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子堇
Part.1
自從高二分班后,方耳詞每天早上上學都能遇見江臨,前前后后,她從他身邊路過,或是他從她身后移動到她視線的前方。
方耳詞把這叫作偶遇定律。
偶遇定律也會有失靈的時候,一旦偶遇事件沒有發(fā)生,方耳詞就會沮喪小半天。畢竟她是這個定律的創(chuàng)始者。
今天就是小概率的一天,方耳詞在漫長的十五分鐘上學路上,一個同班同學也沒有遇見,包括江臨。可能是下了小雨,方耳詞安慰自己。
方耳詞有些悶悶不樂地坐到座位上,摘下耳機,教室里沒什么人,大概是起早了。
勞動委員陳漢總是到得最早的一個,他要安排值日。
方耳詞一邊拿出課本,一邊看著陳漢在黑板的角落寫下兩個名字,不出意外看到了自己的,昨天是同桌值日。當陳漢寫下“江”字的時候,方耳詞控制不住地心跳——偶遇定律起作用了,這也算是方耳詞枯燥生活中僅存的一點點小浪漫。
但可惜的是,今日的偶遇只是黑板上兩個名字的排列。直到早讀課開始江臨還沒有來。方耳詞一個人完成了所有的衛(wèi)生工作,然后在兩個滿滿的垃圾桶面前嘆了口氣,無奈地肩負起倒掉兩桶垃圾的責任。
方耳詞小心翼翼地下樓,五層樓的階梯在負重的時候顯得尤其艱難。好在走到二樓的轉(zhuǎn)角處時,江臨匆匆趕到。
“對不起,我遲到了?!苯R把傘掛在樓梯的扶手上,急忙接過她手中的垃圾桶。
方耳詞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有帶傘,還好遇到了他,教學樓距離垃圾放置地點還有一段距離。聽江臨的嗓音,像是感冒了,而后又聽到他的咳嗽,遲到情有可原。
雨傘不大不小,兩個人并排走,需要站得近一些才能將兩個人都庇護在雨傘之下。江臨高出方耳詞一個頭,方耳詞努力撐高傘。在雨的籠罩下,一切都加深了顏色,卻又在雨的包裹下朦朧得厲害。
“不過你怎么知道你今天值日?”方耳詞覺得奇怪,江臨并沒有看到教室的值日安排。
江臨驚訝道:“我也不知道今天我值日啊,本來打算借著倒垃圾逃過遲到懲罰。”
方耳詞眨巴眨巴眼,自己算是巾幗英雄了。
Part.2
關(guān)于方耳詞之所以叫方耳詞,坊間流傳有一個說法——方耳詞上學總是戴著耳機聽英語單詞??赡芤驗檫@樣,方耳詞的英文很好,后來擔任了英語課代表也算理所當然。
認真端詳一番,方耳詞也算得上五官清秀,加之成績優(yōu)異,自然追求者蕓蕓。
但高中學習吃緊,也沒有什么人敢在A班老師的眼皮底下肆意妄為。
高三某個風和日麗的早晨,某平行班的兄弟在老師缺席的早讀課闖入班級,在眾目睽睽之下于黑板上寫下“方耳詞”三個大字,外加一個愛心,然后羞澀地匆忙逃竄。
那時方耳詞正和《離騷》糾纏不休,直到全班同學都向她投去詭異的目光,她才從課本里抽離出來,看到黑板上的字后簡直想從邊上的窗戶跳走。
“考慮考慮?”同桌沖她擠眉弄眼。
方耳詞悻悻地把頭埋進書里,然后聽到有人從后門進來:“誰值日???黑板都沒擦,就快上課了?!?/p>
是江臨的聲音,方耳詞偷瞄了一眼,見他昂首闊步邁著長腿三兩下走到講臺前,拿起黑板擦將那幾個灼熱得使人臉紅的大字擦干凈。教室里頓時響起一陣噓聲。
江臨明知道那是告白還特意擦了黑板,是不想讓自己難堪,還是無意而為?方耳詞想不明白,大概是自己上次救了他的緣故,所以他這次也幫自己一把。
