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沁文

編輯要盡全力為作者做好服務，讓作品價值得到最大化實現(xiàn)

采訪人：周總好，非常高興您能接受改革開放以來暢銷書口述史訪談，您責編的二月河的《雍正皇帝》被評為新中國70年70部長篇小說之一，是暢銷書的經(jīng)典，您的名字將和這本書一起流傳下去，這應該說是編輯努力爭取的最高境界。當時二月河名不見經(jīng)傳，只是南陽地區(qū)的一個作家，我很好奇，您為什么找他約稿呢？您是如何打造《雍正皇帝》這部經(jīng)典暢銷書的？

周百義：1987年11月的時候，我剛當編輯，第一次外出組稿，到了河南鄭州。當時，我家鄉(xiāng)的一位老師涂白玉正在河南省文聯(lián)的《奔流》雜志社工作，經(jīng)他介紹，我把鄭州的作家都拜訪了。在鄭州時我聽別人說，南陽有個作者，把他的小說寫在筆記本上，我當時就想去拜訪。涂老師給南陽市文聯(lián)寫了一封信介紹我去。當時從鄭州到南陽，要坐大半天公共汽車。南陽文聯(lián)有個副主席呂樵，他用他的自行車，把我?guī)У蕉潞蛹?。那時候，二月河還是南陽市委宣傳部的一個干事，他住在一個小巷子的盡頭，一樓，屋里還很潮濕，很黑，這樣一個地方，我印象很深。我跟二月河說明來意，他當時就說，他在河南黃河文藝出版社（這個社后來撤掉了）出了一本書，就是多卷本歷史小說《康熙大帝》的第一卷《奪宮》，他給了我一本，我就帶回旅館去看，那個旅館，我還記得叫春來旅館，在這個小旅館里我一口氣就讀完了，我覺得他的情節(jié)寫得很抓人，引人入勝，我就更堅定了信心，我要找他約稿。

采訪人：二月河當時已經(jīng)打算在黃河文藝出版社出他的書，您當時是怎么把他的稿子爭取到長江文藝出版社的，或者您可以通過約他的稿來談一談編輯約稿的藝術。

周百義：我第一次向他約稿時，他說，他跟河南都談好了，我不能拿走。我說你這個光是在河南，還是在黃河流域，我們那是長江流域。我說你要打過長江，占領全中國。不然的話，你只是個河南作家，你過了長江，你才是全國性的作家。我還對二月河說，我就一直住在南陽等你寫稿子。當時二月河并不被主流作家們認可，見我非常執(zhí)拗，他就答應以后寫雍正的書再交給長江文藝出。我回來以后，就陸陸續(xù)續(xù)給他寄一些我們出的雜志和書，保持聯(lián)系。1988年10月，我又去一次，我代表出版社，和他簽了約稿合同。1990年他才把《雍正皇帝》第一卷《九王奪嫡》交給我。編輯約稿最重要的是誠心，你看準了人，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就要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實際上是這樣，編輯約稿時只有個初步的判斷，你不能確定你約的稿子后來一定會賣得好，或者長期流傳。但你認準了的事就要堅持做下去。假如我沒有堅持約他寫稿，沒有長期跟蹤，沒有長期地溝通和對他不斷地問候，那我后來可能就沒戲。

編輯約稿還需要將心比心，換位思考，把作者的事當成自己的事，盡全力為作者做好服務，讓作者作品價值得到最大化實現(xiàn)。二月河后來為什么會30多年一直把他的作品放在長江文藝出版社出版，這和我們對他的全心全意的服務有關。在這一點上我們做了很多的努力，想盡了一切方法，在他沒有提出要求的情況下，我們主動給他提高稿酬標準，維護他的切身利益，將字數(shù)稿酬改為版稅，努力宣傳營銷，爭取評各種獎項，甚至給他找律師，幫他去打官司等，最后才贏得他的信任，所以他才愿意一直把作品交給我們出。后來我不在社長任上，他給我寫過兩次委托書，委托我管理他的版權。甚至他去世以后，他的碑文，他的家屬也找我來給他寫?，F(xiàn)在，這個碑文就刻在他的墓園里。

