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支教三十三天

2019-11-14 09:35劉小笨
吐魯番 2019年2期
關鍵詞:阿卡支教大叔

劉小笨

美斯樂的月光

2017年1月13日,清萊機場,飛機晚點一個多小時,從機場出來一眼就認出來在翹首張望的那位老人,便是專程來接我的張主任,不由地滿心歉疚,我們握手時,我看到那雙膚色黧黑手,和父親的差不多。那雙熟悉的粗糙但溫暖有力的手,讓我心里瞬間踏實下來,一顆心這才從高空著了地。在此之前,我們素未謀面,而我不過是從另一個在泰北山區(qū)支教過的朋友那里取得了聯(lián)系方式。

主任的皮卡車從清萊市區(qū)開了一個多小時才開出郊外,從夕陽西斜開到暮色深濃,沿山而上,車速卻不減半分,心里暗自驚嘆這個老人高超的車技。此后的一個多月里,我多次跟著這輛皮卡車穿行在泰北那片綿延不斷、蔥蔥莽莽的群山之間,自詡陽光活力的自己,光是坐在車里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在這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已深感疲累,而這個年已六旬卻精神矍鑠的老人,絲毫不見倦意,穩(wěn)穩(wěn)妥妥地駕駛著皮卡車,一次次穿行于泰北的深山公路上。

我們在凌晨五點半起床,從海拔一千二百多米的清萊市民歲縣民養(yǎng)村飛馳去往位于泰緬交界處的美賽,向地處美賽的云南會館提交申請援助的文件。這份由我代為起草的文件,承載著整個民養(yǎng)村的希冀,村里想要整修唯一的那棟華文學校校舍,另外一間用來做課室的茅草屋已經(jīng)在風雨中飄搖了好幾年,每每雷雨時分都令人提心吊膽。我在撰寫文件的時候,感覺字字千斤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反反復復閱讀了好幾遍這才點擊了打印。

這是我起床最早的一次,一路上忍不住深沉來襲的睡意不知不覺就昏睡了過去,醒來時車子早就開出了深山,看了看主任,他卻是精神抖擻地專注地開著車。這是他的常態(tài),每次要去較遠的地方,他都要這般早起,出山一次,來回少則四五個鐘頭,多則七八個小時,如果不早早起床,一天就很難做什么別的事。

或是臨近春節(jié)的緣故,這個時節(jié)來村里支教的老師竟然只有我一個。主任擔心我一個人初次來到異國他鄉(xiāng),又身處在僻遠的深山里面,實在不放心我獨自住在村里專門為支教老師準備的獨戶小木屋,不由分說就直接把車開到自己家里。在他家里生活的日子,我像是回到了自己爺爺奶奶家,晚上我教他兩個活潑可愛的孫子讀中文,他們又教我念泰文字母。主任在一旁發(fā)笑,聽不過去了,就自己指著泰文字母教我。平時不茍言笑的他,聽我們幾個小輩們大聲讀泰文忍不住微微露出笑意。

聊天最多的一次,是去美斯樂參加另一所華文學校的活動,我們下午兩點就出發(fā),翻山越嶺了不知多少個山頭,直到晚上六點多才抵達,再返回村里已是深夜十二點多。半路上我感到胃里翻江倒海,暗自懊惱,跟他抱怨,若是早知路上黑漆漆一片啥也看不見,說什么也不愿跟去了,但其實心里面,非常慶幸這次同行,也是這次,我們像是親密無間的爺孫倆,又像是無話不談的老友,來回八九個小時都在談天說地。按理說,他的兒女都在曼谷工作,他和奶奶大可在家?guī)O子悠閑自在地度日,可他既要操心村里的繁雜工作,又要忙于學校大大小小的事務,我們討論這些的時候,他只說了一句話:“我只希望以后村里的子子孫孫都越來越好”。當時,我因為些許暈車而開著車窗,美斯樂的夜風和著皎潔的月光霎時從窗外涌進來。我轉(zhuǎn)過頭看他,他只專注地望著前方,我們在夜色下趕路,他堅毅的側臉在這夜色中閃著別樣的光芒。對于一個只上過小學三年級的老人家而言,教育情懷、人生理想,諸如此類的名詞太過虛無縹緲,也太過華麗虛浮,而他這句平平常常、實實在在的話語,卻使美斯樂的月色永遠地銘刻在我的腦海之中。我說,那些接送支教老師、提交文件之類的瑣事,也可以安排其他老師輪換就不會太勞累,可他說,別的老師有的要照料茶園,有的孩子還小,只有他這個老人家累一點也無所謂。在美斯樂還不到一里長的中心街上,偶遇了幾個來自歐洲的游客,還有幾個臺灣人,他們正向人打聽美斯樂的景點。主任問我要不要在此留宿一晚,等天明后帶我參觀美斯樂聲名遠播的壯觀茶園,據(jù)說那里盛產(chǎn)優(yōu)質(zhì)的烏龍茶。我終還是果斷地搖頭。如果第二天不必上課,倒可以悠游自在地游覽一番,可是在我看來,與許多特意前來旅游的人們相比,我所收獲的這些內(nèi)心體驗,已是獨一無二的瑰寶。

