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長芯,90后,江西萬安人。江西省第五屆青年作家改稿班學員。有作品發(fā)表于《詩刊》《星火》《江西工人報》《高中生之友》等報刊。入選《新世紀詩典》等選本,有作品被翻譯成德語、韓語等多國文字。曾多次獲省市征文獎。
一
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住在榕樹下的董老,就覺得非去尋他不可。
二
那時,街很空曠,我朝河邊走去,他在榕樹下徘徊。我們原也會像路人一樣擦身而過,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那條大街竟被他孤獨涼寞的樣子塞滿,容不得我們擦身。為什么一個平常人的影子在午后仿佛一張網,塞得街都滿了呢?我感到驚奇,不由自主地站定。我定定看著他緩緩走來。
他手里攥著好幾個煙盒,他慢悠悠地抽著。煙霧淡淡縈繞著他,又融化在背后的榕樹枝葉里,仿佛根本不存在。目光有些冷,像在思考,又像是心無所思地觀看路上的行人。
他的腳步凌亂顛躓,像有些醉了。他把一堆巴掌大小的紙片放在花壇上,并逐一攤開。我遠遠地坐著,看不清他在翻曬什么東西。他朝我踱來,手里的煙就不見了。他說,拿支煙給我抽吧,我給錢給你。說完指了指自己的煙盒。我遞給他一支,自己也抽了起來。
他停下,不再來回搖蕩。我近距離看著他。他穿一雙解放鞋,一條松松垮垮的褲子全靠腰間污黑的布條系住,肚子微微突起,但總體還是屬于瘦削的類型,背有些駝了,發(fā)白的頭發(fā)間藏著不少細碎的塵屑,身后堆放著一大堆雜物。
你是哪里人?我問他。他說,我出生在飛機場。他解釋,就是鳳崗那邊。我原先在廟里待,我沒有兒子,只有兩個女兒。那你是哪里人?我如實告訴他。我是萬安人。他眉宇間終于不再凝滯。我老婆是萬安人,我沒有兒子,我的兩個女兒是萬安人,我岳父也沒有兒子,我們一家除了我都是萬安人。
他繼續(xù)說,因為激動被煙嗆得咳嗽起來,然后發(fā)瘋一般抓住我的手,問關于萬安的種種情況。“你講你是萬安人,我就很高興,萬安人很好啊,很熱情。你在哪里工作?”我閉口,不想回答,露出標志性的笑意。他變得更加熱情,“你要是來找工作的話,我可以幫你啊,去人民醫(yī)院當保安就蠻好,很輕松又有2600塊錢。你身邊有親人朋友想去也可以啊?!憋@然,他沒有猜出我的職業(yè)。保安?他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我低著頭不再說話。
我們繼續(x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他突然想起什么,問我,你餓不?我那里有包子,韭菜餡的。我搖搖頭。
我們聊到苦難以及吃苦的話題。我說起小時候去隔壁村讀書,走亂葬崗,有時夜里餓得發(fā)抖的經歷。他露出親人般的眼神,安慰我說:人要能吃苦,我就喜歡從地上爬起來的人。我問他,“你平時做什么呢?”“平時吹嗩吶,那不累,每天都有人死?!彼f著說著,不覺仰天笑了,“人到底免不了一死,喇叭一響,英雄豪杰都一樣?!?/p>
我抬起頭,看著漏在地上的光影。我們頭頂被紫藤蘿覆蓋,一些鳥在我們看不見的枝頭啼鳴,樹蔭的帳篷下其他老人們繼續(xù)談論著,他們的方言有著濃濃的客家味。我起身離開,他再問我要了一支煙,我為他點上,握著他的手說,我先走了哈。他在身后溫聲提醒我,慢一點,不急。
我走遠,突然想起,我都沒有問他的姓氏。他也不知我姓甚名誰。在附近兜了一會,我決定回去找他。他還在那棵榕樹下,老遠我就看見,那堆雜物也還在樹下。他在樹下坐著,在解一根繩子,胸前的口袋里放著煙盒和一些紙片,手上的銀鐲泛著黑。我問他你姓什么,他答道,我姓董,董永的董。
