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園 四川大學 四川成都 610065
唐代酒肆可分為官肆與民肆,官肆隸屬官府,而民肆則為百姓私人所有。官肆在推行官酤,禁罷私釀的時期,可以獲得酒政的保護,獨攬酒客,但在各個官肆之間,競爭關系依然存在,且在開放民間酤釀的時期,官肆仍需與民肆同臺競技,能否在眾多酒肆中脫穎而出是吸引酒客的關鍵;與官肆相比,屢遭官府打壓的民肆承受的競爭壓力更大,不斷優(yōu)化營銷模式,使之符合市場,吸引更多顧客,獲得發(fā)展。
宣傳是帶動消費者進行消費的一大促銷手段,好的宣傳能夠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酒肆沽酒同樣需要宣傳。酒肆的宣傳方式主要為懸掛酒旗和女子當壚這兩種。
(一)懸掛酒旗。懸掛酒旗是唐代酒肆極為普遍的宣傳方式,酒旗在街頭隨處可見,尤其是在江南一帶,酒旗十分盛行,李群玉有詩曰“斜雪北風何處宿,江南一路酒旗多”充分展現出江南酒旗眾多的景象。酒旗的懸掛多有講究,地點是經過多方比較選擇的,一般是人員往來頻繁、人口密集且顯眼的高處,多為江口、高樓或者交通要道,盡可能使更多的人能夠看見酒旗,起到宣傳的效果,唐代許多詩人都曾在詩中提及高懸在江口或者高樓上的酒旗,如張籍有“長江午日酤春酒,高高酒旗懸江口”、孟郊有“湖榜輕裊裊,酒旗高寥寥”等詩句,不勝枚舉。酒旗的制作往往十分精良,展現的是酒肆的特色與實力,不同酒肆的酒旗色彩有所區(qū)別,但布料色澤都較為鮮艷,酒旗旗面所書內容有所不同,有些酒旗上僅書酒肆名號,但有些酒旗會添加贊美酒肆的話語,如杜牧詩中所提“溪橋向吳路,酒旗夸酒美”,在酒旗上夸贊酒肆酒味醇厚,物有所值。
(二)女子當壚。酒旗在酒肆外招攬酒客,當壚的女子便在酒肆內奏樂舞蹈,引客入肆。為提升酒肆對酒客的吸引力,酒肆招美貌或面容極具特色的女子當壚引客,尤其是胡人所設酒肆,常有胡姬當壚,因其面容充滿異域風情、能歌善舞,成為當時最為典型的當壚女,李白有詩云“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又有“細雨春風花落時,揮鞭直就胡姬飲”,不僅展現女子當壚引客的現象,更展現出胡姬對酒客的巨大吸引力,招手便有酒客為其買醉,甚至有酒客直奔胡姬酒肆飲酒,成為酒肆的固定消費者,當壚女子可謂酒肆另一面極具特色的“酒旗”。
宣傳可使酒肆被眾人所知,而優(yōu)質的服務則是廣有回頭客的關鍵。唐代酒肆在服務方面,不僅盡力提高酒的品質,提供歌舞佐飲、酒妓陪飲的服務,還致力于優(yōu)化酒肆裝潢,延長經營時間,招攬酒客。
(一)歌舞佐飲。歌舞佐飲是唐代飲酒助興的重要方式之一,從設宴飲酒到個人小酌,官宴到友人小聚,都有歌舞助興,使飲者從精神上感到歡愉與放松,酒酣時,飲酒者也會和月起舞,如林寬詩曰:“蒿高空存百尺基,酒酣曾唱大風詞。”酒肆以賣酒營生,酒客飲酒時提供歌舞是必不可少的服務,樂師吹拉彈奏,舞女隨音起舞,悠揚的樂聲和曼妙的舞姿,不僅能使飲者喝酒的興致高漲,更是能夠吸引路上行人入內一探究竟,如章孝標詩:“落日胡姬樓上飲,風吹蕭管滿樓聞”,琴瑟蕭音隨風遠揚,引人入勝,與女子當壚的宣傳相輔相成。歌舞佐飲通常伴隨著女性的陪飲,招美貌藝伎作陪是唐代宴飲常有之事,《太平廣記》載,杜牧赴宴,有“女妓百余人,皆絕藝殊色”;洛中有舉人與樂妓“與飲席遇之”。這一行為引入酒肆后,催生出“酒妓”這一職業(yè),一作“飲妓”。酒妓陪酒多與酒客嬉鬧,如馮袞有《戲酒妓》一首,而從白居易的《醉戲諸妓》所言酒妓“席上爭飛使君酒,歌中多唱舍人詩”可以看出,酒妓以勸酒的方式提高酒客的飲酒量,協助酒肆賣酒。
