段長對程小姐說著王西聽不懂的韓國話。程小姐說:“工段長說你可以回去睡覺了。”

王西說:“程小姐,我昨晚幾點回去的,你是知道的。”

“你跟我說沒用,我又不管事,你跟工段長說,我給你翻譯?!背绦〗悴焕硗跷?。她冷冰冰的。王西真想殺了程小姐,她猜想肯定是程小姐在做手腳。程小姐說:“我和你睡得一樣晚,我今天仍然來得還是很早,可是你呢?”

“干活和不干活能一樣嗎?”王西生氣地說。

程小姐鄙視地說:“你是說我沒干活?”

工段長不知道王西和程小姐說的是什么,他對程小姐又說起了韓國語。

程小姐聽完工段長的話對王西說:“你可以回去睡覺了?!?/p>

“我的工資呢?”王西不想多說,她再說下去也是多余的。

程小姐說:“你去找總務(wù),總務(wù)負責(zé)這方面的事?!?/p>

王西最關(guān)心的只有工資。她一天忙到晚,不為了掙錢,能讓程小姐擺過來擺過去嗎。上次在飛宇針織廠她沒拿到工資,就一直是她的一塊心病。不過她在飛宇針織廠工作沒幾天,不給就不給吧,這回不行,她工作近一個月了,付出了勞動,應(yīng)該得到報酬,又何況是程小姐找她麻煩。她走在通往總務(wù)的路上,做好了魚死網(wǎng)破的準(zhǔn)備。

王西還沒說話,總務(wù)的一個小伙子就問她是來拿工資的吧,王西想可能是程小姐跟他通過電話了,她回答是,小伙子給王西開了出勤證明,讓王西去財務(wù)領(lǐng)工資。

王西把證明交給財務(wù),財務(wù)主管在上面簽了字,現(xiàn)金員就付給了王西工資。王西沒想到工資拿得會這么順利。她從財務(wù)出來時,正好遇上了小紅。小紅也認出了王西。王西問小紅來這里做什么。小紅讓王西先在外面等她,她進去一趟。王西在外面等小紅。

小紅從財務(wù)出來后,兩個人走到廠房的一個轉(zhuǎn)彎處,談起來。小紅說在柳郁南死后,李娜娜和一個叫徐克的男人把酒店改成了酒吧。李娜娜把海情酒店里原來的員工都辭了。小紅一直在找工作。她今天是來鶴雙箱包集團公司報到的。

談到海情酒店,王西心里就難受。她想起了死去的舅舅柳郁南。他的死一直是一個謎,讓王西找不到一個合理的原因。那只小花貓也一直留在王西的記憶中。王西仍然懷疑是李娜娜殺死了舅舅柳郁南。關(guān)于李娜娜為何要殺死柳郁南王西就不知道了。

小紅問王西近來的生活情況。王西嘆息了一聲,沒說。小紅是一個很精明的人,她看出王西非常的失意。她說:“王姐,像你就應(yīng)該自己干,給誰干都不是長辦法。給哪個老板干,老板都非要把你掉出油來不可,現(xiàn)在的老板才狠呢,賺那點錢,還不夠受罪的?!?/p>

“自己干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再說我來渤海的時間也不長。”王西想過要自己干,干什么她沒想好,也認為不到時機。小紅問王西在哪住。王西說還在那兒,你也不過去玩。小紅說最近一直在找工作,沒抽出空,過些天有時間就去。王西問小紅現(xiàn)在住在哪里。小紅告訴了王西,說她晚上都在,她還給王西留了自己的傳呼機號,有事找她可打傳呼。王西可是一萬個沒想到小紅會有傳呼。小紅看出王西吃驚了,解釋說現(xiàn)在沒個傳呼、手機聯(lián)系不方便,找工作人家沒法跟你聯(lián)系。小紅讓王西也買一個。王西問一個多少錢,小紅說六百多,王西說現(xiàn)在她不需要,需要時就買了。小紅被人叫走了。

王西看著小紅的背影覺著自己遠離了這個時代,打工妹都掛上了傳呼,而自己卻沒有。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看著街道兩邊各種各樣的店鋪,琢磨著自己做什么生意才能賺到錢。她想開服裝店,又否定了,她不了解渤海人穿衣的習(xí)慣。她想開小食品店,又認為小食品店利潤小。她想開一家職業(yè)介紹所,自己卻笑了,自己還沒職業(yè)呢,還給別人介紹,那不是存心在騙人嗎。她想了很多,又都否定了。她回到家,白文良正在洗衣服。白文良說:“不干了好,干不干沒多大的意思。”

“你說得輕松,這回你養(yǎng)我吧?!蓖跷髡f。

白文良說:“工資給了嗎?”

