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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器社

2019-11-13 03:56林東林
青年文學(xué) 2019年8期
關(guān)鍵詞:竹子眼鏡

⊙ 文/林東林

下午,我和小阮在漢江邊一個叫土谷臺的地方釣魚。我叫他小阮,他叫我老陳。更多的時(shí)候,我不叫他小阮,他也不叫我老陳。我們都稱呼對方為“伙計(jì)”。其實(shí),他比我也小不了多少。都是七十年代生人,一個七五前,一個七五后?,F(xiàn)在是八月,天氣非常熱,即使在開闊的不時(shí)有陣風(fēng)吹來的江邊,也依然很熱。我看見一條條汗線從小阮臉上垂下來,順著脖子,一直流到皺巴巴的T恤衫里去了。我沒有看到自己的汗,但估計(jì)也好不了多少。不遠(yuǎn)處有幾個人也在釣魚,光著曬得黝黑的膀子,下身只穿一條短褲。他們不時(shí)往江里甩一下鉤子,或者扯上來一條閃著銀光的小魚。我沒有注意他們,只是偶爾會在余光中瞟到他們,瞟到他們的動作。小阮更是沒有注意他們,他正緊緊盯著水面上剛冒出頭的那枚紅色魚漂?!艾F(xiàn)在連魚也變精了,只吃餌,不咬鉤?!彼贿吜R一邊扯出線,從小瓶子里挖出一小團(tuán)餌料,捏成兩小團(tuán)扁圓形,分別掛在兩只鉤子上,又甩了出去。他旁邊那只盛了小半桶清水的塑料桶中,游動著兩條不到一拃長的小鯽魚。在此前的一個小時(shí)里,小阮的收獲就是這些。

岸邊有不少石頭,小阮將魚竿把兒卡在幾塊石頭之間,并不斷調(diào)整著角度和方向。等卡穩(wěn)當(dāng)之后,他騰出手,從挎包里摸索出來一盒沒拆封的黃鶴樓香煙。他撕開那層塑料膜,撕掉煙盒頂蓋一側(cè)的錫紙,撕出一個正方形的口子。然后他又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攏,做成一把指刀,不斷敲擊頂蓋的另一側(cè)。隨著他的不斷敲擊,口子那兒就冒出長短不齊的幾根煙來。他抽出兩根,一根扔給我,一根自己點(diǎn)上?!斑@種玩法你也會?現(xiàn)在不多見了??!”我一邊點(diǎn)火一邊說。小阮笑了笑,猛吸一口,吐出一股在陽光下顯得非常藍(lán)的煙霧。他站起來,走到我這邊,踢了踢我旁邊的那只小鐵桶說:“伙計(jì),釣了那么多!”聽他這么一說,我也往桶里瞟了一眼,確實(shí)不少。但是此前我并沒有特別注意到這一點(diǎn),雖然時(shí)不時(shí)我就會釣上來一條。我說:“這算什么呢,我小時(shí)候認(rèn)識一個人,那才叫厲害,他只帶一把劈竹刀、一盒火柴出門,就能釣上來一兜魚,我還從來沒見過誰有這等功夫?!毙∪钫f:“那怪不得,原來你小時(shí)候就已經(jīng)拜過高人啦!”我把煙蒂往江里一彈說:“都像你呢?你還在玩尿泥彈琉璃蛋兒的時(shí)候,老子就已經(jīng)出來闖蕩世界啦!”“有點(diǎn)兒意思,講講嘛,講講。”小阮又點(diǎn)上一根煙。

我爸從墻上把劈竹刀、木搓、精刨、鐵碼等家伙什取下來,一件件地放到木箱子里去。我媽沉著臉,沖我爸說:“陳富生,這還不都是你慣的,一放假就野了,沒有一點(diǎn)學(xué)生的樣兒了!”我爸轉(zhuǎn)過身來,笑了笑,搖晃著一把明晃晃的手鉆說:“我的種嘛,我不慣誰慣?”我媽急了:“慣得跟你一個熊樣?以后也做個編筐的?”這時(shí)候,我媽把一直捏在手里的小包袱往我懷里一塞,氣沖沖地說:“給,你爸去, 你也非要跟著去,逞能!”我爸說:“婦道人家!跟我一樣有什么不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哪,一個篾匠,頂?shù)蒙习霌?dān)皇糧?!焙仙舷渥?,我爸搓了搓手,然后伸過去就要摸我媽的臉。我媽眼疾手快,一下子打掉了他的爪子:“老不正經(jīng),起開!起開!”我爸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又咧開嘴笑了笑。他走過來,掂了掂我斜挎上去的小包袱問:“沉不沉?”我說:“不沉!”我爸說:“不沉就好,走,我們走。走了啊秀琴,東西你都給小松帶齊了吧?”接著他非常富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我媽。我媽白了他一眼說:“你說呢?”接下來,我爸把手搭在我的右肩膀上。他輕輕一用力,我們就開路了。

