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龍

（蘇州大學(xué)文學(xué)院 江蘇蘇州 215123）

1 引言

曲牌格律之法甚嚴，字句幾何，長短多寡，皆有定數(shù)，不可任意出入。然曲牌發(fā)展數(shù)百年，亦不可斤斤其法，也應(yīng)兼顧當行本色，順應(yīng)腔詞關(guān)系的演變。古典戲曲研究，曲牌校注乃是重點，然古本戲文不作句讀，故各家在校對曲文時在句讀、分段時時有出入，造成一些曲牌格律不明。曲牌分段往往牽涉格律、文意，又與排場演出相關(guān)，曲律不明，則戲曲的演唱和演出效果則會有所偏移。近代以來，吳梅、錢南揚等先生等于曲牌校注方面著力頗多，成就斐然。筆者此文，乃是就前段時間《南戲文獻全編》整理與研究項目曲牌?？惫ぷ鲿r所作的校對筆記。對曲牌分段問題，合蔣孝《舊編南九宮譜》[1]（以下簡稱“蔣譜”）、沈璟《增訂查補南九宮十三調(diào)譜》[2]（以下簡稱“沈譜”）、鈕少雅《南曲九宮正始》[3]、張大復(fù)《寒山堂曲譜》[4]、呂士雄等撰《新編南詞定律》[5]、周祥鈺等編《九宮大成南北詞宮譜》[6]（以下簡稱《九宮大成》）、吳梅《南北詞簡譜》[7]、錢南揚《宋元戲文輯佚》[8]《永樂大典戲文三種校注》[9]等，就曲譜以及曲文中部分曲牌仍存在的問題作一番考訂和辨誤，以期學(xué)界對此問題有所明晰，供同行參考。

2 曲牌校注分段容易混淆的幾個問題

2.1 “前腔”與“前腔換頭”辨正

戲文原本，疊用數(shù)曲，往往牽連而下，首曲與【前腔】【前腔換頭】，或是別曲之間多有難以辨別之處，故在曲牌分段時，【前腔】、【前腔換頭】、別曲之分是為首要注意的問題。按南曲前腔于換頭之法，同一曲牌連用若干次，從第二支起，不再稱牌名而稱“前腔”；用“前腔”時，原曲頭幾句的句式、字數(shù)常有變動，稱為“換頭”。原曲與【前腔】、【前腔換頭】、別曲混用，極易導(dǎo)致曲牌格律不明，甚至有穿鑿附會者妄加曲名，不可不引起重視。以下分析為簡便，均不贅錄曲文，詳見各曲譜原文。

2.1.1 南戲所見部分“前腔”與“前腔換頭”辨正

例一：【雌雄畫眉】

《王祥臥冰》載【雌雄畫眉】一段，依蔣譜、沈譜、《新編南詞定律》、《九宮大成》之見，均不作分段，列為一曲?！赌媳痹~簡譜》【雌雄畫眉】曲牌例曲未收《王祥臥冰》一曲，收散曲一支，兩曲格律無不相同，非一曲。獨《南曲九宮正始》載此曲分為【雌雄畫眉】【前腔第二第二格】【前腔第三第三格】，其中【前腔第二第二格】注云：“此格止用得上截八句，不可曉?！盵3]538—539可見《南曲九宮正始》對該【前腔第二第二格】【前腔第三第三格】格律亦不甚明確，乃是元曲戲文不分段所致，又元曲戲文與今明清傳奇格律相比略有差異，又在戲文早期曲牌名之混雜時有發(fā)生，致有此故。如該戲文下【雌雄畫眉】下有兩曲【正宮過曲·綠襕衫】【綠襕踢】(【綠襕踢】即【綠襕衫】)，按前腔格律，這里應(yīng)作【前腔】，故此曲分三支格律不明，吳梅建議“若以為難，而欲更改樣式，還是不做此套為是”[7]，可徑為一支之格律作。此曲是北詞法作南曲，不妨多用元方言。故【雌雄畫眉】一曲，前腔格律不確，今依一曲看待，不必再分【前腔】，作聯(lián)套之法。

例二：【新荷葉】

《唐伯亨因禍致?！份d【大石慢詞·新荷葉】—【前腔】兩曲[8]。在蔣譜中，此兩曲亦合為一曲，蓋未能辨別首曲和【前腔】分段之處。今按照格律以及前腔之法，仍應(yīng)分為兩曲，而沈譜將【前腔】誤題作【換頭】，是更不妥，蓋前腔與換頭之法不可同。