王西沒回答,從衣兜里拿出錢數(shù)著。這是她來渤海掙的第一筆錢。她看著手中的錢,心里還是很高興的,只是錢太少了,只是三百多元。她真的想有好多的錢,有錢的日子她不知會是怎樣,只是想會很美很幸福。

白文良問:“你想什么呢?”

“你猜我今天遇見誰了?”王西說。

白文良說:“遇上誰了?”

“我遇上小紅了?!蓖跷髡f。

白文良說:“就是你舅舅酒店里的那個服務(wù)員?”

“她也在找工作,她去了鶴雙箱包集團公司。我出來,她進去,真是巧合。還是俗話說得好,兩座山到不了一起,兩個人說不上什么時間就遇上了?!蓖跷鬟@次意外地遇上小紅,感想很多。

白文良說:“那個小女孩挺好的,不招人煩?!?/p>

“她讓我自己干?!蓖跷髡f。

白文良說:“現(xiàn)在自己干不行,機會不成熟,現(xiàn)在沒有一個可掙錢的生意可做。再說,咱們來渤海的日子也太短,對這里的情況還不是很熟悉,遇到個麻煩事沒辦法解決。我不反對自己干,但是要過一段時間,選擇一個可做的生意才行?!薄靶〖t的話真讓我心動了,我真的想自己干,給別人干一年才能掙多少錢,錢多錢少先不說,首先是心情不好,心整天都懸著,隨時都有被辭退的可能,要是自己干,就不用擔(dān)心老板會辭退自己了?!蓖跷饕馕渡铋L地想著小紅對她說的話。她把錢給白文良說:“給,三百?!?/p>

白文良說:“你走了別的工人知道嗎?”

“誰管誰。公司里的工人今天來了,明天走了,工人一茬一茬地換,機器還是照樣轉(zhuǎn)?!蓖跷髡f。

白文良站起來說:“時間過得可真快,一晃就到中午了?!?/p>

“我餓了,咱們上街吃點東西吧?我的心情不好,你陪我出去散一散心吧?”王西煩躁地來回走著說。白文良把衣服晾上,就跟王西上了街。街上正是人多的時候,買東西的,賣東西的,往來不斷。王西的眼睛四處看,她想找一個發(fā)財?shù)臋C會,她想找一個適合自己做的生意。她兩次進工廠,又兩次在很短的時間里被辭了,對到工廠做工的興趣不大了。做工只能聽老板的,自己的命運掌握在老板手中,她不想過這種日子,不想讓別人來支配她做事,她不想虛度年華,她要按照自己的心愿做事?,F(xiàn)在白文良對渤海這座城市并不感興趣,他很失意,只是他的戶口和工作關(guān)系都調(diào)到這里了,只是自己是一個名副其實的渤海人了,若不是這樣,他恐怕早就回東北去了。他喜歡穩(wěn)定的工作,他喜歡穩(wěn)定的生活,他對這種類似于流浪的生活反感。王西說:“文良,你說咱們做什么生意才能掙到錢呢?”

“都在你眼前呢,你看做什么能掙錢,咱們就做什么?!卑孜牧颊f。

王西說:“太多了。”

“錢是很難掙的。”白文良說。

王西說:“難掙也得掙,總不能坐吃山空吧,再這樣下去,咱們就到了窮途末路了,咱們要振奮起來,要想辦法渡過難關(guān),只要渡過這個難關(guān)就好了?!?/p>

“等等焉鎮(zhèn)長那邊再做決定不好嗎?”白文良現(xiàn)在還沒有做生意的打算,他還認為做生意是不可取的。

王西總是擔(dān)心焉國光辦不成,那樣,就把他們的時間耽誤了。他們現(xiàn)在是耽誤不起的。他們生存的環(huán)境是嚴峻的,條件是極為有限的。他們要把有限的條件,變成無限的,他們不能坐以待斃,他們要自己想辦法改變環(huán)境。他們要努力使自己適應(yīng)這里的生活環(huán)境。她說:“焉國光要是辦不成呢?”

