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關于九一八事變的相關歷史,國內外史學界已經(jīng)進行了多方面的深入研究,并取得了許多研究成果。其中,有關九一八事變爆發(fā)的歷史背景和日軍如何策劃并發(fā)動九一八事變的研究成果尤為引人注目。對于這一議題的研究,從目前的研究成果來看主要分為三個方面:一是以1906年日本在中國東北設立的“滿鐵”(南滿洲鐵道株式會社簡稱)為研究開端,探討了九一八事變前日本如何憑借“滿鐵”鐵路作為有利的手段,對中國東北進行經(jīng)濟、文化、教育、宗教等方面的滲透,幾乎控制了中國東北地區(qū)的經(jīng)濟命脈;二是圍繞日本“滿鐵”經(jīng)濟部為代表的日本在中國東北設立的各方面機關,以最終占有中國東北為目的,如何對中國東北進行全方面長達20余年的各種調查,從而為日本發(fā)動九一八事變做準備;三是探討了板垣征四郎及石原莞爾等人如何在日本軍部一部分激進分子的密切配合下密謀策劃發(fā)動九一八事變,及發(fā)動九一八事變之前日軍的準備,包括利用“萬寶山事件”和“中村事件”制造輿論;通過參謀旅行對中國東北地區(qū)進行軍事偵察和日本關東軍的“軍事演習”等。目前為止,涉及九一八事變前日軍“軍事演習”內容的研究成果有郭建平《“九·一八事變”前關東軍的軍事準備探析》(載《遼寧大學學報》1991年第6期);劉戰(zhàn)、趙朗《九一八前日本的軍事預謀活動》(載《蘭臺世界》2014年5月上旬號)和孫建冰的《日本在“九·一八”事變前的軍事準備》(載《“九一八”研究論文集》,吉林文史出版社,2006年)。上述文章中,在論述九一八事變前日本關東軍的軍事準備問題時,舉例說明了駐扎沈陽的日本獨立守備隊及步兵聯(lián)隊在一段時間內進行“軍事演習”的次數(shù)及部分列舉了駐扎在東北各地的日軍部隊進行“軍事演習”的時間、地點、人員等情況。
探討九一八事變前日本關東軍在中國東北各地所進行的“軍事演習”行動,確實能從一個側面說明九一八事變不僅不是一個偶發(fā)事件,而且是一場經(jīng)過日本關東軍縝密策劃及準備的軍事行動。盡管如此,目前上述的相關研究中仍然存在著一些需要進一步厘清的問題。其中包括:一是日本駐扎在中國東北各部隊的日常軍事訓練和正規(guī)的軍事演習的界定問題。二是日本關東軍的日常軍事訓練與軍事演習的比較基準和前提問題。也就是說,如果僅僅是羅列說明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前日本駐扎在中國東北的各部隊進行了“近百次軍事演習”,而不去了解此前歷年日軍“軍事演習”的具體情況,也不對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前日軍“軍事演習”與此前每年日軍“軍事演習”情況進行一定的比較分析的話,則對于認定日本關東軍在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前進行的“軍事演習”是否比照之前頻繁,進而要認定日本關東軍的“軍事演習”是在為發(fā)動九一八事變進行充分的軍事準備,則其說服力明顯不足,并影響到這一議題本身的科學性,容易讓人產(chǎn)生非議。三是從戰(zhàn)前日本發(fā)動戰(zhàn)爭的慣例看,其在策劃發(fā)動甲午戰(zhàn)爭、日俄戰(zhàn)爭、太平洋戰(zhàn)爭以及密謀北上入侵蘇聯(lián)的戰(zhàn)爭之前,均在某地秘密進行了有針對性的大規(guī)模的軍事演習,而是什么原因使得日軍在發(fā)動九一八事變前沒有進行大規(guī)模的軍事演習。
有鑒于上述的問題,本文擬通過九一八事變前的相關報刊文獻資料以及檔案資料,考察日本關東軍自設立以來在中國東北所進行的各種軍事訓練和軍事演習的具體情況,以期通過東北地區(qū)的中日關系因東北易幟及萬寶山事件和中村事件等而變得緊張,前、后兩個時期內日本關東軍進行“軍事演習”的時間、地點、規(guī)模及次數(shù)等的比較,探討九一八事變前日本關東軍的日常軍事訓練和軍事演習的區(qū)別,并在厘清比較基準的基礎上,進一步探討九一八事變前日本關東軍所進行的各種“軍事演習”的性質、目的等。