采訪人：您與二月河的交往可以說是編輯與作者交往的典范，據(jù)說二月河交稿時，已經(jīng)有同類書出版了。一般來說，如果市場上已經(jīng)有同類書，選題就比較難通過，您是如何爭取讓社里通過的呢？

周百義：二月河交稿以后，社里頭沒有任何的反應。因為當時中央電視臺播了一個也叫《雍正皇帝》的電視連續(xù)劇，作者是計紅緒和王云高，他兩個也出版了圖書《雍正皇帝》。書也出了，電視劇也播了，可沒太大的影響。出版社當時的編輯部主任就跟我說，人家才出了書，你再出，行嗎？可我覺得，我和二月河合同都簽了，書要不出，我怎么跟他交代。我去找總編輯，我跟總編輯說，第一，我已經(jīng)約了稿，第二，他的《康熙大帝》有很大的影響。我們總編輯不茍言笑，那時候我是個普通編輯，他也不會跟我說廢話的，總編輯說，看了稿子再說。為了能使選題獲得通過，我寫了一個很長的、整個一頁的審稿意見，交了上去。我把它的藝術特色和營銷策略都寫了，它的未來的市場遠景也寫了。這個審稿意見一直保留著，收入了我寫的《長江十年》一書里面。后來總編看了書稿以后，他寫了一句話，“這是一部不可多得的優(yōu)秀長篇歷史小說”，選題后來皆大歡喜地通過了。

采訪人：您剛才談到，編輯能否贏得作者的書稿，關鍵在于能否使書稿價值得到最大程度的發(fā)揮，您是如何讓《雍正皇帝》的書稿價值得到最大程度的發(fā)揮呢？

周百義：這主要就是做好宣傳營銷。我們用的都是常規(guī)的營銷手段，但我在對他書的維護和營銷上是不遺余力的。首先我十分注重圖書的宣傳。1990年的8月開始征訂了，那時候出版社沒有自辦發(fā)行，主要通過新華書店征訂。我把《雍正皇帝》的征訂介紹寫得很精彩?，F(xiàn)在書的前言，就是我在征訂介紹的基礎上改寫的，有點像片頭，現(xiàn)在很多人編寫品鑒《雍正皇帝》的書，還會收入那里頭，人們介紹《雍正皇帝》，很多地方都用我寫的前言。這個前言有點像駢體文，四六對仗，有些吸引讀者。后來一次征訂了1.17萬冊，征訂手冊我現(xiàn)在還留著，征訂以后，社里就有信心了。

后來，我還寫了一些書評性質的文章，對書中人物進行分析，有些比較短，有一篇比較長，帶有一點學術性，這篇文章先是在南陽的一個內(nèi)部刊物上發(fā)表了，后來在《小說評論》上發(fā)表了。當時二月河在文壇上十分寂寞，沒有人為他寫評論，他經(jīng)常跟我說，有人準備給他寫。說了幾年，沒看到人家給他寫。有些評論家不屑于給他寫，認為他是通俗作家。在1994年茅盾文學獎評獎之前，我在知網(wǎng)上搜索了，寫他的只有四篇文章，其中還有我的那一篇?，F(xiàn)在我看，人們談論來談論去，基本上還是我說的那幾個問題，所以二月河就十分感激我。我寫的題目叫《不同凡響的藝術魅力》，從人物、情節(jié)、歷史真實與藝術真實的關系、歷史氛圍等多個方面來分析小說的價值。評論這個東西對于作家來說是很重要的，作家希望有人能夠把他的作品的價值給發(fā)掘出來，如果整個評論界，都不理他，都不屑去說他，他的影響就沒有了。

