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饒尼瑪,李威穎

(中央民族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北京 100081)

劉樸忱(1882—1935)，字棫，山西省神池縣人，早年留學日本，畢業(yè)于日本早稻田大學，學成回國后，先后任山西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學校(1)有學者認為劉樸忱回山西后籌辦了太原女子師范學堂，查閱相關資料發(fā)現(xiàn)其所辦學校應為“山西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學?！?。這在當時以劉域(劉樸忱)為作者，發(fā)表于《教育雜志(山西)》中的一張珍貴照片上所題文字信息中便可知曉。參見于劉棫 ：《山西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學校校友會成立紀念(照片)》，《教育雜志(山西)》，1917 年第3卷第5期 ，第4頁。校長、山西省參議會議員、眾議院議員。1928年6月18日，劉樸忱被任命為蒙藏委員會委員。(2)1928年12月27日閻錫山被南京國民政府任命為蒙藏委員會第一任委員長，其親信趙戴文被任命為副委員長。擔任蒙藏委員會委員以上的山西籍官員中，除閻錫山、趙戴文之外，僅劉樸忱一人。參考于《蒙藏委員會職員錄》，北京 ：中國國家圖書館縮微中心。1929年4月13日，任蒙藏委員會常務委員兼總務處處長。(3)劉國銘主編 ：《中國國民黨百年人物全書(上冊)》，北京 ：團結出版社，2005年版，第473頁。1932年11月，被任命為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參謀本部邊務組少將總參議，效力于時任參謀本部次長黃慕松麾下。(4)崔保新 ：《西藏1934——黃慕松奉使西藏實錄》，北京 ：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年版，第322頁。1933年12月17日，西藏地方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國民政府任命參謀本部次長黃慕松為致祭十三世達賴喇嘛專使，令其迅速籌辦專使行署，組建行署工作人員。任職于參謀本部邊務組的劉樸忱以專使行署總參議的身份隨同黃慕松入藏完成了對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冊封致祭事宜。國民政府為方便中央與西藏地方政府之間的進一步聯(lián)系與接洽，遂令劉樸忱、蔣致余等留駐拉薩。然而，天不遂人愿，劉樸忱留駐拉薩僅一月，便與世長辭。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委員長黃慕松痛感“值茲邊疆多難之時，死一有沉著、有膽量之邊務人才，為國家一大損失！”(5)《劉樸忱追悼會昨在京舉行》，《西北文化報》1935年5月13日第2版 。

劉樸忱生前以國民政府致祭十三世達賴喇嘛專使行署總參議的身份入藏，病歿時任國民政府駐拉薩辦事機構首任長官，這兩種身份賦予其特殊的“光環(huán)”，注定使其成為民國時期中央與西藏地方關系史上一位頗具影響力的人物。(6)喜饒尼瑪，李威穎 ：《儀式展演、認同建構與政治秩序的強化——國民政府駐藏官員劉樸忱治喪活動述論》，《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9年第5期。然而，學界對其生平事跡及涉藏活動關注不夠，目前僅兩篇文章，分別是歐朝貴的《拉薩劉公亭碑》(7)歐朝貴 ：《拉薩劉公亭碑》，《西藏研究》1987年第4期。和車明懷的《劉樸忱駐藏經(jīng)過與劉公亭的遭遇》(8)車明懷 ：《劉樸忱駐藏經(jīng)過與劉公亭的遭遇》，《西藏研究》2015年第6期。。尤其是對他入藏之前，在蒙藏委員會任常務委員期間處理涉藏事務的經(jīng)歷多有著述，但語焉不詳，至今未有專文研究。(9)凡是涉及黃慕松使團入藏的內(nèi)容，均提及劉樸忱作為總參議跟隨黃慕松到拉薩開展的各項活動，這不僅體現(xiàn)在一些西藏通史性著作中，如《西藏通史》(民國卷)(周偉洲主編，中國藏學出版社，2017年版)、《西藏百年史》(中冊)(陳謙平主編，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年版)、《民國藏事通鑒》(上)(郭卿友，中國藏學出版社，2008年版)，在《西藏1934 黃慕松奉使西藏實錄》(催保新，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5年版)、《國民政府西藏政策的實踐與檢討(1927～1949)》(徐百永著，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3年版)等專著中也有所涉及。這些著作給予其特殊的關注，也進一步說明劉樸忱是民國藏族史研究中一位繞不開的歷史人物，值得對其展開更加深入細致地研究。本文在運用民國時期檔案史料、報刊資料的基礎上，對劉樸忱生前涉藏事務進行了梳理，以此窺見民國時期中央與西藏地方關系極不正常背景下，其對邊疆民族事務關注與探索的心路歷程和歷史足跡。研究劉樸忱的涉藏活動，對認識民國時期仁人志士為挽救邊疆危機積極探索的奮斗史、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的關系史將大有裨益。

一、初渋藏事

劉樸忱初涉藏事與其留學日本的經(jīng)歷有著密切關系。1904年，劉樸忱從山西學堂畢業(yè)后留學日本，就讀于日本高等學府早稻田大學。次年，經(jīng)同鄉(xiāng)、同齡、相同志向的谷思慎(10)谷思慎(1881-1945)，山西省神池縣人，山西第一位同盟會會員，早年跟隨孫中山先生一道創(chuàng)建同盟會。為進一步發(fā)展和壯大同盟會的力量，大量吸收在日本留學的中國留學生。1905年10月，谷思慎介紹就讀于日本陸軍軍官學校的山西同鄉(xiāng)閻錫山、趙戴文、劉樸忱等加入中國同盟會。隨后，從發(fā)展的青年學生中選能力、才干突出者回國活動，宣講孫中山先生革命思想。谷思慎發(fā)展閻、趙等人后，于1906年又委派此二人回山西秘密活動。介紹與閻錫山(11)閻錫山(1883-1960)，字伯川，山西省五臺縣河邊村(今屬定襄)人。辛亥革命以后長期在山西執(zhí)政，歷任山西都督、山西省省長。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先后任國民黨第三集團軍總司令、陸?？崭笨偹玖罴嫔轿魇≌飨⒚刹匚瘑T會委員長等職務。1930年，聯(lián)合馮玉祥發(fā)動了反對蔣介石的中原大戰(zhàn)。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任太原綏靖公署主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第二戰(zhàn)區(qū)司令官。曾在中國共產(chǎn)黨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政策的影響和推動下，組織犧牲救國同盟會，建立山西青年抗敵決死隊，進行抗日活動。1949年6月，任國民政府行政院院長兼國防部部長。同年12月，隨國民黨遷至臺灣，并出任“總統(tǒng)府”資政和中央評議委員職務。1960年5月22日，病逝于臺北。一同加入中國同盟會。劉樸忱學成歸國后，最初從事教育事業(yè)，在山西太原籌辦了山西省立第一女子師范學校，并擔任校長一職。爾后，其開始涉足政界，先后擔任山西省參議會議員、眾議院議員，中華民國第一屆國會眾議院議員。在此過程中，這位與閻錫山有著諸多共同經(jīng)歷且早有交集的劉樸忱逐漸得到閻的賞識與重用，并成為其幕僚團隊中的一員。