(二)精致裝潢。與歌舞佐飲、酒妓陪飲相比,酒肆華麗的裝潢并不能促使酒客多飲,但卻能給予酒客良好的消費環(huán)境,提升酒客對酒肆的整體評價,而且與老舊寡淡的裝飾相比,華美艷麗的裝潢更能吸引消費者,所以唐代酒肆在裝潢上也是費盡心思,一句“豪家沽酒長安陌,一旦起樓高百尺”,道盡長安酒家的高大寬敞,引人注目。在裝飾酒肆這一點上胡人酒肆最是華麗,又加之與唐本土風格迥異,格外吸人眼球。除裝潢華麗外,酒肆內使用的物品也是極盡奢華,端酒盛菜的杯盞碗碟,多用金玉制品,“金樽”、“玉壺”、“玉盤”等詞,頻繁出現在詩人筆下,正因如此,在酒肆飲酒必屬高消費,難怪詩人長嘆酒價高,酒債多。
(三)經營時間延長。為了囊括更多顧客群體,在唐后期夜市開放后,酒肆大幅延長經營時間。唐初,置市,嚴格規(guī)定開市閉市的時間,商人需午時聽鼓聲入市,在日入前七刻需聞鉦聲散去,交易時間較短;若坊、市不在規(guī)定的時間內開閉,開閉坊市者將被處以刑罰,《唐律疏議》有載:“其坊正、市令非時間開閉坊、市門者,亦同城主之法”,商家均遵循規(guī)章,僅在午時至日落這段時間內在市交易,酒肆也不例外。隨著經濟的發(fā)展,唐的坊市界線逐漸模糊,坊內可不遵循宵禁規(guī)定,夜市逐漸興起,酒肆順勢延長了營業(yè)時間,此后,夜訪酒肆者眾多,恰如王建所云:“水門向晚茶商鬧,橋市通宵酒客行?!宾』I交錯,夜有笙歌,甚至有酒客通宵飲酒,徘徊在坊市,由此可見,酒肆已經成為唐人夜市光臨的主要娛樂場所。
酒肆的發(fā)展日益興旺,面對眾多酒客的不同需求,酒肆發(fā)展出了能夠適用于多種狀況的、靈活的收付款方式,包括現金付款、物物交換、典押換酒以及賒賬買酒這四種,而這些方式在買賣過程中體現為酒客在酒肆消費酒水可以買酒、質酒、賒酒這三種方式進行。
(一)買酒?,F金付款、物物交換都屬于買酒一類,在消費酒水時便付清酒款,錢貨兩清。這兩種付款方式無疑是酒肆最樂意接受的,不必擔憂酒客拖欠酒款,使酒肆蒙受損失?,F金是最為常見的付款方式,《太平廣記》多有記載,如齊映趕考之際,饑腸轆轆,突遇大雨,行至西市,遇見一位經營酒肆的老者請食,正巧遇見有人送酒肆所得“錢百千”與老者,此錢即為酒客現金付款的產物;再有韓翃詩云:“東門留客處,沽酒用錢刀?!蓖瑯邮且?“錢刀”現金付款。物物交換與現金付款的不同之處在于,不用金錢而用物品買酒,酒客現錢不足之時,可采用此方法支付。酒肆物物交換多以華裳、精美飾品換酒,如李白常用鹔鹴裘、紫綺裘換酒以飲,陸龜蒙也有“能脫鹔鹴來換酒,五湖賒與一年春”的詩文留存,在《太平廣記》中,也載有張光晟“脫衣買酒”的狀況;除以衣物換酒,飾品等精美物件換酒也是常見,譬如工藝精巧的鏡子、金魚、金龜等,劉禹錫曾作《和樂天以鏡換酒》一詩,就是以“菱花百煉鏡”換取酒液“十旬杯”。
(二)質酒。典押換酒的方式是物物交換的補充。物物交換所用物品如貂裘、金龜,精美非常,價值較高,交換過后,歸屬于酒肆,酒客不再拿回,完全充當金錢使用,然偶有酒客,渴酒無錢,又不愿完全失去本身的物品,則可將其典押于酒肆,先換酒飲,再籌錢贖之,物品若有所損壞,酒家還需賠償,如《太平廣記》載酒家有客以衣典押換酒,后贖衣,發(fā)現衣物被老鼠咬壞,酒家則需“據物賠前人”,由此可見,典押換酒的確進一步激發(fā)了酒客的消費潛能,但這種方式,稍有不慎,便會使酒肆蒙受損失。
(三)賒酒。第三種方式是賒賬。與物物交換、典押物品這兩種方式相比,賒賬對嗜酒的酒客的吸引力是最大的,不少好飲的詩人都曾賒酒,從“評封還酒債,堆金選蛾眉”、“歸家酒債多,門客粲成行”等詩句可知,賒酒之事并不少見。然賒賬雖為酒客所愛,酒肆卻要極力避免酒客喝“霸王酒”,這對酒肆而言,無疑是一層負累,而且部分賒酒者還債時期極長,如李播寫“去歲買琴不與價,今年沽酒未還錢”一句,雖旨在言明自身前后家境差別巨大,但也確切的展示出酒債久未歸還的事實,導致酒肆成本的回收周期被間接拉長,類似的情況如多有發(fā)生,酒肆無法及時收取酒款,盈利水平就會下降,不利于長期發(fā)展。
各個酒肆之間相互競爭從而生發(fā)的復雜的經營模式,讓酒肆經營得更加有聲有色,豐富了唐人的娛樂生活,推動著唐代飲酒風尚的持續(xù)發(fā)展,酒肆更是成為了唐代極富社交價值的文化集散地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