我繞著榕樹走了一圈,看著他原先放在花壇上的紙片,那是從書籍報刊上剪下來的經文,紙張泛黃,上面他的筆記,字跡不算娟秀但還清晰。上面有一句話我很是悉:學佛吃苦,吃了有好處,生死輪回之苦是白受的。
傍晚,我從河邊散步回來又遇到董老。我在樹下坐著,他在馬路對面擰一件洗好的衣服。不一會兒,他便過來,相鄰的兩棵石榴樹連著一根不算干凈的布條,他把衣服晾在那里,然后低聲對我說,你又來了。
我點了點頭。他還是在榕樹下打轉,一邊說,剛才有幾個本地人,在我面前說這說那,還叫我滾去吉安,他們不知道我是贛南人,我一個贛南人在自己本地方上,還會受欺負?哼……不過啊,還真有惡霸欺負外地人的事。我知道了關于他的更多信息,他今年65歲,妻子54歲,在泰和教書。他年輕時曾在萬安各地敬老院做事,后來出家了住廟里。前幾日一場大雨把他的行李淋濕了,他不著急去哪,就在榕樹下住下來。他說,像我們,大地就是家。他留下來是為了把那些東西曬干,這里離一個公廁近,有干凈免費的自來水可用。
我緩緩起身,對他說:“我還有事,先走?!彼卮鹫f好,一面朝我揮手。我走出幾步,他還在原地嘀咕:“我也就是東西被淋濕了所以才在這里,要不然我早回廟里了?!蔽液鋈灰庾R到什么,于是轉身問他:“你明天還在這里嗎?”“明天應該還在,有些東西還沒曬干?!彼鸬??!澳憔妥甙??要不要吃包子,韭菜餡的,我買了十個,還有六個,吃飽了再去玩?!彼呎f邊清點著包子的數(shù)量。我搖搖頭,向他揮手作別……
三
后來,我常去河邊的大榕樹下找他。
再次遇見董老在我意料之中。他還是挑著他的一擔雜物,還是幾個韭菜包就解決了自己的午餐,還是到對面小賣部去討水喝,或者在路邊解一根繩子,把自己的身子彎得像一張弓,像要隨時把自己射出去。
但這次,他坐在三輪車上,一旁點著香燭。我看著他提著一桶紅鯉魚去了河邊,他的眼神那般虔誠,輕松誦念著,然后慢慢抓起一條魚放入水中,又念:弟子定生愿以此放生功德回向給十方法界一切眾生……
我站在他的背后,隔著不少人,他沒有發(fā)現(xiàn)我。我很想上前去和他打個招呼,但最終沒有。我看著那些魚回歸水,突然想到,董老一轉身就要回歸塵世。而魚兒們重新入水,也并不意味著解脫。遠處就有一點帆影,有人在往江中撒網。
我看到董老,突然覺得,我那一刻的想法,內心的絞痛以及沉默,是多么多余。董老緩緩蹲下,然后一屁股坐在浮橋上,臉上漾著許久不見的笑意。他從兜里掏出煙,然后緩緩抽起來。煙霧在他身后彌散,那時,陽光打在他的臉上,一條江被涂上金粉似的細紋。
四
這次,我遠遠地就聽到了悠長凄楚的嗩吶聲。黃昏的贛州,偶爾有一兩輛疾駛的汽車“呼呼”馳過,嗩吶“哇哇”的長音在空中流蕩,聲音在這時是多么無力,很快被風吹散。
董老在那里。我心里暗道,竟笑出聲來。他看著站在路邊的我,停下來,干扁的嘴唇迸出一絲溫暖的笑。
我看著那支嗩吶,喇叭口精亮的色澤頹落成蛇身花紋一般,木質管身的漆已經剝落,還掛著許許傷痕,凹凹扭扭的;緣著喇叭上去,我看見他握著喇叭的手,血管糾結;緣著手上去,我看見他蒼老的臉。
董老吐著酒氣告訴我,他今天下午送葬完分到260塊,忍不住去小攤要了幾瓶酒和一點花生。他看著我,一動不動,又翻來翻去在口袋里找到一張百元大鈔,“走,我們再去喝兩杯!”他的話有種神奇的口令似的魔力。
月夜下,我們兩個人在路邊喝著酒,酒自然是我請,他便粗聲欣然道:“好,那我吹首歌送給你?!蔽覀冊诼窡粝潞龋幸淮顩]一搭地聊天。我趁他不注意時,注視他,在他斑白的兩鬢上,看出了一點憂郁。
他那只凹了銹了的嗩吶,將多少生命吹送了出去。董老說著不同的種種送葬儀式,說道他趁休息的間隙,誦念往生經文為他們超度。董老又說道:“人到底免不了一死,嗩吶一響,英雄豪杰都一樣?!?/p>
然后他談起他漂泊的過去。想起他老家,有著一大片稻田,美麗的山崗,他年幼時常去山崗上放牛、挖竹鼠,春風吹來時,看芭茅吐翠,看嫩油油的黃色小野花,天永遠藍得透明……
然后他專注地吹曲子,不急也不慢。他告訴我曲子的名字,我沒有記住。他繼續(xù)吹,一次比一次溫暖,充滿情感。他的腮鼓動著,像一只老鳥在巢中無助地鼓動羽翅,聲調像一首驪歌。
