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爾高原上的國門

孤獨的41號公路，孤獨的騎行者

穆爾加布的住處

駛向帕米爾

從奧什出發(fā)，拼車前往塔吉克斯坦的穆爾加布。車準時來到青旅門口接我。我坐在副駕駛座，司機示意我坐在后排，我作出要拍照的手勢，最后司機同意我坐在“觀光座”。

越野車往正南方駛?cè)?。開始的柏油路非常好走，后來海拔逐漸升高，吉爾吉斯的高山草原地貌再次出現(xiàn)在眼前。這一段41號公路的山景，要比之前比什凱克到奧什好看得多，藍天白云下點綴著牧民的白色帳篷，有的山巖石是紅色的，構(gòu)成了一幅非常漂亮的水彩畫。

隨著海拔的提升，山頂上逐漸有了積雪，下午兩點到達薩雷塔什鎮(zhèn)，這里是吉爾吉斯南部的交通樞紐，往南可到塔吉克斯坦，往東便是中中國最西端的伊爾克什坦口岸。整個小鎮(zhèn)規(guī)模很小，而且很冷。我們在薩雷塔什午餐后繼續(xù)南行，帕米爾高原連綿不斷的雪山在正前方隆起，山的下部是比較深的青黑色，所以雪山看起來就像高高出現(xiàn)在空中一樣。

從薩雷塔什往南去塔吉克斯坦邊境的41號公路質(zhì)量明顯不如之前的那一段，由柏油路逐漸變成了沙石路。過列寧峰時，看見對面過來幾個騎摩托車的西方人，41號公路，在歐美國家有著非常高的知名度，不少人都選擇騎行穿越這條公路。

到達吉爾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的國門。國門旁邊并沒有士兵把守，于是我特意讓司機停車，下車拍照。這兩座國門顯然是蘇聯(lián)時期加盟共和國的風(fēng)格，而并非在這兩個國家獨立之后修建。塔吉竟一側(cè)的國門，有一只羊的塑像，表明帕米爾地區(qū)的羊角崇拜。兩個國家的國門旁邊都有地圖雕塑，地圖上清楚地表明了41號公路的走向。

駛過國門，很快便到了塔吉克斯坦的口岸，獨聯(lián)體國家的人民穿越國境的時候并不需要繁瑣的手續(xù)，僅僅是在護照上蓋出入境章而已，由于我是第三國的人，過境時耽誤了其他人很長的時間。邊檢特意檢查了簽證還有帕米爾高原的通行證。之前有人說這個口岸這些天是關(guān)閉的，還有人說過這個口岸不對第三國的人開放，這次看來都不符合事實，有些事情需要親身實踐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塔吉克斯坦的帕米爾高原比吉爾吉斯的更加荒涼，但是也更加壯觀，山體雖然少了植物的綠色，但是多了帕米爾高原那種突兀宏偉。這邊，十分靠近中國的最西端，最近處都不足20公里，所以車的左側(cè)一直有和公路平行的鐵絲網(wǎng)延伸到穆爾加布。

我們在卡拉庫里湖邊的小村莊停車休息，車上一位乘客的家就在這里，他熱情地邀請我們?nèi)ゼ依?。我非常喜歡他家的裝飾，地毯和桌布色彩都很鮮艷，看起來和藏民以及蒙古牧民家里差不多。盤腿坐在床上用晚餐，有馕、炒面、茶等，吃得很飽。我打手勢問主人多少錢，主人竟然不收錢。這里完全未開發(fā)旅游，當(dāng)?shù)厝藷崆楹每?，民風(fēng)淳樸。

卡拉庫里湖

迎著夕陽繼續(xù)往穆爾加布前進，柔和的光讓山巒更加絢麗，看上去像油畫一般誘人。好幾個人在穆爾加布幾公里之外的一個小村莊下車，看來這里雖然是塔吉克的地盤，但是主要居民還是吉爾吉斯斯坦人。

穆爾加布是帕米爾高原上最大的城鎮(zhèn)，也是一個交通樞紐，離中國喀什塔什庫爾干塔吉克自治縣的卡拉蘇口岸只有70公里，鎮(zhèn)上能夠看到很多新疆牌照的特大型貨車。整個穆爾加布只有一家小旅館。旅館里果然有很多西方背包客，黃色的三層小樓在穆爾加布這個木板房遍布的小鎮(zhèn)子里非常顯眼。前臺是一個非?？蓯鄣募獱柤顾固古?，給了我一個雙床的房間。這里沒有無線網(wǎng)，在這種極端荒涼的地方就不要有太多的奢求了。