其次是申報各種獎項與舉辦研討會。圖書獲獎能夠起到對圖書的促銷作用，道理很簡單，但做好不容易。我們對申報各種獎項都非常重視，《雍正皇帝》曾經(jīng)獲得過河南省政府獎、“八五期間全國優(yōu)秀長篇小說獎”和首屆“姚雪垠長篇歷史小說獎”等獎項。2001年香港《亞洲周刊》組織海內(nèi)外專家評20世紀百年百部長篇小說，《雍正皇帝》入選了。最近出版的“新中國70年70部長篇小說典藏”叢書也收入了《雍正皇帝》，收入的只有兩部長篇歷史小說，一個是《李自成》，第二個就是《雍正皇帝》。現(xiàn)在回想起來，唯一遺憾的是《雍正皇帝》與茅盾文學獎兩次擦肩而過。

第四屆茅盾文學獎初評時，我們把《雍正皇帝》報上去了。據(jù)說評委們都爭著看，看了都是激動不已，愛不釋手。解放軍文藝社一個叫丁臨一的評論家說，《雍正皇帝》是自《紅樓夢》以來100年不遇的最好的長篇小說。評論家胡平說，《雍正皇帝》里面要什么有什么，是長篇小說創(chuàng)作最難得的一個收獲?！队赫实邸吩诿┒芪膶W獎初評中獲得大多數(shù)專家好評，但也有一些專家對此書不十分了解。我的老師告訴我說，作協(xié)的一位領導讓我們宣傳一下。1996年的元月6號在北京的黨校訂貨會上，我們開了一次研討會，請了中國作協(xié)的這些專家，請了《人民日報》《光明日報》《中國青年報》《北京青年報》的記者，還請了當時正在把二月河《雍正皇帝》改編成電視劇《雍正王朝》的投資方四匯文化公司。研討會上，專家們從作品的歷史觀，歷史真實與藝術真實的關系，從它的藝術價值、語言、氛圍等不同方面做了發(fā)言。后來每家報紙都做了報道。專家們對小說的藝術成就、文學價值的高度肯定獲得了讀者的認同。

召開作品研討會是一種很普通的宣傳方式，但對文學作品的營銷十分重要，你沒有那樣一種形式的研討會，媒體無法報道它的價值，別人認識不到，就無法去傳播。長江文藝出版社不知召開過多少次研討會了，但這次《雍正皇帝》的研討會奠定了二月河的長篇歷史小說在中國文壇的地位，在社會上產(chǎn)生了廣泛影響。從大眾傳播的角度來看，這部作品讓社會上的人接受了。后來因種種原因《雍正皇帝》連續(xù)兩屆茅盾文學獎評獎都以一票之差落選，可這個書的藝術魅力，因為專家們的介紹，而被廣大讀者所熟知。

第四是借助影視劇的熱播營銷。影視與圖書互動傳播現(xiàn)在比較常見，可當時許多人還沒有充分認識到電視劇對圖書銷售的帶動作用。1998年11月二月河告訴我說，《雍正王朝》這個電視劇準備播了，中央電視臺一頻道要播，我立即選擇能夠影響新華書店和全國讀者的《新聞出版報》《中華讀書報》《中國圖書商報》三家報紙的頭版刊登緊急征訂，同時叫社里加印了4萬套，我說要準備好發(fā)貨，社里很多人都有意見，說我瞎搞。那時候大家都沒想到后來的圖書能夠暢銷到如此程度。老實跟你說，電視劇播出前，因為我是社長，壓著大家，社里才主動發(fā)1萬多套。書店都不要，他們說，我們都還有貨，要你這干什么?！队赫醭?1月3日播的，訂貨會開始是11月6日，開始播前幾集，沒有動靜，訂貨會快結束的時候，已經(jīng)播到第五集了，所有的書店都來要貨。那時候，大家都覺得電視劇情節(jié)十分抓人，都要接著看書，唐國強演的雍正皇帝，確實很經(jīng)典。后來要貨的太多，我又打電話回家趕快加印。后來快過年了，零售店還要貨，新華書店發(fā)也來不及了，人家不發(fā)了。怎么辦，我們自己送，送到全國各地去。最遠的有一次送到杭州，臘月二十九的夜里才回來。杭州的報紙《錢江晚報》，頭版就登了，標題是：杭州告急，長江文藝千里送書，今晨一千套《雍正皇帝》抵杭。我們當時的發(fā)行科長寫了篇文章，他說“訂貨方頻頻催貨，出版社是連連道歉”，因為根本來不及印。