我們要去的,是四十里外一個叫仙嶺鋪的地方。仙嶺鋪也屬于我們鎮(zhèn)子,跟景鎮(zhèn)、南正、陽驛一帶交界,但是我從來沒去過。我之所以知道這個地方,是因?yàn)槲野纸?jīng)常提到,說那里山高林密,盛產(chǎn)毛竹,以前也盛產(chǎn)土匪。往年一入夏,仙嶺鋪的農(nóng)民砍了竹子,就會一小車一小車地推過來,運(yùn)到竹器社換錢。卸了車,過檢,點(diǎn)數(shù),結(jié)賬,然后就堆在竹器社的院子里或院墻外的空地上。竹子清涼,帶著一股香氣,我和一幫阿貓阿狗經(jīng)常去那些竹堆里摸來藏去的。說起來,竹器社的年頭就比較長了,最早還是“一化三改造”時(shí)候成立起來的,要知道那年月還沒我爸呢。

小阮把眼睛從魚漂上移開,呆呆地望著我說:“什么是‘一化三改造’?”我說:“你不知道?歷史書上沒學(xué)過?學(xué)的都被狗吃啦?”小阮摸了摸腦袋,不好意思地說:“都忘了嘛,哪有你成績好!”是這樣的,解放后,黨在一九五三年提出過一個過渡時(shí)期的總路線,所謂“一化三改造”就是對農(nóng)業(yè)、手工業(yè)和資本主義工商業(yè)進(jìn)行的社會主義改造。具體來說,就是篾匠組成竹器社,木匠組成木器社,婦女組成縫紉社,剃頭師傅組成理發(fā)店,諸如此類,按行當(dāng)組成集體企業(yè),社員見月領(lǐng)工資。“明白沒有?”我問小阮,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前幾年,仙嶺鋪、松壑、霧渡河、清崗幾個地方的竹子砍了,都是當(dāng)?shù)剞r(nóng)民送到竹器社來。后來光景變了,運(yùn)力成本增加了,又或者是農(nóng)民懶了。他們就動了歪腦筋,一捆毛竹,要從七毛二分錢漲價(jià)到八毛五分錢。理由是太辛苦了,他們砍完竹子,要先一根根地扛到山下,再裝車運(yùn)到鎮(zhèn)上,往返八十里山路,很費(fèi)勁。竹器社的幾個頭頭商量了一下,覺得漲得太離譜了。后來他們想出一個法子,就派社員們進(jìn)山上門,先加工成半成品或者成品,再請人一擔(dān)擔(dān)挑到竹器社來,按斤兩計(jì)酬。如此一來,農(nóng)民既能減輕勞動強(qiáng)度,竹器社也能降低收購成本,屬于“雙贏”。這幾年,每到入夏我爸就會進(jìn)山幾個月,等到秋后再回來。我央求過他好幾次,說帶我去山里玩玩,他都沒同意,一直到今年。說老實(shí)話,在十二歲之前,我還從來沒有出過遠(yuǎn)門,最遠(yuǎn)也就是到過二十里外的松壑去看戲。

我爸駝著背,但是走得飛快。一轉(zhuǎn)眼,我就只能看到他背上的木箱子了。遠(yuǎn)遠(yuǎn)的,那口木箱子就像是自己安了兩條腿在走。走一段,我爸就會停下來等我一會兒。看我累得直喘氣,我爸說:“吃不吃得消?現(xiàn)在打退堂鼓還來得及喔!”“走吧,走吧?!蔽艺f?!斑€挺犟,這一點(diǎn)倒是很仿我嘛!”他給我擦了擦汗說。

一個戴眼鏡的瘦子,正蹲在西祝河邊一塊巨大的條石上,條石邊上斜豎著一根扁擔(dān)和兩個竹筐?!把坨R!眼鏡!”我爸大老遠(yuǎn)就揮手沖他喊。這時(shí)候,我看見眼鏡把脖子扭了過來。“等多久了?”等走近了,我爸問他。“陳主任,沒多久沒多久,剛到一會兒?!毖坨R摸了摸我的茶壺蓋頭,問我爸:“你兒子?”我爸放下木箱子,抽出一根白沙煙遞給他:“是啊,老二!”“這么大了,小時(shí)候見過,那會兒還在懷里呢!”眼鏡點(diǎn)上煙說。“嘿,要是你那時(shí)候結(jié)了婚,老大不也那么大了?!”我爸笑了笑,“這是王叔叔,喊王叔叔!”我爸又沖我說。我喊了他一聲“王叔叔”,然后又像我爸那樣,在心里喊了他一聲“眼鏡”。他的眼鏡非常厚,比我們歷史老師的還厚,在那兩片眼鏡后面,他的眼睛只透出來兩個小點(diǎn)兒。眼鏡從口袋里摸出一只螞蚱來,遞給我說:“拿去玩,拿去玩?!苯舆^來一看,我才發(fā)現(xiàn)是假的,狗尾巴草編的。不過非常像,跟真的也差不了多少。