“你這人,可真是的,一會兒行,一會兒不行,都是你的了,我真拿你沒辦法。”白文良說。

王西噘起小嘴說:“你又開始責(zé)怪我了。”

“不是我責(zé)怪你,而是你自己舉棋不定,拿不準(zhǔn)主意。你這也想干,那也想干,這是不行的。我是說現(xiàn)在只能這樣。”白文良認為他的觀點是正確的。

王西覺著她這種擔(dān)心是正常的,也是合情合理的,更是必要的。她要是不擔(dān)心,反倒是不正常了,不合情理了,那樣她不就成了沒心沒肺的人了。她說:“我還不是擔(dān)心人家不給辦,咱跟他一無親二無顧,他能給辦嗎?他要是給辦當(dāng)然好了。他現(xiàn)在辦成我才高興呢?!?/p>

“給他錢他還不辦?除非他是個白癡,咱們又不是讓他白辦,白辦誰都不會辦。給錢能辦誰都會辦。現(xiàn)在關(guān)鍵不是他不辦,而是看咱們給他多少錢,給多了,他就辦,給少了,他肯定不辦,這是能不能辦的最直接原因?!卑孜牧甲鲋治?,他的分析是現(xiàn)實的。

“你打算給他多少?”王西說。

白文良說:“就一萬六,一萬六就不少了,落戶口才花一萬二呀。我想焉國光收了這筆錢,肯定會很滿意,肯定會賣力去辦。”

“咱們手里只有六千,差得太多了。那些錢到哪里去拿?”王西想到錢就頭疼。她感覺到錢的重要。她整天在為賺錢發(fā)愁。

白文良說:“我不是讓我姐給寄了嗎?!?/p>

“你姐能給寄這么多嗎?”王西說。

白文良說:“能,我姐肯定能寄。她有錢,再說我們感情也很好,上次我回去辦戶口時,我姐夫也說了,缺錢他只要有就會給的?!?/p>

“你是不是給你姐去封信,電話說不清楚。一萬多塊錢不是個小數(shù),你不說清楚,人家想寄也不敢給寄,別再誤了事?!蓖跷髡f著她的想法。

“應(yīng)該寫一封。”白文良說。

兩個人回家寫信去了。

22

白文雪收到弟弟白文良的電報是在下午快要下班的時間,她拿著電報翻來覆去地看。白文良讓她速寄一萬六千元錢,說是辦工作的事急用。找人給安排工作要花錢的,這白文雪知道,這是一個路人皆知的事情,不送錢你就別想辦成事。要想辦成事就要把錢舉在前面,投錢問路。他們廣播電臺新調(diào)來的小宋,就是花錢調(diào)進來的,花多少錢眾說不一,有的人說花了三千,有的人說花了六千,具體花了多少,當(dāng)然外人不知道,只有小宋自己知道。白文良一次讓她寄去一萬六,還真是一個不小的數(shù)。上次白文良回來辦戶口時說,在渤海已經(jīng)交了一萬多塊錢的市容增值費,現(xiàn)在怎么還要那么多錢呢?白文良花多么多錢,到底要找一個什么樣的工作呢?再說在東北沒有市容增值費用,調(diào)人只要有接收單位就可以。白文良走后一直沒來信,在渤海過得到底怎么樣,家里人一點也不清楚。白文良要這筆錢是不是用在找工作上,她產(chǎn)生了懷疑。她拿著電報看來看去,也拿不準(zhǔn)主意,下班了,同事們都往外走了,白文雪給培根打了個電話,告訴培根下班后她回她媽家一趟,讓培根也過去吃飯。培根說他晚上陪個客戶,有飯局,就不回去吃飯了。白文雪盯囑培根別喝多了,盡量早點回家。

白文雪的母親賀亞青看她進來說:“又回來蹭飯吃了?!?/p>

“媽,過去您養(yǎng)我二十多年都養(yǎng)了,現(xiàn)在我來吃您一頓飯,您還計較,您真把我當(dāng)成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不管了,不親了。”白文雪說著把手里的魚和肉放下。

賀亞青說:“不是媽計較。媽再養(yǎng)你二十年也行,也沒怨言。我當(dāng)然想讓你在我眼前了,人老了,就想讓兒女在身邊。文良一走就是幾千里,一點消息也沒有,有你在身邊,媽當(dāng)然高興了,我是怕你?;貋硇∨嘤幸庖?。”

“他有意見,他回他媽家好了。”白文雪說。

賀亞青說:“兩個人過日子不能這樣,你說這話是過日子的話嗎?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不是那么容易的,要相互體貼才行,一個往東,一個往西是不行的。你的脾氣要改一改,不能太任性。我說這話是為你好,你別當(dāng)耳邊風(fēng),聽過就忘了。”

“媽,你就放心吧,沒事。我不回家省事了,他才高興呢。他三天兩頭不在家,就我一個人在家吃飯,一個人沒意思,還不如來陪您和爸了?!卑孜难┱f。賀亞青說:“小培來嗎?”