例三：【油核桃】

《陳光蕊江流和尚》錄【油核桃】—【前腔】兩曲，蔣譜同樣只作一支。按照曲律，此曲應(yīng)為二段，次曲作【前腔】。沈譜、《南詞新譜》、《新編南詞定律》所錄僅至“問人家莫待遲”止，不錄下一曲，乃是分為兩曲之法。另，【油核桃】有謬稱【油葫蘆】者，二者格律不同，應(yīng)屬不同曲牌。

例四：【得勝令】

《薛云卿鬼作媒》錄【中呂近詞·得勝令】—【前腔換頭】兩曲，《南曲九宮正始》作【得勝令】，沈譜、《寒山堂曲譜》、《南詞定律》、《九宮大成》、《南北詞簡譜》均作【得勝序】?！镜脛倭睢繛楸彪p調(diào)曲，與【雁兒落】相似，句式以二、五字為主，共八句。南北合套中【雁兒落】必帶【得勝令】，為一定格，與《南曲九宮正始》該【得勝令】曲格完全不同，故該曲應(yīng)為【得勝序】曲牌名為正。【得勝序】二曲于沈譜中不分段落，合作一曲?！逗教们V》《南詞定律》從“你家中祖父”句起分作兩曲，作【前腔換頭】?！赌锨艑m正始》亦提出此問題，認為時譜（即沈譜）作一曲是為分段錯誤，應(yīng)從“積代張姓氏”句起，作【前腔換頭】。蓋《寒山堂曲譜》《南詞定律》換頭之法使得第二曲重疊多二句，不合格律，因此宜遵《南曲九宮正始》換頭之法，其第二曲“留在此作區(qū)處，周全此身容易”兩句亦應(yīng)皆作六字句，《南詞定律》作“留在此作伴區(qū)處，周全此身非容易”。其中“伴”“非”二字為硬添字，與首曲格律不合，是為格律錯誤。

例五：《永樂大典戲文三種》《元本琵琶記校注》【錦堂月】—【前腔換頭】等

《永樂大典戲文三種》《元本琵琶記校注》[10]中若參原文，多有只注首曲牌名，而不注次曲名者，因此在曲牌校注之時往往補注【前腔】或【前腔換頭】，如【錦堂月】—【前腔換頭】，“輻輳”句與首曲【錦堂月】頭四字句不合，余下始合，故應(yīng)為【前腔換頭】。此等例子曲文中多見，不再枚舉，錢南揚先生已多校注分明。

例六：【風入松】—【犯袞】/【風入松】—【急三槍】套

南曲戲文中補注【前腔】或【前腔換頭】，是為分段之重要性。然補注之時曲家亦有訛誤：如【風入松】【犯袞】在南曲戲文中應(yīng)作聯(lián)套，二曲格式亦迥然有異，《風月錦囊》[11]本《摘匯奇妙戲文全家錦囊殺狗十一卷》中，該套只作【風入松】名，不分段。然《六十種曲》經(jīng)文人之手，不明格律，于首曲【風入松】下皆作【前腔】，是為訛誤。【犯袞】又與俗名【急三槍】曲本出自一曲，然格律不同，沈譜不明所以，以致坊本也不敢題名。洪昉思其人，于正曲犯調(diào)，已處處留心，然作《長生殿》“權(quán)閧”一出，亦不敢題名，亦不作【前腔】，以致曲文分段不明，格律相混，此法亦不可取。今按格律，則【犯袞】與【急三槍】格律不同，【犯袞】為【黃龍袞】與【風入松】相犯，屬南戲格律；【急三槍】為【犯袞】格律脫變，為正曲，屬傳奇與折子戲格律，與【風入松】聯(lián)套作“纏達”形式，二者應(yīng)有區(qū)分。

2.1.2 《六十種曲》[12]所見部分“前腔”與“前腔換頭”辨正

例一：【園林杵歌】

【園林杵歌】，見《六十種曲·殺狗記》第十二出“雪中救兄”。此曲原不分段，《南詞定律》以換頭合為一曲，實誤?！毒艑m大成》分為二曲，“自忖量”前作[合]，實非，應(yīng)為【換頭】，即次曲前四句為【前腔換頭】，余下皆同前曲。

