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奧博,于春洋,游 荃
(1.燕山大學 a.經濟管理學院;b.文法學院,河北 秦皇島 066004;2.齊魯工業(yè)大學(山東省科學院),濟南 250353)
陳獨秀是重要且復雜的歷史人物。就思想領域而言,學界關注的熱點在陳獨秀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的思想、國民革命時期的思想以及他晚年的思想上[1]109,少有對陳獨秀民族主義觀的專門研究。此外,陳獨秀是中國第一代馬克思主義者的典型代表,也是中國共產黨的創(chuàng)始人和早期革命實踐的主要領導人之一,他自述“一生差不多是消耗在政治生涯中”[2],強烈的民族自尊心使他為中華民族爭取民族獨立做出了杰出的貢獻。因此學術界對陳獨秀的研究重心集中在黨史領域,把陳獨秀的民族主義觀作為聚焦點來論述它對國家、尤其對中國共產黨早期革命實踐影響的相關研究卻相當薄弱。本文從陳獨秀的民族主義觀切入,從相關文獻中梳理出陳獨秀民族主義觀的主要內容,進而挖掘其民族主義觀對中國共產黨早期革命實踐的影響。
陳獨秀作為政治活動家,致力于中華民族救亡圖存事業(yè)的理論著述和革命活動,他一生寫過大量論及民族國家與民族主義的論著。這些具有代表性的著述是我們研究陳獨秀革命歷程及民族主義觀的主要文獻。
1904-1905年,陳獨秀的《亡國篇》分三章發(fā)表在《安徽俗話報》上。當時大多數(shù)人仇視滿族,革命排滿的呼聲熱烈,認為外敵的侵略、中國的衰亡都是滿族統(tǒng)治的結果。在此背景下,陳獨秀寫下這篇文稿,分析了“亡國”的內涵,說明了國家土地、利權、主權喪失的現(xiàn)狀以及國家喪權辱國的原因,表達了自身大民族主義的立場,同時透露出民族國家應捍衛(wèi)國家主權的訴求。陳獨秀曾經追隨康梁,其民族觀在一定程度上繼承了梁啟超的民族國家思想。此文是陳獨秀第一篇開始顯露其滿族是中華民族大家庭一員觀念的文章。
1914年11月10日,陳獨秀的《愛國心與自覺心》刊登在《甲寅雜志》的第一卷第四號。他在文中指出:“國家者,保障人民之權利,謀益人民之幸福者也。不此之務,其國也存之無所容,亡之無所惜”[3],明確回答了民族國家存在的意義與建構的目的,突出了其立國思想是建立一個獨立民主的民族國家。這一認識以西方啟蒙思想和國家學說為支撐,與英國思想家約翰·洛克(John Locke)《政府論》中有關政府功能的闡述相當一致。
陳獨秀的《吾人最后之覺悟》于1916年刊登在《青年雜志》上。在這篇文章中,陳獨秀強調倫理的覺悟比政治的覺悟更加深刻且富有遠見。正如他所說:“吾敢斷言曰:倫理的覺悟,為吾人最后覺悟之最后覺悟”[4]。陳獨秀鮮明的反對階級制度的封建主義,欲通過人民自由獨立的實現(xiàn),完成國家獨立與自由的任務,以人權、民主為源頭,啟迪國民的倫理覺悟,也就是說以改造社會為出發(fā)點,從根本的內因層面來挽救民族內憂外患的局面。因此,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陳獨秀奠定了中華民族民主政治的文化基礎。
1918年歐戰(zhàn)結束,中國作為戰(zhàn)勝國慶祝“公理戰(zhàn)勝強權”,極大的調動起國民的民族主義精神,陳獨秀順勢創(chuàng)辦名為《每周評論》的期刊,在《發(fā)刊詞》和《戰(zhàn)后東洋民族之覺悟及要求》這兩篇文章中闡明自己反對“各國拿強權來侵害他國平等自由”的侵略主義與“各國政府拿強權侵害百姓平等自由”的封建主義,并倡導東洋民族對外要有堅守人類平等主義、抵制歐美種族主義的覺悟,對內要有“拋棄軍國主義、反抗軍閥把持政權”的覺悟。陳獨秀把反帝反封建看作中國革命最主要的任務和解決民族問題的關鍵。
