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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對傳統(tǒng)“人物對”的繼承與超越

2020-02-11 16:12喬孝冬
關(guān)鍵詞:真性寶釵黛玉

喬孝冬

(金陵科技學院人文學院, 江蘇 南京 210038)

《文心雕龍·麗辭》載:“造化賦形,支體必雙,神理為用,事不孤立。”[1]在我國古典通俗小說中,存在著一系列“社會我”和“真性我”構(gòu)成的成對人物。通俗小說“人物對”獨有的奇特組合現(xiàn)象,就好比兩鏡相對,彼此交映出小說內(nèi)涵表達上的無限深度和廣度。對此,美國學者浦安迪高度贊賞中國小說傳統(tǒng)的“人物對”敘事藝術(shù),他在《明代小說四大奇書》中指出,在人物糾纏不清的交互作用里,我們可以看到作者運用一對對性格截然相反的成對人物來探討更高的抽象層次上關(guān)于人類動機的某些深層問題的這種寫法技巧的一個卓越例子[2]?!吧鐣摇焙汀罢嫘晕摇睅缀跏莾深愅耆珜α⒌娜烁瘢都t樓夢》中行為豁達、隨分從時的薛寶釵具有典型的“社會我”人格,而目無下塵、孤高自許的林黛玉則具有與之對立的“真性我”人格。前者“社會我”的人格特征表現(xiàn)為帶有社會標簽的成人性格,待人處事有著極成熟的社會心理,自覺遵守道德倫理規(guī)范,在機變中體現(xiàn)原則的至高無上,因為符合社會正統(tǒng)主流評價體系標準,所以成為“理性”與“道德”的象征,甚至成為精神世界的領(lǐng)袖;后者“真性我”的人格特征表現(xiàn)為真率、不受拘羈的孩童性格,待人處事率直純真,毫無偽飾,為了自身的愿望與意志可以不顧禮法,常常具有破壞既有秩序的非理性的力量。

一、《紅樓夢》對我國古典通俗小說“人物對”傳統(tǒng)模式的繼承與超越

在我國早期通俗小說中,人物塑造常常非忠即奸,好壞黑白分明,無論正面人物還是反面人物都缺乏個性,人物處理平面化、臉譜化、簡單化,人物形象立體感不強,復(fù)雜的歷史成了一目了然的忠奸斗爭史,人物也演化成倫理符號,而通俗小說“人物對”的敘事手法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平面人物所造成的缺陷。早期“人物對”的人物關(guān)系較為單純,一般表現(xiàn)為上下級主從關(guān)系,如“社會我”人格的宋江、岳飛、秦瓊、狄青等人的身份都是元帥或戰(zhàn)將,“真性我”人格的李逵、牛皋、程咬金、焦廷貴也都是堅定不移、目標一致的追隨者。但至《紅樓夢》,釵黛“人物對”與以往通俗小說的“人物對”相比,發(fā)生了很大變化,出現(xiàn)了平等抗衡的新面貌?!都t樓夢》釵黛形象延續(xù)了我國古代小說“若即若離,以相互抗衡為主調(diào)關(guān)系”的“人物對”模式,但寶釵與黛玉形象的塑造卻不同于歷史英雄或俠義之士。作者將細膩的筆觸伸入“或小才、或微善”的女性世界,悲金悼玉,并無褒貶之意,“金陵十二釵”中的女子都是聰明美麗的,故有懷念之情,寶釵、黛玉為其中的領(lǐng)袖,自更不用說。釵黛雖然并秀,但性格卻明顯不同:黛玉直而寶釵曲,黛玉剛而寶釵柔,黛玉熱而寶釵冷,黛玉尖銳而寶釵圓渾,黛玉天真而寶釵世故等?!都t樓夢》超越了傳統(tǒng)的“人物對”主從模式,將釵黛寫成對峙與合一的人物,這實際是“社會我”與“真性我”兩種人格類型的對立與合一,在藝術(shù)格局上顯示出辯證交錯之美。