“他不來,晚上他陪客人吃飯?!卑孜难┱f。

賀亞青說:“你又把守濤送到他奶奶家去了?你不能總這樣,自己的孩子自己要多用心照看,別總推給別人。你把孩子推給別人,還像個當(dāng)媽的嗎?我?guī)愫臀牧紩r,你們不在身邊,我就不放心?!?/p>

“媽,這事你可別冤枉我。我可是無辜的。守濤想去,他奶奶也讓他去。老太太見不到他,就想得睡不著覺。守濤在那兒,我也省心。我不讓守濤去,老太太就生氣,又不是我讓他去的?!卑孜难椭R亞青做飯。

賀亞青說:“文良給你來信沒?”

“沒有?!卑孜难┱f。

賀亞青說:“文良現(xiàn)在怎么會變得這樣,走了一封信也不來,在外面好壞告訴家里一聲,家里也好有個數(shù)。他一走就沒了音,在外面是個啥樣,家里一點也不知道。你說他在外面出個什么事的,家里連個信也得不到。我當(dāng)時那么攔他都沒攔住,都是王西給弄的,文良這一輩子讓王西給毀了。”

“媽,您也不能往王西身上賴,人家王西也沒拿繩子捆著文良去渤海,文良又不是小孩子分不清是非,他還是自己想去,愿意去,您就別護著文良了。文良走后沒給你和爸來過信?”白文雪問。賀亞青說:“沒來。他要是能寫信來就好了?!?/p>

“上次他回來說在渤海好嗎?”白文雪問。

賀亞青想了想,回憶著說:“他說在渤海還行。他說渤海的辦事效率高,制度靈活,他對那里的感覺還可以,不然,他也不會去?!?/p>

“工作的事他是怎么說的?”白文雪問。

賀亞青說:“他說在辦,他可能去一個服裝公司工作。干什么他沒說。”

“他跟你說誰在給他辦了嗎?”白文雪說。

賀亞青說:“不就是王西的舅舅嘛,除了他,還會有誰?!?/p>

“他上次回來,你給他錢了?”白文雪問。

賀亞青毫不隱瞞地說:“給了。上次他回來辦手續(xù),我給了他六千元。在外面用錢的地方多,沒錢不行,再說他已經(jīng)調(diào)到渤海去了,剛到一個地方?jīng)]錢站不住。”

“媽,沒想到你的思想還是很開放的?!卑孜难┱f。

賀亞青說:“他是我的兒子,我當(dāng)然希望他在外面生活得好了,過得開心了。你在我身邊,幾天不見你,我還想得不行,就別說文良走得那么遠了。他在那兒連個親人也沒有。出門不同于在家,出門難,我知道,我的心天天都吊著,別說有多不安了。我一做夢,就夢見文良,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薄皨專挥脫?dān)心,文良也大了,遇事他會處理好的。他在糧油加工廠干得不是很好嗎?廠里人對他評價挺高的,在渤海也沒事。再說,他是正式調(diào)過去的,又不是打工的?!卑孜难┌参抠R亞青說。賀亞青說:“培根再上南方采購時,你讓他去看看文良,看一看文良在渤海生活得好不好,好就讓他留在那里,不好就讓他回來?,F(xiàn)在邱四運不還是糧油加工廠的廠長嗎,文良回來他能接收?!?/p>

“培根如果去南方,他會去看文良的,不過暫時他不可能去,也沒這個打算。如果我有到南方出差的機會,我會繞道去看文良的。不過,他不可能回來了,媽,您想想,他都調(diào)走了,還能回來?媽,你也不用想著再讓文良回糧油加工廠的事了,聽說邱四運馬上就下來了,新廠長是從縣政府去的。新廠長是縣長的親戚,一般人看不起,眼中無人?!卑孜难┎毁澩孜牧蓟貋怼K氚孜牧际遣豢赡芑貋淼?。白文良要是有回來的打算,就不會打電報讓她給寄錢去了。白文良肯定是在努力尋找發(fā)展的機會。她想把白文良來電報要錢的事告訴賀亞青,但話到嘴邊,又把話咽了回去。她告訴賀亞青是想安慰她,讓她放心,假若賀亞青聽到這事著急,還不如不告訴她了。

賀亞青煩躁地說:“我不讓他去渤海,他就是不聽,他還偷著跑了,渤海哪好?出門在外那么容易呢?!?/p>

“媽,文良又沒出事,戶口和工作也都有了,不是很好的事嗎,您就別擔(dān)心了,您要是有個好壞的,等文良從渤?;貋硐胍娔痪屯砹?。你現(xiàn)在要快樂起來,保養(yǎng)好身體,用不了多久你就會見到文良的?!卑孜难┱f。

賀亞青把話題轉(zhuǎn)到了白天柱身上。她說:“都是王西,要不是王西,文良也不會去渤海;也都是你爸沒本事,如果你爸給王西安排了工作,王西也不會去渤海。”