看著遠山的壯麗落日,沒有想要拍照;路過巍巍壯觀的茶園,沒有想過停留。但我正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深切地觸摸到一個地方,一個從前全然陌生,而今像是生來熟悉的地方。在正月十五的元宵之夜,美斯樂那鮮潤的月色,浸潤著我、包裹著我,我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加思念祖國,思念故土,思念親人與朋友。而美斯樂的月色下,我們的皮卡車在飛馳,像我爺爺一般的主任,像我忘年之交的主任,他開著車,我們攀談著,像是我剛剛出遠門歸來,他來接我回家。我知道,此生,我所愛的疆土已不再局于那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之內(nèi);我知道,當我回到我的故鄉(xiāng),我注定開始思念另一處故土;我知道,若這世間有一為人師者,讓我動容,讓我欽敬,讓我深感被樸素而偉岸的教育理想所觸動的,便是這一句,“我只希望以后村里的子子孫孫都越來越好”。

民養(yǎng)村的牽掛

2017年1月14日,我第一次走進民養(yǎng)村的中一班,對于我這個自初中開始就被老師戲稱為“跛腳”的文科生而言,語文年年都拔尖,數(shù)學歲歲奔及格,說實在的,我真沒什么把握可以上好數(shù)學課。當時我跟教務主任施老師說,除了數(shù)學我什么都可以教,正當施老師打算給我安排別的課程時,一位年長的老師插了話:“劉老師不是研究生嗎?即使不擅長數(shù)學,認真地看一看書也一定可以吧?”這句話瞬間震動了我。帶著一點點忐忑暗想著要把遺忘的內(nèi)容撿回來。當天上午開始備課,發(fā)現(xiàn)還真沒有想象的那么困難。

然而,在泰北這個僻遠的村莊里,由于師資極度匱乏,當?shù)氐睦蠋熚幕潭炔⒉桓撸銖娊绦W的老師絕大多數(shù)還是從緬甸過來有著良好華語基礎的,至于初中的教學任務,則全靠世界各地前來支教的老師完成,而支教老師們在時間上并不能完全地接續(xù),時常被迫中斷初中的一些課程是常有的事。因此,講課真不是什么難事,難的是面對早就習以為常的別離,這些孩子早就成了一個個小油條。如何讓這群習慣了吵吵鬧鬧的調(diào)皮蛋安靜下來聽課才是最讓人頭疼的事情。上課趿著拖鞋姍姍來遲、無所顧忌地吃著零食、轉(zhuǎn)前轉(zhuǎn)后交頭接耳、一會兒報告要去洗手間、一會兒舉手說自己頭痛,這些小把戲都算不上什么,上課才剛轉(zhuǎn)身在黑板上寫個字,再回過頭,下面已經(jīng)亂成粥狀。第一天上課,雖然我已提前了解到了難于管理的現(xiàn)狀,感覺自己已做好充足的心理準備,但當我真正走進這個據(jù)說是全校最調(diào)皮的班級時,還是沒能控制住情緒。進教室還不到三分鐘,面對這慘不忍睹的課堂秩序,我決定要好好樹立起師道威嚴。我黑下臉,掃視了一圈教室后,死死盯著最后一排那個一直在講話的男孩,他卻嘻嘻地笑起來:“老師,我長得帥嗎?”全班哄堂大笑。我徑自向他走去,一言不發(fā),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一手就拎起他,這個幾乎和我一般高的男孩大約沒想到,我會做出如此舉動,一臉懵狀地被我一把關在教室門外。再砰地一聲關了門,教室里靜得可以聽到我的手表時針的嘀嗒聲,我只字不提剛剛發(fā)生的一切,只是用特別平穩(wěn)地,仿佛沒有發(fā)生過任何事的語調(diào),不動聲色地繼續(xù)講課。孰料我才剛開口,他的臉竟貼著教室后面那沒有玻璃的窗格子上,沖我戲謔地笑著,剛剛才安靜下來的課堂又逐漸騷動起來,嗡嗡地聲音讓我感覺腦袋幾欲炸裂,血液齊刷刷地涌上了腦門。眼前浮動著的少年們的臉龐,在我眼前晃啊晃,迷茫又渺遠。耳朵上戴的那個用來擴音的“小蜜蜂”壓根起不了什么作用,即使是素來聲音洪亮的自己,已然使出了洪荒之力,也無法蓋過教室里的這一浪高過一浪的聲潮。