“哈,眼鏡就是你要說的高人吧?說說,怎么個高法?”小阮問,他再一次拉回空鉤子,捏了兩團(tuán)餌料掛上去?!凹笔裁?,聽我跟你講!”我沖他說。

到仙嶺鋪時(shí)已經(jīng)下午了,我走得兩只腳板都起了水泡,但我沒跟我爸說。在村口的一戶人家外面,我爸和眼鏡停下來。那戶人家的兩扇門板大開著,但我爸沒有進(jìn)去。他拍著其中的一扇門板喊:“劉組長,劉組長,在家沒有?”這時(shí)候,從屋里走出來一個婦女,身后跟著一個比我矮很多的、滿臉黢黑的小男孩?!笆顷愔魅伟。銈冇謥砝?,老劉在山上,我去喊,你們先去家坐會兒?!睕]過多久,那個被我爸喊作“劉組長”的男人就回來了。他很熱情,給我爸和眼鏡各讓了一根煙、沏了一杯茶,給我沒有讓煙,只是沏了一杯茶?!澳阈∽影??”劉組長指著我問我爸?!笆前。隙?!”我爸喝了一口茶,吐了吐喝進(jìn)去的茶葉梗兒說。劉組長吸了一口煙,說:“今年拖家?guī)Э诹寺?!嗯,今年那個高恒友一家回來了,他家怕是住不成了。住劉江洪家吧,他家還有兩間空房,院子也夠大。等會兒我去說說!”我爸說:“行啊,怎么方便怎么來,能有個地方就行?!毖坨R也連連說行。過了一會兒,他又從口袋里摸出來一只跟我那只一模一樣的螞蚱,遞給那個滿臉黢黑的小男孩。小男孩一閃,躲到婦女背后去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院子里就接連不斷地響起“嘻——哈—— ”“嘻——哈——”和“咄——啪——”“咄——啪——”的聲音。我還在床上迷糊著,但我知道,那是我爸和眼鏡在鋸竹子、破竹子。過了一會兒,劉江洪和他老婆也起來了。先是有人吱呀一聲開了門,咳嗽了一聲,然后我就聽見劉江洪的大嗓門:“陳主任,起那么早!”接著是我爸的聲音:“這還早哇,晚一天是晚一天的事兒,反正都得干?!睕]多久,我又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她喊了一嗓子“劉江洪”。接著就是洗洗涮涮和切切剁剁的聲音,院子里開始熱鬧起來。劉江洪的老婆在弄飯了,不斷有煙氣從窗子里散進(jìn)來,但是并不嗆。走了一天路,雙腿非常酸疼,我還不想起,我是在他們都吃完飯后起來的。鍋臺上,給我留了一小黑碗筍炒肉片和一碗米飯。我端出來,一邊吃一邊看眼鏡和我爸破篾。眼鏡破得飛快,他坐在小馬扎上用膝蓋緊卡住一根竹條,捏著劈竹刀上下舞著。他腕部用力一劃,厚薄粗細(xì)很均勻的一根篾條就下來了。緊接著又是一條。我爸也在做著和眼鏡同樣的動作。他們已經(jīng)破了一大堆篾條,篾青一堆,頭黃篾、二黃篾和三黃篾也各一堆,沒什么大用的篾屎也堆了一堆。院子里到處都游動著竹子的香氣,太陽剛剛升起。

確實(shí)如我媽所說的那樣,一到山里,我就更野了。因?yàn)槟挲g相近,我、馬順、黑娃、劉江洪的獨(dú)苗劉陸、劉組長的大兒子劉仲,還有他一臉黢黑的小兒子劉季,我們就玩到了一起。馬順只比我小幾個月,個子卻比我矮了一頭。他和黑娃、劉陸、劉仲、劉季當(dāng)時(shí)一天到晚昏天黑地呼紙牌,呼得課本都撕了疊成牌。

“你那時(shí)候也差不多是這樣吧?”我問小阮。小阮一臉鄙夷地說:“我才不呼紙牌呢,我們都是打電子游戲機(jī)!”

