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崇岳

慈禧太后與開封有一段不解之緣。

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七月二十日，以德國人瓦德西為統(tǒng)帥的八國聯(lián)軍攻陷北京。七月二十一日天色未明，慈禧太后青衣徒步走出宮門，光緒與皇后身穿單衣跟隨，至西華門外，乘上一輛騾車，倉皇出逃。一路經(jīng)宣化、大同、太原、平陽（今山西臨汾）、潼關(guān)到達西安，時為九月初四。慈禧之所以出逃西安，一是八國聯(lián)軍攻入北京，她怕受到凌辱;二是她曾指使甘肅提督董福祥與義和團一起攻打東交民巷的外國使館，如果八國聯(lián)軍追究罪魁禍?zhǔn)?，她必然首?dāng)其沖。至于與八國聯(lián)軍交涉之事，則委托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李鴻章、慶親王奕兩人辦理。這一年是庚子年，這一事件也被稱為“庚子西狩”。

在西安蟄居了將近一年，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七月二十五日，慈禧終于在忐忑不安中收到了李鴻章、奕與八國聯(lián)軍簽訂《辛丑條約》的消息。經(jīng)李鴻章多方游說，西方列強同意在第二款懲辦禍?zhǔn)字袆h掉了慈禧的名字，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這意味著她雖然受了一年顛沛流離之苦，但有驚無傷，仍然是執(zhí)掌政權(quán)、號令天下的女皇！

這年八月二十四日，慈禧在文武大臣簇?fù)硐卤睔w。她從西安出發(fā)，經(jīng)潼關(guān)、洛陽、鄭州、開封，再從開封渡黃河北上，返回京城。慈禧為什么要舍近求遠，繞道開封？個中原因，一是山西多山，道路崎嶇不平，又多是羊腸小道，66歲的慈禧受不了路上顛簸之苦，而從潼關(guān)進入河南，直至開封，一路少有高山，開封又處于中原腹地，距京師不遠，回鑾方便。二是經(jīng)過庚子之變，慈禧是既怕洋人，又怕拳民。山西多拳民，而河南無洋兵、拳民之憂，可以放心大膽前往。三是河南巡撫松壽為討好慈禧，不惜靡費重金，供慈禧及隨行人員揮霍享樂?！读x和團史料》說：

河南撫臺松壽的意思，辦理回鑾大差總要格外體面好看，一切都不惜費。扈從的官員、太監(jiān)，也因河南地方局面很大，不比陜西窮苦，都想到河南得些好處……太后稱贊，河南行宮比陜西辦得好。

松壽可謂深諳阿諛奉承之訣竅，在慈禧離開河南不久，便升任為閩浙總督。

九月初五，慈禧一行從潼關(guān)進入河南閿鄉(xiāng)縣（今屬河南靈寶），次日抵達靈寶，九月九日至陜州（今河南三門峽陜州區(qū)），十六日至洛陽，在這里停留8日。先去埋藏關(guān)羽首級的關(guān)林上香，慈禧興致淋漓，親筆書寫了“威揚六合”“氣壯嵩高”兩塊匾額，此匾至今猶存。然后又去游覽了龍門石窟和洛陽東郊宋太祖趙匡胤出生之地夾馬營，那里有一座宋太祖廟，因年久失修，風(fēng)雨剝蝕，廟已破敗不堪了。從洛陽出發(fā)，經(jīng)偃師、鞏縣（今河南鞏義）、汜水（今屬河南滎陽）、滎陽、鄭州、中牟，十月初二日，抵達河南省省會開封。值得一提的是，慈禧在途經(jīng)鞏縣時接見了富甲豫、陜、魯三省的縉紳、號稱康百萬的康建德。他因慷慨解囊，捐銀100萬兩以紓國難，獲得了朝廷賞賜的“神州甲富康百萬”金匾。從此“康百萬”之名不脛而走，馳譽遐邇。