白天柱一直在一旁看書,本來沒有插話的意思,讓賀亞青這句話給說火了。他實際上也想白文良,白文良從沒一個人出過遠門,現(xiàn)在一走就沒了消息,他哪能不想。想也不能掛在嘴上,掛在嘴上也沒用,不解決問題。他工作了一輩子,最大的收獲就是直接找解決問題的辦法,他說:“你這老太婆不講理,是我不給她安排,還是我安排不了?你可要分清了?!?/p>

“你連試都沒試,怎么就說安排不了?最少你也要去試一試吧?辦不成也能讓人相信,你沒試誰信?反正我是不信?!辟R亞青說。

白天柱說:“我都退休好幾年了,你讓我怎么試?我試也是白試。”

“你求求老部下,找找老關(guān)系不行?他們就真的不給面子?我就不信?!辟R亞青說。

白天柱說:“我們一起工作的老同事大都退休了,沒退休的也都到二線去了,有職無權(quán)。年輕的最不愿聽我們這些老東西的,你一開口,他會認為你在擺老資格,事辦不成,還讓你丟面子。”

“你這個官算是白當(dāng)一回,錢沒撈幾個,事辦得也不怎么樣。你要是撈到了錢也行,給兒女留下一筆錢,兒女現(xiàn)在也不用為錢發(fā)愁了?!辟R亞青說。

白天柱說:“幸虧我退休了,要么也讓你給折騰成犯錯誤了。你沒看前天的電視新聞,副省長都因貪污受賄被抓起來了,我算什么?我要不退休,說不上該判死刑了,今天坐在這兒跟你說話的人就不是我了,而是別人家的老頭了。”

“膽小鬼?!辟R亞青說。

白天柱說:“膽子小好,檢察院抓的都是膽子大的。”

“讓孩子跟著你受苦吧?!辟R亞青說。

白天柱說:“年輕人受點苦好,不受苦他們不懂得生活。不經(jīng)苦難,怎么懂得幸福的含義?!?/p>

“你的兒子連信都不給你寫,就是對你的不滿。”賀亞青說。

白天柱說:“這才像我的兒子,當(dāng)年我二十年沒回一次家,現(xiàn)在不也好了?!?/p>

“你們白家是什么種?!辟R亞青說。

白天柱說:“孩子在跟前,你別有的說,沒的也說,你也是個干部家屬,要注意影響?!?/p>

“你也算是干部?你可別給自己戴高帽子了。我都為你臉紅。”賀亞青不屑一顧地把臉轉(zhuǎn)到一邊去了。

白文雪吃過飯走了。她一直在考慮白文良電報的事。她不清楚白文良找個工作到底要花多少錢,照這樣花下去,有多少錢才能找到工作,這是一個什么工作?她要去找王西的哥哥王群問一問,看他是不是知道這件事情。白文良是跟王西去的渤海,王西的舅舅在那里,王家總會知道一些情況,說不上王西也給王群來信要錢了呢。王西和白文良沒正式結(jié)婚,兩家人沒在一起吃過飯,沒來往過。白文雪只見過王群一次,那還是上次白文良回來辦工作關(guān)系和戶口時,她陪白文良來的。她來到了王家,天都黑透了。夏季天黑透了,就有九點多鐘了。王家沒電扇,屋里很熱,一家人都圍坐在電視機前看電視。王群及家人都認出了白文雪,他們都站起來了。白文雪說:“看電視呢?”

“演的是《木棉袈裟》,都很愛看。”王群忙站起來說。

白文雪不想當(dāng)著王群全家人的面說這件事。她不知道王家是不是知道這件事,要是知道還行,要是不知道,她說出來會讓王家一家人擔(dān)心,那樣會引起不好的效果。她要讓這件事平靜下來,她四處看了一下,對王群說:“我有點事找你?!?/p>

“咱們出去說吧?!蓖跞嚎闯霭孜难┯惺乱獑为毟f。白文雪還沒等王群說完,就先從王家出來了。她在外面等王群。王群出來的時候,換了一件上衣,他直接說:“你來找我有事?”

“王西最近給家里來過信沒有?”白文雪說。

王群說她和文良走后,就沒給家里來過信。

“一次也沒有?”白文雪思索著。

王群說:“沒有。”

白文雪心想白文良和王西兩個人可真是怪人,他們真是走到一起去了,他們做事真相似,這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王群問:“他們出什么事了嗎?”

“我不清楚。我想是有事情。我收到文良來的一封電報,讓我給他寄錢去,我才過來問一問,看你知道不知道這事?!卑孜难┱f。

王群說:“要多少錢,我給寄?!?/p>

“一萬六?!卑孜难┱f。

王群簡直不敢相信,他說:“他們要這么多錢干什么?是買房子?還是做生意?”