二
(一)日軍在中國東北地區(qū)的“秋操”與“軍事演習”。日本關東軍成軍于1919年,此前為關東都督府陸軍部。日俄戰(zhàn)爭后,按照《樸茨茅斯條約》和《中日會議東三省事宜條約》(又稱“北京會議專約”)的規(guī)定,日本在“滿鐵”沿線擁有了駐軍權,之后在“滿鐵”鐵路沿線設置了鐵道守備隊以警備鐵路,維持鐵路沿線的治安。自關東軍都督府陸軍部成立以來,日軍在中國東北設置了一個由6個大隊①1906年9月,由日本預備軍人編成南滿鐵路守備隊6個大隊,1909年4月設立獨立守備隊,司令部設于公主嶺,6個大隊分駐于公主嶺、開原、奉天、連山關、大石橋及瓦房店等地,1916年6月預備役制改為現(xiàn)役制,1923年3月縮編2個大隊,改為4個大隊,1929年4月又增設2個大隊,恢復為6個大隊。組成的鐵道守備隊和1個常駐師團。其中,鐵道守備隊每個大隊由4個中隊組成,遍布南滿鐵路沿線各地,擔任鐵路警衛(wèi)任務;而在中國東北的常駐師團每兩年進行一次調換,師團司令部設在遼陽,除了留守日本本土該師團原防區(qū)內的1個聯(lián)隊外,其余3個聯(lián)隊與鐵道守備隊共同分布于長春至大連、奉天(今沈陽)至安東(今丹東)、大石橋至營口等地的“滿鐵”鐵路沿線,及遼東半島租借地內的大連、金州和旅順等地區(qū)。
按照日本陸軍的規(guī)定,駐扎在中國東北各地的日軍在每年秋季均要舉行一次旅團級以上規(guī)模的軍事對抗演習,即當時媒體報道中所稱的“秋操”。從《盛京時報》相關報道及相關檔案中可以了解到,從1906年起駐扎在東北各地的日軍幾乎每年都有舉行“秋操”的記錄。其中,1908年農(nóng)歷9月,“駐遼日軍每屆秋季操演一次將實地練習,由昨日起按日操練,其戰(zhàn)斗地路線由遼南七嶺子起至遼城止,分十聯(lián)隊為客,十四聯(lián)隊為主??椭鞴?,主主守,設伏出奇機變百出,觀其情勢大約非一星期內能決勝負”②《遼陽日軍秋操》,《盛京時報》第587號,1908年9月13日,第4版。。1910年農(nóng)歷9月16日至19日,“日軍第22旅團,因刻屆秋操之期,日前由駐奉日總領事知照交涉司,謂該日軍擬在鐵嶺、遼陽間曠野舉行秋期機動演習……該日軍系由步馬炮各隊組成,此次特分作兩軍,一軍由奉起程進攻,一軍則由鐵嶺鼓噪南下,以期在中央某地點會戰(zhàn)。當未會戰(zhàn)以前,各軍又另行小演習,且戰(zhàn)且進,以資歷練。聞對峙兩軍已經(jīng)預備一切,駐扎公主嶺之馬隊以及炮隊亦以蒞奉參加”③《奉天日軍借地操演》,《盛京時報》第1187號,1910年9月18日,第4版。又見《日軍借地演操》,引自遼寧省檔案館藏《奉天省長公署全宗》,檔案查閱號JC010-01-005059。。另,1914年10月中旬至下旬,駐扎在東北各地的日軍也舉行了秋季聯(lián)合大演習,南自旅順、北至公主嶺的日軍駐扎師團各部及日本鐵道守備隊均抽出部分軍隊參加了“秋操”④《奉天行政公署為南路觀察使呈日軍在遼陽海城等地進行軍事演習情形事》,引自遼寧省檔案館藏《奉天省長公署全宗》,檔案查閱號JC010-01-001850。,演習范圍南始大石橋、海城,北至奉天,中心地區(qū)在遼陽附近,總人數(shù)約1200名。