帕米爾高原的清晨

奔騰的噴赤河和對岸阿富汗險要的邊境公路

從帕米爾到瓦罕

暑期正值旅游旺季，即使在這些荒涼的地方也很容易找到車。旅館前臺很快就幫我聯(lián)系到了早晨從穆爾加布出發(fā)，前往塔吉克斯坦帕米爾地區(qū)行政中心霍羅格的車，清晨六點半出發(fā)。

我準時等車，再次坐到了副駕駛“觀光座”。同車的幾個西方背包客，七點多才陸陸續(xù)續(xù)從旅館走出來，原來穆爾加布時間和霍羅格（杜尚別）時間相差一個小時，他們都是按杜尚別時間作息的。一路總是少不了丹麥人，看來帕米爾高原在丹麥有很高的知名度。等車的時候拍了幾張穆爾加布的清晨，天上條紋狀的云非常漂亮。

迎著朝陽出發(fā)，早晨的陽光灑在帕米爾的雪山牧場上，這種景象讓整個人都飄飄然，即便路況很差。里程碑顯示，穆爾加布離霍羅格350公里，離杜尚別950公里，這是接下來的兩天要進行的穿越。帕米爾高原屬于邊境敏感區(qū)，一路上不斷地有檢查站檢查我們的簽證和帕米爾通行證。

帕米爾河和河上簡易的橋

中間數(shù)次停車拍照，300多公里的路竟一點都不覺得長，不知不覺之間海拔已經(jīng)下降，從帕米爾山地高原進入峽谷地帶。到霍羅格的最后100公里在峽谷中穿行，帕米爾河的河水顏色像翡翠一樣，四周的雪山輪廓也十分漂亮。這一帶的居民也以塔吉克人為主，和中國新疆的塔吉克族服飾差別非常大，新疆塔吉克族的女性頭飾主要是黑帽子加白紗巾，而這里的基本上都是彩色頭巾包頭。

越野車把我們放在了霍羅格市場的汽車站?；袅_格是塔吉克斯坦的戈爾諾一巴達赫尚自治區(qū)的首府，是噴赤河峽谷中間的一座山城，沿噴赤河兩岸依山而建，但規(guī)模還不如中國的一個鎮(zhèn)。

噴赤河峽谷對面的阿富汗村莊

我還要繼續(xù)往南走，前往瓦罕走廊入口處的城鎮(zhèn)——伊什喀辛，便打聽去伊什喀辛的合乘出租車。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下午，而去伊什喀辛的一般都是上午出發(fā)。我的行程安排得很緊，今天要趕到伊什喀辛，只能一個人包車前往。和車站停車場里一位趴活的小面司機談好價錢之后便馬上出發(fā)了。司機在城邊上加油，這里根本沒有任何加油站也沒有任何加油機，而是先將油罐車里的油放到桶里，然后人工通過漏斗倒入油箱的最原始方式。

到伊什喀辛將近130公里的路程基本上是沿著噴赤河峽谷往正南行走。噴赤河是塔吉克斯坦和阿富汗的界河，對面的阿富汗村莊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噴赤河水流湍急波濤洶涌，根本就是一不可逾越的天險。路上經(jīng)?？梢钥吹剿怂固谷齼蓛裳策壍倪叿儡?，而對面的阿富汗村莊，很少能看到居民。阿富汗也有一條沿著噴赤河的公路，但是一路上都沒有看到有車。

小面走這樣難走的一段山路確實非常毀車，速度也非常緩慢，基本上維持著30公里的時速。路邊有一個泉眼，司機停車過去接水喝，我也跟著下了車。里面的泉水竟然是富含二氧化碳的“蘇打水”，這是第一次喝到天然的蘇打水。

快到伊什喀辛的時候，峽谷變得寬闊，噴赤河也流得緩慢了。伊什喀辛附近是塔吉克斯坦瓦罕地區(qū)和阿富汗的唯一一個口岸，周六這里會有阿富汗集市。我雖然是周六到的，但已經(jīng)是晚上8點，集市早已散場。

伊什喀辛也是一個典型的帕米爾城鎮(zhèn)，和國內(nèi)新疆的塔什庫爾干、已經(jīng)剛剛?cè)ミ^的霍羅格一樣，路邊也種滿了高大的白楊樹。司機帶我在鎮(zhèn)子里轉(zhuǎn)了兩圈，才找到我要住的地方，老板又分配給我一個單間，里面三張床。幸運的是這里還有晚餐。