《我們的回答》是陳獨秀論述民族主義類型最為詳細的文章,該文于1924年9月17日刊載在《向導》周報的第八十三期上。文中,陳獨秀把民族主義按照階級對象劃分為兩種:一是倡導“自求解放卻不解放隸屬于自己民族”的資產階級民族主義觀,二是主張“一切民族皆有自治權”的無產階級民族主義觀。文中以蒙古民族為例,強調蒙古民族擁有民族自決權,有權決定是否脫離中華民族。陳獨秀對民族主義類型的區(qū)分構成了其民族主義觀的主要內容,而民族自決是其中最核心的部分。
1925年9月,陳獨秀的《給戴季陶的一封信》刊登在《向導》周報。在信件中,陳獨秀用強有力的事實依據(jù)和縝密的邏輯說明了“在殖民地半殖民地主張停止階級斗爭,便是破壞民族爭斗之重要力量”[5]。同時還點出了民族資產階級的局限性,并在《中國民族運動中的資產階級》一文予以詳細闡釋,進而做出嚴謹?shù)呐袛啵喊胫趁竦匕敕饨ㄉ鐣碌闹袊?,民族資產階級的妥協(xié)性很容易壓倒其革命性。陳獨秀對民族資產階級的清晰認識,既為工農階級才是民族運動主力軍的認識提供了堅實依據(jù),也間接的為階級斗爭的必要性提供了合理論證。同時,陳獨秀的民族主義觀中所具有的階級斗爭成分,也極大豐富了其民族革命運動的理論內容。
1926年7月,《新青年》(季刊)第五號發(fā)表了陳獨秀《世界革命與中國民族解放運動》一文。他在文中指出,當前的世界狀況是“全世界的統(tǒng)治者壓迫者成了整個的,全世界被統(tǒng)治者被壓迫者也匯合起來成了整個的世界革命”[6]。在這里,陳獨秀的民族主義內涵與國家主義、閉關主義、孤立主義產生了矛盾,他認為任何一個搞孤立民族政策的民族國家,不可能抵抗得過國際帝國主義的侵略,唯有全世界被壓迫的勞動者和落后民族共同合作,才能從根本推翻國際帝國主義。陳獨秀把國家的民族問題放在世界革命的大背景中分析,是以開放性的國際主義看待民族問題。對中國而言,中華民族的獨立解放運動必須要接受蘇俄的援助,從而使民族問題的主體具有更大的包容性。
1931年“九·一八事變”爆發(fā),“救國”上升為首要問題。同年十月,陳獨秀撰寫長文《此次抗日救國運動的康莊大道》發(fā)表在《火花》第一卷第一期。他主張 “排貨”,以經濟為代價取得政治斗爭的利益。同時提出“對日宣戰(zhàn)”,在革命民眾政權的領導下,展開與日本帝國主義的持久戰(zhàn)。盡管陳獨秀這些民族主義的斗爭主張在當時不具備實踐性和可行性,但其“武裝民眾”及“持久戰(zhàn)”的重要思想?yún)s極具前瞻性。
1931年11月,為批判托派內部極左派的過激思想,陳獨秀寫下《被壓迫國的無產階級應不應該領導愛國運動》一文。文章特別強調無產階級是民族解放運動的承擔者和領導者,并在結尾指出“應該用我們的綱領領導愛國運動而充實其內容,一直到奪取政權”[7]。陳獨秀把壓迫國的愛國主義納入到其民族主義的內涵之中,既充分認識到殖民地或被壓迫國的民族主義的進步性,又揭露了先進國(壓迫國)民族主義的反動性,站在了馬克思主義辯證法的角度看待民族主義兩面性的問題。
1937年“七·七事變”后,中日民族矛盾已經成為最主要矛盾。在中日戰(zhàn)爭過程中,日本社會主義者紛紛轉向愛國主義,因此陳獨秀寫下《告日本社會主義者》,于1938年9月發(fā)表在《政論》第一卷第二十二期上。陳獨秀認為近十年來日本是對中華民族壓迫程度最深的國家,是民族主義的首要敵對對象,而且強調“我們所謂的抗日只是對日本帝國主義的財閥和軍閥,而不是反對日本的平民”[8]。對日本帝國主義統(tǒng)治階級和大眾平民進行明確的區(qū)分,在一定程度上是陳獨秀對民族主義斗爭對象的細化。