1925年10月22日,駐扎大連的日軍及遼陽的日本騎兵部隊、旅順的日本炮兵部隊聯(lián)合在大連演習了“秋操”,其間旅順、大連日本租借地內的各日本小學校三年級以上學生俱往參觀,各團體及市民也可參觀。①參見《大連日陸軍演習秋操》,《盛京時報》第5754號,1925年10月23日,第4版。1926年11月4日至8日,駐扎東北的日軍第10師團,在公主嶺、長春間以及南嶺附近舉行“秋操”。②《奉天日駐軍演習秋操》,《盛京時報》第6079號,1926年10月1日,第4版。同樣的報道在1926年以后也幾乎每年出現(xiàn)在相關的媒體報刊上,如1927年10月21日至22日,日軍鐵道守備隊在大連地區(qū)的周水子附近,舉行了野外“秋操”。③《大連署長參觀大演習》,《盛京時報》第6443號,1927年10月25日,第4版。在次年9月20日,“附屬地守備隊聯(lián)合附近各道線駐守軍隊數(shù)百名”④《營口守備隊演習秋操》,《盛京時報》第6759號,1928年9月24日。,在營口附近進行了秋季操練。而在1930年10月14日至15日,日軍第16師團,在遼陽、十里河、煙臺一帶附近舉行了對抗演習。在該次“秋操”中,東北軍第1旅旅長王以哲,特派團副王志軍、營長劉漢玉、胡丹忱等20余人,應邀前往觀摩此次“秋操”。⑤《奉天步一旅派員觀日軍演習》,《盛京時報》第7472號,1930年10月17日,第4版。
從駐扎在中國東北日軍舉行“秋操”的時間看,日軍每年一度的“秋操”大多選擇在10月左右,舉行“秋操”的地點既有遼東半島租借地,以及長春、四平、營口等“滿鐵”鐵路附屬地內,也有鐵路附屬地外的鐵嶺至遼陽間,以及遼中等地區(qū)。日本關東軍每次“秋操”參加的兵種及內容也不盡相同,有時是遼陽、鐵嶺間步、騎、炮等聯(lián)合兵隊甲乙雙方的攻防及行軍演習,也有集中打靶、進行實彈射擊的“秋操”,也有遼陽、十里河間單純步兵的對抗性“秋操”等。另外,“觀兵式”是關東軍每年“秋操”中的活動之一,但并不是必選活動。例如,1927年10月21日,日本鐵道守備隊在大連周水子附近的攻防對抗演習結束后,還舉行了“觀兵式”,并邀請中外武官觀看;而在第二年9月20日關東軍舉行的“秋操”中,日本各守備隊集結舉行了打靶等實彈射擊項目后,就草草結束了“秋操”,并沒有舉行“觀兵式”。當然除少數(shù)媒體記者出席外,也沒有邀請中外武官參觀。從日軍參與“秋操”的部隊看,由于資料文獻的限制,我們無法獲得日本關東軍每年參加“秋操”部隊人員的具體情況。但從總體上可以肯定的是,每年秋季日本關東軍都有舉行“秋操”的慣例,其參與部隊時而為鐵道守備隊各大隊,時而為日軍駐扎東北師團的各旅團,同時也存在既有鐵道守備隊又有駐扎師團部隊共同參與的情況,總之其參與“秋操”的部隊雖然不是很固定,但是規(guī)模都比較大。另外,相較于秋季舉行的“秋操”,在春季的4月份左右日本關東軍還會舉行“春操”。
在每年的“秋操”及“春操”之外,駐扎在東北各地的日軍都要進行大隊、中隊等規(guī)模的“軍事演習”。這種“軍事演習”在當時因具有普遍性而很少見諸當時的新聞媒體,即使是在1928年東北易幟之后,東北地區(qū)的中日關系變的進一步緊張的時候,關于日軍“軍事演習”的相關報道也不多見諸當時日本背景及中國背景的新聞媒體中,不過從當時的報刊中還是能夠看到零散的簡單報道。其中,1925年1月,日本遼陽鐵道守備隊和大石橋鐵道守備隊分別在新年后“演習行軍”。⑥《奉天守備隊演習行軍》,《盛京時報》第5485號,1925年1月12日,第2版。此外,在1927年2月27日,營口日本在鄉(xiāng)軍人聯(lián)合大石橋日本守備隊舉行鐵道警備演習,還“演習與匪交戰(zhàn)之狀況,日人之注重武備于此可見”⑦《營口日軍演習》,《盛京時報》第6216號,1927年3月4日,第5版。。
在當時新聞媒體中不常見的日軍“軍事演習”,由于其在演習之前必須通過日本駐奉天總領事館函知外交部駐遼寧特派員辦事處呈遼寧省政府(早期為奉天交涉署)等中方相關部門獲得批準,并由東北地方行政機關告知當?shù)鼐用?,以免產(chǎn)生誤會,并屆時避讓等。因此,在現(xiàn)在保存下來的東三省相關檔案中,可以查到大量記載日軍在南滿鐵路沿線駐軍開始至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前有關“軍事演習”的相關記錄,如1913年6月11日,日本關東軍駐扎在開原和鐵嶺等處的獨立守備步兵第2大隊所屬部隊,將校12名及下士以下 168名,合計180名,由四平街拔隊前往八面城、三江口、富家屯、鄭家屯等處演習行軍,往返以10日為限。