五
再見董老,是在他之前提起的廟里。他站在一棵槐樹下,撐著傘,槐花和雨點正順著他的傘沿墜下來。他第一時間認出我來,熱情地拉著我的手。我在佛前磕頭,上了幾炷香后開始和他聊了起來。他一反常態(tài),對于自己的經歷閉口不談,只是反復提到佛,提到清心寡欲,提到山下追名逐利的人。他還說,大家都深陷于過去,或者為未來打算,卻很少去想能為現(xiàn)在做點什么。如果多去關懷家人,試著不與人爭辯,隨順別人,那么就大大減少了生活中的沖突、掙扎和苦痛。
那日,董老有事早早就下山了,住持告訴我,他年輕時曾考入華東交通大學。可是錄取通知書寄到了他哥哥家里,他哥哥到12月才把通知書拿出來,然后說:老弟呀,我是忘記了哦。把你的通知書一直放在家里,沒有及時給你,哎呀,都怪我記性不好。因為這么一出,他失去了上大學的機會。后來他到沿海去打工,又被騙光了錢打斷一條腿。于是,他回到出生地鳳崗,種地。再后來,他陰差陽錯認識了萬安人劉某,和她結了婚。再再后來,他到敬老院干了幾年,又出來了,此后長年待在廟里,或者四處流浪。
住持說,董老確實是個大善人,自己窮得一貧如洗,可聽到山下的一個年輕人得了重病,提著牛奶、雞蛋就去了他家。想到他顫顫巍巍地往山下走,我心中便有股異樣的感覺。他把一根污黑的布條當作皮帶束在腰間,午餐就胡亂吃三兩個韭菜包子,卻把自己辛苦賣廢品換來的錢如數(shù)捐了出去。我無法想象他是怎樣將一堆皺巴巴的零錢交到那個年輕人的手上,自己卻幾乎窮得沿街乞討。
我沿著種滿松香樹的道路散步回家,人聲與車流在身邊奔馳。我感覺這樣看著不知從何處來、又要奔向何處的車流,像是在看默片電影的一個片段,那樣匆忙,又那樣沉寂。
六
他讓我想到我的親人。我爺爺五十二歲才結婚,娶了小他二十六歲的失明的奶奶,爺爺七十八歲因肺結核去世時,我爸才25歲。奶奶獨自生活了二十多年,后來精神分裂。
我想起父親的過度勞累。他小時候為一塊綠豆餅而學狗叫,去練家借一塊肉過年,在路邊撿動物糞便肥田。因為家里老水牛死了,母親一連哭了幾日,她靠坐在廚房門邊,眼神里透出憂慮。我那時似乎更關注那頭剛生下來的小牛崽子,它還太小。母親拭了眼淚,上街給它買了幾罐奶粉,還給它新鮮的干稻草,加上一些青菜,最后那頭小牛崽也沒有活下來。母親每次說到這都忍不住嘆息幾聲。我幼時體弱多病,她送我去隔壁村上學時,總忘不了去附近的廟里燒香,祈求我平安健康,不要總是被疾病糾纏……
七
最后一次見董老,他突然說想回鳳崗看看。我說,可以啊,現(xiàn)在交通便利,想回去又不是什么難事。他眉頭一皺,說,不是這么簡單,我回去有很多原因。主要我現(xiàn)在沒有錢。我是想能不能坐你的車一起去。
我欣然答應,就當是回一趟家,我偷偷去路邊買了些水果和牛奶。
如我所料,他長大的地方,不算寬敞,墻皮已經剝落得不成樣子,陰面爬滿了藤蔓,三兩張?zhí)僖伪浑S意丟棄在門口,鐵門已經銹跡斑斑,且爬滿了蛛網。
董老開了鎖,走了進去,叫我在附近走走。他拿起掃把開始打掃,一會兒又坐下來翻看舊物。
我在附近邊走邊看,被不遠處的一堆磚吸引。那些磚碼放得整整齊齊,據(jù)我的經驗,至少可以建起一層3米高的房子。是誰把它堆放在這里,并且年代久遠?磚面上長滿了青苔,綠綠的,很好看。一棵黃槐決明從磚的縫隙長了出來,已經兩米來高,它的根大半都裸露出來,但長勢依然不錯,枝頭已經開出金黃的花朵,風一吹,好像舞女的裙裾在搖動。
這時一個婦人向我走來,捏著拳頭,很緊張的樣子。你千萬不要去碰那些磚和那棵樹,要不然明子等下會打死你。后來我才知道,她說的明子就是董老。
她告訴我,那些磚本是阿明準備給兒子蓋房子用的,可誰想他兒子重病去世。那一堆磚從此落個腳,在那里一待就近三十年,他一人帶著兩個孫女過日子。她繼續(xù)告訴我,他和在泰和教書的那個女人早就離了婚。她還說,他一定會去李家坪,他兒子在那個山崗上。