“都不是,說是找工作用?!卑孜难┱f。

王群說:“找個工作要花那么多錢嗎?”

“找工作是要花錢的,可他要得也太多了點?!卑孜难┱f。

王群說:“你在機關(guān)里工作,你了解在政府機關(guān)里找個工作要花多少錢,你說找一個工作能用這么多錢嗎?”

“這很難說,也沒個標(biāo)準(zhǔn),直接找經(jīng)辦人花錢要少一點,間接找經(jīng)辦人花錢就要多一些。人找對了錢花得少不說,辦得也順利,人找不對,錢花得多不說,辦起來也麻煩。情況是不一樣的,每個人辦事的方法也不同,這要看情況而定?!卑孜难@件事也說不準(zhǔn)。王群也認為一萬六不是個小數(shù),認為花這么多錢找工作不值得。白文雪過了一會兒,接著說,“一般在政府機關(guān)找個辦公室工作,就三千兩千的。”

“這個數(shù)還差不多,一萬多也真是太多了,上班能賺幾個錢?送出去那么多錢靠工資何年何月才能掙回來。有這筆錢,還不如自己干點什么呢。也可能是因為我的經(jīng)濟條件不好,王西和文良才沒給我來信。他們知道在這方面我?guī)筒涣怂麄儭!蓖跞合肓讼胝f。

白文雪說:“文良上次回來我媽已給他六千了。他第一次走時還從我這兒拿了五千,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他們花了這么多的錢,你說會不會有別的事情?”

王群不說話,他是拿不出這么一大筆錢的。

白文雪說:“你舅舅在渤海吧?你舅舅也沒給你們來信?”

“就是因為我舅舅在渤海,王西才死活要去渤海的。我舅舅一直沒給我們來過信,只是王西在家時,給她來過一封信,同意她去渤海。王西到渤海也沒說我舅舅的情況。如果不是你來說她要錢,我還不知道這件事呢?!蓖跞赫f。

白文雪心想這一家人可真夠一說了,相互都不來往,早知這樣,當(dāng)初說什么也不能讓文良去渤海,可現(xiàn)在想這些沒用,現(xiàn)在最要緊的就是弄清文良要這筆錢的真正用處。

王群說:“要么我給我舅舅去封信問一問吧?”

“也好。”白文雪認為再說下去也沒意義了,她走了。王群回到屋里,一家人沒了看電視的興趣,問他白文雪來找他干什么,他不想讓柳郁蘭知道,就說是駕駛證讓交警扣了,讓白文雪幫要回來。

鄒榮娟不信,在睡覺的時候,她問王群白文雪來找他是不是因為王西和白文良的事。王群一開始說不是,可又憋不住,他是個心里存不住話的人。鄒榮娟問他時,心能靜下來。鄒榮娟不問他時,卻睡不著了,心里亂亂的。鄒榮娟看出王群有心事,她說說出來吧,看你那難受的樣。王群就把白文良來信要錢的事說出來了。鄒榮娟一聽王西他們寫信來要錢,神情就緊張起來。她趴在王群的耳邊說:“我告訴你,你不能給王西寄錢,咱們家就那一萬塊錢了,這可是留著過河的錢,家里有個急事什么的,就靠這一萬元錢來解急呢?!?/p>

“看把你嚇的,我還不知道?!蓖跞赫f。

鄒榮娟接著說:“王西和白文良也沒給咱們來信,咱不管?!?/p>

“你說他們花這么多錢找個工作值嗎?”王群說。

鄒榮娟說:“不值。”

“王西也不來個信。”王群說。

鄒榮娟又躺下了。她說:“你就別瞎想了,人家不給你來信就有不給你來信的道理。她不給咱們來信更好,要是來信要錢,你不給她還得罪她,不來信咱就裝不知道,我看挺好的?!?/p>

“白文良家還真是不錯,上次他回來辦工作調(diào)動手續(xù)時,他家給了六千,他們走時從白文雪那兒還拿了五千,你說咱們一點也不給好嗎?”王群想著。他還是第一次想到王西的事,也是第一次為這事睡不著。

鄒榮娟認為沒有什么不好的。她說:“看你說的,你還是個男人呢,連這點事都想不開,咱們和他們白家一樣嗎?王西跟白文良走,就成了白家的兒媳婦,誰家娶媳婦不花錢,再說他們家也有錢。白文良的父親過去是水利局局長,現(xiàn)在哪個當(dāng)官的沒錢。”