①參見1913年7月21日《遼源縣呈奉天行政公署“日本守備隊在境演習情形由”》,引自遼寧省檔案館藏《奉天省長公署全宗》,檔案查閱號JC010-01-001849。又如1914年9月14日至17日,駐扎連山關的日本獨立守備步兵第4大隊第2中隊演習野外行軍。②參見1914年9月12日《為日軍演習野外行軍由》,引自遼寧省檔案館藏《奉天省長公署全宗》,檔案查閱號JC010-01-001850。而1930年7月21日至7月28日,駐鞍山日本獨立守備步兵第6大隊將校以下約50名舉行演習。③參見1930年7月11日《外交部駐遼寧特派員辦事處呈遼寧省政府“呈為日領函為日軍第六大隊舉行演習由”》,引自遼寧省檔案館藏《奉天省長公署全宗》,檔案查閱號JC010-01-001858。從前述資料中看,日本關東軍所屬部隊的“軍事演習”為經(jīng)常性行為,但大都日期不固定、規(guī)模小、進行內容單一。
根據(jù)戰(zhàn)前的媒體及相關檔案等資料的考察發(fā)現(xiàn),日俄戰(zhàn)爭后至九一八事變前駐扎在東北各地的日本關東軍的軍事活動,既有每年舉行的“秋操”和偶爾舉行的“春操”,也有經(jīng)常性的“軍事演習”。雖然,“秋操”“春操”和“軍事演習”具有不同的特征,但是這些軍事活動都有一定的軍事目的和軍事背景包含在內。其中,日本關東軍每年秋季在中國東北各地定期舉行的“秋操”,除了是各部隊一年中日常軍事訓練的成果綜合,或是衡量各地駐軍的軍事作戰(zhàn)能力的強弱外,更多的意義則在于顯示其軍事的震懾力,以保持在東北地區(qū)的軍事平衡,維護日本在中國東北的各種權益;而日本關東軍的“軍事演習”,除了顯示其在某一個地區(qū)的軍事震懾力之外,更多的是在假想某種特殊環(huán)境下,訓練日軍小規(guī)模戰(zhàn)術單位的機動能力及作戰(zhàn)能力。如此,日本關東軍在這一時期的“秋操”和“軍事演習”都帶有強烈的軍事動機。
(二)九一八事變前日本關東軍在中國東北各地的“軍事演習”。駐扎在東北各地日本關東軍的“軍事演習”,在九一八事變前曾引起東北地方政府的密切注意。1931年8月,當時的沈陽縣縣長給遼寧省政府主席臧式毅遞交呈文,匯報了日軍獨立守備第2大隊及第2師團第29聯(lián)隊在同年7月進行“軍事演習”的情況,該呈文中的附表具體統(tǒng)計了日軍在1月內進行多達9次“軍事演習”的日期、地點、人員等情況。④參見1931年8月10日《沈陽縣政府給遼寧省政府主席函“沈陽縣查報日軍在縣境演習次數(shù)一覽表(二十年七月份)”》,引自遼寧省檔案館藏《奉天省長公署全宗》,檔案查閱號JC010-01-001858。
由于日本關東軍從1906年駐防東北時開始,便定期通過日本駐奉天總領事館函知東北地方當局相關部門獲得批準進行“軍事演習”和“秋操”等,形成了長期的一貫性行為。因此,東北地方當局只是將每次“演習”情況記錄在案,如上述沈陽縣政府給遼寧省政府就日軍在一段時期內的“軍事演習”情況進行特別行文加以報告的現(xiàn)象基本沒有出現(xiàn)過。由此可見,九一八事變前的日軍“軍事演習”的確與以往產(chǎn)生了異常,才引起了沈陽縣地方當局的特別關注。
那么,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前一段時間內,日本關東軍的“軍事演習”到底產(chǎn)生了哪些異常,只有通過對東北易幟前中日關系相對穩(wěn)定時期,及東北易幟后尤其是中日關系因“萬寶山事件”和“中村事件”變得愈發(fā)緊張時期,日本關東軍的“軍事演習”情況進行具體考察,才能得知。因此,選擇東北易幟前1927年1月1日至12月31日的1年間與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前1930年9月1日至1931年8月31日的1年間日本關東軍的“軍事演習”情況作為比較的基準,進行對比分析。根據(jù)相關檔案資料,東北易幟前1年內駐扎沈陽的日本關東軍的“軍事演習”情況如表1所示:⑤參見根據(jù)遼寧省檔案館藏《奉天省長公署全宗·奉天省長公署為外交部特派奉天交涉員呈報日軍在奉天撫順各地行軍演習及演習地圖事》(檔案查詢號JC010-01-001853)、《奉天省長公署全宗·奉天省長公署為外交部特派奉天交涉員呈日本駐本溪連山關步兵視察戰(zhàn)績事》(檔案查詢號JC010-01-001862)統(tǒng)計。