二、《紅樓夢》“社會我”與“真性我”的融合與疏離

《紅樓夢》作者在寶、黛、釵之間設(shè)計了一個三角關(guān)系。對不違“金玉良緣”的寶釵的處理,如劉備、宋江出場一樣都貼上了“孝義仁厚”的正統(tǒng)的社會標簽。例如,《紅樓夢》第四回寫薛寶釵的出場:“有一女,比薛蟠小兩歲,乳名寶釵,生得肌骨瑩潤,舉止嫻雅,當日有他父親在日,酷愛此女,令其讀書識字,較之乃兄竟高過十倍。自父親死后,見哥哥不能依貼母懷,便不以書字為事,只留心針黹等事,好為母親分憂解勞?!盵3]25寶釵從小也是愛讀書的,但父親去世后,依貼母懷、針黹女紅便成為寶釵少女時期生活的主要內(nèi)容?!吧鐣摇币步猩鐣淖晕遥吧鐣摇笔侨烁窠Y(jié)構(gòu)的組成部分,它包括人從早年起就接受或受影響的各種社會規(guī)范與習俗的綜合力量?!吧鐣摇笔窃谌穗H交往的種種關(guān)系中表現(xiàn)出來以及被認知的,因此,“社會我”的形成與社會化密切相關(guān),可以被認為是一個人認同其社會化機構(gòu)尤其是雙親的結(jié)果。實際上,“社會我”一經(jīng)形成就成為一種堅實的內(nèi)化力量。作為“社會我”,他在社會化的過程中可以扮演社會需要的一個角色,并得到社會的承認和尊敬[4]?!吧鐣摇比宋锏某鰣鲆话愣加幸粋€共性,就是這些人物都受到“孝親”思想的影響,例如:劉備“少有大志”,為供養(yǎng)他的寡母“織席販履”;宋江被人稱作“孝義黑三郎”?!耙韵饶负蠹阂椫浜筇幨聻槿恕保?、孟構(gòu)建了一套符合儒家規(guī)范的道德體系,包括孝、悌、忠、恕、禮、知、勇、恭、寬、信、敏、惠等。“仁”的基礎(chǔ)是孝悌,寶釵、劉備、宋江等人表現(xiàn)出根深蒂固的孝親思想,這種思想與他們“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拱之”的社會化領(lǐng)袖氣質(zhì)的形成密切相關(guān),從“修身”到“平天下”,終其一生可想見其為人處事。可見,深受封建傳統(tǒng)文化影響的小說家在寫這些人物的初衷上,絕不是要把具有“孝親”思想的寶釵、劉備、宋江等人刻畫成偽君子,也絕不是要曲筆描寫兩面派。作家本意也許是想寫一些道德上無可挑剔的人物。雖然在兩千余年的封建社會中“修齊治平”的人格理想從未真正實現(xiàn),但仍有儒者以之作為人生之夢、社會之夢?,F(xiàn)實中失意、失望,于是作家就把這種理想投射到自己塑造的文學形象上,于是就有了通俗小說一系列“高調(diào)出演”的道德領(lǐng)袖。

信守“木石前盟”并有“真性我”人格的黛玉,具有真性情,贏得了寶玉的愛,但她遇事憂懼多疑,孤僻寡和,不懂得如何正確處理人際關(guān)系。誠如醉紅生《紅樓夢談屑》所言,“玉有繐而黛斷之則難續(xù),玉無絡(luò)而釵結(jié)之則相連,釵黛無心,而離合之機已兆于此”,“悼紅軒于黛玉多貶詞卻以一癡字原之;于寶釵多褒詞卻以一冷字結(jié)之”,“撲蝴蝶使黛玉結(jié)怨于下,贈新衣使黛玉失愛于上”,“黛玉言動一一在寶釵目中,見深嫉寶黛之親故。釵具深心專用之于黛玉,惜哉妃子,既為寶累,又為釵愚”[5]。黛玉不如寶釵會做人善算計,寶釵在處理事情時善于趨利避害,會利用人性、人心中潛藏的各種東西達到自己的目的。寶釵“社會我”人格的成功展現(xiàn)無形中碾壓了黛玉的“真性我”人格,黛玉的悲劇因而也就有了濃厚的時代與社會色彩。