瓦罕走廊：左側(cè)塔吉克斯坦，右側(cè)阿富汗，正前方巴基斯坦興都庫什山。

公用的鐵盒放在天然蘇打水泉眼旁邊，路人隨時可以接飲

瓦罕走廊

瓦罕走廊又稱阿富汗走廊、瓦罕帕米爾，即阿富汗地圖東北角伸向中國的那一長條區(qū)域。瓦罕走廊是阿富汗巴達赫尚省至中國新疆境內(nèi)呈東西向的狹長地帶，位于帕米爾高原南端和興都庫什山脈北段之間的一個山谷。瓦罕走廊歷史上曾為中國領(lǐng)土，是古絲綢之路的一部分，也是華夏文明與印度文明交流的重要通道。目前中國和阿富汗并沒有在瓦罕走廊開設(shè)口岸，從阿富汗一側(cè)過去游覽瓦罕走廊，不但路途遙遠，而且要經(jīng)過北部塔利班控制的危險地區(qū)，故游覽瓦罕走廊，在塔吉克斯坦一側(cè)沿阿富汗邊境，是目前唯一可以選擇的路線。

雖然伊什唁辛是整個瓦罕走廊的中心城鎮(zhèn)，但這里并不是瓦罕走廊的腹地，僅僅處在瓦罕走廊的入口位置。因此，只是走到伊什喀辛，不能算真正到過瓦罕走廊。瓦罕走廊最狹窄的地帶位于伊什喀辛以東130公里處的蘭格爾村，那里是離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最近的地方，興都庫什山脈近在眼前。于是我決定利用一天的時間，去蘭格爾轉(zhuǎn)轉(zhuǎn)。

建于12世紀的Yamchun要塞，瓦罕走廊保存最完好的城堡遺跡。

瓦罕走廊的服裝商店，幾天才能賣出一件衣服？

瓦罕走廊Vrang村佛教祭臺，建于公元4世紀

向旅館老板打聽去蘭格爾的車輛情況，由于是周日，所有的車都停止?fàn)I業(yè)，這看來是瓦罕和帕米爾地區(qū)的規(guī)矩，昨天在霍羅格也是交通運輸全部停運。今天想去蘭格爾，又得一個人包車前往。旅館老板幫我找好了車，去蘭格爾一天往返，450索莫尼，合人民幣大概600元。包車的司機來到旅館接我，旅館老板還特意說明了必須停車的幾個地方：Khakha要塞、Yamchun要塞和比比法蒂瑪溫泉、Vrang村的佛教寺廟遺址、蘭格爾村，這幾個地方幾乎囊括了瓦罕走廊的所有人文古跡。

離開伊什喀辛，往東開出去十幾公里便來到了Khakha要塞，一個修建于3世紀的城堡，就建在瓦罕河邊上，邊墻和部分房屋的基地還依稀能夠看出。登上要塞的最高處可以俯瞰瓦罕走廊的美景。我也學(xué)會了蘇聯(lián)人特有的應(yīng)酬話： “Five Minutes！”在這里爬上爬下花了十幾分鐘的時間，司機可能最后等急了，還特意走上城堡來找我。回到車里，我們繼續(xù)往東走。

路上，依然可以看到西方的騎行者。下一個目的地Yamchun要塞建于12世紀，保存得比Khakha要塞完整得多，能非常明顯地看到多重圍墻和多個嘹望塔。在這里觀看瓦罕走廊的視野更好，遠處的興都庫什山脈盡收眼底。瓦罕河峽谷中間的河平靜地流淌著，塔吉克和阿富汗的村莊散落在河的兩岸。要塞附近有一條小溪，水是絕對沒有污染的。我嫌自己手臟，于是直接趴在地上，像牛喝水一樣喝了個飽。

伊斯蘭教伊斯瑪儀派圣人墓地，位于蘭格爾村。羊角是瓦罕帕米爾人的圖騰

瓦罕人的圖騰崇拜非常多，隨處可見白墻或神廟，墻上鑲嵌著羊角。繼續(xù)前行37公里之后來到了Vrang村，這里有一個佛教的祭祀神臺，神臺下方的巖壁上，還有很多修行者開鑿的巖洞。登上這神臺的路非常危險，非常陡，而且有很多碎石。又是在下午2點最熱的時候，下山時幾乎就是坐著一路滑下來的。瓦罕走廊的山脈雖然看起來非常的干燥，乍一看是缺水的地區(qū)，但是村莊里面，隨處可見水渠和小溪。

快走到蘭格爾的時候便看到了瓦罕河和帕米爾河交匯點，它們匯合之后名字就叫噴赤河。沿著這條峽谷一直往東走，便可以到中國和阿富汗的交界處。在這里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興都庫什山脈的主峰，這里是所發(fā)現(xiàn)的瓦罕走廊自然景色最美的地方。