窗外是民養(yǎng)村碧空如洗的藍天,郁郁蔥蔥環(huán)繞的群山,大朵大朵漂浮的白云,還有每到下午尚還刺眼的斜陽。陽光透過那些窗格子鉆進教室里,我賭氣似地站在還有些火辣辣的光束中。雖然我最終用最高分貝的聲音講完了一節(jié)數(shù)學課,雖然他們最終還是在我暴怒的震懾之下聽我講完了一節(jié)二元一次方程,但我仍舊被深深的挫敗感所擊潰。我聲嘶力竭了,我暴跳如雷了,我竟然用如此的狀態(tài)來講課,我不喜歡這樣的自己,我怎么可能奢望這樣的自己會讓學生喜歡。

“我來這里做什么?我要教別人什么?”與在有限的時間里所教的課程相比,更多的不應該是對孩子們的影響嗎?哪怕時間這樣短,哪怕有一個調(diào)皮的孩子開始喜歡學習呢……這些聲音在我的腦海里回旋了整夜,那是沒有吃晚飯的夜晚。我毫無力氣再做飯,也沒有胃口吃任何東西,只是這兩個問題一直在我的腦海里翻騰不息。支教的第一個星期里,體重十年不變的自己不自覺地消瘦了好幾斤。

然而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這些孩子多么聰明可愛?。∧莻€最調(diào)皮的艷霞不喜數(shù)學,卻在演講課上表現(xiàn)出色,我點評的時候,特別表揚了她,她平時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聽到表揚時,眨巴著亮晶晶的大眼睛,緊抿著嘴露出微笑;那個坐在角落里默默不語的寶勇一點就通,思維敏捷的讓我欣喜不已;而燕菊和文紳一直都是班里學習最認真的,每次給我的回應最積極主動;家助只是愛說話,卻只要認真下來聽了就懂;雪靜反應稍慢,只要耐心地多講兩次,也有了明顯的進步;還有小不點正富,一刻也坐不住,抱怨我常叫錯他的名字,我走過去伸出手把他轉(zhuǎn)到后排的腦袋扳正,他很不好意思地開始聽課……慢慢地,我已經(jīng)記住了他們每個人的名字,已經(jīng)可以一邊講課一邊看到越來越多的回應眼神。我從來沒想過從前連自己都怕上的數(shù)學課,而今我會慢慢開始享受數(shù)學課堂,而我竟是講授數(shù)學課的老師。

當我自己身處講臺之時,我無比熱愛教過我的每一位老師,我比從前任何時候都更想要發(fā)自內(nèi)心地說一聲“吾愛吾師!”撇開一切其他條件,單就教書本身這件事情而言,沒有哪個老師,是不希望自己的學生取得進步的。

最初有多惱怒,后來就有多欣喜,人與人之間情感的投注是相互的,老師付出愛和關心時,學生的進步,便是最好的回報。那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甜蜜感。當我真正以師者之寬容,去站在孩子的角度,便可以想象,面對不斷地別離,每一個支教老師總是匆匆而來,又匆匆遠去,如此循環(huán),這種情感的隔離,怎不會讓人從一開始就在心理上保持安全的距離?當我們談論支教時,我們在談論什么?此后,決不想?yún)⒓犹虝r間的支教,在知識的連貫性上,在情感的投入上,太短的時間,作用都太微乎其微了。

我曾一遍遍地幫孩子們糾正“老師”這個詞的發(fā)音,他們總是“s”“sh”不分。如若我太長時間不能再去,他們也會慢慢忘記我吧。這么想的時候,心里竟是酸楚的??墒悄程?,主任給我發(fā)微信語音,說很多學生都問“劉老師,什么時候再去?”

當時,我正站在繁華大廣州的天橋上,身邊人流如梭,天橋上的一分鐘,從身邊走過的人,比我在泰北民養(yǎng)村里三十三天所見過的人都多??伤麄冎皇沁^客,而民養(yǎng)村里的每個人,都在我的心上烙下了牽掛的印記。

村里走過的大人,小孩,甚至老人,他們都親熱地叫我“老師”,那些熱切的聲音里,飽含著希冀,尊重,關心,歡迎,以及濃烈的同胞之情。這是我聽過的,之于我自己的,最讓我感動又熱愛的稱呼。

