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青青 張夢妍

一、問題的提出

慕尼黑大學社會學教授烏爾里希·貝克(Ulrich Beck)與愛爾蘭根-紐倫堡大學社會學教授伊麗莎白·貝克- 格恩塞姆(Sabeth Beck Gemsheim)在其合著《全球熱戀：全球化時代的愛情與家庭》中提出了“世界家庭”[1]的概念，即指“居住在或來自不同大洲、國家的人構成的愛情與親屬關系”，用來描述那些跨越遙遠距離和文化鴻溝的家庭故事。但是在此概念描述中忽略了只跨越國家邊界卻沒有跨越文化邊界的邊民跨境婚姻問題，這類婚姻結合既是“世界”的又是本土的，既是跨國的又是同源的。

我國有著漫長的邊境線，僅云南省與鄰國的邊境線就有4 601公里，其中中緬段為1997公里，云南省自古就是中國連接東南亞的陸路通道，有出境公路20多條，有16個少數(shù)民族與境外相同民族在邊境兩側居住[2]，邊民跨境婚姻由來已久，僅在云南保山，跨國婚姻家庭就多達3 798個，加上云南德宏、臨滄、怒江、普洱、版納等中緬跨國婚姻突出州市的數(shù)量，整個中緬跨國婚姻家庭涉及人數(shù)達幾萬甚至十幾萬人，而且正以每10%左右的速度在增長[3]。本文通過對生活在中國云南省臨滄市的20位涉緬婚姻中的緬甸媳婦進行調(diào)查，探究她們在遵守國家相關法律制度的前提下，如何處理身份和歸屬地的區(qū)隔與規(guī)訓，展現(xiàn)她們所采取的靈活多樣 “策略”，展示她們的生存哲學，從而豐富“世界家庭”的概念。

國內(nèi)學者對于以中國為遷入國的跨國婚姻研究始于20世紀90年代后期，涉及的主題很廣。從研究地域來看，主要集中在云南、廣西等地區(qū)的中緬、中越、中老跨國婚姻以及東北地區(qū)的中韓、中朝跨國婚姻。從研究思路來看，以“現(xiàn)狀- 原因- 影響- 解決策略”的模式為主導[4-8]涵蓋了跨國婚姻的現(xiàn)狀、成因、正負面影響、涉外婚姻法規(guī)探討等多個方面；從研究視角來看，以民族學、社會學為主，法學和國際關系學次之。

關于跨國婚姻的研究，多數(shù)學者著重于婚后所面臨問題的探討，內(nèi)容主要涉及邊境社會安全問題、外籍媳婦的身份認同危機、心理邊緣化和子女社會化問題等。引發(fā)跨境婚姻社會問題的根源——“身份問題”(或“戶籍問題”)，一直是學者們持續(xù)關注的焦點問題，羅柳寧提出，“婚姻關系不登記，就不能獲得中國的公民身份和相關的權利以及義務，而且在嫁到中國三個月后，被查到?jīng)]有辦理任何手續(xù)，會被注銷其原有的國籍、戶籍，成為無國籍女人”[9]，因為這種婚姻關系得不到認可，外籍女性自身的權益很難得到相應保障，子女的戶籍、夫妻財產(chǎn)繼承等問題都處于不明朗的狀態(tài)，有很多外籍配偶成為無戶口、無土地、無醫(yī)保、無所依的“四無”人員。李娟、周建新、李碧華等學者認為，外籍媳婦難以取得中國國籍，使之游離于國家政權之外，也游離于社會之外，進而產(chǎn)生了國家、群體、自我的三重身份認同危機，給邊境的平穩(wěn)發(fā)展帶來了很大的隱患[10]。

針對跨國婚姻所面臨的問題，學者們提出了諸多解決方法，大部分學者從政策法規(guī)的視角入手，以求解決外籍媳婦在制度層面上的障礙，例如，謝尚果認為在邊境地區(qū)跨國婚姻治理中應建立科學的決策和執(zhí)法機制、加強相關法律知識的宣傳教育以及構筑堅不可摧的制度屏障[11]，袁愛華倡議民族自治地區(qū)要結合實際情況，制定變通的規(guī)定，簡化涉外婚姻登記的手續(xù)[12]，陳德順等認為加強政府間的雙邊合作是解決問題的必由之路，應就人口政策、跨國婚姻問題進行積極對話，達成共識[13]；而對跨國婚姻中女性微觀層面上的日常生活實踐等方面研究較少，也缺少對同源或者同族跨境婚姻的關注。

鑒于此，筆者采用田野調(diào)查結合理論分析的研究方法，在深入田野調(diào)查的基礎上，注重“微觀”策略與宏觀政策之間的互動，描述緬籍媳婦在嫁入地的生存狀況，了解她們在日常生活中的實際遭遇，觀察她們在“他者”身份壓力下所采取的積極主動的日常生活實踐活動，為完善和宣貫國家相關法律制度，制定合理的邊境政策提供參考。