《雍正王朝》這個電視劇是一個代表性作品，已經(jīng)成了經(jīng)典，幾乎每年中央電視臺都要重播兩次。在海外也是，凡是有華人的地方年年在重播。電視劇的循環(huán)播放對圖書在民間的長期銷售起到一定的促進作用。宣傳達到一定程度后，你想不宣傳，別人都會幫你去宣傳。我剛好正在寫篇文章，我在知網(wǎng)上查了，關于二月河研究的論文有幾千篇，要查二月河歷史小說，用這個詞來全文檢索，也有2000多篇，博士，碩士論文有600多篇，其中博士論文有200多篇，碩士論文有400多篇。各種文學史里面，很多都寫了二月河，很多大學的教材都把他寫進去了。這就是說《雍正皇帝》基本上可以成為一個經(jīng)典流傳于后世。

第五是通過打擊盜版營銷。《雍正皇帝》暢銷以后，盜版很多。我到南陽去，街上賣的都是《雍正皇帝》的盜版，二月河的哥哥那時是文化局局長，我跟二月河說，你應該叫你哥打打假。他說算了，這些人看來是沒有錢買書，讓他去買盜版便宜些。我曾經(jīng)親自帶人打盜版，但根本打不完，我們在《新聞出版報》上刊登嚴正聲明，懸賞10萬元捉拿盜版者，后來媒體就登了新聞“雍正捉拿假雍正”，打盜版成了一種引人注目的營銷手段。

《雍正皇帝》描繪出了一位善于韜光養(yǎng)晦、大膽改革、鐵腕反腐的封建帝王形象，這是這本書暢銷的主要原因之一

采訪人：常規(guī)的營銷手段做到極致也可以獲得意想不到的效果，《雍正皇帝》實現(xiàn)了暢銷。您覺得營銷是圖書暢銷的關鍵因素嗎？

周百義：圖書能否暢銷取決于它的文本價值，如果沒有文本價值，你再怎么營銷，怎么說好，也不行。營銷只是幫助讀者認識發(fā)現(xiàn)圖書文本的價值，具有文本價值的圖書才能夠成為一個經(jīng)典不斷地流傳。二月河作品的文本是非常有價值的，二月河沒什么家世背景，他的《雍正皇帝》自1990年出版以來已經(jīng)暢銷了將近30年，完全是因為讀者喜愛他的作品。有人說作家死了20年以后他的作品還有人讀，作品可能會成為經(jīng)典。從今天來看，我覺得二月河的作品肯定是沒有問題的。一個作家的作品在市場上有時可能會起起伏伏，但好的東西，是不會被讀者忘記的。

采訪人：有人認為《雍正皇帝》的文本價值體現(xiàn)在對雍正進行了重新評價，為雍正翻案是這本書暢銷的主要原因，您對此有何看法呢？

周百義：關于《雍正皇帝》替雍正翻案，只能說是這本書暢銷的因素之一。如果不研究歷史的人，光憑民間傳說，會對雍正印象不好，但是一看史書，書上已經(jīng)記載得比較詳細了。二月河替他翻案，部分改變了人們對雍正的看法，這只能說僅僅是一個因素。真正暢銷的原因，是他沒把雍正這個人物寫成一個深不可測的君王，而是把他當成一個文學人物來寫。二月河調動各種文學手段，描繪出了一個有血有肉的嶄新的文學形象。如果僅僅是翻案，寫寫文章就可以了，而他，則是為新時期歷史小說創(chuàng)作貢獻了一個優(yōu)秀的范本。