《紅樓夢》在處理釵黛人物關(guān)系上,先寫釵黛之爭,寫黛玉與寶玉兩小無猜,上有賈母疼愛,又得寶玉真情,氣質(zhì)風流別致,文采出眾,而寶釵品貌才能不輸黛玉,上有王夫人疼愛,下有襲人助力,中間還得史湘云等人的極力支持,且又有元妃賞賜的暗示,“金玉姻緣”的風聲遠勝“木石姻緣”,對寶二奶奶之位原是穩(wěn)操勝券。《紅樓夢》第四回寫寶釵:“年歲雖大不多,然品格端方,容貌豐美,人多謂黛玉所不及。而且寶釵行為豁達,隨分從時,不比黛玉孤高自許,目無下塵,故比黛玉大得下人之心。”[3]25一出場就寫出了“社會我”人格在交際方面相較“真性我”人格所占有的優(yōu)勢,為此黛玉忿忿不平,常對寶釵產(chǎn)生妒意,看到寶釵哭紅了眼睛,忍不住出言譏諷:“哭出兩缸眼淚來,也醫(yī)不好棒瘡!”[3]246直到第四十二回《蘅蕪君蘭言解疑癖,瀟湘子雅謔補余香》,寶釵對黛玉小試牛刀,先是出其不意地笑著來了句:“你跪下,我要審你?!币蝼煊癫唤?,便又冷笑道:“好個千金小姐!不出閨門的女孩兒!滿嘴說的是什么?你只實說便罷?!闭l知黛玉仍然不解,寶釵遂笑著說明:“你還裝憨兒。昨兒行酒令你說的是什么?我竟不知那里來的?!盵3]304將“好個不出閨門的女孩兒”與“昨兒行酒令你說的是什么”聯(lián)系起來,罪名已經(jīng)很清楚——讀了邪書,移了性情,林黛玉“心下暗伏”?!吧鐣摇睂氣O對“真性我”黛玉實施社會化禮教,表現(xiàn)出“社會我”對“真性我”的壓服?!耙幌?,說的黛玉垂頭吃茶,心下暗伏,只有答應(yīng)‘是’的一字?!盵3]305從表面上看,“真性我”黛玉對“社會我”寶釵第一次口頭上服軟。緊接著就是眾人商議畫畫的事情,林黛玉說薛寶釵把她的嫁妝單子寫了出來,薛寶釵要擰她的嘴,林黛玉說:“好姐姐,饒了我罷!顰兒年紀小,只知說,不知輕重,作姐姐的教導我,姐姐不饒我,我還求誰去?!毖氣O“忽聽他又拉上前番說他胡看雜書的話,便不好再和他廝鬧,放起他來”[3]307。第四十五回《金蘭契互剖金蘭語,風雨夕悶制風雨詞》,寶釵進一步出招:上次是以理服人,今次則是以情動心,不但關(guān)心黛玉之病,送她燕窩補養(yǎng),而且還說:“你放心,我在這里一日,我與你消遣一日。你有什么委屈煩難,只管告訴我,我能解的,自然替你解一日。我雖有個哥哥,你也是知道的,只有個母親比你略強些。也算同病相憐?!盵3]328如此感人肺腑之語讓黛玉感激涕零。林黛玉對薛寶釵說:“你素日待人,固然是極好的,然我最是個多心的人,只當你心里藏奸。從前日你說看雜書不好,又勸我那些好話,往日竟是我錯了,實在誤到如今?!盵3]328此回目雖名“金蘭契”,看似“社會我”的寶釵征服了“真性我”的黛玉,二人似乎情同姐妹合二為一了,但深究之并非如此。第四十九回,寶玉看寶釵、黛玉“他兩個素日不是這樣的好,今看來竟更比他人好十倍”[3]357,第六十二回,寶釵與黛玉正在說話,襲人送了茶來,因只有一盞,遂說:“那位渴了那位先接了,我再倒去?!币幌驕厝嶂t讓的寶釵搶先接了過來說:“我卻不渴,只要一口漱一漱就夠了?!闭f著先拿起來喝了一口,剩下半杯遞在黛玉手內(nèi),黛玉輕輕笑了一笑說:“你知道我這病,大夫不許我多吃茶,這半盅盡夠了,難為你想的到?!闭f畢,飲干,將杯放下[3]464,至此,黛玉視寶釵為生平知己。但是,黛與釵無論怎么合契也好,到底不是一體。《紅樓夢》采用互見法,寫釵黛不合全露在湘云口中,釵黛相合全見在寶玉目中。然而在寶玉眼中,釵黛相合也只是表面上的,人生觀、價值觀的不同,使得釵黛并不能真正地相合。