本次調(diào)查地點位于云南省臨滄市雙江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自治縣(以下簡稱雙江縣)的勐勐鎮(zhèn)，臨滄市位于中國瀾滄江畔，云南省的西南部，面積有24 469平方千米，市轄一區(qū)七縣，其中鎮(zhèn)康縣、耿馬縣、滄源縣與緬甸地區(qū)接壤，國境線長達290.791公里。根據(jù)第六次人口調(diào)查，全市普查登記總人口為2 429 505人，其中男性為1 274 683人，女性為1 154 822人，總人口性別比為110.38，比全省性別比高2.54(1)臨滄市政府公眾信息網(wǎng).http://www.lincang.gov.cn/Jrlc/Rdgz/201105/42493.html。。雙江是中國多元民族文化之鄉(xiāng)，是全國唯一由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4個主體民族聯(lián)合組成的多民族自治縣，境內(nèi)居住有漢族、拉祜族、佤族、布朗族、傣族等23種少數(shù)民族，少數(shù)民族人口占45%(2)云南省數(shù)字鄉(xiāng)村村.http://www.ynszxc.gov.cn/S1/S1540/S1605/S1606/C19316/DV/20111104/3197236.Shtml。，多元民族文化同生共榮，雙江縣雖然不是邊境縣，沒有直接與緬北地區(qū)接壤，但距離鎮(zhèn)康縣、耿馬縣、滄源縣三個邊境縣較近，尤其是滄源縣和耿馬縣，每天都有數(shù)班客車直達到這些地區(qū)。

參與本次調(diào)研的20個緬甸籍媳婦中，有15個來自緬甸果敢地區(qū)，3個來自緬甸佤邦地區(qū)，2個來自緬甸滾弄地區(qū)，她們說著一口流利的臨滄方言，外表與本地人并沒有多大的區(qū)別。通過追溯果敢地區(qū)的歷史，可以發(fā)現(xiàn)果敢地區(qū)曾是中國的領土，果敢地區(qū)的土著居民多是華僑，他們自認為是漢族，卻被緬甸官方認定為果敢族，果敢人中除了少數(shù)能兼用緬語外，大多數(shù)只會使用云南方言，書寫中文，當?shù)亟逃灾形臑橹鳎行W教材和云南境內(nèi)一樣且同為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一些家庭環(huán)境較好的學生通常會被送到云南境內(nèi)接受教育。在與訪談對象的交流中，緬甸籍媳婦跟筆者多次提到兩地在語言、飲食、服飾和傳統(tǒng)習俗等方面并沒有很大的差異。

由此可見，中緬邊境兩側居住人們同族同源，血脈相連，文化習俗相似，語言習慣相近，此外居住地之間并無大江大河等天然屏障的區(qū)隔，相似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人文環(huán)境和語言環(huán)境使她們對異國生活并不存在心理障礙，為跨境婚姻的實現(xiàn)提供了客觀條件。

在涉緬婚姻締結前，我國邊境居民男方的生活經(jīng)濟收入普遍較低，由于當?shù)卮罅窟m婚年輕女性外出打工后，眼界開闊，婚戀觀轉變，不愿再回到農(nóng)村，加劇了當?shù)啬信壤д{(diào)的狀況，使適齡男子擇偶愈加困難，加上節(jié)節(jié)攀升的彩禮錢、婚儀費等費用，貧困家庭的適婚男性不免望婚興嘆，娶中國女性的高昂禮金對他們是一個沉重的負擔，而在邊境線另一側，緬北地區(qū)經(jīng)濟發(fā)展緩慢，產(chǎn)業(yè)單一，貧富差距大，多數(shù)居民生活條件差，且女性社會地位較低，家中的資源傾向于男性，女性十幾歲便要外出打工掙錢，或者承擔起家中的主要家務和農(nóng)活，一些女性為逃出原先落后的生活環(huán)境，通過婚姻移民進入生活條件、政策環(huán)境相對較好的中國，她們一般不會對聘禮和婚禮開支提出太高的要求。從這一點來看，中緬跨境通婚，對于中國男性來說，可以減輕經(jīng)濟負擔，對緬甸女性來說，可以改善生存條件，在經(jīng)濟理性的推動下，涉緬婚姻的締結對于男女雙方是一種弱弱聯(lián)合，最終實現(xiàn)“互贏”的理性選擇。