《雍正皇帝》長銷、暢銷的最關鍵因素還是他的文學價值、文學的感染力、藝術的感染力。他不是簡單地再現(xiàn)那一段歷史過程，不是簡單地對歷史人物發(fā)表一些自己的看法，而是通過塑造一系列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展現(xiàn)出廣闊的社會歷史生活畫面，特別是清代宮廷生活的呈現(xiàn)。二月河對人物的刻畫，對氛圍的烘托，情節(jié)的把控、包括語言有他的獨到之處。他的小說善于刻畫人物的性格，其中的人物都是栩栩如生的，讓人過目難忘。他特別善于編織故事情節(jié)，一環(huán)套一環(huán)，一個情節(jié)接一個情節(jié)，跌宕起伏，引人入勝。他的小說語言生動，善于借用民間大眾的俚語、習語，生動活潑，但又符合小說中人物的身份和性格。所以有人告訴我，說他讀二月河的小說，一共讀了21遍。

當然一部書能否暢銷，它會有很多因素，文本價值是最重要的，然后是社會背景、宣傳營銷等。它是一個很復雜的因素，是各方的合力造成的，所以說替雍正翻案只是導致《雍正皇帝》暢銷的一個因素。

采訪人：您認為《雍正皇帝》暢銷的主要因素是他成功地塑造出了雍正等一系列文學形象。請您對雍正這一文學形象進行一些詳細具體的分析。

周百義：二月河塑造的雍正這個文學形象，與人們傳說中那個依靠篡改康熙遺詔而登上寶座的殘酷無情的皇帝形象是不同的。雍正當太子時，因為母親在宮里沒有地位，所以比較低調穩(wěn)重?？滴鹾髞碓诒姸嗟幕首又羞x中他，就看的是他鐵面無私，敢于任事。同時，特別是對待廢太子的態(tài)度上，贏得了康熙的信任?！队赫实邸酚腥?，最精彩的是第一卷《九王奪嫡》，第一卷充分展示了雍正的政治謀略。當康熙第一次廢掉太子時，雍正不是趁機踹太子一腳，自己趁機去奪這個位子，而是去代太子給康熙傳話求情。希望太子能改邪歸正，支持太子復位，讓康熙覺得這個人有胸懷，有度量。第二件事是當時康熙第八個兒子的門人任伯安為官員們建立了很多私密檔案，以便在關鍵時候能夠要挾官員，這在封建社會那是違法的，雍正派人到江夏鎮(zhèn)把密檔找到了之后，并沒有交給皇帝，而是把它燒了。后來康熙問起這事，他說是為了不引起朝野震動，他自作主張把它銷毀了，康熙覺得他有大局觀。還有一件事，皇帝讓皇子們每天把學習的功課給他送去，他的功課里都是那些清靜無為，與世無爭的文章和詩歌，皇帝看后，覺得這個人沒有野心，把天下交給他放心。

但雍正當上皇帝之后，他就完全變了。為了維護他光明正大的皇帝形象，那些幫助他登上皇帝大位的心腹幕僚有的被殺害，有的被迫退隱山林。為了穩(wěn)固大清王朝的統(tǒng)治地位，他整頓吏治，鐵腕反腐，他的很多親近的大臣，如年羹堯、隆科多都給殺了。為了避免兄弟互相殘殺的局面再次出現(xiàn)，他甚至逼迫有野心的親生兒子弘時服毒自盡。這一方面說明他殘酷無情，另一方面也說明他為了江山穩(wěn)固、天下太平所體現(xiàn)出的大無畏精神。

采訪人：您剛才談到社會環(huán)境也是影響圖書暢銷的一個因素，您可以分析一下《雍正皇帝》的暢銷與社會環(huán)境的聯(lián)系嗎？

周百義：任何一本書暢銷，還要能夠成為經(jīng)典，它與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都是有密切的關系的，假設我們現(xiàn)在寫一個農(nóng)村的包產(chǎn)到戶，你現(xiàn)在寫這個東西，大家就不會再感興趣。在改革開放之初，如果寫城外人進城，一個農(nóng)民到城里來，像劉姥姥進大觀園，大家都會看，現(xiàn)在你要再寫這個東西，就沒有人去看。

