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勇
(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廣東 廣州 510075)
1987年初,英國海洋探測打撈公司(The Maritime Exploration and Recovery Ltd.)的馬?。∕r.Martin),來到交通運輸部廣州救撈局業(yè)務處,希望合作打撈一艘沉沒于下川島附近海域的荷蘭東印度公司商船“林斯堡”號(Rimsberg,根據(jù)荷蘭語發(fā)音也譯作“萊茵堡”號)。據(jù)稱這條沉船是英國海洋探測打撈公司在荷蘭古籍圖書館和航海圖書館一本1772年出版的有關廣東的雜志中查到的,“萊茵堡”號船長42 m,裝有385.5 t錫錠、6箱白銀、136 t胡椒,以及可可、棉布、毛皮等貨物。不久,該公司向中國政府主管部門提出打撈申請。中方?jīng)Q定采取合作形式,指定交通運輸部廣州救助打撈局參與打撈。同年8月,打撈工作在川山群島海域展開。
川山群島由上川島、下川島兩個大島以及其他一些小島組成,地處廣東中部通往西部海上交通的主航道上,是古代中國通往西方世界的“海上絲綢之路”的必經(jīng)之地。中英兩國的打撈人員在預設海域用聲吶儀器探測海底,發(fā)現(xiàn)目標后潛水人員下水探摸,由于淤泥深厚,并沒有發(fā)現(xiàn)荷蘭商船遺跡。英國人轉而采用1 t重的抓斗探挖,卻意外撈出247件器物,包括陶瓷器、銅器、錫器、金腰帶、鐵器等(圖1)。中方工作人員初步判斷這是一艘中國宋元時期的沉船,可能是往來中國和東南亞、阿拉伯國家的貿易商船。中方現(xiàn)場負責人尹干洪及時停止了現(xiàn)場工作,并迅速報告廣東省文物管理部門,停止打撈,并實施了相應的保護工作。根據(jù)文物法規(guī)定,廣州救撈局把打撈上來的247件各類文物移交廣東省博物館。對于這個重大發(fā)現(xiàn),廣東省文物部門給予高度重視,并根據(jù)沉船年代,臨時命名為“南海宋元沉船”。
川山群島海域沉船的發(fā)現(xiàn),引起國家文物部門的高度重視。1989年8月,經(jīng)國務院批準,中國歷史博物館與日本國水中考古學研究所簽訂合作進行南海沉船遺址水下考古調查、發(fā)掘的意向書,決定同年11月進行第一次調查。隨后,國家文物局、中國考古學會、中國歷史博物館、日本考古學會等聯(lián)合成立了“廣東南海宋元沉船調查專家組”,著名考古學家、中國考古學會會長蘇秉琦、日本考古學會會長江上波夫任正、副組長。
1989年11月15日,由中國、日本考古專家組成的南海沉船聯(lián)合調查隊在廣州正式成立,隊長是著名考古學家、中國歷史博物館館長俞偉超教授,副隊長為日本水中考古學研究所所長田邊昭三教授(圖2)。調查工作得到廣東省文物管理委員會、廣東省博物館、交通運輸部、廣州救撈局等機構的協(xié)助。廣州救撈局出動了“穗救201號”“穗救205號”拖輪等船舶參加調查。
(1)第一階段:沉船掃測定位,測定沉船準確位置。使用了SMS-960型海底掃描系統(tǒng)、???84微波測距儀等先進設備,完成測定海底地貌、探測沉船、精確定位、拍攝現(xiàn)場、測算海流等工作。11月17日,成功找到沉船確切位置,深度22 m,掌握了遺址周圍的水文、能見度、氣象等第一手資料。
