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紙
故鄉(xiāng)在遠處靜默,是那幢土坯的老房子。母親住在里面時,我稱之為“鄉(xiāng)下的另一個家”。母親出門的間隙,我得以用“外來人”的身份,里里外外、仔仔細(xì)細(xì)、認(rèn)認(rèn)真真地打量這個“鄉(xiāng)下的另一個家”。
空間廣大,涼風(fēng)清流,地板濕滑,泥土斑駁。少時的記憶,借著某個物件,相關(guān)相融地走進腦海,像重新躍上水面的青萍,生機盎然。我的目光依稀,房子里的物件依稀,他們像躲在暗處里靦腆的老人,自慚容顏已改、活力不在;他們似乎自知時代變遷、塵埃飄散。此時,我的眼睛是燈光,舞臺瞬間亮了起來。我努力搜尋那些物件,特別是那些家具,被探照燈打過來,他們泛著古銹的光澤。他們惺忪著渾濁的神色,怯生生登上舞臺,與我一起,敘述著曾經(jīng)的四射華年——
鋤頭是我俯下身子、順手拾起的第一件農(nóng)具,也是第一位進入我視線的朋友。它可能是鄉(xiāng)間最常見、最常用,也是從古至今仍未被舍棄的農(nóng)具。此時,它就立在我面前,秀頎挺拔,而又勤勞勇敢。
一個人,肩上多了一把鋤頭,你就是一個勞作的人。曾經(jīng),“勞作的人”成了“農(nóng)民”的代名詞,就像有一陣子,“散文家”成了“作家”的代名詞一樣。這樣想時,我仿佛看到年輕時的父親佝僂著背脊,跨過門檻,走進大廳。他放下扛在肩上的鋤頭,鋤頭跌倒在地上的聲音,是他連綿不絕的嘆息。
鋤頭的功能神通廣大:可以培土、松土、挖土、挖草、種樹。可以“破”、可以“立”;可以“建”、可以“除”。田埂地頭、水里旱地、家里家外……鋤頭都是一把好手。
鋤頭是我最早認(rèn)識的農(nóng)具,亦是我最早使用的農(nóng)具。我記不起是哪一年哪一天開始使用農(nóng)具的,就像我記不起是哪一天去江河溪溝抓魚捕魚似的。我第一次扛上鋤頭也許不是去農(nóng)田里,而是去我村口的那條水溝旁,我用它挖土攔水,然后用木勺舀水,抓魚捉泥鰍。也就是說,在我沒成為一名正式的農(nóng)民之前,鋤頭就成了我生活的伙伴之一,就像在我沒成為一名專業(yè)作家之前,散文就成了我涂鴉的文體之一??梢赃@么說,鋤頭是我成為農(nóng)民之前操練的武器之一,就像是我成為“戰(zhàn)士”之前手中的那把瞄準(zhǔn)靶場的訓(xùn)練用槍。
我記不得是從何時開始,鋤頭在我手中熟練了起來。我至今仍記得,我右腳的腳指甲被鋤頭削下來過幾次,其血淋淋的場景,是對我“訓(xùn)練”不及格的懲罰。