十月初二，慈禧一行抵達開封，河南巡撫松壽自然是率地方官員恭迎圣駕。但他沒有為慈禧另建行宮，而是把落成不久的二曾祠（曾國藩、曾國荃）當(dāng)作了慈禧駐蹕之地，這是他煞費苦心的安排。曾國藩、曾國荃兄弟是清末湘軍首領(lǐng)和主要將領(lǐng)，是朝廷倚為干城的封疆大吏。曾國藩死于同治十一年（1872年），曾國荃死于光緒十六年（1890年）。二曾兄弟是湖南湘鄉(xiāng)人，一生仕宦都在江南，與河南了不相干，開封怎會有二曾祠？原來河道總督許振瑋曾跟曾國藩受業(yè)，曾國藩是他鄉(xiāng)試時的恩師，許振瑋飛黃騰達，不忘恩師教誨，在曾國藩撒手塵寰21年之后，即光緒十九年（1893年）為他建立了祠堂。其時距曾國荃之死只有3年，許振瑋也一并為他立祠，俎豆祭祀。這所祠堂也就被稱為“二曾祠”。二曾祠規(guī)模宏大，院內(nèi)綠草如茵，花木葳蕤，小橋流水，曲徑通幽。祠內(nèi)分東西兩個院落，東院又分前中后3院，西院又分為瓣香樓院、環(huán)鳳閣院、西花園。無論是東院、西院都是一步一景，景色如畫，美不勝收，堪與江南園林媲美。

慈禧下榻的瓣香樓坐北向南，樓上東、西、北三面是寬闊的走廊，用12根粗大的紅漆柱子支撐著飛檐，因跨度大，樓為雙脊，形式別致，顯得氣勢恢宏。環(huán)鳳閣花脊坡頂、飛檐挑角，用16根紅漆柱子支撐，建筑甚為考究。慈禧與光緒曾在這座樓內(nèi)招待過外國使節(jié)。新中國成立后二曾祠是河南省圖書館所在地，1957年5月省圖書館遷往鄭州，二曾祠又成為開封市圖書館?？上У氖牵拔幕蟾锩睍r二曾祠的建筑全部被拆除，瓣香樓、環(huán)鳳閣也蕩然無存了。

慈禧入住開封不久，慶親王奕便風(fēng)塵仆仆地從京城趕來迎駕了。此人庚子事變前任總理衙門大臣，他主張剿滅義和團，與慈禧意見相左，被褫奪了職務(wù)，由端郡王載漪取而代之。八國聯(lián)軍攻入北京，慈禧出逃西安，載漪因主戰(zhàn)，交宗人府圈禁，總理衙門大臣一職空缺，負(fù)責(zé)海關(guān)總稅務(wù)司的英國人赫德建議重新起用奕，官復(fù)原職，慈禧允如所請，這才有他與李鴻章一起與八國聯(lián)軍辦交涉之事。其實，奕乃才干平庸之輩，又拙于口舌，與洋人交涉全由李鴻章運籌擘畫，他不過叨陪末座而已。慈禧最滿意的是，《辛丑條約》中未把她列為必須懲辦的兇首，這本是李鴻章憑借三寸不爛之舌，苦苦哀求洋人，才爭得的結(jié)果，但李鴻章在簽訂《辛丑條約》兩個月后，光緒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七日，病逝于北京。奕覲見慈禧時，謊稱是自己拼死力爭，洋人才允如所請。李鴻章既死，無人拆穿他的騙局，慈禧信以為真，對他大加賞賚，讓他接替剛剛?cè)ナ赖臉s祿，升任領(lǐng)班軍機大臣，他的兒子載振也擢升為御前大臣、農(nóng)工商部尚書。轉(zhuǎn)眼之間，奕成了炙手可熱的新權(quán)貴。就連他的家人也敢狐假虎威，為鬼為蜮，禍害百姓?！读x和團史料》有一則記述奕家人隨奕至開封時的見聞：