1926至1927年，北伐期間，作為閻錫山的私人代表，劉樸忱周旋于各大軍閥之間，竭力維護閻錫山的利益。1927年4月，南京國民政府成立之初，劉樸忱代表閻錫山到南京參加國府會議。隨后，劉樸忱被任命為山西省駐南京辦事處處長，長期駐南京協(xié)調(diào)與中央政府關系?？v觀閻錫山所用之人，不難發(fā)現(xiàn)有兩大特點，一是以山西人居多，二是有日本留學經(jīng)歷者居多。劉樸忱與閻錫山都是山西人，兩人年齡相仿，有著共同的日本留學經(jīng)歷，且在日本留學期間都選擇追隨孫中山先生，加入中國同盟會。加之，劉樸忱辦事可靠、為人忠厚、能力突出，且善于斡旋，因而更加得到閻錫山的賞識與重用。1928年6月18日，劉樸忱被任命為蒙藏委員會委員，與張繼(12)張繼(1882-1947)，河北滄縣人，中華民國時期著名政治家，中國國民黨元老。1897年就讀于保定蓮池書院。1899年赴日本早稻田大學留學。后歷任中國國民黨中央政治會議委員、國民政府司法院副院長、北平臨時政治分會主席，中央監(jiān)察委員、國史館館長等職。 1947年12月15日在南京病逝。、白云梯(13)白云梯(1894-1980)，字巨川，蒙古族，內(nèi)蒙古卓索圖盟喀喇沁中旗(今內(nèi)蒙古赤峰市寧城縣)人，1911年入北京國文專修館學習，1912年進入北京蒙藏學校法治經(jīng)濟科學習。1918年8月，到廣東參加孫中山召開的非常國會，追隨孫中山從事革命活動。1924年1月，參加中國國民黨第一次代表大會，當選為中央候補執(zhí)行委員。歷任中國國民黨中央候補執(zhí)行委員、執(zhí)行委員、國民政府委員、中央政治會議委員、蒙藏委員會委員、常務委員、委員長，蒙古地方自治政務委員會委員等職。1980年，在臺北病逝，終年86歲。等一道籌建蒙藏委員會。1928年12月27日，閻錫山被任命為南京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委員長，趙戴文(14)趙戴文(1866-1943)，字次隴，山西五臺縣人。1905年留學日本，與閻錫山在日本一起加入同盟會，是山西最早的同盟會員之一，與閻錫山私交甚好。1912年先后任山西都督府秘書長和督軍署參謀長等職；1928年任察哈爾省政府主席，同年任國民黨中央委員、國民政府內(nèi)務部長，蒙藏委員會副委員長。1929年任監(jiān)察院院長，1937年任山西省政府主席。1943年病逝于吉縣克難坡。曾任山西省佛教協(xié)會會長，對宗教文化有一定的研究。為副委員長。本應留駐南京辦公的閻錫山在就職儀式后便返回太原，臨走前令副委員長趙戴文負責蒙藏委員會日常事務，留蒙藏委員會委員劉樸忱輔助工作。(15)《蒙藏會之決議案》，《申報》1929年10月19日第1版。從此時起，劉樸忱便開始涉足蒙藏邊疆民族事務，與藏事結緣。趙戴文、劉樸忱留駐南京除了處理蒙藏委員會日常事務以外，還有充當閻錫山在南京“代言人”的角色。這使得閻錫山既可以繼續(xù)鞏固其在山西的勢力，又可對蒙藏委員會工作進行“遙控指揮”，最為重要的是可隨時掌握南京方面的消息，以便及時應對。

二、致力藏事

實際上，劉樸忱在山西任職期間，由于臨近藏地宗教人士常去朝圣的藏傳佛教圣地五臺山，早已耳聞和接觸了藏事。1928年6月18日，國民政府任命劉樸忱為蒙藏委員會委員，不僅如此，隨后還指定其與張繼、白云梯等三人為蒙藏委員會常務委員，劉樸忱自此便開始致力于蒙藏事務。

(一)陪同西藏地方代表貢覺仲尼在南京活動

1929年8月15日，西藏地方貢覺仲尼及其隨員楚稱丹增(16)楚稱丹增(生卒年不詳)，藏族，亦被譯為楚臣丹增。1929年8月隨十三世達賴喇嘛代表貢覺仲尼到內(nèi)地，擔任貢覺仲尼隨員及藏文翻譯，1931年2月10日至1936年4月?lián)挝鞑伛v康辦事處副處長。、翻譯巫懷清(17)巫懷清(1879—？)，又名巫明遠，西藏拉薩人，藏族名字扎西土噶。1916年曾任參議會議員，1917年又任臨時參議院議員。1931年2月16日任蒙藏委員會委員，同年5月以西藏地區(qū)代表身份出席國民會議，直至1940年10月29日免蒙藏委員會委員職。等三人由蒙藏委員會專門委員謝國梁陪同到京，劉樸忱代表蒙藏委員會與參軍處一同歡迎接待。(18)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 ：《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系檔案史料匯編》(第6冊)，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474頁。1929年9月10日，劉樸忱陪同貢覺仲尼及其隨員在南京謁見蔣介石。會談過程中，西藏地方貢覺仲尼向蔣介石聲明達賴喇嘛不親英人，不背中央的政治立場以及愿迎班禪回藏的意向。蔣介石對此回應“此事自當實現(xiàn)，中央應本總理寬大之主義，許藏人完成自治”(19)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 ：《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系檔案史料匯編》(第6冊)，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475頁。。當蔣介石得知西藏地方駐京人員要求撤換諾那(20)諾那呼圖克圖(1864-1936)，藏族，原名格熱·索朗列旦(赤乃降措)，西藏恩達(今昌都縣)人。1864年6月18日出生于西藏恩達。幼時即就讀于西藏類烏齊縣某寧瑪派寺廟，在藏族歷史、宗教、文學等方面頗有造詣。1917年，在康藏戰(zhàn)爭中，諾那力助川軍，次年被藏軍俘獲。后逃出地牢，經(jīng)海路到達上海，并于1925年抵達北京。1926年，在重慶設壇傳教，傳播藏傳佛教文化。南京國民政府成立后，先后被委任為蒙藏委員會委員、立法院立法委員、西康建省委員、國民黨中央候補執(zhí)行委員。此外，他還擔任了中國佛學會名譽理事長、中國菩提學會副會長等職務，先后在上海、武漢等地舉辦“護國息災法會”。1935年，被委任為“西康宣慰使”。1936年，諾那在西康藏區(qū)宣慰失敗，被當?shù)赝了狙核椭良t四方面軍總部，后經(jīng)我黨民族政策感召，改變仇視紅軍的態(tài)度，同年5月因病去世。、格桑澤仁(21)格桑澤仁(1904-1946)，藏族，漢名王天化，四川巴塘人。先后就讀于西康軍官學校、劉文輝的第二十四軍政治學校。1928年，到南京，正值蒙藏委員會用人之時，經(jīng)班禪行轅推薦其進蒙藏委員會任藏語翻譯，隨后任《蒙藏周報》副社長。格桑澤仁通曉漢藏語言，能力突出，深受國民政府重視。同年加入中國國民黨，并任蒙藏委員會委員。隨后，在中央政治學校內(nèi)組建“西康班”，親自擔任“西康班”班主任，專門將分散到北平、沈陽、太原以及在南京的所有西康學生集中到“西康班”學習。1931年任國民黨駐西康黨務特派員，在巴塘建立“西康省黨部”，開展黨務工作，提出“康人治康”主張。1932年2月在巴塘成立西康省防軍，自任司令，發(fā)動“巴安事變”，失敗后，經(jīng)云南返回南京。1946年當選為國民大會代表。病故后，國民政府為其舉辦隆重葬禮。著有《邊人芻言》、《新康藏歌》、《巴塘月令曲》等。兩人蒙藏委員會委員身份時，專門詢問劉樸忱此事原委。劉樸忱答曰 ：“伊等此項要求本不欲提出，后以北平發(fā)現(xiàn)詆毀達賴標語及報章發(fā)表達賴親英叛中之消息，查系此二人捏造，遂有此堅決之要求。但究竟是否該二人所造，亦未敢必”(22)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 ：《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系檔案史料匯編》(第6冊)，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476頁。。聽完劉樸忱的回答，蔣介石提出下星期三四再行詳談。值得注意的是，蒙藏委員會委員的任免并非隨意之事，只聽達賴方面代表的一面之詞撤換此二人未免過于唐突，蔣介石必然很難現(xiàn)場表態(tài)。如若隨了他們的要求，必然影響中央在涉藏事務中的“布局”，不遂其愿，又難免影響自國民政府成立以來與十三世達賴喇嘛逐步建立起來的友好關系。雖然，劉樸忱對蔣的回復完全按照貢覺仲尼等人的意思如實回答，但其所述的最后一句話，不僅化解了蔣介石的尷尬，又顯示出對達賴方面的尊重。這一定程度上表現(xiàn)出劉樸忱在處理和應對突發(fā)情況時的智慧與能力。