近年來，得益于我國改革開放、“西部大開發(fā)”和“興邊富民”等一系列富民政策的實施，中緬邊境地區(qū)的中國一側經(jīng)濟社會持續(xù)發(fā)展，人民收入不斷增加，而與臨滄市接壤的緬甸果敢、佤邦地區(qū)由于戰(zhàn)事頻發(fā)，緬甸中央政府與少數(shù)民族武裝沖突不斷，如2009年爆發(fā)的“808事件”，緬甸中央政府以“搜查毒品，收繳武器”對果敢地區(qū)的機械所進行搜查，與少數(shù)民族政權發(fā)生武裝沖突，一夜之間數(shù)萬名緬甸邊民涌入臨滄市南傘鎮(zhèn)避難，這次事情之后，緬北地區(qū)大大小小的武裝斗爭從未停止，緬甸人民的生活并不安穩(wěn)。為了維護中國邊境的安全穩(wěn)定，中國解放軍總部更是加緊調(diào)動大批部隊進入邊境進行部署，同時妥善安排到中國境內(nèi)避難的緬甸難民，向他們發(fā)放應急物資，保障他們的日常生活和安全。中國境內(nèi)和平穩(wěn)定的環(huán)境，吸引了越來越多的緬甸女性選擇婚姻移民的方式進入中國，她們渴望到我國境內(nèi)安家落戶，享受平靜安穩(wěn)的生活，以求獲得更好的發(fā)展。

以上三點是中緬跨境婚姻產(chǎn)生的客觀因素，跨境婚姻的是兩國邊境居民主觀選擇和客觀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然而，據(jù)調(diào)查這樣的跨境婚姻許多只是“事實婚姻”，普遍存在“身份缺失”的情況，入籍率、 落戶率低[2]，跨境的緬甸媳婦從嚴格意義上講則是非法移民，她們的身份無法得到認可，基本權益亦無法得到保障。

二、法律制度構建的“硬邊界”

隨著公民法律意識的增強，跨境婚姻家庭對于婚姻關系得到法律的認可越來越重視，這不僅關系到婚姻關系的合法化，也關系到子女落戶、受教育等一系列問題。根據(jù)《中國與毗鄰國邊民婚姻登記管理試行辦法》邊民申請結婚登記，必須持有下列證件和證明：

“甲、毗鄰國邊民

1.本國護照或代替護照使用的經(jīng)雙方通過外交途徑確認的邊境地區(qū)出入境證件；

2.本國有效居民身份證件；

3.本國邊境縣(市、區(qū))政府機關出具的經(jīng)公證機關公證的婚姻狀況證明和同意與中國邊民結婚的證明；

4.中國邊境縣(市、區(qū))指定醫(yī)院出具的婚前健康檢查證明。

乙、中國邊民

1.中國居民身份證和戶口簿；

2.中國邊境縣(市、區(qū))鄉(xiāng)、鎮(zhèn)人民政府出具的婚姻狀況證明；

3.中國邊境縣(市、區(qū))指定醫(yī)院出具的婚前健康檢查證明。

離過婚的，還應當持離婚證件。

婚姻狀況證明應注明姓名、住址、出生年月、民族、婚姻狀況(未婚、離婚、喪偶)等內(nèi)容。

第七條 申請結婚的當事人應持本辦法規(guī)定的證件和證明，雙方親自到邊境縣(市、區(qū))婚姻登記管理機關提出申請，經(jīng)婚姻登記管理機關審查，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和本辦法的，予以登記，發(fā)給結婚證。雙方或一方不符合《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和本辦法的，不予登記?！?/p>

由上述規(guī)定可以看到辦理跨境婚姻登記所需要手續(xù)比較繁瑣，特別是對于政治環(huán)境不穩(wěn)定的緬甸女性而言，提供“經(jīng)公證機關公證的婚姻狀況證明和同意與中國邊民結婚的證明”和“婚前健康檢查證明”很不容易。在訪談的20個涉緬家庭中，仍有6個家庭未辦理婚姻登記。

婚姻登記是獲得我國合法居留身份的第一步，在筆者訪談的20位緬甸媳婦中，她們對于合法身份的訴求也止步于此。據(jù)我國戶籍管理的相關法規(guī)，合法婚姻登記是取得中國國籍的前提，中國國籍的取得又是申請落戶的必要條件，換言之，獲得我國國籍是外籍人員落戶的關鍵，根據(jù)《外國人在中國永久居留審批管理辦法》(以下簡稱《管理辦法》)的規(guī)定，只要符合以下條件就可以申請永久居留證：中國公民或者在中國獲得永久居留資格的外國人的配偶，婚姻關系存在續(xù)滿五年，已在中國連續(xù)居留滿五年，每年在中國居留不少于九個月且具有穩(wěn)定生活保障和住所的。在訪談的20個涉緬婚姻家庭中，有14個領取了結婚證，甚至有12個在中國長期居住時間超過了5年，而且大部分家庭都充分滿足連續(xù)居住、穩(wěn)定生活和住所的條件，可以向相關部門申請外國人永久居留證，進而申請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籍，最終獲得當?shù)氐膽艏珜嶋H情況并非如此，她們中沒有任何一人在當?shù)厝〉脩艏?。筆者查閱了《管理辦法》，其中規(guī)定辦理永久居留證需要以下證明材料：