祖輩們不會教后輩們?nèi)绾慰镐z頭、如何使用鋤頭,他們或許認(rèn)為,那是生長在泥土里的人們的基本功。基本功不會手把手地教的,而是要你看在眼里、記在心上,隨手練就的“本能”。就像連散文都寫不好的人,很難想象,他會成為一個出色的作家。一個連鋤頭都不會使用的人,在我們家鄉(xiāng),是會招人嘲笑的。會不會使用鋤頭,是進入“農(nóng)民”職業(yè)的“準(zhǔn)入證”;使用鋤頭后手心會不會起泡,則是檢驗?zāi)闶遣皇且粋€合格農(nóng)民的“試金石”。我第一次隨生產(chǎn)隊去冬修水利、挖土補壩時,我還沒有讀到路遙的《人生》。后來我認(rèn)識了高加林,在高加林手心里的血泡中,照見了我艱辛的生活,所以,我才會在路遙的小說里一遍又一遍地流淚。鋤頭的使用,將我與高加林的命運連在了一起。
在我們家鄉(xiāng),鋤頭有兩種:長柄的和短柄的。長柄是最常見的,作用也是最常見的;短柄的,類似于鎬頭,是專門干重活、打硬仗的。短柄的鋤頭雖然柄短了,但鋤頭的鐵加長了,它能吃更深、更硬的泥土,所以,挖深溝、打地基都要用到它。
以前,年底農(nóng)閑,我總要拉著大板車,跟父親去山上挖樹兜,用的就是短柄鋤頭。樹兜粗大,根吃得深,要挖去一大圈山土,方能一點一點將樹兜挖出來。挖出來的樹兜拉回來,堆在墻腳下,曬干,留到霜降雪下的日子烤火之用。凡是用到短柄鋤頭的時候,就是使更大力氣的時候,不像長柄鋤頭,有時靠的是巧勁。所以,使用短柄鋤頭常常更能讓人手心起泡。父親用短柄鋤頭開過不少荒地,全靠挖幾下就往手心里吐幾口唾沫潤滑,所以,手心才幸免于難。
長柄鋤頭、短柄鋤頭同時都用的時候,是挖墓穴埋葬人的時候。童年的記憶里,始終遺忘不了的是:村里曾有幾位悲痛的男人,用長柄鋤頭挑著一個竹筐,竹筐里放著一把短柄鋤頭,還有一團稻草和一層秕谷。稻草與秕谷下面,掩蓋著他早夭的孩子。男子一個人,沿著林間山路,越走越深,越走越慢,他終于在某個人跡罕至、樹密葉茂的地方,放下竹筐,用長柄鋤頭辟開一塊地來。然后,用短柄鋤頭挖一個坑洞,將孩子放進去,蓋上稻草和秕谷,點燃火,候上幾分鐘,再用長柄鋤頭培上土……
如今,父親去世二十多年了,他的軀體被長柄鋤頭與短柄鋤頭共同送進了泥土深處。很多農(nóng)具隨著主人的離去,也退出生活的舞臺。只有鋤頭還在,現(xiàn)在它轉(zhuǎn)移到了另一個人的手上,轉(zhuǎn)移到了母親的手上。七十四歲的母親現(xiàn)在一個人在鄉(xiāng)下,種著兩塊菜地,每天都要去菜地里走走看看。給菜地除草、松土、積肥……都要用鋤頭來完成。如今鋤頭放在屋子里最顯要、最方便的位置,在大門的右側(cè),畢恭畢敬、垂立等候,隨時準(zhǔn)備跟著母親一起走出家門,奔向土地。從某種程度上說,現(xiàn)在,鋤頭是母親最長久、最忠誠、最離不開的伙伴。她與鋤頭的對話,就是對自己的囈語,也是對自己身份及身體的認(rèn)同。我正胡想著,母親從鄰居家回來,她手里攥著一小把菜秧,穿上雨衣,戴上斗笠,扛著那把鋤頭,挺身邁出了家門……