有一個文學理論家克羅齊說過，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二月河也說他創(chuàng)作的目的就是替古人畫像，供今人照鏡子。歷史往往有驚人的相似之處，正是由于這種相似我們才能從歷史中獲得啟示和借鑒。二月河小說中描繪的康熙末年，吏治松弛，國庫虧空，官員腐敗。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他描繪出了雍正這樣一位善于韜光養(yǎng)晦、大膽改革，鐵腕反腐的封建帝王形象，并體現(xiàn)出一種一往無前的精神。這樣一個改革者形象的這種一往無前的精神正是我們這個時代所需要的，我們的社會正處于計劃經(jīng)濟向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的轉型期，他與清代社會有著本質的不同，但也在某種程度上存在著一定程度相似性，這個社會還有許多改革的阻力，有拉幫結派及貪污腐化的現(xiàn)象，廣大人民群眾特別希望能有大刀闊斧的改革者來革除弊政，改革者們也希望從這個文學形象身上獲得一些借鑒，這可能是雍正皇帝這部小說能夠引發(fā)共鳴，受人歡迎的社會環(huán)境因素。

采訪人：作為一名出版人，二月河塑造的雍正這一文學形象對您有哪些啟發(fā)。

周百義：看了《雍正皇帝》對我的一個深刻的啟發(fā)就是說，一開始做事，功利性不要太強，要順其自然，要等待機遇，機遇來了再大顯身手。雍正當親王時，已經(jīng)有了太子，他的內(nèi)心中根本沒有當皇帝的打算。后來是康熙要廢掉太子，他才有了可能。雍正當皇子時，本本分分做自己的事，不去摻和。后來有了機會，他在幕僚的慫恿下，才動了奪嫡的念頭。這就是說，做任何事，在機遇沒有來時，要修身養(yǎng)性，做好自己分內(nèi)的事。不要一心鉆營，有非分之想。但機遇來到時，一定要抓住機遇。有了一個平臺，要盡心盡力地做事。有的人開玩笑說我有點像雍正，當編輯時就踏踏實實，組稿編書，后來我當了社長，就去搞三項制度改革，大刀闊斧，不徇私情。

再比如我們做書也是一樣的，許多書你很難預測它上市后一定會火。比如《活著》《狼圖騰》，包括《雍正皇帝》等圖書，一開始誰都不能確定后來是否能夠大火?！痘钪芬粫醢媸情L江文藝出版社出版的，但是市場反應平平。后來因為在國外獲了一些獎項，這本書才引起市場注意。一本書如果通過你的專業(yè)判斷，認為這本書有價值，不管它市場的反應如何，你一定要努力把該做的做好。如果你盡力了，圖書的市場也一般般，你也不后悔。如果機會來了，你要迅速地捕捉市場的信號，及時地采取各種營銷措施，把這本書的潛在價值開發(fā)出來。所以做書的時候，一開始要踏踏實實把前期工作做好，要有上中下三策，要有各種應對的準備，不要一開始就說這個書如何如何，可能你想它火，它火不了;但是你只要抓住機遇，上窮碧落下黃泉，把所有的手段都用上，結果可能出人意料。雍正登基，民間傳說是雍正改了康熙的遺詔，二月河通過認真地分析，認為“改詔說”缺少可能性。雍正能夠登上大位，是他通過踏踏實實地做人做事才贏得康熙信任的。所以，二月河對雍正形象的塑造，對于我們對待名和利，如何做人做事，在某種程度上，也還是有所啟發(fā)的。

采訪人：總的來說，《雍正皇帝》會作為一部文學經(jīng)典流傳下去，這本書是您與二月河長期友誼的結晶，請您總結一下您與二月河的關系。

周百義：中國俗話說，種豆得豆，種瓜得瓜。你敬我三分我還你一尺。我作為一個編輯，與二月河傾蓋如故，交往三十余年，與雙方的互相尊重有關系。通過編輯二月河的圖書，我與他成為知心的朋友，是我的幸運。書比人長壽，編輯是依附于作者的，作者的書能夠長壽，編輯的生命價值也就充分體現(xiàn)出來了。我覺得自己在某種程度上是沾了二月河的光，真的。

（北京印刷學院研究生黃麗、上海理工大學研究生崔璐參與了此次采訪的錄音錄像與初期的文字整理工作，在此表示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