當日會談結束后，為進一步了解十三世達賴喇嘛擁護中央之意，劉樸忱與貢覺仲尼、翻譯巫懷清(巫明遠)進行了秘密會談，聽取了巫懷情對此事的詳細敘述，內(nèi)容如下 ：

一、達賴確實原(愿)輸成中央。二、誠意歡迎班禪回藏。三、將來行政系統(tǒng)、軍政、外交歸中央辦理，并派遣駐藏長官；藏人有充分自治權。四，軍事可以達防軍名義由班禪率少數(shù)軍隊回藏。五，森姆拉草約原系藏人主張，將來達賴可聲明由中央主持解決，則英人方面自難藉口。六、將來達賴派正式代表，必須西藏三大寺承認始能有效。當班禪出走時，三大寺即主張派人歸還，不愿意班禪有借兵歸藏之復函，三大寺因而亦不滿意。但對班禪仍有信仰，一加疏通，自可贊成派正式代表迎班禪回藏。(23)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 ：《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系檔案史料匯編》(第6冊)，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476頁。

通過與巫懷情等人的深度會談，劉樸忱詳細了解了十三世達賴喇嘛“不親英人、不背中央”的政治立場及解決西藏地方事務的具體意見，并將此如實匯報蒙藏委員會副委員長趙戴文，進而推動國民政府與西藏地方之間的進一步溝通與交流。其中，國民政府派貢覺仲尼赴藏宣慰最具代表性。

1929年9月13日晚，蔣介石設宴請貢覺仲尼一行人，趙戴文、劉樸忱等一道赴宴作陪。(24)《西藏達賴代表到京》，《申報》1929年9月14日第8版。席間，蔣介石對貢覺仲尼所提撤銷諾那、格桑兩委員去留問題作了回應，“須于棍(即貢覺仲尼)等回藏，達賴有派正式代表之電文后再辦”(25)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 ：《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系檔案史料匯編》(第6冊)，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481頁。。貢覺仲尼回藏宣慰途中，劉樸忱一直與楚臣丹增、巫懷情等保持通電，隨時了解貢覺仲尼入藏及在拉薩活動情況，(26)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 ：《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系檔案史料匯編》(第6冊)，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495頁。將貢覺仲尼回藏宣慰的積極效果匯報給中央，進而促進中央政府與西藏地方關系的進一步發(fā)展。

(二)關于蒙藏事務的提案

在蒙藏委員會工作期間，劉樸忱多次撰寫提案，供全體委員在會上討論。在眾多提案中，涉及蒙藏事務的提案如下文所述 ：

1929年8月23日，劉樸忱提出《改組北平蒙藏學校辦法案》(27)馬大正主編 ：《民國邊政史料匯編》(第十六冊)，北京 ：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9年版，第283頁。，經(jīng)全體委員討論最后做出決議 ：推劉樸忱、李鳳岡、李培天會同專門委員室從速成立教育委員會，并討論商定改組北平蒙藏學校及首都設立蒙藏學校之具體辦法。召集人為劉樸忱。當日，他還提出《轉委員長交下昭烏達盟盟長扎噶爾等提議關于蒙古大會代表之辦法及議定盟旗制度等情案》(28)馬大正主編 ：《民國邊政史料匯編》(第十六冊)，北京 ：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9年版，第283頁。，會議議決 ：一、根據(jù)提案詳細討論蒙古代表額數(shù)及產(chǎn)生分配方法；二、推定委員格桑澤仁、劉樸忱、李培天等討論西藏代表額數(shù)及產(chǎn)生分配方法。1929年8月30日，劉樸忱提議《由中央各部會組織蒙藏區(qū)域考察團并通令蒙藏各盟旗各土司或民眾團體組織觀光團等情案》(29)馬大正主編 ：《民國邊政史料匯編》(第十六冊)，北京 ：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9年版，第283頁。，經(jīng)大會議決，呈請政府。1929年9月6日，劉樸忱提議《蒙藏會議籌備會為事實上之妥使將本會簡任各職員呈請參與等案由》(30)馬大正主編 ：《民國邊政史料匯編》(第十六冊)，北京 ：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9年版，第283頁。，會議議決呈請行政院。1929年10月18日，劉樸忱等提交《合并審查專門委員室辦事細則及組織調(diào)查委員會等兩案之結果等情案》(31)馬大正主編 ：《民國邊政史料匯編》(第十六冊)，北京 ：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9年版，第286頁。，大會決定照審查案通過專門編譯局、調(diào)查委員會，各設主任一人，副主任一人；專門委員會內(nèi)再分設各組，稱第一第二等組，交專門委員，本次起草組織規(guī)則呈常會決定之。關于組織調(diào)查委員會之提議，蒙藏委員會于半月后給予回應，成立了調(diào)查委員會，派劉樸忱，吳鶴齡等二十三人為調(diào)查委員。(32)《蒙藏會調(diào)查委員會成立》，《申報》1929年10月31日第1版。1930年2月6日，劉樸忱提議《擬撥舊例制定蒙藏喇嘛輪班來京講經(jīng)及覲見朝參五臺山普陀各辦法借以開放教義溝通感情案》(33)馬大正主編 ：《民國邊政史料匯編》(第十六冊)，北京 ：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9年版，第295頁。，會議議決 ：該案與參觀團并案辦理，交羅桑堅贊(34)羅桑堅贊(1881-？)，字吉仲，西藏人。1929年4月16日至1937年1月21日任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藏事處處長。與此同時，他還兼任第三、四屆立法院立法委員，1935年11月當選為中國國民黨第五屆中央執(zhí)行委員。1937年1月21日至1939年8月30日任蒙藏委員會參事。1939年8月至1949年任蒙藏委員會委員。1945年5月當選中國國民黨第六屆中央執(zhí)監(jiān)委員會中央執(zhí)行委員。(參見劉國銘主編 ：《中國國民黨百年人物全書(下冊)》，北京 ：團結出版社，2005年版，第1564頁。)、劉樸忱兩處長會同前派審查參觀團條例人員審查。1930年2月6日，委員劉樸忱提議《本會設計委員會其任務為設計蒙藏地方政治之設施及事務之興革建議常會以備采擇其權限僅限于設計地位并無直接行使職權之可能但該會規(guī)則內(nèi)并無明白規(guī)定擬將第一條修正請公決案》(35)馬大正主編 ：《民國邊政史料匯編》(第十六冊)，北京 ：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09年版，第295頁。，針對該項提議，會議當場修正通過。