我也加入了呼紙牌的隊(duì)伍,但我體力和技巧都不行,最后把帶過去的練習(xí)冊也輸?shù)镁狻N疫€想把課本撕了疊成紙牌翻本,但我爸說:“把課本撕了,你媽肯定饒不了你!”后來我們就不呼紙牌了,改成跳房子,跳房子也很快玩厭了。有時(shí)候,我爸和眼鏡跟劉組長他們?nèi)タ持褡?,我們也跟著去。我爸和劉組長他們?nèi)ド缴?,砍完竹子就十桿十桿扎成一排,再從山上丟進(jìn)下方的河面上,讓竹排順著西祝河一路漂下來。下游早就拉好了一張大網(wǎng),眼鏡帶著我們守在那里。竹排到了,眼鏡就用一條長竹竿將它們夠到淺水區(qū),撈上來一堆堆碼好,最后一起運(yùn)回村里。

待久了,村里人也會扛幾桿竹子到劉江洪家來,找我爸和眼鏡編些日用竹器。他們出料,我爸和眼鏡出工。工錢非常便宜,小件才五分,大件也不超過一毛。很多人都來過,馬順?biāo)麐屢瞾磉^一次。她很秀氣,長得跟我的一個女老師很像,說話細(xì)聲細(xì)氣的,跟其他的山里婦女完全兩樣。她把一小捆沙羅竹拖過來,斜靠在墻上,對我爸說:“陳主任,我編一個篩子、一只米籠、一頂斗笠,如果還有余料,就再編一個針線籃!”我爸說:“你就是馬順?biāo)麐尠??”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爸又說:“篩子、米籠、斗笠,一樣五分,針線籃就不收錢了!”馬順?biāo)麐尣缓靡馑嫉卣f:“那怎么行,該算要算。”這時(shí)候,我剛剛從帳子里爬起來,我看見眼鏡偷偷朝馬順?biāo)麐尶戳藥籽?,我還看見我爸看見眼鏡偷偷朝馬順?biāo)麐尶戳藥籽?。等馬順?biāo)麐屪吡?,我爸拿眼睛往院口方向斜了斜,然后笑瞇瞇地問眼鏡:“眼鏡,怎么樣?”眼鏡說:“陳主任,什么怎么樣?”我爸說:“你不懂?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眼鏡一臉茫然地說:“你是指什么?”這時(shí)候,我看見我爸拿起一根竹條,伸到眼鏡的褲襠里杵了杵。我爸笑著說:“家伙都銹了吧,該給它找個窩了。馬順?biāo)麐屧趺礃??”我看見眼鏡臉上騰地紅了,他扶了扶眼鏡說:“陳主任,不要說笑!不要說笑!”我爸把竹條一扔說:“我還不知道你的心思?你這光棍打算打到幾時(shí)?”

中午放工時(shí),眼鏡要去山上收網(wǎng)。他一心想養(yǎng)一只灰背鶇,前一晚就在竹林里布了一張大網(wǎng)。我們幾個都跟著去看熱鬧。到了那兒,結(jié)果連灰背鶇的毛也沒看到。眼鏡失望地說:“只粘住了一只珠頸斑鳩,還有幾只麻雀崽!”接下來,他爬到竹梢處去解網(wǎng),要我們幾個在下面扯起一張被單,好在他丟網(wǎng)時(shí)不摔到那幾只鳥。西祝河就在我們不遠(yuǎn)處流過,河水的滾蕩聲一陣陣地傳過來。這時(shí)候,我在河水的滾蕩聲中聽見一陣若有似無的喊聲,但我并沒有特別注意。沒過多久,喊聲就越來越近了,也越來越清晰。最后,我們都聽清楚了那個聲音喊的是“馬順”。馬順臉上一暗,說:“是我媽!”這時(shí)候,馬順?biāo)麐屢呀?jīng)看見了我們,我們也看見了她。我第一次看見馬順?biāo)麐屇敲瓷鷼?,她走到馬順身邊,擰起他的耳朵就往上提:“死這里了?喊那么多聲沒聽見?”馬順疼得直咧嘴,用手指了指樹上的眼鏡:“跟,跟,跟王叔叔來捉鳥!”馬順?biāo)麐尶匆娏藰渖系难坨R,她收住怒氣說了一聲:“王師傅也在??!”眼鏡出溜下來后,不好意思地朝馬順?biāo)麐屝α诵?,又對馬順說:“快回去吧!”那時(shí)候,我們——也許只是我——還不知道,馬順?biāo)秩昵熬退懒?,就埋在離我們捉鳥的那片竹林不遠(yuǎn)處。

眼鏡把麻雀都放了,只把那只珠頸斑鳩留了下來,編了一個籠子養(yǎng)起,就掛在檐下,咕咕咕地叫。我沒見過珠頸斑鳩,很稀罕,每天晚上都看到很晚??赡馨疽故芰藳觯幸惶焱砩衔腋忻傲?,發(fā)高燒,喉嚨痛得不行。我爸慌了,要去劉組長家借自行車,說連夜帶我去鎮(zhèn)上的衛(wèi)生室。眼鏡看了看我的舌苔,又摸了摸我的額頭,對我爸說:“不用去,我有個方子,明天一準(zhǔn)能好!”他讓我們等著,自己帶一把手電筒上了后山。過了沒多久,眼鏡就扛著一桿一握粗的沙羅竹回來了。他把沙羅竹砍成幾段,去節(jié),一頭斜插到瓷碗里,另一頭放在火上來回烤。很快,竹筒內(nèi)就流出來一小股一小股淡黃色的竹水。他又烤了兩段,弄了差不多大半碗竹水,端給我喝。我爸將信將疑地說:“眼鏡,你搞過沒?有沒有效果?”眼鏡說:“放心!放心!”果然,到第二天下午我就好了很多。眼鏡又給我烤了大半碗竹水,他得意地說:“沙羅竹治感冒是有奇效的,我以前經(jīng)常喝!”后來,我跟眼鏡在山上轉(zhuǎn)悠時(shí),還見過那一大片沙羅竹。風(fēng)吹過去,就會發(fā)出一陣陣“沙羅沙羅”的聲音,還挺嚇人的。