表1:1927年1月1日至12月31日日軍“軍事演習”統(tǒng)計表
通過上表可以發(fā)現(xiàn),從1927年1月1日至12月31日1年內駐扎沈陽的日本鐵道守備隊及師團所屬部隊進行“軍事演習”的時間少則一兩天,多則10天、20天,最多達到一兩個月;每次規(guī)模都不大,一般參加人員大約在幾十人至幾百人不等;地點多為附屬地鐵道沿線兩側、沈陽南部渾河兩岸,文官屯虎石臺三臺子之間(東北軍駐地北大營西北部一帶)、南滿鐵路及奉天城之間等地。與之相比較,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前的1930年9月1日至1931年8月31日1年間,駐扎沈陽的日軍“軍事演習”情況見表2:①根據(jù)遼寧省檔案館藏《奉天省長公署全宗·遼寧省政府為外交部特派遼寧交涉員呈報長春市政籌備處代電日軍演習情形事》(檔案查詢號JC010-01-001858)統(tǒng)計。
表2:1930年9月1日至1931年8月31日日軍“軍事演習”統(tǒng)計表
續(xù)表
續(xù)表
通過對以上兩個統(tǒng)計表的比較可以看出,東北易幟前的1927年1月1日至12月31日1年內駐扎沈陽的日本鐵道守備隊及師團所屬部隊進行“軍事演習”的次數(shù)為47次。而在九一八事變前1930年9月1日至1931年8月31日的1年內駐扎沈陽的日軍鐵道守備隊及師團所部進行“軍事演習”的次數(shù)則明顯增多,達到了61次。并且,在九一八事變前1年的日軍“軍事演習”中,還多次出現(xiàn)了在標明期限為1個月“軍事演習”,期間“演習數(shù)回”的記錄。可見,九一八事變前的一段時期內,日本關東軍的“軍事演習”的確更加頻繁。這也是當時引起沈陽地方當局密切關注的主要原因。
不但如此,根據(jù)檔案資料顯示,九一八事變前駐扎沈陽的日本關東軍各鐵道守備隊、駐扎師團所轄各大隊等的“軍事演習”中,參加“演習”的人員規(guī)模較之以前也有了明顯增加,并且科目及目標更具有針對性,既有行軍訓練、耐寒訓練,也有實彈射擊、臨場突擊等;既有步兵、騎兵、炮兵的單科訓練,也有2個兵科的聯(lián)合訓練;演習的地點大多是以沈陽為中心的附屬地渾河兩岸、奉天至撫順間、大西邊門大南邊門間等;及以東北軍駐地北大營為中心的蒲河二臺子道義屯間、柳條湖老瓜堡二臺子間、王(旺)官屯三臺子間等地進行。特別是九一八事變前幾天,在沈陽的日本關東軍司令官本莊繁,于9月15日夜和16日上午檢閱了日軍出動演習,還部署了16日和17日夜間的各項演習,包括進攻沈陽城墻、內城巷戰(zhàn)、包圍北大營、飛機場以及兵工廠等。①參見馬越山:《“九·一八”事變實錄》,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40頁。
上文雖然只是對于日本關東軍駐扎沈陽部隊的“軍事演習”情況進行了比較分析,但是其具有代表性及典型性。根據(jù)對相關檔案的考察及統(tǒng)計,與前文相對應時期的日本關東軍在東北各地駐扎部隊的“軍事演習”情況,與其駐沈陽部隊的情況相似。因此,從1930年至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前日本關東軍所屬各部隊的“軍事演習”不只是“近百次軍事演習”,而是更加頻繁的多達幾百次之多。
三