每年回到家,感覺家鄉(xiāng)都在發(fā)生變化,但鄉(xiāng)親們扛在肩上的鋤頭沒有變,它的形態(tài)也沒有變,其功能也沒有變。鋤頭一直在不斷變化的生活和勞作的空間里,找到了可以被利用的價值。
前幾天,在單位大樓旁閑置的一大片空地上,看見一位同事工作之余,正在開墾一塊土地,預(yù)備著種點什么菜。我飯飽閑逛,見到她手上的鋤頭,一時心癢,信心滿滿,奪過她手中的鋤頭,使勁挖起泥土來??蓢@的是,只舞了十幾下,但見手腳慌亂,氣喘吁吁,大汗淋漓。以前輕快的鋤頭,此時儼然一把笨鐵錘,已不聽我使喚了。
彎彎的鐮刀,月牙兒形狀,現(xiàn)在它就斜插在我鄉(xiāng)下老房子剝落的土坯墻縫里,像一位垂暮的老人,知道日子挾云飛逝,不想出來透透新鮮空氣。我輕輕走過去,不忍驚擾一位曾經(jīng)所向披靡、如今解甲歸田的功臣。我小心地抽出來,一層厚厚的積土,隨著鐮刀的刀柄一并帶出,看見它的刀刃上裹上了一層灰黑的銹跡。
將鐮刀拿在手中,眼前浮現(xiàn)起那些六月虎口奪糧的季節(jié)。生產(chǎn)隊時,我只有資格看著父老鄉(xiāng)親們執(zhí)一柄鐮刀,在田野上揮汗如雨。頂多是放假之日,跟在父母屁股后面,拾幾把稻穗,回家給雞鴨當(dāng)食。那時只是看著、跟著,全然沒有體會到他們執(zhí)著鐮刀的手勁要多大,伸進稻叢中的速度有多快,當(dāng)?shù)静莸狗?、露出齊整整的稻兜,也從未體會他們的腰有多疼……
待到它握在我手中的時候,是生產(chǎn)承包經(jīng)營責(zé)任制的第一年。想想那時我是多么不情愿啊,它被我松松垮垮地握著,像隨時要掉落下來。父親早在一個多月前就為我買了這把鐮刀,為此,他特地跑了一趟縣城。他對我說:你長大了,該為我們分擔(dān)農(nóng)活啦。我看著鐮刀的新齒泛著猙獰的白光,心里打著寒戰(zhàn)。
母親在旁輔導(dǎo)我說:鐮刀要斜著拿,割的時候,要微微地向上提起來用力,右手要將鐮刀抓緊……對、對!就這樣!用力!一株稻草一口氣,那口氣松了,那股力就散了。力氣一散,那株稻草就割不斷,又要再用一次力了。母親說得容易,但我做起來很難。有幾次由于腳沒有及時邁開,把腳趾頭割破了。
使鐮刀時,手上的力其實也連著腰上的力,不大一會兒,手不疼,腰疼。腰一疼,就想直起來休息一會兒。腰一直起來,就不想再彎下去,就想將鐮刀丟了走人。抬頭看天,太陽像一個火盆,正烤在頭頂,其一動不動的姿態(tài),就像對一位摯愛的人一往情深??蓯旱娜疹^,你快點跑到山的那一邊去吧,讓我別看到你??床坏饺疹^,天就黑了,天黑了,就能回家,回到家就能四腳八叉躺在床上休息幾個鐘頭啦!但日頭總是不聽話,等著看我的笑話。起初,母親還蠻有耐心,她總是鼓勵我:拿出后生的勁來!一次把稻草割斷!她見我割不了三四分鐘就皺著眉頭直起腰,一動也不動,就對我說:看準(zhǔn)前方,然后彎下腰,一鼓作氣,一直割,一直割,割到田埂的那頭!