《紅樓夢》第四十九回有一段描寫頗耐人尋味。寶玉便找了黛玉來,笑道:“我雖看了《西廂記》,也曾有明白的幾句,說了取笑,你曾惱過。如今想來,竟有一句不解,我念出來你講講我聽?!摈煊衤犃耍阒形恼?,因笑道:“你念出來我聽聽?!睂氂裥Φ溃骸澳恰遏[簡》上有一句說得最好,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這句最妙。‘孟光接了梁鴻案’這七個字,不過是現(xiàn)成的典,為他這‘是幾時’三個虛字問的有趣。是幾時接了?你說說我聽聽?!摈煊衤犃私蛔∫残ζ饋恚蛐Φ溃骸斑@原問的好。他也問的好,你也問的好?!睂氂竦溃骸跋葧r你只疑我,如今你也沒的說,我反落了單?!摈煊裥Φ溃骸罢l知他竟真是個好人,我素日只當他藏奸?!币虬颜f錯了酒令起,連送燕窩病中所談之事細細告訴了寶玉,寶玉方知緣故,因笑道:“我說呢,正納悶‘是幾時孟光接了梁鴻案’,原來是從‘小孩兒口沒遮攔’就接了案了?!盵3]358寶玉對寶釵的矯飾看得比黛玉更清,寶玉說黛玉“小孩兒口沒遮攔”這句俏皮話,出自《西廂記·鬧簡》一折紅娘的唱詞,在此鄭重提醒黛玉莫像小孩兒“口沒遮攔”,被寶釵輕易抓了“把柄”。對寶釵“讀了邪書,移了性情”的“教導”,寶玉和黛玉并不以為然。寶玉和黛玉共讀被寶釵視為禁書或異端邪說的《牡丹亭》《西廂記》,這些“邪書”的雜牌思想與真性靈喚醒了他們懵懂的青春,有了愛的共鳴。寶黛用“西廂語言”互相試探對方,甚至模仿才子佳人以“題詩”“贈帕”等行為來表達內(nèi)心的情感。禁書使“真性我”的寶玉與黛玉走到一起,而這正是一向站在道德制高點的寶釵所忌憚的?!白x了邪書,移了性情”使得黛玉發(fā)揮真性情,自覺追求生命中有價值的東西;而懼怕這些“邪書”的寶釵則自覺割斷了與社會進步因素的聯(lián)系,倒向所謂的封建正統(tǒng)禮法規(guī)范,一味去占據(jù)道義的高地,甚至不惜用道義的輿論去殺人,用無價值的東西去毀壞有價值的東西,造成他人和自己的悲劇。