眼鏡沒讀過幾年書,不過字水很深,算得上一個山里秀才。下雨歇工時(shí),他就躺在廊下的竹床上,聽田連元的評書,或者翻看一本破舊的《綱鑒》。那時(shí)候,我們鎮(zhèn)子上有不少這樣的人,也沒什么體面的營生,也沒上過什么學(xué),但很有文化,天上的地下的,什么都通曉一點(diǎn)。我爸說,這就叫無字通六經(jīng)。我爸還說:“眼鏡厲害著呢,九佬十八匠里,他可是做過不少樣。只可惜四十好幾了連個老婆也沒討上,唉,秀才的好學(xué)到了,秀才的迂也學(xué)到了!”

這時(shí)候,我看見小阮的魚漂猛地沉了一下,我說:“趕緊,起竿!”小阮沖過去,抓緊竿用力一扯,就破水出來一條翹嘴。小阮說:“好大一條!哎,剛才說到哪里了?九佬十八匠是什么?”他把鉤子拔出來,把魚往小桶里一丟,又開始上餌。我說:“你們城里人哪懂這個,鄉(xiāng)下才有呢,鄉(xiāng)下現(xiàn)在估計(jì)也沒有了?!彼f:“不要賣關(guān)子,說嘛!”我說:“九佬嘛,就是閹豬、殺豬、騸牛、打墻、打榨、剃頭、補(bǔ)鍋、修腳、吹鼓手;十八匠,那可就不止十八種了,金匠、銀匠、銅匠、鐵匠、錫匠、木匠、雕匠、畫匠、彈匠、篾匠、瓦匠、壘匠、鼓匠、傘匠、漆匠、皮匠、布匠、絨匠、磨剪鏟刀匠、窯匠什么的,各行各業(yè)都有!”

住在劉江洪家里,又跟他們一起搭伙,除了交點(diǎn)錢外,我爸和眼鏡偶爾也會幫他們編點(diǎn)東西,不收錢。小件的雞鴨籠、竹筐、籃篼,大件的竹席、簸箕、蒸屜,都有。有一次,劉江洪的老婆捏著一個竹篩看了半天說:“陳主任,你這個當(dāng)師傅的,手藝可比不上你徒弟?。 蔽野中α诵φf:“瞎說,眼鏡可不是我徒弟,我給他當(dāng)徒弟還差不多!”我爸的確不是謙虛,論手藝,他還真比眼鏡差一些。后來,眼鏡跟我打過一個賭,他說他能做一個盛水的竹籃。我說:“這你肯定吹牛了,我們才學(xué)過的,竹籃打水一場空!”我不信,就跟他賭了。眼鏡說:“賭什么?”我說:“賭什么都行!”眼鏡笑著說:“那好,我贏了,你就把這個籃子送給馬順;你贏了,我就帶你去釣魚!”這次編竹籃的篾條,眼鏡破得非常非常細(xì),破完后又一條條打磨,直到打磨得非常光滑。編法也跟之前很不一樣,篾絲一根連著一根,銜接之處沒有一絲一毫的縫隙。最后,他編好了,把竹籃遞給我說:“去接一籃水試試!”我還是不信,就在劉江洪家的壓井里接了一籃水。還真是,竟然一滴也沒有漏出來。我爸把竹籃接過去,翻來覆去地看了看,然后對我說:“去,去馬順家,把籃子交給馬順?biāo)麐?,就說是你王叔叔送的!”