“申請人申請時需如實填寫《外國人在中國永久居留申請表》，并提交下列材料：

1.有效的外國護照或者能夠代替護照的證件；

2.中國政府指定的衛(wèi)生檢疫部門出具的或者經(jīng)中國駐外使、領館認證的外國衛(wèi)生醫(yī)療機構簽發(fā)的健康證明書；

3.經(jīng)中國駐外使、領館認證的國外無犯罪記錄證明；

4.四張二英寸近期正面免冠彩色照片；

5.任職單位出具的本人職務或者職稱證明；

6.《外國專家證》或者《外國人就業(yè)證》；

7.任職單位的登記證明以及年檢證明、個人完稅證明；

8.在執(zhí)行國家重點工程項目或者重大科研項目的企業(yè)、事業(yè)單位中任職的人員需提交省、部級政府主管部門出具的項目證明文件；

9.提交中國政府主管部門出具的推薦函及有關證明?！?/p>

針對上述情況，筆者采訪了當?shù)卣藛T，他們認為：“一方面，緬甸的內(nèi)戰(zhàn)持續(xù)不斷，很多地方實則處于無政府狀態(tài)，緬甸一方無法辦理相關的身份證明材料；另一方面，涉外人員的落戶審批手續(xù)復雜，很多中方人員也并不清楚詳細的流程。這就導致很多緬甸籍媳婦盡管符合落戶條件，也無法取得合法戶籍身份?！?/p>

綜合上述訪談和相關資料分析，筆者認為主要有兩方面原因造成緬甸籍媳婦無法獲得中國戶籍。

一方面，緬籍身份無法證實。雙江縣當?shù)匾呀?jīng)簡化了外國人永久居留證的辦理流程，外國人只需到市級公安機關出入境管理部就可辦理，但對于緬甸籍配偶辦理永久居留證的困難之處在于申請時需要提交 護照或者其他身份證明、中國政府指定的衛(wèi)生檢疫部門出具的或者經(jīng)中國駐外使、領館認證的外國衛(wèi)生醫(yī)療機構簽發(fā)的健康證明書、經(jīng)中國駐外使、領館認證的國外無犯罪記錄證明等各種證明材料，就目前緬甸混亂的國內(nèi)行勢而言，來自緬北民族武裝控制地區(qū)的緬甸人很難辦理相關證明手續(xù)。

另一方面，話語體系不對等。緬甸籍媳婦及其配偶的文化水平普通有限，許多家庭并不清楚領事館、護照等詞匯的具體含義，加上相關政策宣傳力度不夠，很多人并不了解申請國籍和戶籍的具體步驟，也很少到相關部門找專業(yè)人員咨詢，他們遇到問題時多求助于村干部，而村干部對于這些法規(guī)也并不熟悉，無法提供實質(zhì)的幫助，因此，即便是中國本地的村民，其對于戶籍、國籍等相關手續(xù)辦理的認知還停留在“村委會主任說辦不了”、“派出所的人不給辦”層面。涉及到戶籍的問題，絕大多數(shù)緬甸籍媳婦尤其是結婚時間較長的，都表現(xiàn)出了強烈的落戶意愿，但在筆者調(diào)查的20戶涉緬家庭中，僅有1位因丈夫是村支書而對戶籍的辦理手續(xù)有所了解，其他人都沒主動到相關單位咨詢，這種尷尬的情況導致涉緬婚姻中的緬籍成員在中國沒有合法身份，成為事實上的“黑人黑戶”。

國籍身份是享受國民待遇的前提條件，緬甸籍配偶沒有中國國籍，意味著她們無法享受國家的各項惠民政策和政府補貼，原先貧困的家庭陷入惡性循環(huán)中。調(diào)查過程中，緬甸籍媳婦提到最多的問題是她們無法享受新型農(nóng)村合作醫(yī)療制度和新型農(nóng)村社會養(yǎng)老保險，近年來，國內(nèi)醫(yī)療衛(wèi)生水平顯著提高，但相應的醫(yī)療成本卻增勢迅猛，緬甸籍媳婦沒有醫(yī)療保險，醫(yī)療開支均由個人承擔，一場大病的花費在萬元以上，如此巨大的開支，對于他們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無疑是雪上加霜，此外，緬甸籍媳婦往往沒有穩(wěn)定的工作，家庭的開支基本依靠丈夫，使得她們的老年基本生活需求無法保障。而且，緬甸籍媳婦因身份缺失，沒有本地身份證，不管是在本地銀行辦理存取款、辦理手機卡，還是外出務工、旅行、乘車、住宿等對普通中國人輕而易舉的事情，對她們而言困難重重。可以說，只要涉及身份證明，她們都舉步維艱，力不從心。