從劉樸忱提案的內(nèi)容來看，主要涉及蒙藏地方政治、教育、宗教及蒙藏委員會內(nèi)部事務等。這些提案的提出，無論是對蒙藏民族地方，還是對蒙藏委員會機構本身，均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對劉樸忱等人所交提案，大會均進行商討，擬定解決辦法。根據(jù)提案意見，蒙藏委員會不斷調(diào)整內(nèi)部機構的設置，完善蒙藏事務工作中的不足。對于成立初期的蒙藏委員會而言，劉樸忱的提案影響了該會在蒙藏工作方面的發(fā)展。

(三)關于蒙藏問題的報告

南京國民政府成立之初，面對外國侵略勢力破壞和離間中央與西藏地方關系的行為，初任蒙藏委員會委員的劉樸忱對此給予了反擊。1929年6月，他在國民政府中央廣播臺專門做了一場特殊的報告。首先，劉樸忱就國民政府與蒙藏地方之間的關系展開了開宗明義的講話。他提出 ：“蒙藏地方，對中央不是殖民地的關系，不是藩屬的關系，也不是歐美人所說保護國與宗主權的關系，是整個中華民國地方與中央的關系?！?36)熊耀文編 ：《總理對于蒙藏之遺訓及中央對于蒙藏之法令》，南京 ：蒙藏委員會印，1934年版，第302頁；張羽新，張雙志邊編 ：《民國藏事史料匯編》(第一冊)，北京 ：學苑出版社，2006年版，第171頁。劉樸忱此番言論再次明確了中央政府與蒙藏地方的合法關系，以其鮮明的立場揭露了英帝國主義的侵略野心，維護了國家的根本利益。

接著，他對蒙藏民族現(xiàn)狀及為何扶持蒙藏民族等問題作了闡述。他形象地講道 ：“現(xiàn)在情勢大變，各帝國主義有聯(lián)合成一條戰(zhàn)線來侵略我們，我們便感覺到蒙藏人太衰弱了，這好比我們的皮膚，沒有抵抗外界的力量，身體便時常要得外感癥，外感癥太重，也是害人的命。蒙藏人衰弱，便能牽連得亡了中國。那么，我們現(xiàn)在要強中國，非允請求扶持蒙藏民族，使他具有很能抵抗外界的強壯力不可了?！?37)熊耀文編 ：《總理對于蒙藏之遺訓及中央對于蒙藏之法令》，南京 ：蒙藏委員會印，1934年版，第303—304頁；張羽新，張雙志邊編 ：《民國藏事史料匯編》(第一冊)，北京 ：學苑出版社，2006年版，第171頁。但是，有人擔心如若蒙藏民族強了，會重演過去漢蒙藏相爭的慘狀。為了消除人們對于扶持蒙藏民族的顧慮，他進一步講道 ：“這可不必顧慮，因為現(xiàn)在我們的共同敵人，是現(xiàn)在所稱為列強帝國主義者，他們時時想吞滅蒙藏……這時候不是關著門，兄弟相互打架，是強盜打開門子，不分那(哪)個要殺害的時候，我們還怕一個比較強壯的弟兄們來幫助我們嗎？他們用政治侵略，文化侵略，經(jīng)濟侵略，那(哪)一件侵略的方法不是殺人不見血？”(38)熊耀文編 ：《總理對于蒙藏之遺訓及中央對于蒙藏之法令》，南京 ：蒙藏委員會印，1934年版，第304頁；張羽新，張雙志邊編 ：《民國藏事史料匯編》(第一冊)，北京 ：學苑出版社，2006年版，第171頁。從劉樸忱的言語中，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其對帝國主義覬覦我國邊疆有著清醒的認知，視其為強盜、殺人不見血的惡霸。各民族都是自家兄弟，雖有糾紛，也是關起門來打架。在他看來，在此危難之際，應當與蒙藏民族兄弟團結起來、聯(lián)合起來，一起并肩作戰(zhàn)，抵御列強。

最后，劉樸忱詳談如何扶持蒙藏民族。他特別強調(diào) ：“我們現(xiàn)在講求扶持蒙藏，不是專講武力的扶持，是要講武力以外，還有人生必須的一切知識技能，有了這個才能自衛(wèi)，才算真正的扶持呢……我們第一要研究蒙藏的根本政策。統(tǒng)治的話，請蒙藏人不要誤會是壓制的意思，我們說的統(tǒng)治，是要光明，磊落，公正，平允，就是群眾如何聯(lián)合起來？力量如何集中起來？各民族的個性如何相互的發(fā)揮光大起來？所以對于蒙藏的舊文化，凡是和民族生存相沿下來的，我們要保護利用，蒙藏的壞習慣惡制度，凡是有傷人道，阻礙進化的，我們要徐圖廢除。最多的目的，我們是要本著，總理的遺教，扶植蒙藏民族，使其能自決自治，聯(lián)合成一個整個的大中華民國，那就圓滿了。但是，自決自治，不是我們站在旁邊唱兩句高調(diào)，他們就會自決自治，是我們要真誠的(地)喚醒他們，使他們知道環(huán)境危險，趕快的(地)自覺了，才能有效哩！”(39)熊耀文編 ：《總理對于蒙藏之遺訓及中央對于蒙藏之法令》，南京 ：蒙藏委員會印，1934年版，第304-305頁；張羽新，張雙志邊編 ：《民國藏事史料匯編》(第一冊)，北京 ：學苑出版社，2006年版，第171-172頁。他認為蒙藏委員會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扶持工作，扶持不是武力扶持，統(tǒng)治也不是暴力壓制。