方耳詞總喜歡用一筆歸一筆的數(shù)學思維來對待生活里的恩怨,但這并不是一個好習慣。
方耳詞覺得要當面和江臨道個謝,于是在第二個風和日麗的早晨,依舊是偶遇概率最高的十字街口,她頭一次主動和他打招呼,沒有戴著她的耳機。
七點的街道上沒有太多行人,一切安靜得如同所有他們不曾相互投去一個目光的平常早晨,方耳詞努力加快腳步跟上他,然后說道:“昨天,謝謝你。”
江臨停下來,方耳詞也停下來,靜靜地看著他。
“我是不想我們班女斗士被平行班老弟占了便宜。”江臨看上去就像一個語重心長的長輩。
方耳詞尷尬得不敢直視他,江臨說話一如既往地直白。
“一起加油吧。”方耳詞只想趕快把自己包裹起來。方耳詞把手伸進口袋,慌亂地戴上耳機,周圍變得格外安靜,連灰塵掉落的聲音都聽得見。
Part.3
那個意外的黑板事件算是高三生活中最后一個插曲,總之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寫了那些字,再后來一切都恢復常態(tài),日子按部就班地向著高考前進。偶遇定律還是一樣奏效,每天早晨的邂逅依舊不慌不亂地繼續(xù)。但方耳詞除了日常的寒暄之外,和江臨的交流也僅限于催交作業(yè)——江臨總是忘了英語作業(yè),讓英語課代表頭疼得要命。
方耳詞的理科成績算不上好也不算差,但她最后發(fā)揮失常,只考了個重點邊緣。
身邊的好友考得比自己更不理想,這讓方耳詞懷疑自己是不是被詛咒了,這被方耳詞稱為人生低谷定律——當一個人陷入低谷的時候,身邊的人也會驚奇地同處于低谷。但此等理論估計只適用于方耳詞,而對江臨這種理科大佬是毫無影響的。
確實讓人很沮喪,好像是自己的運氣都被別人奪走了一樣。但對方如果是江臨,那也勉強能接受。
方耳詞出于小小的嫉妒,在準備畢業(yè)資料的時候,刻意和江臨坐得遠遠的。但這樣是不是也太小心眼了,方耳詞嘆了口氣,又默默坐回原來的位置——那個位置距離江臨僅僅一個過道。
同桌去了外地,家長早早代領了資料,旁邊的座位空落落的。
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降臨在她身邊,是五百多天的借過,是五百多天在十字街口小小的期盼。江臨就那樣意外而又自然地坐在她的身邊。
這算不算一個小小的偶遇?還是一個刻意的偶遇?
“聽說考得不太理想,沒關(guān)系,日子還長呢。”江臨拍拍她的肩膀。
方耳詞低低地點點頭,要是他再講一句話,她的眼淚恐怕就要掉下來了。讓方耳詞驚訝的是,頭一個安慰她的人不是老師、家長,而是江臨。
Part.4
再一次離開學校的感覺很不一樣,像是雛燕第一次離開溫暖的巢穴,要飛到更自由的天地??峙乱ê荛L時間告別這所學校,這座城市。
還要告別每天習慣了的偶遇。
正當方耳詞惆悵的時候,江臨推著自行車停在十字路口。原來江臨是會騎自行車的,但為什么從沒見他騎過?
方耳詞慢慢走到紅燈底下:“怎么上學不騎車?你家也不近啊?!?/p>
江臨靠近了一點,用手指給她看:“平常我會把車停在那里,然后走路去學校。”
是斑馬線對面人行道的一個角落。
綠色的樹蔭傾瀉下來,瞬間,交通指示燈也從紅色變成了綠色。
“一起走吧。”江臨又靠近了一點。方耳詞沒說話,但腳步已經(jīng)不由自主地和他并進。
編輯/胡雅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