《紅樓夢》第五十四回,史太君破陳腐舊套,當著眾人對佳人口誅筆伐,“這小姐必是通文知禮,無所不曉,竟是個絕代佳人。只一見了一個清俊的男人,不管是親是友,便想起終身大事來,父母也忘了,書禮也忘了,鬼不成鬼,賊不成賊,那一點兒是佳人?便是滿腹文章,做出這些事來,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滿腹文章去作賊,難道那王法就說他是才子,就不入賊情一案不成?可知那編書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3]396。賈母借佳人對黛玉心病的影射、防范乃至憎惡與圍剿,與寶釵的高論是多么地契合,始作俑者卻是寶釵對黛玉“讀了邪書,移了性情”的批駁,誠如張新之評論寶釵“寫寶釵熱是骨,冷是面,巧是本領(lǐng),直鄭莊、操、莽大奸雄化身”[6]。寶釵的城府、圓熟、社會化使其成為社會規(guī)范下的有德有才之人,在賈府重視禮教的家庭環(huán)境中,“真性我”的黛玉自然也被打壓到了谷底,醉紅生《紅樓夢談屑》說:“賈母見寶釵喜其穩(wěn)重和平,寶釵套問襲人愛其言語志量,黛玉安得不死。”[6]

《紅樓夢》第五十一回《薛小妹新編懷古詩,胡庸醫(yī)亂用虎狼藥》中,薛寶琴的《蒲東寺懷古》《梅花觀懷古》引出寶釵、黛玉等人關(guān)于《西廂記》《牡丹亭》這些禁書故事能否成為閨中題詩的一場爭論。黛玉為寶琴的詩辯護時有這樣一段描寫:“這寶姐姐也忒‘膠柱鼓瑟’,矯揉造作了。這兩首雖于史鑒上無考,咱們雖不曾看這些外傳,不知底里,難道咱們連兩本戲也沒有見過不成?那三歲孩子也知道,何況咱們?”[3]370言為心聲,黛玉對寶釵的教導以尖語相諷,可見,黛玉對寶釵所謂教導的心服也只是表面上的,是一種顧及寶釵臉面和自尊的策略性讓步。

在《紅樓夢》中,人具有無比的復(fù)雜性,如“真性我”的黛玉也會展示“社會我”的性格。黛玉自知牙牌酒令失言后,不僅向?qū)氣O認錯,還趕著把寶琴叫妹妹[3]357,認薛姨媽為娘[3]370;在薛姨媽生日那天,卻“早備了兩色針線送去”[3]418;在處理人際關(guān)系上也會有所掩飾,例如,“只見趙姨娘走進來瞧黛玉:‘姑娘這兩天好?’黛玉便知他是從探春處來,從門前走過,順路的人情,但是也仍然忙著陪笑讓坐:‘難得姨娘想著,怪冷的,親身走來?!置γ共琛盵3]381。黛玉悔悟之后以姐妹骨肉之情相看寶釵,主要是迫于賈府的人際關(guān)系和寄人籬下的現(xiàn)實狀況,但黛玉的妥協(xié)只是她暫時采取的策略,在婚姻愛情方面黛玉并不會改變對寶釵的敵意?!吧鐣摇钡膶氣O也有偶露真情的一面,如看護寶玉時不由自主地眼圈發(fā)紅以及寶釵撲蝶等。作為書中勢均力敵的兩個女主角,她們的關(guān)系由對立到融合再到疏離,正是鋪敘這好事多磨的過程,寫出了不同于以往小說“人物對”的復(fù)雜性格和微妙人際關(guān)系的特別張力,具有更加深厚的內(nèi)涵。寶釵嫁了寶玉后,相待寶玉之情不亞于黛玉,無奈寶玉心中不忘黛玉,“縱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終究是“懸崖撒手”了。寶釵畢竟不是黛玉,不能取而代之,“人非物換”,“究竟是到頭一夢,萬境歸空”,釵黛合一終究只是一個幻想。

三、“社會我”人格過度擴張造成自己與他人的悲劇

小說“人物對”展現(xiàn)了我國傳統(tǒng)文化制度下兩種極端化的、完全對立的人格,而受一定社會背景和學術(shù)思潮的影響,《紅樓夢》借兩種對立人格的交鋒與統(tǒng)一,削弱了對正統(tǒng)人物意象的褒貶,樹立了新的人物形象。在封建社會末世價值體系日漸崩潰的背景下,作者把幽默通脫的人生態(tài)度和對世情公道的懷疑傾注在對“社會我”“真性我”人物命運的塑造上?!都t樓夢》借寶釵和黛玉展示了“社會我”和“真性我”在封建社會末世背景下的悲劇意義。