三、迂回在“硬邊界”的縫隙中

戶籍身份是個人與國家產(chǎn)生關系的重要憑證，“戶籍”是國家場域正常運行的重要因素，是普通公民在國家場域享受權利和履行義務的通行證。在“硬邊界”不斷深化的背景下，邊民間的跨境婚姻受到了越來越多的約束，尤其是無婚姻手續(xù)和無戶籍證明的緬甸籍媳婦，在中國本土的生活處處受限。從現(xiàn)有國家體系來講，合法的居民身份認證或者俗稱的戶籍是進入國家管控范疇的鑰匙和憑證，換言之，國家好比一個磁場，而戶籍身份是被磁場感應的唯一憑證，所有人都可以進入這個磁場，但是有“戶籍”的人才能被感應和認知，進而享受相應的權利和義務。

從國家制度層面來看，通過婚姻途徑來到中國的緬甸籍女性因沒有戶籍而成為“非法”群體，這種“非法”不僅是話語上的建構，更是制度上的排斥，“按章辦事”“依法辦事”，講求“鐵面無私”，很少“酌情處理”，權力的實施者堅持凡事不符合法律規(guī)定的皆為“非法”。在這種大環(huán)境下，緬甸籍媳婦的行動被嚴格約束，不能挑戰(zhàn)法規(guī)權威，但作為具有主觀能動性的個體，她們在法律和制度的邊緣伺機而動，小心翼翼、謹小慎微地實施著游擊戰(zhàn)般的“戰(zhàn)術”，以求在權威的制度結構控制下得以“喘息”。她們既服從既定制度和規(guī)則，又在其中尋求個人的生存空間，通過采取越“界”和隱“身”的戰(zhàn)術，實踐一種“避讓但不逃離”的生命哲學。

(一)越“界”的實踐

對生活在邊境跨國婚姻中的緬甸籍女性來說，她們有兩重無法逾越的硬邊界，一是國境邊界，即緬甸籍女性往返于中緬兩國所跨越的地域國界線；二是身份邊界，即合法的婚姻身份。

臨滄境內(nèi)中緬邊境設置了南傘、清水河和永和口岸，這些邊境口岸的開設既方便管理出入境人員，也拉動了當?shù)剡吘迟Q(mào)易。筆者在調(diào)查中了解到，近幾年來，相關部門加強了邊境人員來往的管理，以前中國人只需要持本國身份證便可跨越中國一方的口岸，但現(xiàn)在所有人員包括中國公民必須持有當?shù)厮l(fā)放的邊境通行證才能通過口岸的檢查。辦理邊境通行證需要的材料包括身份證、身份證復印件、暫住證、中國的營業(yè)執(zhí)照、撣邦特區(qū)所開具的邀請函，辦理所有證件的手續(xù)費用在200～300元間，然而，為了節(jié)省辦理出入境證明所需的花費，以及逃避邊境人員的檢查，個別緬甸籍媳婦會冒險通過“非法入境”的方式游走于兩國之間。

中緬邊境特殊的自然地理環(huán)境，為兩國邊民之間的“自由”往來提供了便利的條件。中緬兩國山水相連，除了國家設立的憑證進出的官方口岸外，還有數(shù)不清的邊境小道連接兩國。

阿萍向筆者透露，在幾年前，她們偶爾圖“方便”不想通過官方口岸的檢查，便會走“小道”回家：

“我家就在南傘邊上，離得不遠，那幾年我回家都是走小路回來，不想麻煩走口岸，走口岸人家要很多，沒有那些入境證就不讓你過來。你從家出發(fā)走小路也近些，不用繞到鎮(zhèn)上去過口岸，我們那邊好多人都是這樣，大家都習慣了，有時候去山上做活，對面就是中國，順路走過來是經(jīng)常的，沒有人會管我們。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現(xiàn)在管得越來越嚴格，如果被抓著還要關起來幾天，我們膽子小的就不敢這樣再這樣，還是走邊境口岸安全些，而且我們又不做壞事，把通行證那些都辦下，也是會讓我們回家的。”

在跨越邊境線時采取迂回戰(zhàn)術的還有阿梅，她并沒有采取偷偷跨越國界的方式，但是在中國境內(nèi)流動過程中，為了逃避當?shù)氐倪叿罊z查，依照自己的地方知識選擇繞道而行走：

“我有通行證這些，過來中國那些都沒有問題。但是，我過來雙江不過小黑江檢查站，那邊檢查太嚴格了，知道我們是緬甸過來的，就要盤查好久，有些時候通行證都不管用，還要暫住證那些，他們才讓你過來(通行)，我的暫住證都好幾年沒去蓋章了，平時也用不著這個東西，就忘記了。有一次，檢查站就把我們扣下了，怎么說都不讓我們過來，后來我們才能繞路啊，從那以后我們來回都是繞耿馬臨滄那條路，繞遠一點也不怕，我倆都會開車也不是那樣累，不然檢查站又不給過來更麻煩，不是嗎？”(根據(jù)阿梅的訪談整理，2018年3月14日)。

阿萍在國家政策收緊的大環(huán)境下，放棄了“非法”入境的方式，選擇通過正常的國家邊境口岸，接受相關人員的正常檢查和詢問。阿梅在跨越中緬邊界這件“大事”上沒有違法相關法規(guī)，只是在中國境內(nèi)的遷移過程中采取了靈活便捷的“繞道”的方式，避讓當?shù)氐臋z查。

