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青松
豐衣足食了,都市的居民們有了在陶盆瓦缸里,侍弄花草樹木的雅興。于是,從者眾多,業(yè)態(tài)興隆。
盆景族從山谷中挖來一株蘭草,從山嶺上刨出一束映山紅,從平原鄉(xiāng)下移植來一根葡藤,從苗圃里買回一棵幼松,小心翼翼地植入那些彩繪過的或方或圓、或大或小的盆中缸里,扶正苗木,虔心敬意地培土、澆水,而后擺放于狹小的庭院和局促的屋室里。從此,盆景的主人依四季之更替,將花盆在室內室外搬進搬出;隨時令的變遷,適時地對苗木施肥修剪,打杈捆扎……為消酷暑焦渴,“三伏天”早晚兩澆水;為御嚴寒冰凍,“三九天”晝夜開暖氣。真可謂“日日頻顧惜,夜夜不能忘”,用心良苦,關愛有加。盆景族期待著盆中花草葉綠花艷,葳蕤生輝;盼望著缸中樹木枝繁葉茂,碩果累累。遺憾的是:盆景中花木成全養(yǎng)花人者甚少,辜負養(yǎng)花人者甚多??展扔奶m的雅致,映山紅花的壯麗,掛滿葡萄的藤架,蒼翠挺拔的勁松,在養(yǎng)花人眼前并未有太多的真實呈現(xiàn),往往是海市蜃樓般的夢幻。一堆盆裝的僵土死木,丟棄在院子里的墻角,無人問津。功夫白搭,失望沮喪,是多數(shù)盆景族不愉快的結局。
何以有這樣不愉快的結局?這個問號在我心中懸了多年??嗨稼は胫?,我豁然開朗:花木根植于盆土,定會與大地隔閡,不接地氣,營養(yǎng)不良,精神萎靡,葉衰花敗;根植于大地,才會氣韻流暢,青枝綠葉,生機勃勃。渾厚的大地,蘊含著豐富的氮、磷、鉀無機肥,腐殖質、微生物有機肥,為花木的生長儲備了充足的養(yǎng)分和水分;深厚的大地,厚德載物,為花木的盤根錯節(jié),留足了回旋的余地;寬廣的大地之上,空曠遼闊,給花木莖稈枝葉的拔節(jié)伸展,提供了巨大的發(fā)展空間。農家院的葡藤,不用施肥,金秋時節(jié)也會掛滿“瑪瑙”;空谷的幽蘭,不用護理,也會暗香浮動,風姿優(yōu)雅;山嶺上的映山紅,無人關愛,年年春天也會爛漫山野;黃山上的迎客松,無人修剪、造型,卻成了黃山的剪影和象征;沙漠胡楊,更以“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朽”的“英雄樹”氣概,令世人驚嘆不已。區(qū)區(qū)瓦缸陶盆,貧土寡壤,其中所植花草根須膚淺,缺水少肥,豈不“面黃肌瘦”?樹木“蝸居”于閉塞之盆缸,氣息不通,根盤莖曲,何能清榮俊茂?縱有手藝高超的農藝師來料理,也只多能料理出花木的“病態(tài)之美”,絕難長成棟梁之材和壯觀的風景。
蒼茫大地,蒸騰著生生不息的神秘地氣;扎根大地,生命便會蕩氣回腸,豐盈蓬勃。自然界中的花草樹木,只有根植于肥田沃土的大地,才能根深蒂固,茁壯成長,樹高千尺,華蓋如云;文學藝術之樹,只有根植于詩書文字的大地,汲取傳統(tǒng)文化的營養(yǎng),才能吐故納新,萬古長青;國家民族之樹,只有根植于百姓民眾的大地,與“草根”們同呼吸共命運,才能長治久安、江山永固,永遠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艾青情真意切的問答,在我的耳際縈繞不休。
責任編輯:秀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