(2)第二階段:海況、海流調查與遺址表面測量。使用了EMC107型直讀式電磁流速計測試海況。11月19日,中日考古人員輪流下水,進行遺址測量,草繪平、側面圖。中方隊員張威在探摸中采集到一塊木片;朝日電視臺工作人員高橋雅彥、藤田亨在拍攝過程中采集到一片青白瓷片,經(jīng)確認,與1987年打撈到的瓷器完全一樣。由于海底能見度太差,水下拍攝無法完成。從初步掌握資料看,沉船遺址表面面積為1 m2,高30 cm,大部分船體可能為泥沙淹沒。這次調查基本上確立了沉船的存在與具體位置,但在資金相對緊張的20世紀80年代末期,本次調查的經(jīng)費是陸地考古的若干倍,在水下考古初創(chuàng)階段,暫時沒有能力對“南海Ⅰ號”進行進一步的工作,這一擱置就是10余年。
在漫長的等待中,中國水下考古完成了綏中三道崗沉船發(fā)掘、遠赴西沙的調查以及境外的竹篙灣調查等工作,為再度回到“南海Ⅰ號”提供了知識、技能和經(jīng)費的儲備,這樣的等待是值得的。
在國家文物局、中國歷史博物館、廣東省文化廳等領導的關懷與支持下,中斷多年的“南海Ⅰ號”沉船發(fā)掘工作于2001年春季得以重啟。由于此次工作得到了中國香港“中國水下考古探索研究會”陳來發(fā)等諸位先生在資金、潛水器材、潛水手段等方面的大力資助,工作得以順利推進。
4月24日上午6時調查工作船正式起航,由于閘坡港距工作地點很遠,單程航行時間為5 h,所以后來改為以陽江市的東平港為工作基地,單程航行時間縮短為3 h。
前期的定位工作按照1987年英國人提供的位置示意圖和1989年交通部廣州救撈局報告坐標實施,但并不順利。原因一是缺乏海上尋找沉船的經(jīng)驗,香港方面租用的旁側掃描系統(tǒng)屬于老式設備(一直存在故障),聘請的聲吶判讀員不熟悉該系統(tǒng),缺乏在海上尋找點狀目標的經(jīng)驗;二是受海浪干擾或由于漁民作業(yè)方式的改變(由原來的單船圍網(wǎng)改為雙船刮底的拖網(wǎng)),海床變得平坦,影響聲吶判讀。于是后期改用中科院南海海洋研究所提供的美國克萊英旁側聲吶與淺地層剖面二合一組合儀,取得了比較理想的效果。探測拖魚本身既可作聲吶平面海底掃測,又可同步顯示拖魚正下方的海底地質剖面,工作非常有效,很快就在1989年聲吶掃描的海域,與救撈局提供的坐標點幾乎重合的測線上發(fā)現(xiàn)了一處聲波反射異常點。經(jīng)多次潛水探摸后,筆者幸運地在水下摸到兩塊較大的含鐵質凝結物。但這真是“南海Ⅰ號”嗎?雖然興奮,但也不能急于下定論。直到救撈局的潛水員徐浩武證實此地的水下地貌和他們1987年的工作地點相同;加上這一地點又有幾片南宋時期的白釉、青白釉、醬釉瓷片陸續(xù)出水,與“南海Ⅰ號”出水的瓷器基本一致;而且定位系統(tǒng)所測得的坐標進一步驗證了1989年探測定位所取得的坐標數(shù)據(jù)基本準確。因此,三重證據(jù)使得“南海Ⅰ號”沉船精確坐標點得以重新確認。
因需要對沉船進行最后的判定,自2001年10月至2004年,4年間共對沉船進行了大小7次調查、試掘和物探工作(圖3、圖4),通過局部抽泥,沉船現(xiàn)狀逐漸顯現(xiàn)出來。沉船長約31 m,寬約10 m,型深約4 m,系遠洋商船。船貨有瓷器、金屬制品和其他有機類制品,特別是瓷器,在倉內成摞擺放、數(shù)量巨大。船體基本為正沉狀態(tài),平臥于海底,絕大部分為海底淤泥所掩埋,右舷略側傾,船艏稍下沉,船身及結構基本保存完好。沉沒地點位于陽江海域,距岸18海里(1海里=1 852 m),沉沒地點海床為淤泥,水深約20 m,能見度幾乎為零。因其所處海域為漁場,自然和人為破壞使“南海I號”面臨巨大的威脅?!澳虾號”保護與發(fā)掘對于中國文物考古工作者來說是一次巨大的考驗。