我辜負(fù)了母親,也辜負(fù)了鐮刀。鐮刀存在的哲學(xué)蘊含在母親樸素的話語里。年少輕狂、心急氣躁的我,與其說是沒有氣力,還不如說是輕慢腳下的土地,不屑一分耕耘一分收獲的遍野稻谷。我甚至在果實長熟的季節(jié)懶得去付出氣力采摘,我只想做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紈绔子弟。只可惜注定要失敗,注定會招致嘲笑,甚至批評與謾罵。后來,母親對我徹底失望了,她對我的要求一再降低,降低到聽之任之,任我散漫偷懶。當(dāng)我再一次彎下腰,遠遠地跟在父母的屁股后面,我感覺我徹底被他們拋棄了,同時,也被土地拋棄了。我的內(nèi)心被掏空了,低下的臉,不知是因為泥土里蒸騰起的熱氣,還是因為被折得生疼的腰,我滿臉的濕氣,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
我手上握著一把鐮刀,眼睛卻在尋找另外的地方。我在尋找另外兩把,將目光投向他處,我的目光沿著一束光追去,那束光引導(dǎo)我走向一扇窗戶。窗戶被母親用塑料薄膜簡單地糊住了,塑料薄膜上印著窗欞的圖案,還有一個月牙狀的圖案。沒錯,那是一把鐮刀,它斜依在窗欞上,它的身軀微翹,仍保留著某種力道。
小時候,母親說,鐮刀能消災(zāi)辟邪。所以,每每有用舊的鐮刀,她總是舍不得丟棄,而是插在窗欞上——那里是鬼怪趁人熟睡時唯一能飄進來的地方,母親讓一把鐮刀守著。我猜想,還有一把,一定是插在她臥室的那扇窗上吧?我推開母親臥室的房門,側(cè)臉一看,果然。
機器轟鳴,田野震顫。如今,大、中、小型收割機奔跑在鄉(xiāng)間的馬路上,沒有人問它們來自哪里,駕駛室的面孔一律是陌生的也不要緊,重要的是他們的機器干一天活能頂十幾二十個勞力。割稻、脫谷、裝包,一個流程,一氣呵成。以前,我家十畝地,三口人,起早貪黑,要花十幾天才能用鐮刀割完?,F(xiàn)在,只要地勢平坦,收割機收割一個上午就干完了。
脫谷機的嗡鳴,是稻谷成熟的聲音,也是我開始頭疼的時候。別家的脫谷機踩響了,就意味著我家也要開始收割水稻了。一想起早上四五點鐘出門、晚上七八點鐘收工,累得倒在床上連腳都不想洗的日子,就感到心驚肉跳。
生產(chǎn)隊時,我記得是沒有脫谷機的,只有谷筒。割下的稻草,高高掄起,在谷筒里砸,將谷子從稻草上一粒粒砸脫下來。谷子砸下來,一些稻草也砸斷了,跟谷子混在一起了。
生產(chǎn)承包經(jīng)營責(zé)任制沒兩年,脫谷機誕生了。脫谷機有齒輪和滾筒,滾筒上有八九根木片,木片上布滿了彎曲的鐵釘。踩動齒輪,帶動滾筒,滾筒轉(zhuǎn)動,將稻草放在轉(zhuǎn)動的滾筒上,稻草上的谷子便被磕碰下來。起先,滾筒上方的四周是用簡單竹竿支起的一個簡單架子,架子上東拉西扯的是一些尿素袋子之類的,風(fēng)一吹,“旌旗獵獵”,輕便倒是輕便,但容易散架。架子散了,谷子便紛紛飛濺在田里的泥地里,浪費極大。后來,架子改良了,做成了木板,左邊一塊,右邊一塊,頂上一塊,后面一塊,四塊木板結(jié)實地鉚在一起,拼接成一個密實的棚,就再也不必?fù)?dān)心漏谷子了。
收割谷子需要手勁和腰勁,踩脫谷機則需要腳勁與腰勁。有勁也要小心,踩得快了,滾筒轉(zhuǎn)動得也快,拉扯稻谷更死勁,精力不注意,人會不小心被扯進去,那就危險了。