半個月后,劉江洪家的廊檐下就堆滿了竹器。魚簍、蒸屜、竹籃、竹席、耙篦、簸箕等等,什么都有。一天早上,我爸喊過來幾個村民,說他們要運(yùn)竹器回鎮(zhèn)子上一趟,問我要不要一起回去。我說:“我才不回呢,我要去釣魚!”我爸叮囑了眼鏡幾句,又吩咐我不要亂跑,然后就上路了。我爸一走,我就解放了,眼鏡也解放了,我就央著眼鏡帶我們?nèi)ノ髯:俞烎~。我、黑娃、劉仲、劉季,還有劉陸,把眼鏡團(tuán)團(tuán)圍了,巴巴地望著他。眼鏡掃視了一圈兒,說:“馬順呢?馬順不去嗎?”于是黑娃就去喊馬順。馬順穿著一件大人的背心就來了,因?yàn)楸承暮艽?,領(lǐng)子一直垂到他肚臍眼那里,就像裹了一個裙子。我們看了都哈哈大笑。黑娃說:“馬順沒衣裳穿,他媽正在家給他縫汗衫呢,他穿的是他爸以前的背心?!毖坨R走過去,把馬順背心的下擺往他褲衩里塞了塞,塞得馬順襠部鼓鼓囊囊的。然后,眼鏡揮了一下他的劈竹刀說:“開路了!”于是,我們就跟著他浩浩蕩蕩地開路了!一直走到村子外面,我才猛然想起來,我們是兩手空空地去釣魚的。我連忙問眼鏡:“魚竿呢?你怎么不帶上魚竿?”眼鏡從兜里摸出一盒洋火,晃了晃說:“這次不用魚竿,有這個就行了!”

快到西祝河的時(shí)候,眼鏡把我們帶到了山上。在竹林里,眼鏡給我們分了工,劉仲、劉季和劉陸去撿枯枝,馬順和黑娃去挖蚯蚓,我跟他去砍竹子。眼鏡砍了兩桿又長又細(xì)的毛竹,他將毛竹砍削一番,又把毛刺刮干凈,然后跟我說:“去生一堆火!”火生起來后,眼鏡拿一桿竹子的尾部在火上烤,一邊烤一邊矯正,使之形成一定的彎度。“就用這個當(dāng)魚竿?”我問眼鏡,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澳倾^子呢,線呢?”我又問。眼鏡也不說話,他把另一桿毛竹破開,從上面破出來一條很細(xì)的青篾絲,將近兩米來長。

“就用這個當(dāng)魚線?不會斷嗎?”小阮問。我說:“篾條中最好的就是篾青了,柔韌性最強(qiáng),彈性也最好,當(dāng)然不會斷!”

接著眼鏡又破出一根小竹條,用它在刀刃上來回刮削,直到削成一根竹簽,一頭尖尖的。眼鏡又把竹簽放在火上烤,烤一會兒就彎一下,直到把前端彎成一個鉤子。最后,他把那根青篾絲一頭系在釣竿前端,另一頭系在竹鉤頂部。“就靠這個了!”眼鏡揚(yáng)了揚(yáng)那副魚竿說。

“就用這個釣魚?”

小阮有點(diǎn)不信地看看我。我說:“大魚不好釣,容易脫鉤,小魚小蝦還是可以的?!?/p>

西祝河從我們鎮(zhèn)子上流過時(shí),還只是一條小河。到了仙嶺鋪附近,因?yàn)橹虚g又匯入了幾條支流,水量就大起來。眼鏡沒有帶我們?nèi)ギ?dāng)?shù)厝私?jīng)常釣魚的烏渡口,而是往下游走去,把我們領(lǐng)到了一個洄灣處有水草的地方。

“他倒是會選釣位,小灣的口,大灣的尾,鯽魚和鯉魚最多。而且水草多的地方,魚也一定多,釣魚不釣草,等于瞎胡跑嘛!”小阮得意地說。我說:“你啊,說起來倒是一套一套的,你釣的魚呢?你這是紙上談兵,卵用都不頂!”

我們在那個灣里釣了一上午,眼鏡把蚯蚓都用完了。大大小小的,差不多釣了幾十條。臨回來時(shí),眼鏡用竹絲從魚嘴里穿起來,穿了幾大串,分給他們幾個每人一串提回家去。馬順那串魚,明顯比黑娃和劉陸他們幾個的多了幾條,個頭也更大一些。當(dāng)天晚上,我爸他們又從鎮(zhèn)上趕了回來。睡覺前,我跟我爸說了白天眼鏡帶我們釣魚的事。我爸說:“你眼鏡叔叔哪里是釣魚,分明是釣人啊!”我也不明白什么意思,我都快睡著了,我爸還在嘟囔:“眼鏡啊眼鏡,迂腐!你既然有這心思,還前怕狼后怕虎個什么,馬順?biāo)麐寧Я藗€拖油瓶又怎么了,我以前還不是個拖油瓶!”我迷迷糊糊地問我爸:“什么拖油瓶?”他說:“快睡吧,睡吧!”