試掘出水的各類細小器皿、有機質文物不僅數(shù)量龐大,而且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保存完好的船體本身就是南宋時期海船的珍貴標本;根據(jù)國內外一些沉船的發(fā)掘資料顯示,推測船上還可能出現(xiàn)寫在紙張和竹木簡上的文字,這些史料對于研究船主、貨物及航線等是非常珍貴的實物資料。如何獲得沉船中更多的信息,在我國此前的水下考古工作中沒有先例。
試掘時發(fā)現(xiàn),海水能見度和潮汐、氣象等不利因素對水下發(fā)掘造成極大困難。首先,在零能見度的條件下,無法準確記錄描述文物原始位置和狀態(tài),大量考古學信息無法獲知,對各倉位功能的研究只能靠推測。其次,低能見度、惡劣海況、多變的氣象因素對現(xiàn)場考古人員的安全也造成了威脅。
“南海I號”面臨著漁船拖網(wǎng)破壞、人為盜撈,以及其他不可預見因素破壞的威脅。另外,即使對具體沉船位置采取了嚴格的保密措施,現(xiàn)代定位技術的普及仍使得沉船遭盜撈的風險日益增加,“南海I號”的保護面臨空前的挑戰(zhàn)。
傳統(tǒng)的沉船水下發(fā)掘與保護的方法是先打撈船載文物,然后將船體分解打撈出水。文物出水后,再實施脫水脫鹽和其他化學方法進行保護?!巴咚_號”(Vasa)的打撈是一個成功范例,但遇到了保護難題。由瑞典專家組成的跨學科研究小組的最新研究成果表明:在斯德哥爾摩梅拉倫湖底的300多年時間里,“瓦薩號”船體內積累了大量硫化氫。船被打撈出水后,船體中的硫化物與空氣中的氧氣發(fā)生化學反應,形成硫酸,硫酸會破壞木材中的木質素;此外,硫酸鹽的結晶過程會產(chǎn)生膨脹,尤其是“瓦薩號”上有超過9 000個鐵制螺栓,所含的三價鐵離子正是硫酸鹽形成的催化劑,這無疑會進一步加速“瓦薩號”的完全解體和腐爛。專家建議應該從消除鐵催化劑的活性入手,減緩硫酸化的進程?!巴咚_號”為水下文物的保護提供了寶貴的經(jīng)驗和教訓,也為“南海I號”的保護思路確定了明確的目標和方向。
近年來,我國水下考古發(fā)掘和文物保護技術取得了長足進步,發(fā)掘和保護方法的創(chuàng)新成為“南海I號”搶救性發(fā)掘工作的關鍵環(huán)節(jié)。中國考古史曾有過多次整體提取和實驗室發(fā)掘整理的經(jīng)驗,最為著名的當屬李濟先生主持的殷墟發(fā)掘,將編號為YH127的窖穴中發(fā)現(xiàn)了形狀規(guī)整、數(shù)量龐大、積疊有序的甲骨整體提取,運回南京博物院進行室內發(fā)掘,避免了氣候變化可能帶來的影響,并使得發(fā)掘和保護更加細致、科學。受這次發(fā)掘的啟發(fā),筆者提出“南海I號”整體打撈的思路,當即獲得時任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負責人李巖的首肯。李巖同時提出為“南海Ⅰ號”量身定做一個用于安置的“水晶宮”,即“南海一號”博物館。