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鴻儒
前不久我們畢業(yè)已四十年的原“南市業(yè)大”同窗好友假座“頤品茶館”難得一聚。朋友們大多已年近古稀,兩鬢染霜,舉杯品茗間,難免要言及對余生安排的看法。
我信口說道:人到桑榆晚景,來日原無多,死生亦難料。不妨乘頭腦尚清醒,手腳還靈便時,抓緊對生前身后事作一自我料理、清算——該扔的東西堅決扔,該讀的好書抓緊讀,該交代的事須交代,以免人走之際,還有雜事一堆!朋友們撫掌笑言:“還是方兄想得透脫,活得‘瀟灑?!?/p>
其實,人生一世,恐怕誰都神往著能“瀟灑走一回”,來去無牽掛,但事實上卻行之又難。因為人一旦踏入了社會的門檻,受制于名韁利鎖,周旋于人際關(guān)系,便往往身累心累事事累,再也“瀟灑”不起來了。在貌似隨意灑脫的言談中,其實并掩飾不了你騷亂不寧的心緒,而恬靜的外表之下包裹著的或許正是你年深月久的哀傷——拿不起,亦放不下,何“瀟灑”之有!
“不自由,毋寧死”,“瀟灑”的本質(zhì)是身心的“自由”。身心羈絆,何來“瀟灑”?“瀟灑”固然和金錢多寡無關(guān),和地位高低無涉,但在一個你爭我斗,人人自危的社會,是不可能有“瀟灑”的。爾虞我詐,人皆虛情假意,你還能漠然置之,我自“瀟灑”?你我皆非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只能自我修煉。人在江湖,倘能修煉到不為形役,不為物累,不為情囿,道人之所未敢道,做己之所嗜好事,庶幾可視為一種“生活的藝術(shù)”。擺脫了“金錢”的制約,抵擋住“權(quán)、色”的誘惑,或許你才有資格說“我活得還算瀟灑”。
“夫童心者,絕假純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明·李贄),人生何處是“瀟灑”,蓋亦只有到無牽無掛,無阻無礙的孩子們的身上才能尋覓到,感悟到。而人到老年,倘童心未泯,“花前自笑童心在,更伴群兒竹馬嬉”(宋·陸游),則最為難能可貴了。因為唯“童心”最為本色、本真。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隨意,未及塵世污染的純潔與不受功利左右的率真!人到晚年,倘依然能保持這種純真做人,順性處事的心態(tài),或許真能活出點所謂“瀟灑”的本色來。
“瀟灑”應(yīng)該是種人生境界,一種超然于塵世,飄然于物外的道家境界?!盀t灑”不只是外表舉手投足的風(fēng)度翩翩,更在于內(nèi)心對萬物的洞察和對生命的熱情。既能坦然回望已邁過的坎,更能淡泊面對未來的路。“寵辱不驚,閑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漫隨天外云卷云舒”。“退休”回家,“作個閑人,對一張琴,一壺酒,一溪云”,逍遙一游,何其“瀟灑”!
“瀟灑”還須想穿“看破”。其實,人到老年,早已歷經(jīng)滄桑,應(yīng)想穿的要想穿,該看破的當(dāng)看破——看破生,也看破死,更看破死后的一切!所有的恩怨、榮辱、毀譽(yù)、輸贏,都當(dāng)一笑了之——由它去吧!寬待自己,保重身體,莫辜負(fù)了人生金秋的好時光!
“風(fēng)來疏竹,風(fēng)過而竹不留聲;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事情來了,以本性相對;事去了,心隨空”。歷經(jīng)風(fēng)雨人生幾十年,如今已邁入人生暮年的老年人,倘能活到這份上,我想,亦已是相當(dāng)?shù)貫⒚?,十分地本事了? ?編輯:若愚 woxingzhai1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