“好啦,你要聽的高人已經(jīng)講完啦!”我瞇著眼睛對小阮說?!皠e啊,后來呢,后來呢?眼鏡和馬順?biāo)麐屧趺椿厥??搞了沒?”小阮又抽出一根黃鶴樓,遞給我,并打著火湊過來。“狗日的,我就知道,你惦記上馬順?biāo)麐屃耸前??”我說道,并吸了一口他點(diǎn)的煙。

后來我爸和眼鏡算了一筆細(xì)賬,我爸說:“眼鏡你看,一個竹籃,成本五分錢,社里給咱們九分錢,還不如找?guī)讉€人打打下手,好上手的活兒就帶他們學(xué)學(xué),讓他們干,到時(shí)候計(jì)件開錢,大件多開,小件少開,效率提高了我們還能掙個差價(jià),怎么樣?”眼鏡眨了眨眼睛說:“陳主任,這倒是個法子,不過社里能不能同意可不好說?!薄吧缋锬芡馕揖筒桓阏f了!”我爸看了眼鏡一眼說,“你什么都好,就是膽子太小了?!毖坨R說:“那行,聽你的,你說怎么干就怎么干?!苯Y(jié)果他們真這么干了!之前,每天只有他們倆在劉江洪家的院子里忙活,后來來了七八個男女。高恒友兩口子、劉組長兩口子、劉江洪兩口子、黑娃他媽、馬順?biāo)麐?,還有幾個。他們每天又是鋸又是削又是磨的,說說笑笑,很是熱鬧。跟之前鎮(zhèn)上竹器社的情形差不多了。

我、馬順、劉仲、劉季、黑娃,也經(jīng)常在院子里看熱鬧。有時(shí)候,眼鏡也會把他床頭的那個收音機(jī)搬出來,旋到一個田連元說評書的什么臺。有一天,田連元說,劉秀去長安求學(xué),在街上看到執(zhí)金吾,場面極為壯觀闊氣,劉秀大為感嘆,講了一句話“仕宦當(dāng)作執(zhí)金吾,娶妻當(dāng)?shù)藐廂惾A”。我爸說:“嘿,你們瞧瞧,我們眼鏡不也是劉秀嘛,他就是當(dāng)不了執(zhí)金吾,起碼也能娶個陰麗華吧。陰麗華在哪,是不是在你們仙嶺鋪呀?”大家聽了就一陣哄笑。眼鏡臉上紅了一下,扶了扶眼鏡,繼續(xù)編他的蒸屜。我看見馬順?biāo)麐屇樕弦布t了一下,她正在一聲不吭地給篾條染色。那時(shí)候,黑娃的爸媽也來打下手,他爸破竹,他媽磨砂。黑娃蹲在眼鏡旁邊,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編花。停了會兒,我爸又望著黑娃說:“黑娃,昨天晚上,看沒看見你爸和你媽躲在帳子里打架?你媽還騎在你爸身上打你爸呢!”黑娃聽了,將信將疑地說:“咦,你怎么知道的?”我爸就大笑起來,一院子的人也都大笑起來,黑娃他爸也跟著笑。黑娃他媽急得直喊:“黑娃!黑娃!”我爸說:“嘿,我知道的多了,你爸媽不帶你玩,他們給你造小弟弟呢,都快露頭啦!”我爸說完,他們都笑得前仰后合的,連眼鏡也笑了起來。

幾天后,滿了一個工期,我爸和眼鏡又算了一筆細(xì)賬。果然,刨去竹子的成本、吃住搭伙的錢,以及七八個男女的工錢,我爸和眼鏡每人比社里平常按件計(jì)酬的工資還多掙了將近二十塊。我爸很高興,一笑起來,很久沒刮的胡子也跟著一翹一翹的。眼鏡坐在門檻上,我爸拍著他的肩膀說:“就這么干!再干幾個月,你娶老婆的錢也差不多啦!”眼鏡也很高興,他在地上搕著鞋子里的竹末。但是很快地,他笑容中又浮上來一層愁云。眼鏡說:“陳主任,我怎么跟她開口?我開不了口啊,要不你先幫我通通氣!”我爸說:“你啊,呆子一個!竹竿兩個眼兒,女人一個眼兒,兩個眼兒的你都通了,一個眼兒的你還不會通嗎?”眼鏡頓了頓說:“那哪能一樣!”這時(shí)候,我看到院門后面閃出一張小臉來,是黑娃。他走到院子里,站定了,做出一副隨時(shí)要跑的姿勢沖我爸喊道:“我媽說了,你們天天編筐子,你們老婆才正好有空在帳子里跟別的男人打架呢!”說完,黑娃就騰騰騰跑開了,跑了一段,又站定了回頭望。我爸也不追,靠著門框笑瞇瞇地說:“去,去跟你媽說,晚上你眼鏡叔叔要去看你媽騎在你爸身上打架!”黑娃犟著脖子說:“我才不說呢,要說你去說!”我爸和眼鏡聽了都大笑起來。