例二：【望歌兒】

【望歌兒】，此曲見《六十種曲·琵琶記》第二十三出“代嘗湯藥”。曲中原作【青歌兒】，有【青歌兒】—【前腔】—【前腔】—【前腔】樣式，沈譜勘定：此曲牌不見《南九宮》《十三調(diào)譜》，《周孝子》傳奇中有【望歌兒】與此曲格律類，惟《周孝子》次曲以換頭起，《琵琶記》此曲為全曲，故此曲曲牌應(yīng)從【望歌兒】名，自“尋思一怨你身死后有誰來祀”起作【前腔換頭】，是故【前腔】之法誤。

例三：【梁州序】

《六十種曲·荊釵記》第九出“繡房”錄【梁州序】—【前腔】—【前腔】—【前腔】四曲?！玖褐菪颉坑置玖褐莸谄摺浚ㄐ薪宰鞔朔?，然此曲應(yīng)為兩段，即原文自“他家私迭等”到“實不敢奉遵命”為一段，“他爹娘俱已應(yīng)承”到“榮枯事總由命”為第二段，作【前腔換頭】，蓋此曲換頭字自“他恁的錢物相同”“枉了將人凌并”余下皆合，換頭為前四句，若以【前腔】分法，則格律不合，源于曲家不實換頭之法，致有此誤。此曲多用于排場安靜處。此亦為分段之法正確，然于曲名有異，有應(yīng)作【前腔】處誤作【換頭】者。

例四：【六么令】

巾箱本《琵琶記》第四十二出“一門旌獎”，【六么令】下一曲原作【六么哥】，“哥”為“歌”之省文，據(jù)巾箱本應(yīng)作【六么歌】，然兩曲格律相同，應(yīng)為一曲。查《南曲九宮正始》仙呂入雙調(diào)【六么令】下注曰“令，元譜亦作‘歌’。”[3]549因此，【六么歌】即為【六么令】，《六十種曲》作【前腔】為分段注牌名正確之法，蓋巾箱本誤。

2.2 “集曲名”與“總題名”

戲文分段不明亦有曲牌犯調(diào)不明原因所致，犯調(diào)不明現(xiàn)象致使曲牌格律混雜，又與“前腔”“換頭”之法混雜，最難辨別。在曲牌命名中，“集曲”和“總題”是一直以來被忽略的問題。集曲和總題不明，也導(dǎo)致了某些曲牌在格律和文意、演唱上出現(xiàn)分歧，以下即將曲牌中容易混淆“集曲”和“總題”的問題一一說明。

2.2.1 “集曲名”與“總題名”混用

例一：【雁魚錦】【一秤金】【三十腔】

【雁魚錦】一曲，首創(chuàng)于《新刊摘錦奇音妙式風月錦囊伯皆一卷》“伯皆思鄉(xiāng)”一段，細分為五小段，中以“○”間開，未標小調(diào)名。亦有《紅梨記》第十四出“路敘”【雁魚錦】不分段?！杜糜洝返诙某觥盎论n思”、《荊釵記》第二十七出“憶母”作【雁魚錦】—【前腔】【前腔】—【前腔】—【前腔】，乃是明人未詳辯格律所致?！杜f編南九宮譜》分作總題【雁書錦】：【雁過聲】—【二犯漁家傲】—【二犯漁家燈】—【喜漁燈】—【錦纏道】。沈譜作【雁漁錦】：【雁過聲】—【二犯漁家傲】—【二犯漁家燈】—【喜漁燈】—【錦纏道犯】。《南曲九宮正始》對該曲五段分別校注，【雁漁錦】：【雁過聲全】；【二犯漁家傲】：【雁過聲換頭】【漁家傲】【小桃紅】【雁過聲】；【雁漁序】：【雁過聲換頭】【漁家傲】【傾杯序】【雁過聲】；【漁家喜雁燈】（俗名【喜漁燈】，遺卻“雁”字）：【雁過聲換頭三】【喜還京】【漁家傲】【剔銀燈】【雁過聲】；【錦纏雁】：【錦纏道】【雁過聲】。然鈕少雅分注各牌之后，并未說明【雁漁錦】是否為總題或是集曲名，故其后《南詞定律》《九宮大成》對此曲仍不明確，均割裂曲文，以集曲之法析分犯調(diào)，致所集之曲達十一曲之多。吳梅《南北詞簡譜》重訂該曲，定為犯七曲以【雁過聲】【山漁燈】【錦纏道】集句成文，故名【雁漁錦】。