通過上述報告，我們發(fā)現(xiàn)劉樸忱對于蒙藏事務是具有一定認識和思考的。這場報告看似是專門面向內(nèi)地群眾，但實際上卻是在向帝國主義侵略者發(fā)出警示、宣示國家對蒙藏地方的主權。最為重要的是，向各民族傳遞中央政府扶持蒙藏民族的政策，消除蒙藏民族同胞的顧慮，以組成一個強大的統(tǒng)一的中國。

三、獻身藏事

1932年11月，國民政府參謀本部增設邊務組，國民政府任命劉樸忱為專門委員。(40)《參謀部添設邊務組》，《大公報》(天津版)1932年11月27日第3版。從蒙藏委員會到參謀本部邊務組的人事調(diào)動使得劉樸忱的人生命運發(fā)生了重大轉折。他在國民政府致祭西藏地方十三世達賴喇嘛活動中有著特殊的表現(xiàn)。

(一)奉命赴藏致祭十三世達賴喇嘛

1933年12月17日，西藏地方政府政教首領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國民政府認為這是聯(lián)絡感情、調(diào)查藏事、促進中央與西藏地方之關系的好時機，遂通過西藏駐京辦事處向噶廈政府提出派員入藏吊唁、冊封、致祭十三世達賴喇嘛，并借機進一步商議和解決藏事。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后，西藏地方上層經(jīng)過激烈斗爭，最終推舉五世熱振呼圖克圖為攝政，并報中央政府批準。五世熱振呼圖克圖執(zhí)政后，著手處理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之后的一系列大事。熱振與噶廈希望中央政府派員入藏致祭十三世達賴喇嘛，特由西藏駐京辦事處向蒙藏委員會呈文，請中央大員“早日出發(fā)，以慰遠人而利邊局”(41)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合編 ：《十三世達賴圓寂致祭于十四世達賴轉世坐床檔案選編》，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1年版，第12頁。，前來致祭十三世達賴喇嘛。中央政府認為這是加強與西藏地方關系的好時機，遂即成立致祭十三世達賴喇嘛專使行署。(42)國民政府對于致祭十三世達賴喇嘛專使行署人員的選派有特殊考量，令參謀本部次長黃慕松擔任致祭專使，令其部下劉樸忱、蔣致余、高長柱等作為行署工作人員一同入藏。在專使行署中，參謀本部的人最多。究其原因，筆者認為主要在于這些人長期研究邊疆事務，具有一定的邊政學、地理勘測理論功底。此次入藏致祭之余，還有查勘西藏地理，調(diào)查藏情，解決藏事之目的。

1934年1月12日，國民政府任命參謀本部次長黃慕松為 “致祭護國弘化普慈圓覺大師達賴喇嘛專使”(43)中國藏學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 ：《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系檔案史料匯編》(第6冊)，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653頁。。隨后，任命參謀本部專門委員劉樸忱為總參議；任命參謀本部專門委員蔣致余(44)蔣致余(1894-1962)，又名蔣勝和，湖南岳陽人。蔣致余自桂林高小畢業(yè)后，考入湖南高等商業(yè)?？茖W校，又因成績優(yōu)異，保送濟南大學商業(yè)系(本科)，畢業(yè)后先后任山東省教育廳科長、南洋爪哇萊夏大學英文教授、安徽鳳陽法院院長、江蘇省政府秘書長、國民政府邊務部邊務組組長。值得注意的是，蔣致余在解決藏事方面有著獨特的思考和認識，著有《二十年來藏事之途徑與解決》一書，書中內(nèi)容被蔣介石采納，并在內(nèi)部發(fā)行。蔣致余能夠成為致祭十三世達賴喇嘛專使行署的成員，與其在藏事方面的思考和認識密不可分。黃慕松等完成對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冊封和致祭儀式后，同劉樸忱一起留駐拉薩辦事。1938年離藏，返回內(nèi)地后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中將參議。后期，還擔任了國民黨中央黨部邊疆委員、社會部勞動局技術室主任、中央訓練團講師等職務。、蒙藏委員會委員巫明遠(45)早在1930年1月，尼藏發(fā)生糾紛，國民政府就委派巫明遠與謝國梁分赴尼藏調(diào)解，后巫因病不能遠行，遂由巴文峻代替前往。此次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巫明遠能夠順利成為專使行署中的一員與其之前的工作經(jīng)歷有關，并且巫明遠又為拉薩人，懂藏語，遂被選聘為專使行署的翻譯人員在情理之中。、外交部參事林東海、蒙藏委員會委員兼總務處長陳敬修(46)陳敬修(1894—？)四川華陽(今雙流縣)人，畢業(yè)于成都高等師范學堂。1926年4月選任西山會議派中國國民黨候補中央執(zhí)行委員。1932年1月6至1935年4月30日任國民政府蒙藏委員會總務處處長，為處理第三次康藏糾紛，曾被任命為青海祭海專員，親自到青海省視察和監(jiān)測情報，將川青兩軍作戰(zhàn)情況及時匯報蒙藏委員會，還向蒙藏委員會致電提議康藏和議青海不可除外，青康同受政府命令作戰(zhàn)，在理在法，應由政府統(tǒng)一辦理。此次赴藏致祭十三世達賴喇嘛專使行署之所以選擇吸收陳敬修，當與其參與處理康藏糾紛的經(jīng)歷相關。1938年4月19日至1940年11月2日任國民政府考試院秘書，1940年12月被聘為第二屆國民參政會四川參政員。等為參議；令駐印度加爾各答總領事館三等秘書王良坤、蒙藏委員會編譯李國霖等為秘書；任命參謀本部上校股長兼陸軍大學軍需主任王維崧、參謀本部上校參議高長柱為副官；王兆奎為醫(yī)官。(47)喜饒尼瑪 ：《近代藏事研究》，上海 ：上海書店出版社；拉薩 ：西藏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380頁。1934年3月18日，專使行署令派參議蔣致余等由南京出發(fā)，經(jīng)由印度先行入藏，調(diào)查藏中情形。1934年3月28日，另派總參議劉樸忱、參議林東海、陳敬修、秘書李國霖、副官高長柱等先行入川，籌辦入藏事宜。1934年4月26日，黃慕松偕同副官王維崧等一行由南京飛赴成都，再與劉樸忱等匯合，經(jīng)由川、康地區(qū)，由陸路入藏。入藏途中，劉樸忱了解沿途民俗風情，搜集情報。途中數(shù)月，歷經(jīng)千辛萬苦，翻越萬尺雪山，終至拉薩。