在蘭格爾村，停車休息半小時，然后折返。司機停車的地方正好是在伊斯蘭教什葉派伊斯瑪儀派創(chuàng)始人的墓旁邊。墓室周圍擺放著很多羊角，后來認真觀察白墻上的羊角才發(fā)現(xiàn)，這些羊角并不是真的，而是由樹枝雕刻而成的。

在杜尚別體驗奇葩的塔吉克斯坦火車

從伊什喀辛乘坐合乘出租車，22小時晝夜行車，抵達塔吉克斯坦首都杜尚別。先到哈薩克斯坦大使館遞交了過境簽證的申請。

在杜尚別的自由廣場，竟然遭遇了巡邏警察的公然索賄。他們先攔住我說不能拍照，要檢查我的相機、護照。查完后明目張膽地說給他倆一人10索莫尼。正當(dāng)我裝傻和他們周旋時，其中一警察竟然將護照還給了我。我一下有了強大的心理優(yōu)勢，便繼續(xù)裝傻。恰逢迎著他們駛過來一輛車，貌似此處不允許隨便停車，他們便過去詢問，我趁機溜之大吉。

怕繼續(xù)有警察來找麻煩，便改用手機拍照。自由廣場是杜尚別的中心地帶，也是塔吉克斯坦舉辦國家級活動的集會場所。自由廣場北側(cè)頂端有塔吉克斯坦國徽的白色高塔，很壯觀。這里有四大看點，分別是索莫尼像、國徽塔、總統(tǒng)府，以及位于廣場中心的世界上最高的旗桿。

作為火車愛好者，參觀火車站是必不可少的項目。杜尚別火車站有一列開往莫斯科的國際列車，這趟國際列車先后途徑塔吉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土庫曼斯坦、烏茲別克斯坦（第二次）、哈薩克斯坦、俄羅斯等，5個國家，5次穿越邊境線。這趟車顯然是蘇聯(lián)時期的遺物，蘇聯(lián)解體二十多年來運行路徑一直沒有改變，不然不可能經(jīng)過如此多的國家，整個旅途一半的時間都耗在了邊檢上。想坐這車全程，非獨聯(lián)體國家人民幾乎不可能，因為要同時準備烏茲別克斯坦兩次過境簽證、土庫曼斯坦和哈薩克斯坦過境簽證才可乘坐。

每節(jié)車廂中部都掛著塔吉克斯坦國徽，有的車窗玻璃早已無存

火車站的候車室冷冷清清的，除了這趟國際列車外，僅剩唯一的一趟國內(nèi)列車，其實也是市郊列車：杜尚別開往邊境城市帕赫塔巴德的6373/4次列車，每天下午5點多從杜尚別發(fā)車，遂決定下午乘坐該列車來體驗一下。

塔吉克斯坦唯一一趟國內(nèi)列車。列車行駛中，這位小伙兒就坐在窗框上，半個身子都在車窗外

雖然只有半個小時，但這是一次很難忘很驚心動魄的火車運轉(zhuǎn)體驗。6373次列車一共8節(jié)車廂，全部為硬座車，但每節(jié)車廂都各不相同，都是以前蘇聯(lián)遺留的車廂改造而成。有的車廂座位還帶著把手，方便站立的旅客;有的車廂座椅不帶把手;有的車廂是用俄式臥鋪車廂改造而成的硬座車;還有用俄式包廂硬臥改造而成的餐車。8節(jié)車廂各不相同，在世界上都是獨一無二的吧。這是奇葩之一。

奇葩之二，雖然是火車，但客運組織和公交車一模一樣，每節(jié)車廂都懸掛有梯形票價表，同時各節(jié)車廂列車員分開售票，各自為戰(zhàn)，只收錢不給票。我買到杜尚別11站，票價1.5索莫尼。我在那節(jié)餐車買了票后，繼續(xù)往前溜達，列車開車時，我正在其他車廂。由于沒在這節(jié)車廂買票，便被該車廂列車員趕到車廂連接處，列車員還把門鎖死了。我在車廂連接處后打不開門，因為門把手早就沒了。好在這節(jié)車廂和餐車相鄰，我拼命敲另一側(cè)的車門，過了好幾分鐘，餐車的列車員才走過來給我開門。

杜尚別自由廣場南端的索莫尼像

奇葩之三，這列火車很多車廂的車門和車窗都沒有玻璃，車門也不鎖。列車運行中，一哥們干脆坐在窗框上，半個身子都在火車外面。

原計劃坐到杜尚別第二火車站，但列車停靠4677公里乘降所（這里的鐵路里程依然以莫斯科為0公里計算）時，手機地圖顯示該乘降所離我住處很近，直線距離只有1與公里，于是提前跳下車。

塔鐵運轉(zhuǎn)雖然短暫，但是空前絕后的一次火車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