阿梅和阿萍在出入境時，充分利用對中緬兩地自然環(huán)境和檢查站情況的熟悉經(jīng)驗，結合自身特征和家庭情況，伺機而動，采取靈活的方式避讓官方制度的邊界和約束，這是她們進入面對國家制度的管控，最初實施的越界嘗試。另外一重越界實踐則是對于合法和非法婚姻界限的跨越，在通過打工、介紹、串親戚和買賣等多種方式嫁入云南當?shù)氐木挼橄眿D中，有相當一部分是事實婚姻，而非法律認可的婚姻。

小艾嫁來勐勐鎮(zhèn)已經(jīng)快10年，但領證卻是在婚后的兩年。在她的概念中，雙方婚姻締結只要得到家人和村民的認可和祝福便可，相較于當?shù)厝藢τ趦扇嘶橐鍪聦嵉恼J可，官方話語中的婚姻合法性顯得沒那么重要。因此在結婚之初并沒有去辦理結婚登記手續(xù)。自我國的《婚姻登記管理條例》生效以來，在現(xiàn)行法律制度上已不再認可事實婚姻關系，只承認依法登記的婚姻關系，而那些未辦理結婚登記手續(xù)的，都按照同居關系處理。這是她們嫁入中國境內(nèi)第一次開展對國家制度的“越界”實踐。她這樣描述道：

“我們是七八年前去領結婚證的，小娃出生以后才去辦的。我知道在中國這邊的要求是必須領結婚證，當時覺得領結婚證太麻煩了，要去緬甸開證明，還要跑上去臨滄市里面辦。一開始我老公和我就商量著先不領證，等條件好點再說。我們結婚的時候在緬甸和中國兩邊都辦客了，在兩邊都認親戚了，算是知道家里多了一人吧。剛嫁過來的時候，人家也不會問你們領證不領證這些，辦過客嘛，就是嫁過來她們家了嘛，沒有什么不同的。后來，差不多一年左右，我就懷孕了，懷孕的時候還要去干活，他也不懂得心疼我，那段時間經(jīng)常吵架，特別想回家，就和他說不想和他過了。那段時間，他估計也怕我跑吧，再加上村里的人和他說，不辦結婚證小娃不能落戶，也不能讀書。村主任也來勸我們，讓我們趕緊去把結婚證辦了，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好歹有些保障，也不會說是把我趕回去。這樣，村主任幫著我們搞材料那些，我又托人在緬甸開了證明，算是就把結婚證辦下來了。(手續(xù)復雜嗎？)不復雜吧，我們雖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長著嘴，到處問問也就辦下來了，我記得沒跑幾次吧，去到臨滄那邊把樣樣材料給他們就可以了?！?根據(jù)小艾的訪談整理，2018年3月23日)

小艾的情況并不是個例，很多涉緬家庭遇到涉及自身切身利益的事情時，方知合法登記婚姻的重要性。因此，如果家庭能力和現(xiàn)實情況允許，涉緬家庭在后期會努力將“事實婚姻”轉變?yōu)榉烧J可的合法婚姻，以獲取相應的合法權益，保障婚后生活的穩(wěn)固與子女身份的合法化。

此外，邊境村落村委會作為國家權力的基層實施單位，也在一定程度上規(guī)范著緬甸籍媳婦的行為，對于涉緬婚姻家庭的婚姻登記辦理起到督促作用。從上述小艾的講述中，我可以發(fā)現(xiàn)村主任的勸說也發(fā)揮了效力，村干部在作為一個國家政策執(zhí)行者的同時，也擔任著村民、親人、同族人等身份，他們更多情況下會在國家權力與人情之間做出權衡，在保證村寨基本安全的同時，也盡力去維護國家的權威。一位村干部就向筆者表達了他對于涉緬婚姻主體的態(tài)度：

“我們村的緬甸籍媳婦有五六個吧，除了一兩個沒有領結婚證以外，其他的都領了。她們結婚的時候，我們都會去提醒她們，該辦證的趕快辦下來，不然上面的人下來檢查，我們也沒有辦法。平時，我們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畢竟都是一個村里面的人，你不能去把人家老婆趕走或者怎么樣吧，而且人家也是好好過日子，沒有犯什么錯誤?！?/p>

在國家制度實施的過程中，村干部充當了溝通橋梁的作用，他們在不破壞規(guī)章制度正常運轉和村民和諧生活的前提下，對于涉緬婚姻家庭并不排斥，反而是盡量為他們提供相應幫助并傳達國家的規(guī)章制度，涉緬婚姻家庭也深知村寨是一個講人情和面子的場域，所以他們才可以游走在合情但不合法的婚姻關系界限上，在國家婚姻法律制度的縫隙中得以迂回。