(二)初至拉薩

作為國民政府首位出使西藏的中央大員，黃慕松、劉樸忱一行的到來受到拉薩民眾的熱烈歡迎。黃慕松在劉樸忱等的陪同下走訪了西藏噶廈的重要官員并贈送禮品。這種深入地交流不僅聯(lián)絡了彼此的感情，更為致祭事宜和解決涉藏事務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氛圍。中央大員抵藏后，除走訪攝政及噶廈政府重要官員以外，還前往三大寺布施。在劉樸忱的陪同下，黃慕松完成了對三大寺的朝拜和熬茶布施，并且規(guī)定中央向每寺發(fā)放的基金永久保留不動，寺中僧人只用利息，不動基金，只要西藏有佛教一日，僧人們便可享受中央政府的財政貼息。(48)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合編 ：《黃慕松吳忠信趙守鈺戴傳賢奉使辦理藏事報告書》，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29頁。與此同時，還規(guī)定了傳召盛會舉行辦法，詳細規(guī)定 ：“傳召費藏銀六百九十一秤，每年所得利息資每年所有被傳召喇嘛熬茶之用，由噶廈政府和大昭寺堪布負責保管；傳召盛會于每年正月十五日舉行”(49)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合編 ：《黃慕松吳忠信趙守鈺戴傳賢奉使辦理藏事報告書》，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29頁。。以此關念之舉，促僧侶階層始終傾誠內(nèi)向。

除與地方政府、三大寺等相關人員走動接洽以外，黃慕松、劉樸忱等對民國元年川軍嘩變后，留住拉薩的漢、回民眾也給予了特殊關注，在拉薩創(chuàng)立漢回文學校一所，并捐經(jīng)費，以資鼓勵；針對拉薩街頭的貧民，為表示中央對西藏僧俗一視同仁，特對拉薩街頭兩千多名貧民按名發(fā)賑。黃、劉在拉薩的舉動無疑向西藏政教各界傳達了中央政府對西藏地方的關懷與德意，也表達了對西藏政治、宗教、文化風俗等的尊重與維護，故而黃、劉一行頗受西藏各界人士的歡迎與愛戴。

(三)與西藏地方的商談

1934年9月23日，十三世達賴喇嘛致祭專使行署在黃慕松、劉樸忱等的共同努力下，順利完成了對十三世達賴喇嘛的冊封典禮。緊接著，雙方就十三世達賴喇嘛的致祭儀式舉辦日期進行了商討，定于1934年10月1日在布達拉宮舉行。在準備致祭儀式期間，劉樸忱多次受黃慕松委派，前往噶廈商詢。其實，在對十三世達賴喇嘛冊封典禮之前，黃慕松、劉樸忱已與噶廈就班禪返藏、康藏邊界、中央與西藏地方關系等問題進行商談。關于班禪返藏問題，噶廈政府要求九世班禪在沒有龐大衛(wèi)隊護送的情況下，由海路回藏。對此，黃慕松明確指出，班禪大師決不能從海道入藏，并且強調(diào)要帶一定數(shù)量的衛(wèi)兵。就在雙方對這一問題爭論不休時，劉樸忱洞幽察微，為了避免雙方的商談陷入僵局，也為說服西藏地方相關人員，他從民族宗教感情的角度切入，特向澤墨噶倫(50)即澤墨·羅布旺杰，又譯為池墨·諾布旺杰、赤門·諾布旺杰(1874-1954)，1912年初，其組織驅漢暴亂，1913年初，被任命為藏軍副總司令，1926年任西藏地方首席噶倫。十三世達賴喇嘛圓寂后其成為西藏地方實權人物，1936年辭職賦閑。表示 ：“班禪為西藏之大佛爺，假道外國回藏，諸多不便。班禪忠厚長者，酷愛和平，除維持其尊嚴及安全，須率領相當人員護衛(wèi)外，當不致多帶軍隊返藏?！?51)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合編 ：《黃慕松吳忠信趙守鈺戴傳賢奉使辦理藏事報告書》，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33頁。劉樸忱言辭溫順，對西藏民眾敬仰的九世班禪大師給予較高的評價，但與黃慕松不同的是，其言外之意有減少衛(wèi)隊數(shù)量的可能，但仍然堅持九世班禪從陸路返藏的原則。這對當時雙方的僵持局面起到了一定的緩沖作用，也在一定程度上減輕噶廈的過度擔憂。

關于康藏糾紛問題，早在1934年9月16日，黃慕松等就與噶廈重要官員展開對話。當日會上，澤墨噶倫提出立刻撤退駐扎在金沙江東的劉文輝部。黃慕松聞言，一時無言以對。在此關鍵時刻，劉樸忱憤然發(fā)言 ：“西藏如自認仍為中華民國之屬地，則根本無用爾疆我界，如西藏仍思獨立自雄，則對中央為反叛，不但不能撤退劉部，且更當下令于劉即日進兵討伐！”(52)歐陽無畏、韓敬山 ：《藏尼游記》(八)，《西藏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年第4期。顯然，劉樸忱簡明扼要地提出兩種選擇，即承認彼此為一家，其余問題可迎刃而解，但不承認這一點，則免不了“進兵討伐”的可能性。聽到劉樸忱如此強硬的回答，澤墨噶倫開始有所收斂，不敢再口出狂言。9月24日，噶倫送行署公函一件，內(nèi)容仍以商討邊界問題為主，只字不提西藏地方與中央的關系問題。對此，行署召開全體職員大會，最終決定派劉樸忱前往噶廈商詢一切。9月27日，劉樸忱攜帶黃慕松復噶廈函，前往澤墨噶倫私宅，對黃慕松辦理關于中央與西藏地方關系的態(tài)度加以說明，特別指出 ：“噶廈之函頗嫌空洞，長此談詞往還，徒耗時日，無裨事實，此后應作進一步切實之政治討論?！?53)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合編 ：《黃慕松吳忠信趙守鈺戴傳賢奉使辦理藏事報告書》，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34頁。

10月1日，致祭十三世達賴喇嘛儀式完畢，隨后的一月多時間里，雙方就中央與西藏地方關系問題繼續(xù)商談。10月7日、8日接連兩天，劉樸忱與翻譯巫明遠前往噶廈，親遞復函，并當面詳述黃慕松關于中央與西藏地方關系之意見。10月24日，黃慕松偕同劉樸忱、林東海、巫明遠、李國霖等前往噶廈，與四噶倫會晤，詳述了“中華民族五族共和與西藏政教制度并無抵觸，中央并無改變西藏政教制度之意”(54)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合編 ：《黃慕松吳忠信趙守鈺戴傳賢奉使辦理藏事報告書》，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39頁。，“中央將許西藏以適當之自治權，不奪藏人之權利?！?55)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系檔案史料匯編》(第6冊)，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677頁。令人遺憾的是，黃、劉等人痛陳利害、反復開導，歷經(jīng)兩小時之久的肺腑之言并未說服四噶倫。他們以“英人逼近可畏，中央力不能及，且改變現(xiàn)狀，好則無功，壞則任咎為理由”(56)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 ：《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系檔案史料匯編》(第6冊)，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677頁。等語進行搪塞，這使得雙方的商談難以繼續(xù)。

