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艷玲
她不止一次想到去遠行。
坐火車,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去哪里?做什么?她不清楚。只是無法擺脫這個固執(zhí)的念頭。
今天是5月20號,一個浪漫花開的日子。她弄了幾樣小菜,一瓶紅酒,兩個酒杯。青椒白菜,西紅柿雞蛋,一盤清蒸鱖魚,時鮮的香椿拌辣椒面透著油光煞是誘人。兩只盛飯的細瓷碗已準備就緒,熱騰騰的米飯還在鍋里,可以想象打開鍋蓋時滿房間撲鼻的香氣。
她撥了一個電話,無人接聽。打開微信頁面,信息也還沒有回。
她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再等會兒,估計又有什么事臨時絆住了。她已經(jīng)習(xí)慣了等待。
老夫老妻的,又不是年輕人。她兀自笑道。
然而她總是記掛著他,在一起不覺得有什么,一分開就開始想,想他的好,想他倆在一起的點點滴滴,越想就越覺得自己撿了塊寶。
也有不開心的時候,往往他摔了門出去,她恨得牙根癢癢,一個人在屋里罵一頓,恨不得眼前有把刀,恨不得立馬就離婚。
一會兒工夫,他的微信發(fā)來,老婆,我錯了,不該惹你生氣。眼淚刷地便滾落了一臉,她便又念起他的好,進廚房里開始倒騰起他喜歡的吃食來。
當(dāng)然,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12點已過,他沒有消息。
下午1點了,他還沒有回來。擺放在餐桌上的飯菜,已了無生機。盤子里的魚頭硬得有些發(fā)緊,一只魚眼睛斜瞪著,似乎在向她挑釁。一股血流伴著無名火涌上頭,她果真紅了臉,將飯菜一股腦兒全倒進了垃圾桶。
夠了,簡直受夠了。
她決定今天就走,出發(fā)去遠行。
一小時后,房間里整潔如常。她鎖上門,一只手提著一只小號的行李箱,另外一只手仍不忘提了垃圾袋。小區(qū)里散坐著幾個逗小孩的老人,保安像平時一樣向她點點頭,她用鑰匙打開大門走了出去。有一刻她心想要是有人停下來和她說些什么,沒準她會取消自己的計劃??上б磺腥绯?。
街上車水馬龍,甚是喧囂。她向東望了望,沒有發(fā)現(xiàn)期待的身影。她的寂寞如一潭死水,激不起任何漣漪,別人的熱鬧與她無關(guān)。
售票窗口。去哪兒?售票員問。
她一時茫然失措。月亮湖。她的腦海里突然閃現(xiàn)出這個名字,那是一首歌里提到的地方。丈夫常唱的一首歌,那時他們剛新婚不久。
售票員把票遞了出來。果真有那么一個地方,她聳聳肩,聽天由命吧。
那注定是一場風(fēng)花雪月的旅行。在那次旅行中,她有了一個孩子。她后來說道。
車廂里已經(jīng)滿員,人們都在低頭刷著手機。她在過道上穿行,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
一直走,一直走,列車似乎沒有盡頭……
她抬起頭,滿天的星斗在向她微笑,月光灑落在湖面上,微風(fēng)吹過,湖面上泛起陣陣漣漪。
蘆葦蕩里,伴著琴聲傳來深情而歡快的歌聲:
星星眨著調(diào)皮的眼,
月亮蕩起了小船兒,
我在美麗的月亮湖,
等待我心愛的人兒。
風(fēng)兒輕輕地吹,
花兒含羞地笑,
思念像湖水一樣清澈,
漣漪是你動人的酒窩。
我抬頭看天,
那是愛情的方向……
突然間,她的腳下鋪上了紅毯,四周變得燈火通明。她的初戀,一個謎一般的男子,撥開綠叢款款走來。他抱著瞠目結(jié)舌的她走向蘆葦深處。
后來呢?我問。
后來就有了孩子。她的眼睛清澈澄明。我搖了搖頭。
她的丈夫因公去世兩年多了,她一直不能接受這個現(xiàn)實,患上了失語癥。他是她的初戀,他們一直伉儷情深。
我是她丈夫單位為她請的心理醫(yī)生。前段時間去國外學(xué)習(xí)了三個月,今天剛見面,她竟開口說話了。一開口就編了這么一個離奇的不靠譜的故事來糊弄我。
她起身走向臥室,那里隱隱傳來嬰兒的呀呀聲。我蒙了。我的判斷失去了方向?一個意想不到的圈套。
她什么時候懷的孕?我竟沒有看出來。怪不得先前總穿一件寬大的衣服。
我沒事了。前段時間麻煩你了。謝謝你。她沖我溫和地笑。
孩子?那是我們戰(zhàn)友的孩子。他們夫妻前幾天在一次救援行動中不幸犧牲了。電話里辦公室的小周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