慶王的家眷，八月二十四到河南，戈什哈（滿語，清代高官的侍從護衛(wèi)）便到供支局要下馬費。局里的小委員說了一句實在是沒有銅錢，開銷不出，戈什哈登時大怒罵道，里面有二品頂戴姓朱的，拖他出來。局里的人看見他發(fā)脾氣了。他是皇帝自己一家人慶親王的戈什哈，誰敢得罪他，只好用好言好語勸他……依舊送了他下馬費的，才算安耽無事。但是供支局備辦的錫器，已經(jīng)被這一伙人拿去大半。吵鬧了一番，二十七日起行回北京去了。

慈禧在開封停留了32天，短短一個月多一點的時間里，她辦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所謂的回鑾新政。庚子之役，社稷危殆，國家蒙羞，慈禧自知無法見諒于國人，倘不改弦更張，變法圖強，大清王朝將伊于胡底，于是她在出逃途中，即下詔罪己。逃至西安后，就以光緒的名義下詔變法。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十二月初十日諭內(nèi)閣：“自播遷以來，皇太后宵旰焦勞，朕尤痛自刻責(zé)，深念近數(shù)十年積習(xí)相仍，因循粉飾，以致成此大釁。現(xiàn)在議和，一切政事，尤須切實整頓，以期漸圖富強。懿訓(xùn)以為取外國之長，乃可補中國之短，懲前事之失，乃可作后世之師?！贝褥诨罔幫局型窘?jīng)河南時，又發(fā)出懿旨稱：

自經(jīng)播遷一載于茲，幸賴社稷之靈，還京有日，臥薪嘗膽，無時可忘。惟積弱所由來，嘆振興之不早。近者特設(shè)政務(wù)處，集思廣益，博采群言，逐漸施行。擇西法之善者，不難舍己從人;救中法之弊者，統(tǒng)歸實事求是……回鑾以后，尤宜分別緩急，銳意圖成……變法一事，關(guān)系甚重，請重申誡諭，示天下以朝廷立意堅定，志在必行，并飭政務(wù)處隨時督催，務(wù)使中外同心合力，期于必成。

這兩條記載只是說慈禧下決心變法圖強，未說具體內(nèi)容。一直扈從慈禧西行的吳永，在《庚子西狩叢談》一書中說教育改革是回鑾新政的重要內(nèi)容，書中寫道：

（十月）二十四日，仍駐開封。是日奉諭：明年會試，著展至癸卯（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舉行，順天（今北京市）鄉(xiāng)試，于明年八月間暫借河南貢院舉行。河南本省鄉(xiāng)試，著于十月舉行;次年會試，仍就河南貢院辦理。在如此倉皇播越之中，而對于下年之鄉(xiāng)、會試，尚復(fù)兢兢注意，足見當(dāng)時視取士之典，尚為鄭重，猶有汲汲求賢之遺意也。

二十五日，仍駐開封。是日奉上諭：核定學(xué)堂選舉獎勵章程。學(xué)校畢業(yè)之有舉人進士名目，即始于此。

鄉(xiāng)試是清代每三年一次在各省省城舉行的考試，考期在八月份，考中者稱為舉人。會試則是每三年一次在京城的考試。各省舉人皆可應(yīng)考，考期起初為二月，后改為三月，考中者稱貢士。貢院則是鄉(xiāng)試、會試場所。慈禧這兩道上諭對于河南乃至全國的莘莘學(xué)子，無疑是一個福音。也許是八國聯(lián)軍攻入北京刺激了慈禧，她痛切感到，要奮發(fā)圖強，才能不受欺侮，而要做到這一點，陶鑄人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因此她才決心興辦教育。按照慣例，本應(yīng)該在光緒二十六年八月舉行的鄉(xiāng)試與次年三月舉行的會試，都因八國聯(lián)軍的入侵而停頓了。如今回鑾在即，科舉考試?yán)響?yīng)恢復(fù)，也好給企盼“脫卻藍衫換紫袍”的士子們一個交代。于是慈禧決定，光緒二十六年的鄉(xiāng)試延宕至光緒二十八年（1902年）舉行;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應(yīng)當(dāng)舉行的會試，延宕至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在河南貢院舉行;順天府（北京）的鄉(xiāng)試也暫借河南貢院舉行，河南省的鄉(xiāng)試則再推遲兩個月。這一舉措得到了國人的普遍好評。