綜上，緬甸籍媳婦的越“界”實踐，即跨越“國界”和締結“事實婚姻”行為是她們第一次主動實施避讓法律規(guī)定的實踐活動，也是首次在國家場域內(nèi)進行的“戰(zhàn)術”，她們并非有意挑戰(zhàn)國家法律權威，只是根據(jù)自身實際情況和規(guī)則秩序，權衡利弊而進行的一次主體性實踐。

(二)隱“身”的實踐

本文所說的隱“身”即緬甸籍女性在華隱藏自身的緬甸公民身份。緬北地區(qū)尤其是果敢特區(qū)與中國淵源的歷史關系，兩地人們同族同源，血脈相連，文化習俗相似，語言習慣相近，一般很難從長相、衣著和言談舉止中辨別出誰是緬甸人，誰是中國人，這為緬甸籍媳婦進行隱“身”實踐提供了絕對的優(yōu)勢，當她們進入陌生人社區(qū)生活時，為了生活便利以及避免他人“歧視”，她們往往會隱藏自己的緬甸人身份，以求享有中國公民所具有的基本生活權利。

這里所說的基本生活權利，并非涉及政策福利、政治參與等方面，而是指那些我們在生活中理所當然、不起眼的事件，包括乘車、住賓館、外出務工等。近年來，國家政府為維持社會安定，加強了人員的身份管理，很多社會活動必須與身份證掛鉤，沒有身份證明材料很多社會行為無法實施，緬甸籍媳婦因無法獲得中國公民身份，繼而無法享受到某些基本的生活權利。這種境況使得緬甸籍媳婦不得不隱藏自身的身份，采取靈活多樣的“戰(zhàn)術”來應對戶籍身份所造成的不便。

紅艷常年在外務工，她向筆者講述了她“避開”戶籍身份的限制，偽裝自己的身份，得以在都市中生存、維持生計的經(jīng)歷：

“我15歲就出來打工了，一開始是在緬甸老街的賭場上班，因為老街有很多賭場，我們緬甸小姑娘基本都是在賭場上班。后來，我和老公是在QQ上聊天認識，聊了大概半年左右，我們就約著去昆明見面，我是和我朋友一起去昆明的，那個時候買汽車票那些還不查身份證，賣票的也不管我們是不是中國人就買給我們。到了昆明以后，我老公就來接我，帶著我們找工作，就去那種私人開的店，他們不會查你的身份證，如果問你身份證呢，你就說丟了，他們也不會管得那么多，最多拿中國朋友的身份給老板看，說我們是老鄉(xiāng)這樣。在服裝店賣衣服、買鞋，在飯店洗碗，在足療店打工，或者是服務員，這些事情都可以做，反正只要不是很大的店都可以找得到工作，我們緬甸人到中國來打工很多還是在足療店，因為足療店工資比較高，老板那些也管得不嚴?，F(xiàn)在我?guī)腿思屹u衣服，一個月工資提成算下來有四千多，住在老板家的宿舍里面，也不用出房租。我挺喜歡城市的生活，可以玩的地方比較多，接觸到的朋友也多。我老板還有那些同事都不知道我是緬甸人，沒有和她們說過，就這樣挺好的，他們不知道也好，就把我當作是云南本地人。現(xiàn)在最麻煩的就是回家買車票要身份證，很不方便買，還有最起碼的酒店開房都開不了。買車票得用我朋友的身份證買，或者說是租車回去，我也不是經(jīng)?；丶遥瓦^年的時候回去一次。”(根據(jù)紅艷的訪談整理，2017年8月25日)

在幾年前，購買汽車票無需身份證等證明材料，小艾和小翠也有外出打工的經(jīng)歷，她們都會隱藏自身的國籍身份，只有最親近的朋友才知曉真相。小翠的外出打工經(jīng)歷可謂十分波折：

“我小時候就在中國這邊生活，我才十四五歲就跟著我們村里面的人去外省打工，在外面待了五六年。那個人(本村村民)把我們一群人騙到湖南的山溝溝里面，把我們關在一大廠房里面，每天都干活也不讓我們好好吃飯，我們待了一個多月就翻墻跑出去了。我們那時候十幾個人一起呢，都是一起過來的老鄉(xiāng)，除了我，全是中國人。我也不說我是緬甸來的，他們都把我當做是中國人。那時候，我們身上也沒錢就一直走啊走，走到火車站。在火車站什么也沒吃待了三天，一直等騙我們的那個人匯錢來，拿到錢以后，我們就去廣州了，還是找了一個工廠上班。待了三四個月，工資也不按時發(fā)給我們，吃的住的也不好。再后來，她們說有個游樂場招人，我們就去了。我在那是負責賣百貨那些，一開始，什么都不知道，她們說要什么煙什么水，我都是第一次聽說，才得慢慢從頭學起，在那邊還要考試，每天不會背，看不懂字也得跟著背啊。那些同事就教我認字啊，先從最簡單的最常用的開始，我自己也慢慢摸索，算是會看很多字了，東西也都會賣了，也慢慢就適應那的生活。周圍的人也好相處，朋友也多呢，我也從來不說我老家是緬甸的，反正我小小時候就過來中國了嘛，她們都把當云南人，我長得(皮膚)黑，說自己是云南人她們也信(笑)。我還在那談了個江蘇的男朋友，但是他家人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如果知道我是緬甸的怕更不同意了，最后我們才分開了嘛，后來認識我老公，我就回來了這邊結婚生小娃。(還想出去打工嗎？)現(xiàn)在想出去打工，也出不去了，車票無法買，而且小娃還小?！?/p>