父親說,他一生沒進過學(xué)堂,但他會用毛筆寫他自己的名字:“陳接念”——他用正楷端端正正地將那三個字寫在滾筒正上方的那塊木板上。然后在他的名字后面打上一個括號,括號中寫一個“上”字。父親還在另外三塊木板上依次寫“左”“右”和“后”,以防每次拼接脫谷機木板時出錯。我對天發(fā)誓,我從來沒教過父親認(rèn)字、寫字,我不知道,從沒進過私塾的他是從哪里學(xué)會那幾個字,并且會寫“左”“右”和“后”那幾個字。我從沒看見父親寫過其他的字。
脫谷機最好是兩個人踩。父親每次都要遭母親數(shù)落,說父親的腳力拖沓,沒有節(jié)奏,把她的節(jié)奏打亂了、拖散了。有時,踩著踩著,母親會厲聲將父親趕走,說不如她一個人踩。這時,寡言的父親便會默默地收起腳,走到脫谷機旁邊去綁稻草。他一邊綁稻草,一邊斜眼偷偷看著母親。他一是看母親的神色,看她的神色是不是緩和下來了;二是看母親的腳,看她腳下的速度是不是慢下來了。父親往往瞅準(zhǔn)機會,在一個合適時間,默默地走上去,繼續(xù)踩著脫谷機。
谷子脫下來,經(jīng)過篩子簡單篩選,將大片的葉子選出來,留下谷子,裝成筐,或裝在袋子里,挑回來或運回來,在太陽底下曬。曬一天的日頭,到太陽快要下山時,要收稻谷了。收之前,風(fēng)車上場了。
笨重的風(fēng)車像一匹昂首的木馬。它是木制的,有扇葉,用手搖轉(zhuǎn),使扇葉轉(zhuǎn)動生風(fēng)。風(fēng)車上方有一三角形漏斗,漏斗下方有一塊木板頂住,往漏斗里倒曬后的谷子,扇葉轉(zhuǎn)動,木板移開,谷子往下流,在往下流的過程中,飽滿圓實的谷子就會往下繼續(xù)流動,流向竹筐或袋子里,秕殼、枯葉或灰塵則被風(fēng)吹向另一個出口。稻谷的好壞良莠,通過風(fēng)車立見分曉,涇渭分明。
曬干了的稻谷,除留足自己吃的之外,其余的要運到縣城或鄉(xiāng)里糧站去賣。熱鬧的糧站四周,熙熙攘攘,車來車往,人頭攢動。糧站收購員執(zhí)一把帶溝槽的銳利鐵器,隨機抽查稻谷。他用鐵器刺進袋子里,再抽出來,鐵器的溝槽里就帶出一些谷粒來。收購員將帶出的谷粒放進嘴里嗑嚼,看稻谷是否曬干了。如果“撲哧”一聲脆響,收購員會輕輕點點頭,揚手讓車過去,或者示意稻谷上秤,如果沒有嗑出響聲,他會毫不猶豫叫拉回去再曬。這時,任由農(nóng)戶求神拜佛,遞煙說好話,都沒用。
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知道,曬干的谷子與曬得不怎么干燥的谷子堆放在一起,干的、濕的谷子都會霉變。這幾年,再回家鄉(xiāng),聽村民說,現(xiàn)在,對稻谷的干濕基本上沒有什么要求了。稻谷經(jīng)收割機運回來,也不用曬,糧販子當(dāng)場來收購,多少錢一斤,馬上裝車,立馬給錢。昔日村里偌大的曬場,早在七八年前就沒有了,讓村里人的新房占據(jù)了。種田的人沒有曬谷這個環(huán)節(jié),在少了一些辛勞的同時,似乎也少了一些其他什么東西。村民們因為不曬稻谷了,所以,連自己的口糧也要從糧販子那里去買。在我們村去縣城的沿途,有兩三家糧販子開的糧站,聽說,他們將收購的濕稻谷通電、加熱、烘烤,之后碾成米出售。糧站里的老板都是本地人,幾個人拉個手,就湊在一起做大米生意。
陰晴不定,氣候無常,季節(jié)的轉(zhuǎn)換似乎再也沒有規(guī)律可循了。不用曬谷子,不用接受國家糧站苛刻的檢查,的確讓村民們省卻了很多時間與麻煩,但那些混雜在谷子里的秕谷、枯葉,以及灰塵去了哪里呢?風(fēng)車的使命終結(jié)了,優(yōu)劣的“審判官”沒了用場,表面上省事了,但沒有隱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