天氣越來越熱,屋子里越來越悶。后來晚上睡覺時(shí),我們就把竹床搬到了院子里。竹子清涼,陰性很大,躺上去非常涼爽。怕蚊蟲叮咬,眼鏡不知道從哪里又給我找來一頂破帳子,用四根竹竿挑了綁在床腿上。眼鏡和我爸都沒有帳子,他們倆就用被單把身子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只留下兩個鼻孔出氣。半夜里有一次我上廁所,看見他倆裹著慘白的被單躺在清冷的月光下,就像兩具無頭尸首一樣,很嚇人。后來沒過幾天,眼鏡就出事了。那天就跟今天一樣熱。一大早,馬順?biāo)麐尯秃谕匏麐尵蛠淼皆鹤永?,黑娃他媽跟我爸說:“陳主任,上午放半天工,我們?nèi)ゼ铣稁壮卟迹 蔽野中ξ卣f:“扯布做什么?黑娃他爸的褲衩是不是磨爛了,要扯布做新褲衩?”黑娃他媽說:“好你個陳主任,等你老婆來了我們一定跟她說,就說你的褲衩在仙嶺鋪磨爛了,要她給你新做一條!”我爸?jǐn)[了擺手,又笑著沖馬順?biāo)麐屨f:“陳菊英,別忘了給自己扯塊紅布,到時(shí)候當(dāng)蓋頭!”馬順?biāo)麐屢膊豢月?,臉上的紅一直紅到脖根。黑娃他媽接過話頭說:“陳主任,先別說人家,你是不是也想再娶一房?要不要給你也扯塊蓋頭?”后來她們倆就走了,把劉江洪的老婆也拉起了一道,三個人有說有笑的。

她們前腳一走,馬順、黑娃后腳就來了,后來劉仲、劉季和劉陸也來了。當(dāng)時(shí)我還沒起床,他們幾個就一擁而上,把我的被單扯了過去。我只穿了一條褲衩,于是也只好起來。我爸說:“眼鏡,篾青快沒了,你帶他們幾個去砍幾捆來,下午編曬簟,包邊調(diào)色都得用。”于是,等我胡亂吃完早飯,眼鏡就帶我們?nèi)タ持褡?。眼鏡走在最前面,揮著一根竹條敲敲打打的。我問他在敲打什么,眼鏡說:“天熱了,蛇出窩了,小心點(diǎn)!”山上暑氣小一些,但還是很熱,干活時(shí)就更熱了??惩曛褡釉芍衽牛坨R說:“先丟到河里漂回去,我們慢慢下山?!瘪R順說:“還早呢,去釣會兒魚。”眼鏡看了看表,也同意了。于是還按上次的分工行事。魚鉤快彎好時(shí),黑娃氣喘吁吁地跑過來說:“馬順淹到了!”眼鏡一驚,把鉤子也彎折了,說:“怎么回事?”黑娃臉色慘白地說:“我們挖蚯蚓,挖完了就去游水,馬順游著游著就被沖下去了!”眼鏡說:“哪里?”黑娃指了指落水潭。等我們趕到時(shí),只看見馬順的涼鞋還擺在岸上。眼鏡連衣服都沒脫,直接就撲進(jìn)了河里。眼鏡一定是忘了自己不會游水,他甚至都沒想過自己會不會游水。那時(shí)候,我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還想等他上岸后問他的。

“什么問題?”小阮問。我說:“我要問問他為什么他釣魚那么在行,卻不會游水?!?/p>

很奇怪,這個問題只閃了一下就消失了。

我飛快地跑回村里,見了人就喊“馬順淹到了,馬順淹到了”。我爸他們正在編席子,把家伙一丟就往外跑,我沖著他們的背影喊了一聲“落水潭”。我在院子里呆呆地站了一會兒,等回過神來,我也跑了出去??熠s到落水潭時(shí),我看見有兩個臃腫的影子飛快地跑動著。等走近了,我才發(fā)現(xiàn)那兩個影子是我爸和劉組長。我爸腋下夾著眼鏡的兩條腿,劉組長腋下夾著馬順的兩條腿,眼鏡和馬順倒垂著身子被他們斜拖在背后。我看見眼鏡臉上沒有戴那副眼鏡,他的頭部很有節(jié)奏地拍打著我爸的小腿肚,不時(shí)有水珠從他頭發(fā)里滴下來,滴在地面上。我還看見馬順鼓著圓圓的肚子,就像一頭小豬娃那樣被劉組長背著跑。在岸邊的空地上,亂糟糟地站著一圈村民,我看見馬順?biāo)麐尣恢朗裁磿r(shí)候回來了,也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我走到人群邊上,非常焦急地看著這一幕。我好像看見了我爸劇烈跳動的心臟,我感覺到我爸劇烈跳動的心臟就在我的胸口里跳動著。后來,我爸和劉組長都累壞了,他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在癱倒之前,他們把眼鏡和馬順放下來,擺在一個草坡上。我們一下子圍攏過去,大喊著“眼鏡”和“順娃”。馬順?biāo)麐尠牍蛟谒麄儌z中間,一遍一遍呼天搶地地喊。仿佛只要她多喊幾聲,眼鏡和馬順就會醒過來。但是他們倆始終安安靜靜的,就像一對睡著了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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