【雁魚錦】之集曲不明，乃在犯調(diào)之曲繁多，格律繁雜。其與【一秤金】【三十腔】之犯調(diào)分段不明原因類同。雖【雁魚錦】【一秤金】【三十腔】創(chuàng)腔較早，然曲牌繁雜，應(yīng)用不廣，不便藝人演唱，故藝人多從簡，分段演唱。早期戲文長套細曲不多，隨著文人參與傳奇創(chuàng)作，集曲之法盛行，故文人競相以集曲之法分注，以致原曲犯調(diào)日益繁瑣，相去原曲甚遠，分段日漸不明。

其次，如【雁魚錦】【一秤金】【三十腔】皆具總題名?！狙泗~錦】出自典故“雁魚”典故，代指書信。【一秤金】取自古代一斤合16兩，故《南曲九宮正始》言“此調(diào)必是十六調(diào)合成者，故名【一秤金】也”[3]206?！救弧咳∽约{(diào)為總名。吳梅先生改【雁魚錦】為【雁漁錦】，乃是從“總題”向“集曲”轉(zhuǎn)變。此等總題亦有多個曲牌訛誤需要校正。

2.2.2 坊本任意裁剪沿用所致集曲訂正訛誤

例一：【四換頭】

【四換頭】曲，見于《呂洞賓三醉岳陽樓》，亦見《六十種曲·荊釵記》第十出“逼嫁”，作【四換頭】—【前腔】—【前腔】—【前腔】樣式，然各曲格律皆不同，不可作【前腔】。沈譜僅錄前兩曲，亦是不明格律，依照坊本，隨意裁剪。筆者按，【四換頭】應(yīng)為四只集曲總名，《南曲九宮正始》列兩格，第一格：【一封書全】【排歌】—【皂羅袍全】【排歌】—【勝葫蘆全】【排歌】—【樂安神全】【排歌】；第二格：【一封書全】—【望吾鄉(xiāng)】【皂羅袍】【勝葫蘆】【一封書】—【一封書全】—【望吾鄉(xiāng)】【皂羅袍】【勝葫蘆】【一封書】。此兩格皆為戲文原規(guī)，其第一格為全調(diào)曲以【排歌】合頭，第二格第一、三兩曲俱用【一封書全】全，不用【排歌】合頭，第二、四曲為【望吾鄉(xiāng)】【皂羅袍】【勝葫蘆】【一封書】集句成文，亦不用【排歌】合頭。此格稀有，不及第一格常用，故【四換頭】為通用之總題名，集曲之名因襲之。

例二：【錦上添花】

【錦上添花】一曲，見于《六十種曲·南西廂記》第十九出“琴心寫恨”，曲牌原作【錦上花】，與【錦上花】本調(diào)格律對比，差異極大，乃是坊本訛誤?！赌锨艑m正始》定為總題【錦上添花】，集【錦上花】【櫻桃花】【一機錦】【薔薇花】【錦纏道】五曲而成，“其首二句仍為【錦上花】，下曰每一錦間一花，然其宮調(diào)、句法、平仄無不協(xié)者”[3]545—546。

2.2.3 其他不明原因所致集曲訂正訛誤

例一：【四時花】

【四時花】一套，見于《梅竹姻緣》，原文作【羽調(diào)近詞】【金鳳釵】—【前腔】—【前腔】—【前腔】，實不合格律命名?！惧\添花】又名【金鳳釵】，據(jù)《南曲九宮正始》：【四時花】聯(lián)套應(yīng)為【錦添花】—【間花袍】【間花袍全】【錦添花】—【一盆花】【一盆花全】【錦添花】—【惜黃花】【惜黃花全】【錦添花】—【情未斷煞】，因詞文分述四時，又煞尾用“四時”一詞，故有此名。集曲之法，當不得集已集之曲，因此【四時花】之名為總題無誤?！赌锨艑m正始》又錄【四時花】集曲一支，作【惜黃花】【間花袍】【錦添花】【一盆花】[合]【錦添花】，出自《無意理云鬢》散套，此曲段末重復(fù)一【錦添花】，亦非失體，而是元人本有是例，因此該曲是為【四時花】全套摘句成文?！赌媳痹~簡譜》【四時花】曲與此曲格律不同，非是一曲，不可等同。