第二件是廢黜大阿哥溥俊。

清朝的大阿哥是皇儲，是天子崩逝繼承帝位的人。慈禧與光緒帝不和，久欲廢黜之，便稱他身患重病，并通告各國使館，為廢黜光緒制造輿論。但各國使館不信其事，且有推薦西醫(yī)者。各省督撫等封疆大吏也紛紛上疏，反對無故廢黜天子。慈禧迫于內(nèi)外壓力，只得作罷。但她又玩弄權(quán)術(shù)，從宗室中挑選她中意的人選為儲君，以便伺機偷梁換柱，于是端王載漪之子，年僅14歲的溥俊中選，被定為大阿哥。載漪身為儲君之父，自然聲勢顯赫。有史料記載：“載漪每出，扈從數(shù)百騎，擬于乘輿，出入大清門，呵斥公卿，無敢較者?！彼鲂袝r的儀仗竟然與天子的鑾駕一樣，可見其驕橫跋扈。載漪支持義和團，為其中數(shù)十人封爵，還殺死了德國駐中國公使克林德。《庚子國變記》一書記載：“太后諭各國使臣入總理衙門議，德使克林德先行，載漪令所部虎神營伺于道，殺之。”兩國交戰(zhàn)，不斬來使，這本是普通常識，載漪竟然殺了德國公使，真是顢頇之極！

八國聯(lián)軍攻陷北京，要懲辦慫恿支持義和團的禍?zhǔn)?，載漪自然是在劫難逃。其時已逃往西安的慈禧下令將載漪等交宗人府圈禁。但西洋人認(rèn)為載漪罪大責(zé)輕，不予認(rèn)可。八國聯(lián)軍統(tǒng)帥瓦德西說：“吾等所列罪魁，皆其從者，為全中國體面，其首罪名，尚未提出也，此而不允，則吾將索其為首者?！彼^為首者，蓋指慈禧也。慈禧無奈，只得在光緒二十七年正月發(fā)布上諭，說載漪“妄言主戰(zhàn)，罪實難辭，……著發(fā)往新疆永遠監(jiān)禁?！陛d漪自知禍?zhǔn)鬃镏?，以為必死，及接到發(fā)配邊疆圣旨，不禁大喜過望。又詢問左右說：“阿哥（指溥俊）有罪否？”左右對曰：“未聞也?！陛d漪說：“本無預(yù)渠事，當(dāng)可免也?！庇谑羌娉瘫几鞍l(fā)配之地，恐怕洋人后悔，要他性命。民國后，載漪移家蘭州，生活貧窶。

載漪犯罪戍邊，兒子卻仍是儲君，朝中大臣預(yù)料到洋人不會善罷甘休，建議撤掉溥俊大阿哥名位，張之洞主張尤力?！侗П玫茏佑洝芬粫疲?/p>

外人來言：諸禍?zhǔn)纂m已治罪，然某要事未辦，名位如故，到京后各國必力要之，得請乃已。乃密電樞廷，勸其面奏，趁兩宮未到京之先，出自慈斷發(fā)之，以全國體。此議遂定，時乘輿尚在汴也。