“白天柱早就退休了。

鄒榮娟說:“白文良和白文雪的工作多好,他們的能力還比王西強咋的,王西沒個當(dāng)官的老爹,如果你爹也是個局長,王西上次不就進縣婦聯(lián)了。她也不會都干一年多了,還沒調(diào)進去,不就是沒人給使勁辦嗎,沒人,有錢也行,沒人,再沒錢,你想找個政府機關(guān)的工作,做美夢去吧?!?/p>

“王西要是花錢能在渤海找個政府機關(guān)的工作也行,機關(guān)比做生意穩(wěn)妥。她要是在渤?;旌昧耍蹅円踩?,我想那里肯定要比這里好?!蓖跞簳诚胫?/p>

鄒榮娟說:“你就想好事,剛到一個地方,找個好工作那么容易呢?就你一個開三輪車的,到渤海能干什么?到那兒也就能撿破爛,掃大街。我再告訴你一遍,你可別打我那一萬元的主意,你要是動那一萬元錢,別說我跟你沒完?!?/p>

“看把你嚇的,等王西當(dāng)了官,看你咋求她?!蓖跞赫f。

鄒榮娟想好了對策,她老謀深算地說:“她也當(dāng)不上官,我也不得罪她,我就裝不知道,我裝糊涂行吧。”

“白文雪不是來了嗎。她不是說了。”王群說。鄒榮娟說:“明天你去跟白文雪說,她能寄多少就寄多少,到時咱們再寄,反正咱們寄不寄她也不知道?!?/p>

“不能說,說了白文雪能多寄也不會多寄了,咱們不寄,她再不寄,不就把事給耽誤了,你別給我出這損人不利己的歪主意。”王群說。

鄒榮娟說:“王西最好能辦成,她過好了,讓咱家王飛飛也去渤海,他還小,在這里沒出息,也沒發(fā)展,到渤海就好多了。”

“你真不自私?!蓖跞赫f。

鄒榮娟說:“王西是飛飛的姑姑,她不管誰管?!?/p>

“我還是王西她親哥呢,你都不讓我?guī)退?,你還說啥?!蓖跞赫f。

鄒榮娟生氣地說:“咱家不是沒錢嗎,有錢給她我也沒意見。錢少只能先想到自己,后想別人,你要是把錢寄給她,咱們要是用錢到哪里去弄?”

“王西去渤海半年了吧?”王群說。

鄒榮娟說:“快睡你的吧,你不睡覺,明天不出車了?你可不能疲勞駕駛?!?/p>

王群第二天去找白文雪。白文雪本以為王群是來和她商量錢的事,沒想到王群一開始就說自己眼下拿不出錢來,等有了再說。白文雪本身就沒瞧上王群,看他說這個話,就不想理他,她說自己還有節(jié)目要做,轉(zhuǎn)身回辦公室了。

白文雪昨晚把白文良來電報借錢的事告訴培根了。培根大度地說錢是身外之物,沒有不行,多了也沒用,文良現(xiàn)在急著用就給他,等他有了再給咱們。培根只是怕白文良被人騙了。白文雪說全國縣市級電臺播音工作交流會最近在煙臺舉行,縣電臺準(zhǔn)備派人去,她找領(lǐng)導(dǎo)要求一下,看能不能去,如果能去,她將借出差去煙臺的機會,到渤??窗孜牧?。她把錢帶著,認為可以就給他。電臺今天早晨的工作會議,就是研究這件事。

東北是有江無海的地區(qū),許多人從小到大也沒見過海,有這樣到海邊城市開會的機會大家都想去。開這種會,實際上就是另一種旅游的方式。白文雪不是想看海,也不是為了旅游,而是想看白文良。白文良從小到大都跟她在一起,姐弟二人感情特別深。白文良這一走,她真的牽掛。她年長于白文良,對生活也比白文良懂得多。人在他鄉(xiāng)不容易,何況白文良從沒出過遠門,又何況他在渤海一個親人也沒有,一個朋友也沒有。白文雪把白文良的電報拿給臺領(lǐng)導(dǎo)看了,領(lǐng)導(dǎo)很理解她,同意讓她去煙臺參加全國縣市級電臺播音工作交流會議。

培根沒讓白文雪帶現(xiàn)金,帶現(xiàn)金不方便,也不安全。他讓白文雪帶上自己的信用卡,用多少支多少。

白文雪到過山東,對海不陌生,但她沒來過煙臺,一到煙臺就被這座美麗的海邊城市吸引住了。沿海和內(nèi)陸真是天壤之別。三天會議過后,她乘車去了渤海市。

從煙臺到渤海市要坐三個小時的汽車。汽車在柏油路上行駛,白文雪的心早就飛到了渤海。她下了車,按照白文良的地址找到了白文良。

白文良正和王西坐在院子里曬太陽。他們不敢相信白文雪站在他們面前。白文雪看到白文良沒精打采的樣子就流下了眼淚,白文良說:“姐,你怎么來了?”