美彰代村的馬拉松大叔

那是無課的周日,跟著一行人到海拔兩千多米的美彰代村。上山的路再無平坦公路可行,唯有高動力的越野型皮卡尚可爬行在那陡峭的山間土路上。我站在皮卡車的載貨廂上,緊緊抓住扶手,一路閃躲著逼仄路邊的恣肆樹枝。時時為著驚險的路況而尖叫,時時又為著心中鼓蕩而起的澎湃新奇而激動。二月的清晨尚有清冽的冷風入骨,而到了正午,暖陽霎時便穿透蔥郁的古林之翼,星星點點的光影便整個地包裹著大地上的一切,帶著清涼的溫暖,帶著舒爽的愜意,帶著馥郁的泥土氣息,帶著泰北鄉(xiāng)間獨有的咖啡香味,把這天地都融化其間。而我那時尚不知,真正將使我震撼的事,真正要使我自此在心間樹起一個崇拜的英雄人物,要當作精神之師的,竟是這山間目不識丁、日日躬耕在泰北海拔兩千多米,陡峭高山叢林里,那個穿梭在咖啡林里的阿卡大叔,那個地地道道的泰國籍華裔農(nóng)民。

如果不是在他家的一整層閣樓里,被三面榮譽墻包裹起來的閣樓里,看到那上百個熠熠生輝的獎牌、獎章,上千張激動人心的獲獎照片,我怎么能看出這個四十多歲,中等個,精瘦的農(nóng)民大叔竟是泰國赫赫有名的馬拉松選手,竟是一個長跑成績斐然的泰國名人。在那個普普通通的閣樓上,清清楚楚地呈現(xiàn)出一個農(nóng)民長達14年的長跑軌跡。

二十九歲時,身為九個兄弟姐妹之家的長子,為糊口而開始長跑的大叔,他日日在這高山之巔,從凌晨三點的咖啡林里跑過,從這個山頭跑到另一個山頭,從清萊,橫跨到另一個清邁省,在這綿延不絕的群山里,叩醒泰北的第一抹晨光,觸碰第一滴露珠,聆聽第一聲鳥鳴,擁抱這群山萬物的每一次蘇醒,迎接每一個新的開始,如此風雨無阻整整十四個春夏秋冬。他被泰國當?shù)卣右?,他的兩個妹妹,都出國留了學,都是河南鄭州大學國際教育專業(yè)的碩士研究生,如今也已成為大學里的老師,他的弟弟們開咖啡館或做著別的生意。他把弟弟妹妹一個個地送出這幾乎與世隔絕的高山之巔,而他除開每年長跑的那十天半月,除開載譽而歸的那些特殊的日子外,仍舊天天月月年年地做著兩件事,一是每天三點起床長跑至天明,一是午后到他的咖啡園里勞作至日暮。他守著美彰代村的咖啡園,守著他的世界。他的閣樓,像是他為自己開啟的另一個華麗璀璨的異度空間。你無法把一個樸素平常的鄰家大叔與一位豐采十足的馬拉松明星級選手聯(lián)系在一起。每年的一段時日里,他都會是一匹永不知倦的黑馬,不斷在賽場上挑戰(zhàn)生命的極限。而后,便是安安靜靜地仍在這僻靜的山間當他的農(nóng)民,種他的咖啡,獨自在群山里長跑。這里沒有專門的訓練跑道,只有起伏的崇山峻嶺。他戴著頭燈,奔跑著敲開生命的幸福之門。

我跟他握手,跟他合影,難以抑制激動的心,在異域的山野間,能看到一顆如此純凈的靈魂的律動,這是我此生難得的福分。阿卡咖啡濃郁的香味,在我的肺腑間升騰。在他的依山而居的鄉(xiāng)間小樓的庭院里,陽光鋪天蓋地傾瀉下來,粉的、藍的墻面宛若碧天麗日之下的神來之筆。我的阿卡大叔用他粗糙的雙手,給我們現(xiàn)磨咖啡,沖泡,再斟進小小的咖啡杯里,這源自深山老林間的咖啡豆,經(jīng)由大叔的手,采摘、去皮、晾曬、研磨、沖泡,這手深掘起山間的泥土,在寂寞山巔揮舞,又曾在萬人矚目的舞臺上捧過輝煌的累累獎章,而今他細細地為客人斟一杯咖啡,我竟沒來由地喉頭發(fā)緊,眼眶潮濕,慌慌地低頭喝咖啡,喝下那此生難以忘懷的阿卡咖啡。

大叔說,他目前最大的愿望是在村里建一所小學,村里的孩子現(xiàn)在都要下去到我所支教的民養(yǎng)村里讀書,來回上下山要三四個小時,山路陡峭,遇雷雨天氣實在太危險。

我們靠著另一個懂得阿卡語的華人大叔才能間接地交流,若非如此,該要聊上三天三夜。曾經(jīng)健談的我,話越來越少,常常驚覺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不愿把時間虛耗分毫,一想起大字不識的阿卡大叔,我的阿卡大叔數(shù)十年如一日地只做兩件事:跑步,種咖啡。兩件事都做到圓滿。做到天荒地老也趣味盎然。我想如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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