例二：【水仙子】

【水仙子】曲牌，今諸譜皆多不載，獨《九宮大成》載此曲牌，出自散曲，注明“與雙角黃鐘調(diào)不同”。此曲分四段，第一段題作【商調(diào)水仙子】，以下三段均未列牌名?！毒艑m大成》注“據(jù)云首段起二句，似【殿前歡】，后四句似【水仙子】前半闕。二段與首段，體式仿佛。三段似【金菊香】句法。四段似煞尾。因句法無從考較，難以定其牌名?！贝饲鸁o法考訂格律，亦可作為分段總題之一例。

2.3 “分段”與“聯(lián)套”

總題之法，多用于文意相通之時，以總題名串聯(lián)諸曲，即可避免犯調(diào)之曲太多引起的演唱不便，又可使曲文綿延不斷，詞樂皆美。然總題之法，亦有曲譜任意為之，掩蓋曲文原律，與聯(lián)套之法相混，不辯原文。

2.3.1 本應(yīng)作聯(lián)套之曲牌

例一：【越調(diào)近詞】【入破】—【破第二】—【袞第三】—【歇拍】—【中袞第四】—【煞】—【出破】

《董秀英花月東墻記》錄一聯(lián)套【越調(diào)近詞】【入破】—【破第二】—【袞第三】—【歇拍】【中袞第四】—【煞】—【出破】七曲。沈譜總題為【薄媚曲破】，《寒山堂曲譜》《南詞定律》題作【薄媚破】，總作一曲，不分段，此題名與分段俱不合格律?！救肫啤科咔Ｊ剑鲇谔扑未笄?。宋時大曲，【水調(diào)歌頭】、道宮【薄媚】諸曲，其節(jié)目有【散序】【靸】【排遍】【攧】【正攧】【入破】【虛催】【袞遍】【實催】【袞遍】【歇拍】【殺袞】成一曲，謂之“大遍”[13]。其詞段數(shù)繁簡不同，源出于《霓裳羽衣曲》。陳旸《樂書》一百八十五卷云：“大曲前緩迭不舞，至【入破】則羯鼓、襄鼓、大鼓與絲竹合作，句拍益急。舞者入場，投節(jié)制容，故有【催拍】【歇拍】，姿制俯仰，百態(tài)橫出?！盵14]因此，【入破】以后皆是舞曲。因此此套來源很古，而有定法。然與今曲已不同，《琵琶記》此曲乃一人獨奏，詞曲格律、章法已與大曲本意相去甚遠，然亦不可以總題之名破此套之大曲格式，當以七曲聯(lián)套為正?！稄垍f(xié)狀元》第十六出亦有此套，以【菊花新】為首曲?！揪栈ㄐ隆糠乔V引子曲，該處用于過曲，與下文【后袞】【歇拍】【終袞】文意相連，成為一套。與【入破】七曲對照，【后袞】為【袞第三】，【終袞】為【中袞第四】，這里省去了【破第二】【煞】【出破】三曲，是為【入破】一套的簡體。該套七曲傳奇運用亦多，已成戲曲定法，不可以總題【薄媚曲破】合并為法。

例二：【排歌】—【那咤令】—【排歌】—【踏鵲枝】

【排歌】—【那咤令】—【排歌】—【踏鵲枝】套，見于《宦門子弟錯立身》第五出。這里【排歌】兩曲不同，前為【羽調(diào)排歌】、后為【三疊排歌】，皆屬“南仙呂宮”；【那咤令】【踏鵲枝】，皆屬“北仙呂宮”，可見該套是南北合套，此法來源從南曲戲文已有雛形。