從上述案例可見，不管是小艾還是小翠，她們在外都會選擇隱藏自己的緬甸籍身份，把自己偽裝成云南本土人，外形和語言上的相似，為這個“謊言”提供了外在條件，同時，她們內(nèi)心深處對于中國文化的認同和接受，也讓這個“謊言”更具真實性。選擇這種“隱身”戰(zhàn)術后，她們能夠更加自由地融入到當?shù)氐呐笥讶Γ虞p松地與當?shù)厝苏归_交往，避免了身份差異所帶來的種種不便。當然，我們要認識到這種“隱身”只是暫時性的、不穩(wěn)定的，只有在陌生人社區(qū)能夠實施，而她們大多數(shù)人最終還是會選擇回到村子的熟人社會中，結婚生子，至此“隱身”的戰(zhàn)術便不再奏效。

同時，隨著國家身份信息網(wǎng)絡的逐步完善，各地之間實現(xiàn)信息互通，通過一張身份證既可以了解人們的所有行動軌跡，也可以保障人們更多的生活權利，包括刷身份證免票上車，免票進景點等。身份證高度便利化的另一面則是將沒有戶籍身份的緬甸籍媳婦逐步推向困境中，使得她們的日常生活受到更多限制，很難脫離村寨小圈子環(huán)境到更大區(qū)域發(fā)揮自身的主動性，體現(xiàn)自我價值。

四、結束語

官方話語下的制度法規(guī)在緬甸籍媳婦在華的日常生活中構建起不可逾越的“硬邊界”。但她們并不是消極被動地接受現(xiàn)實，而是利用自身的特殊優(yōu)勢，在國家制度與實踐的“縫隙”中尋找自己的生存空間。她們依靠中緬邊界便利的地緣優(yōu)勢，實現(xiàn)了跨境婚姻和出入邊境等“越界”實踐活動；她們借助相近的語言和人文優(yōu)勢，采用偽裝成本地人的“隱身”戰(zhàn)術，暫時性地隱藏自己的身份來獲得工作、保證基本生活權利。在日常生活實踐中她們采取策略在官方與民間、制度與人情的縫隙中迂回和閃躲，避開制度構建起的“硬邊界”，這些策略是基于她們自身需求展開的，是她們根據(jù)具體環(huán)境、具體規(guī)訓機制而進行的具體運作，它既具有場域性特征，又具有主體性特征，一旦離開特定場所和主體，就會失去效果。

隨著國家權力的不斷下沉，制度規(guī)范會不斷完善，執(zhí)行力會逐步增強。尤其是國家加強邊境管理之后，越來越多的“軟”邊界被“硬”邊界所取代，邊民之間的往來必須依據(jù)相關的法律規(guī)定，在符合相關規(guī)定的情況下才得以通行，雙方之間的隨意往來逐漸成為歷史，同時，隨著身份信息網(wǎng)絡的建設與完善，使得公民身份證與日常生活關聯(lián)度越來越高，沒有身份證將會無法享受基本的生活權利。在強有力的國家管控下，緬甸籍媳婦所實施的這些“戰(zhàn)術策略”具有高脆弱性和非法性，并不能從根本上緩解由于“戶籍”缺失所帶來的各種困境。

貝克與貝克-格恩塞姆提出的“世界家庭”這一概念旨在探討跨國婚姻家庭中成員間的文化鴻溝，而中緬跨境婚姻家庭實踐則展演了同源文化所產(chǎn)生的行為動力，以及在這種動力驅使下緬籍媳婦實現(xiàn)一次又一次突破制度和邊境鴻溝的嘗試，豐富了“世界家庭”的概念。對于同源但不同國的世界家庭，我們應該持開放包容的態(tài)度，依照該群體的特殊性給與跨境婚姻管理制度上的調(diào)適；同時，跨境婚姻流動人口對于邊防安全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我們應該適度調(diào)動區(qū)域范圍的治理資源，保障她們在一定范圍內(nèi)享受國家賦予的基本權利；此外，跨境流動人口也是當?shù)亟?jīng)濟發(fā)展的潛在資源，如何將其身份的不穩(wěn)定性轉化拉動當?shù)亟?jīng)濟發(fā)展的助推力是我們在制定邊境政策時需要思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