“我到煙臺來開會,順路過來看你們?!卑孜难┱f。

王西轉(zhuǎn)身回到屋里,倒一杯水端給白文雪說:“姐,喝杯水,渴了吧?”

“你們找一個條件好的房子住多好,這房子太差了。”白文雪接過王西遞過來的水杯。

王西說:“渤海市的房子房租貴,住這個就行了?!?/p>

“王西也瘦了?!卑孜难┱f。

王西說:“姐,你餓了吧?我去買菜做飯?!?/p>

“王西,你不用做,咱們出去吃吧。不是渤海的海鮮便宜嗎?姐請你們吃海鮮,我不認好壞,你們可要把眼睛擦亮,看好了?!卑孜难┱f。

白文良高興地說:“我可是好長時間沒有到飯店吃飯了,今天,我要好好地吃一頓。”

“出來沒在家好吧?”白文雪關(guān)心地說。

白文良說:“爸媽都好吧?”

“就是想你?!卑孜难┱f。

王西認錯說:“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讓文良來渤海,他也不會來,也不會吃那么多的苦。”

“王西,你說這話姐就不高興了,文良愛你,讓他吃點苦也是應(yīng)該的,兩個人要心心相印才行,別遇到困難,就相互推脫責(zé)任,相互指責(zé)。人活在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不經(jīng)風(fēng)雨怎么才能見到彩虹,沒有失敗怎么才能有成功,你們眼前遇到的困難是暫時的,熬過去就好了?!卑孜难┦莻€非常善解人意的人,她對王西說:“我來之前去你家了,你家人都還好,你不用牽掛?!?/p>

王西不想多說?,F(xiàn)在她工作沒著落,生活還不穩(wěn)定,結(jié)果會是什么樣,還是個未知數(shù)。她現(xiàn)在若侃侃而談,說得過多,說得過好,結(jié)果要是不好,不如人意,就會適得其反,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

白文良從見到白文雪的瞬間,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他處在興奮中,他高興地說:“姐,我給你去的信和電報你都收到了吧?”

“信沒收到,電報收到了。你這個沒頭沒尾的電報,攪得我好幾天都沒睡著覺,今后你可要少做這種事?!卑孜难┎粷M意地看了一眼白文良。白文良聽白文雪說信沒收到,就有些緊張,忙問:“那,錢你給我?guī)砹藛???/p>

“沒有。你也不說清楚,就要一萬六,一萬六,你認為是一百六呢?我又不是開銀行的,我能給你嗎?”白文雪仍然是一副責(zé)怪的樣子。

白文良說:“姐,信里說了?!?/p>

“我沒收到信?!卑孜难┱f。

白文良著急地說:“姐,你不借給我錢,這可是要耽誤事的,我的一切計劃都落空了,都成了夢,我完了,完了?!?/p>

“有那么嚴重?”白文雪不動聲色地看著他。

白文良說:“姐,我騙過你嗎?”

王西聽白文雪說沒帶錢來,心就涼了半截,沒有這筆錢,他們的計劃就落空了。她掃興地說:“姐,咱們在家吃飯,還是出去吃?”

“當(dāng)然出去吃了?!卑孜难┱f。她看白文良一臉的苦相,接著說,“文良,姐沒給你帶錢來,你就不高興,就不想陪姐吃飯了?”

“姐,不是我不高興,就是你不借給我,你仍然是我的好姐姐,只是我的心情不好,這件事對我今后在渤海的生活好與壞起著決定性作用。

“真的是這么重要?”

王西說:“姐,是的。”

“我沒帶錢,我?guī)砹诵庞每?,你們看行嗎?”白文雪笑了?/p>

白文良說:“姐,你是在特意嚇我吧,看你把我嚇壞了怎么辦?!?/p>

“要不是怕嚇壞你,我還要等一等再告訴你呢。”白文雪說。

他們出去吃飯了。王西和白文雪在家時接觸不多,兩個人本來是沒話的,現(xiàn)在話多了起來。三個人邊吃邊說,從東北到渤海天南地北地說著。

白文雪在聽到王西舅舅的死時,為王西和白文良擔(dān)心,叮囑他們要注意安全,安全是最重要的。王西和白文良陪白文雪去了一趟青島的嶗山、石老人,又去了田橫島,兩天后白文雪離開渤海回東北了。她走的時候從信用卡上給白文良支了兩萬元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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