這一將整體打撈和博物館建設捆綁在一起的新思路得到了廣東省文化廳、省文物局的認可和支持。隨后,筆者與劉勝根(1989年,時任廣州救撈局中方代表的劉勝根與筆者在發(fā)現(xiàn)“南海Ⅰ號”的潛水工作船“騰加號”上共事26天)成為首先被咨詢的對象,此時劉勝根已是廣州救撈局的總工程師兼副局長(圖5)。此后,筆者又結識了高級工程師吳建成,他提出了“沉箱”的概念,認為目前的沉箱技術比較成熟,而且沒有技術瓶頸。至此,“南海I號”整體打撈的思路初步形成。
為保證“南海I號”保護工作的持續(xù)性和有效性,并控制成本,經(jīng)過多次溝通和探討,最終確定了模擬復原水下埋藏環(huán)境,永久性保護“南海I號”的科學方案。2003年10月,“南海Ⅰ號”整體打撈概念性方案通過專家論證。為進一步對方案的可行性進行探討和優(yōu)化,2004年9月,在保證文物安全的前提下,廣州打撈局有針對性地對沉船數(shù)據(jù)進行了采集,包括對沉船的沉態(tài)、尺寸進行探摸和測量,海床下30 m鉆孔和泥樣采集,回淤速率的測量,全潛駁沉放點的選擇,拖航的路徑探測,48 h流速記錄,海水水樣采集及分析。此后,廣東省文化廳、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交通部廣州打撈局聯(lián)合華南理工大學、國家四航局設計院等高等院校、研究機構,對“南海Ⅰ號”整體打撈及保護方案涉及的文物考古、水下工程、巖土力學、海洋打撈、海洋水文與氣象、環(huán)境保護等問題進行4次論證,先后制訂概念性方案、可行性方案、細化方案、實施方案等,反復優(yōu)化完善,并進行了大量模擬試驗與科學計算。2006年6月,在國家文物局組織的專家論證會上,《“南海Ⅰ號”整體打撈及保護方案》獲得通過,并確定由廣東省文化廳組織實施?!澳虾"裉枴闭w打撈工作進入倒計時。
2006年12月8日,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黃道欽所長、交通部廣州打撈局陳北先局長在廣州正式簽訂了“南海Ⅰ號”打撈協(xié)議,至此,世界水下考古史上規(guī)??涨暗某链驌乒ぷ骼_了序幕。
2007年4月9日,“南海Ⅰ號”整體考古打撈工作正式啟動?!澳咸熘贝M(圖6)首先進場,魏峻和筆者分別任現(xiàn)場正副隊長,吳建成任現(xiàn)場總指揮。打撈工作一波三折,工程量遠超預判,工作艱難推進。同時,省委、省政府、省文化廳各級領導組成了堅強的后盾,為整體打撈保駕護航,給打撈工作注入了一劑強心針。2007年12月22日,“南海Ⅰ號”終于整體出水(圖7);12月28日,在萬眾矚目下,“南海Ⅰ號”成功入住新家——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的“水晶宮”,標志著“南海Ⅰ號”整體打撈工作的圓滿完成,展現(xiàn)了中國水下考古人敢為天下先的精神和開拓、進取、科學、務實的作風。
打撈工程共歷時264天,先后投入了包括亞洲最大的起重船“華天龍”號(最大起重量4 000t)和“重任1601”號(最大起重量16 000t)半潛駁等大型船舶設備共21艘;潛水員下水3 016班次,潛水作業(yè)195 000 min。這在我國乃至世界的沉船打撈史上無疑是一個創(chuàng)舉!