(四)奉命留駐拉薩辦事

行政院得知噶廈態(tài)度之后，便電告黃慕松，令其以十三世達賴喇嘛冊封、致祭等事畢為由，按期回京。噶廈獲悉黃慕松一行回京的決定后，四噶倫親自前往專使行署，盡力挽留。(57)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 ：《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系檔案史料匯編》(第6冊)，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680頁。與此同時，西藏駐京辦事處貢覺仲尼、阿旺堅贊、曲批圖丹等人奉轉西藏地方來電，就請專使留藏商談事聯(lián)名致電行政院，請求中央政府令黃慕松繼續(xù)留藏。(58)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 ：《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系檔案史料匯編》(第6冊)，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688頁。行政院認為黃慕松乃中央政府專使，不能在藏久留，便電告黃慕松如噶廈確有誠意，可留員駐拉薩，以便雙方交換意見。10月24日，在這次晤談時，噶廈政府提出留置專使行署無線電臺的請求，黃、劉等遂趁機提議 ：“(一)請西藏派遣重要人員赴京答禮；(二)留若干職員駐于拉薩，以資聯(lián)絡?！?59)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合編 ：《黃慕松吳忠信趙守鈺戴傳賢奉使辦理藏事報告書》，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39-40頁。澤墨噶倫回曰 ：“俟陳明司倫、熱振，并征詢民眾大會之意見后，再行通知?！?60)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合編 ：《黃慕松吳忠信趙守鈺戴傳賢奉使辦理藏事報告書》，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40頁。之后，鑒于黃慕松回京之意堅決，噶廈同意黃、劉的提議，可將專使行署隨行人員和一臺無線電臺留于拉薩，以方便西藏與內(nèi)地聯(lián)系，促進雙方就西藏事務繼續(xù)交涉。

此次，鑒于西藏噶廈誠心挽留，黃慕松反復思考留西藏辦事的人選。當時，國民政府還是認為“凡是到邊疆服務的官吏, 必先選擇學識能力和道德都相稱的, 看他們對邊民有同情心, 對邊疆工作有事業(yè)心, 方才登用?！?61)朱家驊:《邊疆問題與邊疆工作》(蒙譯中樞重要文告之七十)， 中央組織部邊疆語文編譯委員會譯印，1932年11 月，第11-12 頁。作為致祭十三世達賴喇嘛專使行署總參議，劉樸忱在專使行署中具有相當重要的地位，在藏期間與噶廈政府的多次談判中表現(xiàn)突出。毋庸置疑，劉樸忱便成為黃慕松心中留藏辦事的最佳人選。11月18日，黃慕松便向行政院致電曰 ：“倘得藏方同意留員辦事，當此交涉似有可能進展之時，似宜酌留較為重要人員。而查總參議劉樸忱，老成練達，職位較崇，管理蒙藏事務多年，為委座素所倚畀，擬請留藏辦事。”(62)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 ：《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系檔案史料匯編》(第7冊)，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3112頁。11月21日，對于黃慕松的提議，行政院院長汪兆銘同蔣介石面議后，提出召開國防會議專門商討，同意“留劉樸忱住拉薩，并每月經(jīng)費三千元均可照準”(63)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 ：《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系檔案史料匯編》(第6冊)，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687-2688頁。11月26日，黃慕松往布達拉宮會見熱振攝政和司倫朗頓，并辭行，同時提出留專使行署人員劉樸忱等于拉薩辦事，熱振攝政和司倫朗頓均表示贊同。

接到行政院的明確指示后，1934年11月27日，劉樸忱奉令在拉薩辦事，留參議蔣致余輔之，并在衛(wèi)士中挑選5位志趣體格均佳、文理通順者，一并留于拉薩，輔助劉樸忱在拉薩開展工作。(64)中國藏學研究中心，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等編 ：《元以來西藏地方與中央政府關系檔案史料匯編》(第7冊)，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3113頁。1934年12月9日，劉樸忱同蔣致余開始辦公。劉樸忱除保持中央與西藏之間的聯(lián)絡之外，還專門負責無線電臺的運行與管理，并且積極著手籌備和創(chuàng)辦小學、診所以及測候所。對于劉樸忱留藏辦事，美國學者梅·格爾斯坦認為“實際上確立了國民政府官方在拉薩的一席之地?！?65)【美】梅·格爾斯坦著 ：《喇嘛王國的覆滅》(上冊)，杜永彬譯,北京 ：中國藏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186頁。

然而，劉樸忱任職僅一月時間，因在拉薩街頭巡視民情時中風墜馬，搶救無效，于1935年1月7日不治身亡。致祭十三世達賴喇嘛專使行署總參議、國民政府首任駐拉薩辦事官劉樸忱的生命便終結于拉薩。因劉樸忱在參謀本部“邊務組擔任專門委員，尤多擘畫，此次追隨黃(慕松)專使遠赴西藏，長途辛苦，猶能不辭勞瘁，駐藏辦事具見公忠體國，難能可貴”(66)1935年1月15日11時，國民政府主席林森收到國民政府參謀本部參謀總長蔣介石1月12日發(fā)出的函件，見《積勞病故褒卹案(十八)》，典藏號 ：001-036000-00044-004，臺北“國史館”藏。。國民政府下令為其在漢、藏兩地為其舉辦了盛大而隆重的喪葬活動。(67)劉樸忱去世后，國民政府在漢藏兩地為其舉辦了隆重的喪葬儀式。詳情可參見拙文《儀式展演、認同建構與政治秩序的強化——國民政府駐藏官員劉樸忱治喪活動述論》，載《中南民族大學學報》2019年第5期。

四、結語

回顧劉樸忱的一生，我們不難看出其結緣藏事、致力藏事、獻身藏事的歷史足跡與心路歷程。無論是擔任蒙藏委員會委員、參謀本部邊務組專門委員，還是致祭十三世達賴喇嘛專使行署總參議，亦或是國民政府第一任駐拉薩辦事官員，劉樸忱終其一生專心藏事，無論身處何地，身居何職，亦無怨無悔。在跟隨黃慕松進藏處理十三世達賴喇嘛冊封致祭事宜及西藏問題時，已過天命之年的劉樸忱事無巨細、事必躬親，可謂盡職盡責。致祭事宜完畢，黃慕松率行署返回，獨留劉樸忱留駐拉薩辦事。盡管如此，他無怨無悔，與蔣致余留駐拉薩，堅決維護中央政府在西藏地方的主權利益。留藏期間，在處理公務之余，為了解西藏地方、熟悉藏情，更好的融入當?shù)亍㈤_展工作，劉樸忱堅持每日清晨到拉薩街頭巡視民情，最終殉職于巡查的途中。值得注意的是，劉樸忱留駐拉薩的表現(xiàn)，與民國時期那些“視到邊疆任職為貶謫，將邊區(qū)當做修身養(yǎng)性之所，高臥而治，不問民情，于邊政無所建樹”(68)朱映占、段紅云 ：《民國治邊事業(yè)中的邊政人員考察》，《思想戰(zhàn)線》2011年第4期。的邊政人員大相徑庭。