例三：【拗芝麻】

【拗芝麻】一套四曲，亦為總題?！杜f編南九宮譜》《寒山堂曲譜》均作兩曲，“崎嶇曲錄賒”至“離情怎躲”為一曲，余為第二曲；沈譜、《雍熙樂府》[15]、《盛世新聲》[16]、《詞林摘艷》[17]均作【拗芝麻】一題，上諸譜不分題剖注曲牌。《南北詞簡譜》【拗芝麻】曲錄《永團圓》“只見香風馥馥飄”一曲，與此曲格式有異，非【拗芝麻】聯(lián)套。該套實為南北合套，《南曲九宮正始》分注為【應(yīng)時明近】—【雙赤子】—【畫眉兒】—【拗芝麻】，其調(diào)一南一北相間，列【羽調(diào)近詞】下?！倦p赤子】坊本又多作【畫眉兒】，二者實不相同，曲法大異，且為一南一北兩曲。故該曲聯(lián)套為南曲戲文所見南北合套一例，應(yīng)分四曲，分注曲牌，總題為【拗芝麻】。

例四：【羽調(diào)排歌】—【同前】—【三疊排歌】

《宦門子弟錯立身》第十四出亦列【羽調(diào)排歌】—【同前】—【三疊排歌】一套，總題【排歌】。細查三曲，則第一、二曲格式相同，故該聯(lián)套總題“排歌”，作【羽調(diào)排歌】—【前腔】—【三疊排歌】樣式。

2.3.2 原非聯(lián)套，誤作集曲之曲牌

例一：【河傳序】

【河傳序】，又名【聚八仙】，此名僅見蔣譜，分【犯天仙子】【月里嫦娥】【傳言玉女】【長壽仙】【洞仙歌】【安樂神】【水仙子】【歸仙洞】八曲，總題【聚八仙】，載于仙呂宮下，實非，然古譜仙呂宮引子、過曲下皆無此曲，僅有【河傳】慢詞，又【河傳序】之名《古西廂》已有，分上下兩段，首句“把咱”二字作襯字，自“先世紅絲曾結(jié)定”句起作【換頭】，則格式皆同，故【河傳序】之名為確，格式以【前腔換頭】為正，《南北詞簡譜》《南曲九宮正始》此曲格律可參。

例二：【三仙橋】

【三仙橋】，《六十種曲·琵琶記》第二十九出“乞丐尋夫”、《長生殿》第三十出“情悔”有此曲，皆作【三仙橋】—【前腔】—【前腔】樣式，然此三曲格式歷來諸譜不能明了，既作【前腔】抑或【換頭】，則三曲正襯仍不同?！读N曲·明珠記》第三十三出“寫詔”有此曲，格式格律相較，則正襯格律明。則該【前腔】格式無誤，乃是格律訂正有誤。

3 結(jié)語

以上所列二十一例曲牌，皆為曲牌校注時容易混淆的問題。曲牌分段，應(yīng)注意參閱各譜，詳辨正襯、審句讀、串文意?！扒扒弧薄皳Q頭”辨正時，要以首曲格律為主，仔細勘驗各曲牌格式，不可任意斷句，不可與首牌相混，亦不可與“換頭”相混。南曲多聯(lián)套與集曲之法，于聯(lián)套時，要辯明各曲牌名稱，與“前腔”“換頭”之法相互參照，不可混用。集曲問題最為復(fù)雜，集曲雖然在腔詞關(guān)系上獲得了極大的解放，但是同時，也對腔詞關(guān)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所集之曲牌，必然要考慮諸多因素，所犯曲牌聲情上是否相同或相近；其次，所集之曲在過搭處的平仄、句式、節(jié)奏、腔格是否和諧，然集曲之法亦有限度，所集之曲數(shù)量與曲牌，要以本色當行，適于文意、排場為準[18-19]，不可妄加總題或擅自分段?！凹迸c“總題”為兩種命名方式雖有不同，然又有區(qū)別，以表達文意與曲律之間的相互關(guān)聯(lián)。近代以來，曲學(xué)進入新的發(fā)展時期，曲學(xué)已經(jīng)完成了“以聲傳字音”的“技”的積累，而向“以腔傳情”之更高的腔詞關(guān)系之“學(xué)”邁進[20]，這就對曲牌校注提出了兩個新的要求：一方面要重視曲譜對于曲律的長期積累，不可隨意裁剪；另一方面，要重視將曲牌置于腔詞因應(yīng)關(guān)系之中，吸收最新的格律實踐，激發(fā)腔詞關(guān)系的張力?？偠灾?，曲牌校注之分段問題應(yīng)予重視，以上曲例不能窮盡該問題，僅作拋磚引玉，以期眾學(xué)者參與其中，發(fā)現(xiàn)更多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