2004年初,在確定整體打撈的思路逐漸成熟,概念性方案初步成型的基礎上,沉船出水后的保護、發(fā)掘、研究、展示等問題被提上日程。至此,新中國成立以來,廣東省在廣州市外最大的文化投資項目——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的建設項目終于落地。2004年12月,經(jīng)過科學選址,配合當?shù)卣拔幕钆_,經(jīng)濟唱戲”的發(fā)展綱要,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在陽江市海陵島十里銀灘奠基建設。2007年,僅剩南墻待封閉的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水晶宮”靜待“南海Ⅰ號”入駐。整體打撈和博物館建設同步進行,這在世界范圍內的水下考古項目中也是極其罕見的。從目前結果看,這個決策具有劃時代的意義,不但極具前瞻性,也為后續(xù)的發(fā)掘、保護和整體展示提供了難得的平臺(圖8)。
“南海Ⅰ號”入駐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博物“水晶宮”后,立即進行海水浸泡,使沉船盡快回復到海底環(huán)境,為后期工作爭取了時間。但打撈是否真正成功卻一直困擾著大家,如何確認打撈成果成為發(fā)掘者首要的任務。2009年,開始第一次試掘,這次小規(guī)模試掘以驗證打撈成果為目的,由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獨立完成。試掘結果顯示,“南海Ⅰ號”完整裝在了沉箱中,四周留有較大的操作空間,從平面上證明了整體打撈的成功。但如何提高水下能見度,進行全面發(fā)掘成為新的難題。第一次試掘首先采用了最初設想的水下發(fā)掘的方式,這種方法將遠海不可控的自然環(huán)境改造成室內可控的人工環(huán)境,并將25 m水深的工作環(huán)境降低為12 m,不再需要減壓,但這無法解決能見度低的問題。但好在整體打撈的成功為后續(xù)的工作方法提供了多種選項,因此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于2011年對沉船進行了又一次試掘,采集相關數(shù)據(jù),為制訂全面發(fā)掘方案做技術方法的儲備。
2011—2013年,進入“南海Ⅰ號”全面發(fā)掘方案的實質制訂階段。國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遺產(chǎn)保護中心、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分別提出了水下發(fā)掘、脫水發(fā)掘、保水發(fā)掘3種方案。通過多次專家論證會,最后以保水發(fā)掘為基礎,結合另外兩種發(fā)掘方案的優(yōu)點,確定了最終方案。同時,由中國文化遺產(chǎn)院主持制定的“南海Ⅰ號”出水文物保護方案、廣州打撈局制訂的發(fā)掘現(xiàn)場加固改造等方案都通過專家論證。2014年11月28日,“南海Ⅰ號”全面發(fā)掘工作正式啟動。
經(jīng)國家文物局批準,發(fā)掘工作由國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遺產(chǎn)保護中心、廣東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承擔,中國文化遺產(chǎn)研究院、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參加共同實施,發(fā)掘領隊由水下文物保護中心的研究員孫鍵和筆者共同擔任。中國文化遺產(chǎn)研究院、廣東省博物館、廣東海上絲綢之路博物館等機構參與了出水文物保護工作。
(1)再次證明整體打撈方案的科學性。繼2009年在平面上證實打撈成功后,2018年在立面上也顯示了整體打撈的完美結果。沉船底部保存完好,底部距底托梁留有至少2 m的安全冗余,船體保存也較為完整,僅艏艉稍有殘缺。