對周遭熟悉之后,我耐不住性子,走進董老的屋子,順手不知從哪里抓了一把掃把。我驚訝于這棟老宅的結構布局和我萬安老家的老屋竟然一樣。今年我剛送別我的祖母,那個一生失明的女人。她躺在廳堂里,我沒有見上她最后一面。她精神分裂以前,我曾從木質樓梯上往下滑,歡聲震天,她也不曾罵我。她一人獨自摸去后山砍柴,我見了總想罵她,你就不怕被蛇咬到被豺狼吃了啊,然后我就往后山走,她聽到是我,便不動,然后像個孩子一樣牽我的手乖乖回家。她總說,我沒有什么寶貝,也沒什么吃的給你,你要注意身體,別再讓我們操心了,你爸啊他總說要把你浸死在尿桶里。后來,她精神分裂,一人居于老屋,我家和叔叔家住在老屋的一左一右,那時我已經上了初中,她便不再操心我的身體,也很少和我說話。我經常聽見她一人在夜里自言自語,或者說是瘋言瘋語,有時是惡毒的咒罵。后來我上高中、念大學,畢業(yè)后留在贛南工作,回去得越來越少。我只記得,大學時我開水果店,我的妻子懷孕,我把兩個喜訊告訴她時,她竟開心得手舞足蹈,然后馬上對著其他人謾罵,你看看我的孫子,有出息哇,像你們的子孫,一個個都是蟲。說完嘴里還嘖嘖嘖。
最后,她去了,就在屋里的這個位置。我釘在那里半天,像站在那棟老屋里。
董老沒有看出我的異樣,他在里屋翻看一堆舊書。不一會兒,他攥著幾張紙坐到床邊,我走過去,清楚地看見“通知書”三個字。沒等我開口問他,他點點頭說,是。我反反復復地看著這個泛黃的稀罕物,小心觸摸它,然后坐在床邊,嘆氣。
事情過了那么久,但一被提起,他還是忍不住自己的情緒,“就是那個自私鬼,耽誤我哇……”他沒有如我想象中突然咆哮,張開兩臂在空中揮動,然后突然癱坐在地上……這個我夢中反復出現(xiàn)的場景,沒有出現(xiàn)在他身上。
他帶著自嘲的意味,說完嘆息一聲,然后坐在門口的石階上抽著煙,仰頭看天,白云在他的眼里聚攏又散開,天空藍得透明。
八
不知過了多久,董老慢慢起身,拿了柴刀朝門外走去,我立馬跟上去。
我在窗臺看見一支嗩吶,銹跡斑駁,落滿了灰塵,像一只安靜的眼鏡蛇,兩頰扁平地亢張著,悲憤,好像隨時要吐出“嘶——嘶——”的聲音。
他的步子不快,顫顫巍巍,像極了原先在榕樹下的樣子。我頓時放心多了。他換了左手拿柴刀,用右手拭了拭眼角。我在身后看著,不知他是眼角有淚,還是被沙子迷了眼。
他蹲下來砍那棵從磚隙長出的黃槐決明,很快那棵樹便倒了下來,一些葉子紛紛墜在地上。他蹲得更下了,然后慢慢地將那棵樹背在身后。我很想去幫他,他搖頭,示意讓我走開。我飛快沖在前頭,替他開門??粗M來,我不知道該說他舉著一棵樹,還是背著一棵樹。我一直想,他多像那棵樹,歲月于他只是云淡風輕的一串聲音吧。自然地生長,向陽,開不開花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我駕車離開鳳崗,董老本答應和我一起返回市里,可走到李家坪,他死活要下車。暮色四合,他一個人靜悄悄地爬上了李家坪,那里荒草蔓生,黃荊長得有一層樓那么高??粗谋秤霸絹碓竭h,被茫茫的草木吞噬,我無心于夕陽,卻感覺夕陽在心頭緩緩沉落。
九
后來,榕樹下的幾個老人告訴我,一個傍晚曾看到他坐在這里,好像在喝酒,之后就在花壇邊睡著了。大家都以為他只是睡著了,誰想到他是腦溢血去世了呢?他們說,他就死在這路邊,頭底下還枕著幾本經書。后來又有人說,曾經在馬祖巖看見過他,還說他像馬祖道一一樣在巖洞里打坐。
我坐在榕樹下,想到這曾是一個人的家,想到通知書、黃槐決明、李家坪、嗩吶,仿佛他就是那只凹了銹了的嗩吶吹奏出的最后一個長音。我知道,可能這一生再也看不到董老了,但他卻成為我生命的刺青,一針一針地刺出我的血珠來。一個人顛沛一生,把自己活成了一棵樹,有著不可言說的韌性,將歲月只視作一串聲音,從此隨順,有著一顆柔軟心。
我突然想起阿蘅的詩句:我們被贈與短暫的相遇,秘密擁有/然后我們又孤身一人/而黑暗繼續(xù)。我決定不再去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