赴藏之前，劉樸忱家中尚有年逾八十的老母需要陪護，肄業(yè)北平的子姪亦需安置，家事繁多。即便如此，劉樸忱毅然決然奉命西征。(69)在國事與家事的之間，劉樸忱選擇以國事為重。但是，同時身為兒子、丈夫、父親的劉樸忱亦屬有情。就在其垂危的前一晚，還伏案給家中老母親寫信(劉母早在劉樸忱赴藏后便已去世，然而劉樸忱竟全然不知)。其一直盼望有朝一日能夠兒孫繞膝，盡享天倫。就在墜馬當日，經(jīng)同鄉(xiāng)熊保卿電告，才得知其子劉孔章生一女，姪劉孔修生一子。遺憾的是，生命垂危的劉樸忱再無無緣與家人團聚，也終究未能如其所愿，盡享天倫之樂。參見蔣致余手稿《哭劉樸忱》一文，筆者于2019年6月15日，在陜西西安訪談時，由蔣致余后人提供。劉樸忱曾感言 ：“余年來專心藏事，倘能成功，個人縱有不測，亦屬無憾?！?70)《劉樸忱定明在藏安葬》，《西京日報》1935年5月11日第2版。首途時，劉樸忱復令隨從攜帶身后所需衣物。顯然，其捐驅報國之念，固決于未行之前。(71)《追悼劉樸忱大會明日在華僑招待所舉行》，《中央日報》1935年5月11日第3版。據(jù)蔣致余回憶，劉樸忱還曾對他言及 ：“余老矣，皓首無成，寧甘與草木同朽，以此行歸結此身?！?72)出自蔣致余的《哭劉樸忱》一文。原文內(nèi)容為 ：“憐公底事到遐荒，許國安邊心愿長。夏口夜航曾履險(公民國21年自平至漢，見蔣委員長后，夜登輪赴京，失足顛仆，即墮水-蔣致余原注，以下同。)，戈峰從越又踣疆(公于入藏途中，過戈渚拉，山峰峭立，不能騎，由二衛(wèi)士扶持，徒步登山頂，氣喘暈絕，良久始復蘇)。不知早騎何滋味(公駐藏時，每日清晨騎馬作郊外游，余以高原空氣稀薄，勸公不宜清早空腹而出，公不以為然，余遂不敢復言)，終以朝氛失壽臧。聞道死生原有命，此間歸去總神傷(公臨行入藏時，曾語余曰，余老矣，皓首無成，寧甘與草木同朽，會當以此行歸結此身，言猶在耳，語已成懺，悲夫)。無端死別客途中，往事如煙去太匆。萬里河山澆熱血(公加入同盟會最早，為革命先進)，滿門桃李泣春風(公任山西女子師范學校校長多年)。堤防怕看東流急(九一八事變發(fā)生后，日本軍閥復西侵內(nèi)蒙，百計勾引蒙人獨立，勢甚危急，公與參謀本部邊務組同人，力倡蒙古自治，團結內(nèi)部，一致抗日)，帷幄羞矜北伐功(民國十六，七年，國民革命軍北伐，公時任第二集團軍總部代表，翊贊甚力)。噩耗驚傳殊震悼，飾終有命務優(yōu)隆。壯志寧知白發(fā)侵，亦忠亦孝范儒林，臨危尚作思親淚，垂老重增愛國心(公于垂危之前一夕，尚伏案修書寄老母)。墜馬坦途非御過(公墮馬處地極平坦，又有馭者，蓋先中風而后墮馬)，聞難中夜更誰箴(余嘗宴起，公輒箴之)。枝頭寶劍空長掛，黃土青山又一嶺。三晉云山路幾千，故園東望總情牽。幽燕負笈樓雙壁(公子孔章，侄孔修均肄業(yè)北平)，蒙藏投荒計二年(公二十二年入蒙，二十三年入藏)。反哺慈烏心已急(公西征時，老母年逾八十猶健在)，含飴傳雁夢先捐(公望孫甚切，中風之日，同鄉(xiāng)熊保卿電公，告以公子孔章生一女，侄孔修生一子，已不能入目矣)。滿腔國事兼家事，遺憾重重到九泉。平生風義等劉蕡，師友追隨氣味親(公為余外舅之反門友，而余妻又為公之學生)。白下舊同三經(jīng)夜(余與公在京前同住顏料坊，后又同住西王府園，且為前后院)，烏斯新共一家春?？v談每恨相逢晚，永訣云何片語珍，愧我無才醫(yī)痼癘，返魂無術怨蒼旻?！惫P者于2019年6月15日，在陜西西安訪談時，由蔣致余后人提供。顯然，其早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以此行歸結此身，以此身報效國家。對于已然獻身藏事的劉樸忱，蔣介石為其寫下挽聯(lián) ：“萬里去籌邊，未入玉門先化鶴。卅年憂國事，維標銅柱更何人?！?73)《劉樸忱追悼會昨日在華僑招待舉行到三百余人黃慕松主祭》，《中央日報》1935年5月12日第7版?？此坪喍痰膬删湓挘瑓s是國民政府對其“蓋棺定論”式的表述。(74)蔣介石為劉樸忱所作挽聯(lián)，大意為 ：劉樸忱不遠萬里赴藏辦事，可惜不久便故去，今后操憂國事，還靠何人？作為上司，黃慕松評價劉樸忱為“有沉著，有膽量之邊務人才”(75)《劉樸忱追悼會昨在京舉行》，《西北文化報》1935年5月13日第2版。。身為下屬，蔣致余眼中的劉樸忱“宵旰憂勤，效忠邊務，對藏事致力尤多”(76)西藏自治區(qū)文物管理委員會編 ：《拉薩文物志》，拉薩 ：西藏自治區(qū)文物管理委員會，1985年版，第144頁。。值得注意的是，無論是“位高權重”的蔣介石，還是留藏輔助辦事的蔣致余，他們對劉樸忱有著一致的評價。事實上，民國時期像劉樸忱一樣為邊疆穩(wěn)定、民族團結而付諸行動的有志之士(邊政人員)為數(shù)不多。然而，劉樸忱的涉藏活動卻為我們重現(xiàn)了他們?yōu)橥炀冗吔C、促進民族團結而積極探索的奮斗歷程。

劉樸忱在拉薩的喪事格外引人矚目，噶廈要員均送祭幛，拉薩民眾前往悼念，西藏三大寺僧人均為其誦經(jīng)追薦，禮極隆重。鑒于“中央派去人員，藏方如此優(yōu)渥”，國民政府特去電致意。(77)《西藏喇嘛追薦劉樸忱》，《申報》1935年2月17日第1版。顯然，劉樸忱的喪葬儀式已經(jīng)演化成一場由國民政府主導，西藏地方政府及僧俗各界共同參與的政治儀式，以此展開的政治互動，頗有成效。國民政府駐藏官員蔣致余為其植碑修墓，蒙藏委員會委員長吳忠信為其捐款建紀念堂，還有專人為其長期守墓，每逢清明漢藏民眾前去掃墓悼念。無論是政府還是漢藏民眾，均對其后事給予了持續(xù)的關注。這些漢藏各族互動的歷史事實一致說明民國時期中央與西藏地方的關系終未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