對寶釵的評價,從《紅樓夢》問世以來就一直有爭議,許多讀者不喜歡甚至討厭寶釵這類具有“社會我”人格特征的道德領(lǐng)袖,更喜歡具有率直純真、毫無偽飾的“真性我”人格特征的黛玉。西園主人《紅樓夢論辯》論寶釵則云“合孔明、孟德而一人者”[6],認為寶釵是機心深密的梟雄,內(nèi)心險甚。依據(jù)人格心理學,寶釵作為戴著人格面具的領(lǐng)袖人物,是典型人格結(jié)構(gòu)中人格面具的象征,在不同的社會關(guān)系里,她還戴著不止一副人格面具?!都t樓夢》第四十九回《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中,湘云暗諷黛玉小心眼,必會嫉妒賈母多疼了寶琴,寶釵便為其辯護說:“我的妹妹和他的妹妹一樣。他喜歡的比我還疼呢,那里還惱?”[3]357按照榮格心理學分析,“社會我”有著典型的經(jīng)過化妝后的權(quán)力情結(jié),一個人在與他人的關(guān)系上表現(xiàn)得極端柔順謙恭,譬如寶釵說“他喜歡的比我還疼呢”,就是憑著極高明、極微妙的手段達到操縱他人的目的,黛玉果然趕著直呼寶琴妹妹。黛玉對寶釵的順從說明,戴著人格面具的領(lǐng)袖人物寶釵在閨閣話語權(quán)和做人典范方面具有無可置疑的領(lǐng)導力。

作為“社會我”的寶釵,其人格結(jié)構(gòu)中又有過度的“人格擴張”。按照榮格“原型”心理學分析,人格面具可以使人獲得成就,但如果一個人過于專注于自己所扮演的角色,他的意識自我亦會視自身等同于這種角色,從而迷失本性,這被稱為“人格擴張”。作為具有“社會我”人格特征的道德領(lǐng)袖,人格面具要求其能夠從眾求同,為所有階層崇拜,從而獲得道德上的成功。但是,這種道德領(lǐng)袖往往會因過于注重自己所扮演的道德角色而迷失自我。寶釵執(zhí)迷于閨中典訓,遵從禮教,嚴格按照封建禮教的標準來教導別人的一言一行。她勸湘云、黛玉“只該做些針線紡績之事才是,最怕見些雜書,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甚至拿來勸寶玉,遭到寶玉的冷遇。靛兒因為開個玩笑,被寶釵抓住讓她放尊重些,她還要求自己的丫鬟鶯兒注意自己的身份讓著賈環(huán)。聽說尤三姐自盡以及柳湘蓮出家一事,寶釵并不在意,只是說這是他們的前生命定,對金釧跳井也顯示出一副冷冰冰的心腸。最迷失自我的是,親生母親為她定了與寶玉的婚事,私下問她愿不愿意,她反正色地對母親道:“媽媽這話說錯了,女孩兒家的事情是父母做主的。如今我的父親沒了,媽媽應(yīng)該做主的,再不然問哥哥,怎么問起我來?”寶釵明知黛玉與寶玉相愛,卻因為過于注重自己所扮演的道德角色而迷失自我,造成了自己和他人的悲劇。第九十六回《瞞消息鳳姐設(shè)奇謀,泄機關(guān)顰兒迷本性》寫黛玉因失意而迷性,黛玉固為情迷,而寶釵不同樣為德所迷惑嗎?寶釵出閣嫁得糊涂,黛玉焚稿燒得干凈。被人格面具主宰了的寶釵自覺地將自己的角色投射到黛玉身上,要求黛玉也扮演遵循閨范的角色,剝奪黛玉自己選擇愛情的權(quán)利。具有“社會我”人格的寶釵在主觀上也許從無挑撥離間或搞陰謀的用意,但客觀上卻使寶黛愛情淪為其道德形象的犧牲品,這種“人格擴張”導致了寶釵自己與他人共同的人生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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