(2)對船體結構和造船工藝有了全面認識。沉船殘長22.95 m,寬9.85 m,船內艙室最深2.7 m,加上龍骨厚度,沉船通高超過3 m。全船共分為15個艙室,船艙間用隔艙板進行分隔;現(xiàn)存13個船艙以及艉部左右對稱布置的2個艉尖艙。兩舷為多重板魚鱗搭接結構,部分隔艙存有甲板。沉船保留有左右舷板、水線甲板、隔艙板、舵承孔等船體結構,以及船中桅托梁、甲板、船殼板、底板和小隔板等部分;從船舯部的桅座結構來看,主桅桿是可倒桅結構。從船體結構和船型工藝上看,“南海Ⅰ號”屬于福船類型,即采用了水密隔艙技術,安全系數(shù)高、抗風浪性好、裝貨量大、適宜遠洋航行。依船體結構和部位的不同,“南海I號”沉船采用了不同種屬的木材,產(chǎn)地來自中國東南沿海、西南及南亞等地(圖9)。
(3)出水文物極為豐富,生動展示了宋元時期海上絲綢之路的歷史畫卷。“南海Ⅰ號”是一艘滿載遠航且保存尚好的宋代海船,船貨品類繁多,琳瑯滿目,且不乏文物精品。目前,船艙內貨物已清理完畢,出水文物總數(shù)超過17.4萬件,堪稱目前我國水下考古之最,尤以鐵器、瓷器為大宗(圖10)。
“南海Ⅰ號”出水瓷器集中展示了宋元時期我國瓷器外銷的壯觀景象。沉船瓷器囊括了當時大多數(shù)外銷瓷窯址的產(chǎn)品,特別是江西、福建和浙江3個省的產(chǎn)品,包括景德鎮(zhèn)窯的青白瓷,德化窯的白瓷與青白瓷,磁灶窯的醬釉與綠釉瓷,閩南地區(qū)的青瓷,以及浙江龍泉系的青瓷等。器型有壺、瓶、罐、碗、盤、碟、缽、粉盒、爐等。特別需要提及的是,為適應海外市場的需求,許多瓷器帶有明顯的異域風格,如德化窯的仿金銀器執(zhí)壺。
“南海Ⅰ號”的另一個重要考古成果是總重量超過130 t的鐵器,顯示出鐵制品在當時海洋貿易中的重要性,說明宋代以煤炭化石為燃料的冶金業(yè)產(chǎn)量巨大,且已廣泛用于對外貿易,成為輸出的主要貨物品種。
出水文物中還有各類金、銀、銅、鉛、錫等金屬器,竹木漆器,玻璃器以及人類骨骼、礦石標本、動植物遺存等。絲織品、紙張等有機物已經(jīng)不存,但檢測提取到少量化學殘留物。
(4)發(fā)掘、保護、展示三位一體,積極進行技術創(chuàng)新?!澳虾"裉枴钡拇驌?,采用沉箱整體打撈的方案,將沉船從海底整體打撈出水,再移入為其量身定制的博物館進行精細化發(fā)掘,堪稱世界水下考古史上的一個壯舉,也極大地提升了全面獲取古代沉船信息的能力。正因如此,“南海Ⅰ號”沉箱整體打撈考古項目榮獲2007年國家科技進步獎。
在發(fā)掘過程中,考古隊積極嘗試、應用現(xiàn)代科技手段,使“南海I號”的考古發(fā)掘得到全程準確記錄,甚至可全方位逆向復原,為今后博物館展示、復原與保護提供了基礎數(shù)據(jù)保證。同時還引入信息化測繪技術,建立了綜合測繪平臺。發(fā)掘中使用三維激光掃描、數(shù)字近景攝影測量技術、全站儀測繪和平面垂直攝影結合CAD描圖等測繪方式,對上表面淤泥、甲板、船艙和船體的不同發(fā)掘階段進行數(shù)據(jù)采集,各探方、凝結物、文物、船體等要素的空間信息資料數(shù)據(jù)得到完整而精確的記錄。
(5)結合地面考古方法,開展綜合性、跨學科的考古工作??脊抨爩Q蟪链穆癫丨h(huán)境、沉船遺址的海洋生態(tài)、古代海上生活、古代中外生物交流等問題開展了綜合研究,取得豐碩成果。
將“南海Ⅰ號”作為高度濃縮的聚落形態(tài)進行研究,是廣東省考古工作者最初整體打撈的構想和初衷之一,引入聚落考古理念對“南海Ⅰ號”進行綜合發(fā)掘研究,對水下考古學科建設和發(fā)展具有重要的現(xiàn)實意義。
目前,對“南海Ⅰ號”多學科的研究已逐步展開,對船體結構、船材種類、陶瓷窯口產(chǎn)地、動植物種類、船附海洋生物種屬、金器漆器工藝等方面開展分析、鑒定、辨識和探源工作,是我國文化遺產(chǎn)保護多學科合作的一次創(chuàng)新。目前,《南海I號沉船報告》(上下)已出版,保護工作的相關報告亦已出版發(fā)表。
(6)積極開展公眾考古。自考古發(fā)掘工作啟動伊始,“南海Ⅰ號”沉船的現(xiàn)場發(fā)掘、保護工作始終對公眾開放。觀眾在參觀博物館展廳的同時,可以近距離觀看考古發(fā)掘的全部過程,此舉極大地激發(fā)了社會公眾參與水下文化遺產(chǎn)保護的熱情,成為中國考古學界面向社會公眾,特別是青少年宣傳文化遺產(chǎn)保護的重要窗口。
“南海Ⅰ號”是海上絲綢之路上的一顆璀璨明珠,在長眠海底800余年之后,中國水下考古人以其堅韌的毅力和辛勤的努力,正在一步一步地揭開其神秘的面紗。我們相信,“南海Ⅰ號”沉船考古項目,將以其無與倫比的考古成果和別出心裁的技術創(chuàng)新,載入世界水下考古的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