甲午戰(zhàn)爭結束后,清政府大舉引進日本軍事教育體系。在這一過程中,借助于日文漢字化的優(yōu)勢,日本的軍事用語也大多原封不動地進入了中國。于是,在當時的《順天時報》《盛京日報》《大公報》《申報》等媒體中,常見“演習軍事”“演習術科”“演習騎兵”“演習射擊”“演習夜間行軍”“演習工兵”“演習野外通信(訊)”等詞語。這些被照搬而來的詞匯經(jīng)媒體廣泛使用后,得到了當時社會的認同。但是,如果認真考察這些詞語的使用方式及所謂“演習”的實質和內容,則不難看出,“軍事演習”這一概念的內涵,實則是指當時軍事院校所進行的軍事教育、野外軍事實習,以及駐營各部隊所進行的小規(guī)模訓練,屬于其戰(zhàn)術部隊日常的任務,即現(xiàn)代意義上軍事訓練的范疇。也就是說,在戰(zhàn)前及戰(zhàn)后都在使用的“軍事演習”一詞,其在戰(zhàn)前及戰(zhàn)后的內涵中有所區(qū)別的——戰(zhàn)前的“軍事演習”是指現(xiàn)代意義上的軍事訓練。
“秋操”一詞原指日本秋天收割后舉行的陸軍軍事“大演習”,在引入中國后被簡化為軍隊“秋天的操練”。并在當時官(軍)民(媒體)的推動下,中日陸軍以至于英法等國的陸軍秋季所進行的現(xiàn)代意義上的軍事演習,均被中國約定俗成稱之為“秋操”。在戰(zhàn)后的學術研究中,一些學者也有將戰(zhàn)前日軍的“秋操”和偶爾舉行的“春操”與日俄戰(zhàn)爭前日本陸海軍模擬旅順口登陸的陸奧灣軍事演習,以及珍珠港事件前日本海軍模擬珍珠港所進行的攻擊演習,引入同類。當然,后者的軍事演習從其目的性上看,要遠遠大于每年的“春操”或“秋操”。
綜上可知:第一,九一八事變前日軍的“軍事演習”按照現(xiàn)代軍事語境屬于日常常規(guī)的軍事訓練;當時的“秋操”作為測評其部隊作戰(zhàn)能力的綜合演練才是現(xiàn)代語境下的軍事演習。因此,如果對于報刊及相關檔案材料中記載的九一八事變前日本關東軍的“軍事演習”,不做具體的分析便極易混淆成現(xiàn)代意義的軍事演習,并以此為依據(jù)進行的史學研究,必然會出現(xiàn)某些偏頗。
第二,東北易幟之后,至“萬寶山事件”和“中村事件”到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在中日關系越來越緊張的情況下,日本關東軍的“軍事演習”較之東北易幟前也越來越頻繁,并且其不是單純的、一般意義上的軍事訓練,而是更具有針對性,顯示出了更加強烈的軍事目的和軍事動機。
第三,日本關東軍在做好發(fā)動九一八事變的行動計劃后,礙于軍事行動的隱秘性,沒有像通常那樣舉行大規(guī)模模擬戰(zhàn)場進攻的軍事演習,而是將原本屬于軍事演習中的軍事行動進行了分解,以分隊、分批的小規(guī)模軍事訓練形式代替軍事演習進行了實戰(zhàn)準備,達到了大規(guī)模戰(zhàn)前軍事演習的目的,并以此欺騙東北軍事當局乃至國際社會輿論。
第四,雖然目前的學術研究中,僅僅證明了九一八事變系由日本關東軍內部的幾位參謀策劃,進而引發(fā)了九一八事變的爆發(fā),而非關東軍集體策劃并發(fā)動了侵華戰(zhàn)爭。但是,正是日本關東軍從1930年以來,中日關系變得越來越緊張的情況下所頻繁進行的小規(guī)?!败娛卵萘暋保粌H為日本關東軍發(fā)動侵略戰(zhàn)爭進行了充分的軍事準備,也助長了板垣征四郎等人的侵華野心,為其策劃發(fā)動九一八事變提供了可供參考的重要條件。
第五,九一八事變前日本關東軍在中國東北各地所頻繁進行的小規(guī)模軍事訓練,從規(guī)模上雖然無法與日俄戰(zhàn)爭、珍珠港事件前,以及“關特演”等日軍所秘密進行的大規(guī)模模擬登陸、空襲等的軍事聯(lián)合演習相比較;但是,從其軍事動機、重要程度及軍事效果等來看,可以與此前的日俄戰(zhàn)爭、珍珠港事件等的聯(lián)合大演習相提并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