“名位如故”，是說溥俊仍是大阿哥。“趁兩宮（慈禧、光緒）未到京之先，出自慈斷發(fā)之”，是建議慈禧還在開封期間，就廢黜大阿哥，免得洋人為此事再生事端。吳永的《庚子西狩叢談》記此事甚詳。張之洞告訴吳永：“最好先將此意陳奏，但言張之洞所說，看君有此膽量否？”吳永到西安后，先咨詢榮祿，榮祿考慮十余分鐘后說：“也可以說得，爾之地位分際倒是恰好。像我輩就不便啟口，但須格外慎重，勿魯莽?！眳怯酪蝗照賹Ξ?，乘機上奏說：“臣此次自兩湖來，據(jù)外間輿論，似對于大阿哥不免有詞，張之洞也如此說。如能遣出宮外，和約必易簽也?！贝褥了计陶f：“到汴梁即有辦法?！庇纱丝芍瑥U黜大阿哥一事，慈禧在西安時就已敲定，但正式廢黜，是在開封。而16歲的溥俊不脫紈绔子弟惡習(xí)，吃喝玩樂，樣樣在行，讀書習(xí)文，一竅不通。整日與小太監(jiān)們遛狗斗鳥，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宮中上下，咸有怨言。跟隨慈禧出逃西安期間，天天攜帶幾個內(nèi)監(jiān)去劇院看戲，其父戍邊，臉上毫無戚容，全不以國事為念。朝中大臣也紛紛認(rèn)為，大阿哥如此頑劣，他日不可以托付社稷。于是慈禧至開封后，便斷然撤去溥俊大阿哥名號，命即日出宮，給銀3000兩，移居八旗會館，后來閑居京師。1942年在窮困潦倒中死去。

第三件事是祝壽。

十月十日是慈禧生日，即所謂的萬壽節(jié)。她是權(quán)傾天下的女皇，過生日自然是舉國同慶，熱鬧非凡。她至開封的次日，那些扈從的大臣便精心擘畫，要為她過一個隆重的萬壽節(jié)了。但如今山河破碎，兩宮蒙塵，慈禧心緒不寧，下詔今年的萬壽典禮，“概行停止”。盡管老佛爺如此吩咐，官員們?nèi)栽谒漳翘祢塾駧?，穿戴齊整，在行宮門外一字兒排開，行朝賀之禮。慈禧見臣工如此虔誠，不禁龍顏大悅，大加賞賚，每人都領(lǐng)到了高檔衣料和魚翅、燕窩等名貴食品。開封府的官員為討慈禧開心，還請來了多位烹飪高手，拿出他們的看家本領(lǐng)，炮制出了各式各樣的豫菜。慈禧吃得口角生香，大快朵頤，當(dāng)即賞了一位姓陳的廚師50個元寶。

光緒二十七年十一月初四日，在開封盤桓了一個多月的慈禧啟程回京。上午九時許，河南以及鄰近各省的袞袞大員齊集開封，為老佛爺送行。開封百姓更是在車駕所經(jīng)道路旁跪送。吳永的《庚子西狩叢談》寫道：

十一月初四日，巳刻，兩宮圣駕自河南開封行宮啟鑾。扈送儀節(jié)，略如西安，而各省大員多半趨集，或則派員祗候，故人數(shù)益多，羽林儀仗，益覺整齊鮮耀。最可喜者，天氣忽而開霽，旭日當(dāng)空，融風(fēng)四扇，六飛在御（六飛指帝王用六匹馬駕車），一塵不驚。沿途旌蓋飛揚，衣冠肅穆，但聞馬蹄車齒，平沙雜沓聲，互相應(yīng)和。出城后，遙望河干，則十里錦城，千軍荼火，仿佛如萬樹桃花，照春齊發(fā)。午正，大駕行抵柳園河岸，皇太后、皇上同入黃幄少憩。旋出幄，設(shè)香案炷香奠爵，先祭河神。祭畢撤案，即步行登龍舟。文武官員、紳民父老，一體于河岸俯伏跪送。予與糧臺諸員共為一起，均隨升中丞（陜西巡撫升允）跪伏道左，仰見太后面有喜色。兩宮上御舟后，隨扈官員、宮監(jiān)兵役，以次登舟，旋于舟次傳進御膳。時則天宇澄清，波平如鏡。俄而千橈并舉，萬槳齊飛，絕似元夜鰲山，一團簇錦，徐徐移動，離岸北向。夾道軍民，歡呼踴躍，舉頭延佇，望舟傍北岸，方始一同散隊，分途遄返。

十一月二十四日上午，慈禧、光緒一行由河北正定舍轎改乘火車北上，于當(dāng)日抵達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