通過對陳獨秀民族主義的有關觀點主張的梳理提煉,我們可以將陳獨秀的民族主義觀概括為如下幾個主要方面。
陳獨秀民族主義觀的產生和發(fā)展與近代中國救亡圖存的歷史環(huán)境密不可分,因此其民族主義著重強調保護民族主權和疆界完整,建立獨立的民族國家。這與孫中山民族主義思想明顯不 同。在陳獨秀的民族主義觀中,帝國主義被認為是損害中華民族利益的罪魁禍首,他主張“民族自衛(wèi)主義”(在國土以內不受他民族侵害的主義),不指望通過帝國主義的饒恕與自覺獲得生存,明確提出反對帝國主義,要對帝國主義的本質有清醒的認知。而同一時期孫中山對帝國主義的態(tài)度相較于陳獨秀則有所區(qū)別。孫中山指出:“祖國危亡,清政府腐敗,非從民族根本改革,無以救亡”[9]??梢妼O中山把中華民族喪權辱國的根本責任歸結于清政府的無能,認為推翻清政府,帝國主義就會主動停止侵略,總體上講是保持了對帝國主義的幻想態(tài)度。直至1924年孫中山在新三民主義中,才明確提出反帝的民族解放訴求,徹底認清了帝國主義的真面目。孫中山對帝國主義的認知不足,是其早期民族主義思想的缺陷,這也是辛亥革命失敗的重要原因之一。比較而言,反帝思想則貫穿在陳獨秀民族主義觀的產生與發(fā)展全程,這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是非常具有前瞻性的。
此外,陳獨秀認為阻礙民族主義目標實現(xiàn)的不僅包括帝國主義對民族的壓迫還有封建主義對人民的壓迫,因此封建主義成為民族主義的又一斗爭對象。相比之下,孫中山1894年第一次提出了反封建的口號:“驅除韃虜,恢復中國,創(chuàng)立合眾政府?!倍笤?903年“三民主義”(后稱舊三民主義)革命綱領中系統(tǒng)地提出其民族主義思想,其代表性口號為“驅除韃虜,恢復中華”[10]。由此可知,孫中山的反封建思想本質訴求是反滿的大漢民族主義。而陳獨秀跳出了狹隘的民族主義,1903年在安徽愛國社擬章中要求“視全體為一體,視全國如一家”,隨后在《本國大略》一文中明確指出漢族和通古斯族是全國人種中的兩族,其中通古斯族,從前住在滿洲,現(xiàn)在朝廷就是這個民族。很顯然,陳獨秀認同滿族是中華民族大家庭的一員,其反封建的關鍵點在于封建主義與人民大眾之間的矛盾,而非滿漢兩族之間的矛盾。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他的民族平等觀是相當趨前的。
陳獨秀是最早將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介紹到中國的革命家之一,同時也是最早分析中國民族主義和主張民族獨立的先行者。五四運動后,他轉變?yōu)轳R克思主義者,通過借鑒馬克思主義的民族理論、吸取蘇聯(lián)在解決民族問題方面的經驗,在思考中國民族問題的過程中形成了自己對中國民族問題的獨特看法,“民族自決”觀念就是其中最鮮明的一點。民族自決的內涵包含兩方面的內容:
一方面,他把民族自決看作一項公正處理帝國主義和中華民族之間關系的準則。如他所說:“我們不愿為他人奴隸,也不愿奴隸他人,換句話說,就是我們既然不欲他人拿帝國主義來壓迫我,我們便不應該拿帝國主義去壓迫人,這就是我們的民族主義之定義”[11]。他認為民族自決的重點在于解決當前中華民族飽受帝國主義殖民壓迫的民族問題,反對列強侵略,爭取國家主權,取得民族獨立。另一方面,民族自決還包含中華民族內各個民族的自決權。就蒙古民族而言,“蒙古人愿意脫離中國與否,我們應該尊重他們的自決權,用不著鼓動,我們也并不曾鼓動這個,我們只反對一班人否認蒙古民族的自決權,硬說蒙古是中國人的藩屬,主張軍閥政府出兵收蒙,因此我們主張蒙古人根據(jù)民族自決權,有獨立反抗的權利”[12]。由此可見,即便該觀念的重點針對對象是帝國主義,但同樣適用于國內其他民族的民族問題。
以上兩方面的內容完全符合陳獨秀對無產階級民族主義的定義。他提到無產階級的民族主義又稱平等的民族主義,主張一切民族皆有自決權,自求解放,不受他族壓制,同時也主張解放隸屬自己的弱小民族,不去壓制他。值得注意的是,陳獨秀強調無產階級民族主義是弱小民族起來反抗帝國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是爭取民族解放與獨立的思想動力,是符合無產階級的階級斗爭利益的。就本國家而言,中華民族在面對民族屈辱和危機時相當容易喧騰起民族主義思潮,當屈辱感愈燃愈烈,民族主義便成為國民的本能選擇,繼而民族主義和革命或戰(zhàn)爭便聯(lián)系起來,掀起民族主義運動。陳獨秀認為無產階級的民族主義是國民內心的一種強勁的民族認同意識,由內而外推動著弱小民族把反抗帝國主義的激情付諸實踐。因此,陳獨秀民族自決的主張具有階級性,“應當使民族自決的要求服從的正是無產階級斗爭的利益”[13]。
陳獨秀一生的思想歷程極為曲折多變:從民族主義到自由主義,從自由主義到社會主義。盡管一變再變,但從他對民族主義或民族國家的看法中可知其善于抓住民族問題的時代脈搏,使其民族主義觀明顯具有順應世界潮流的特征。
陳獨秀一生五次留學日本,他的民族主義觀受到了法國啟蒙思想的影響,汲取了盧梭自由平等學說的養(yǎng)料,順應了世界的潮流,始終追尋著民族國家的變革與進步。一方面,在思想上要求個人擺脫孔孟儒教的束縛,丟棄以倫理意識為核心的中國傳統(tǒng)思維方式,倡導西方民主科學的先進觀點,企圖進行一場新的文化運動去塑造國民健康的民族精神,進而改善國民性,從根本上救國。這些思想啟蒙在陳獨秀看來是中國的唯一希望,是有生氣的進取的民族主義政策。另一方面,在理論上運用達爾文進化論說明中華民族進行民族振興的迫切性。他曾指出“不忍現(xiàn)在及將來之民族不適世界之生存而歸消滅也”[14]。從這個意義上講,當時陳獨秀愿意緊跟時代的潮流,積極學習西方,適應不斷向前發(fā)展的世界,將先進國家的先進思想同中國民族的具體國情緊密結合,探尋救國救亡的道路。他在《世界革命和中國民族解放運動》一文中不僅指出了世界革命的現(xiàn)狀和趨勢,還提到了中國民族解放運動作為世界革命成員的必要性及具體做法。他說“全世界的統(tǒng)治者壓迫者(國際資本帝國主義)成了整個的,全世界被統(tǒng)治者被壓迫者(工農階級及弱小民族)對于統(tǒng)治者壓迫者之反抗,也匯合起來成了整個的世界革命。各處弱小民族及被壓迫國家的解放運動和各帝國主義國家內的工農階級解放運動,都是這整個的世界革命運動之一部分,而有相互的密切關系……二者匯合起來,才能從根本上推翻國際帝國主義,才能成就整個的世界革命,譬如一車之兩輪,缺一不可”[6]447。這里強調了中國的民族主義不在局限于閉關主義的圈子里;中國的民族革命不適合舉行孤立運動。因此,陳獨秀已然是站在全球化的高度為民族問題出謀劃策,以“走出去”的開放性眼光和民族團結的視角看待中國以及世界的民族問題。這種把國際主義和民族主義相融合的思想既繼承了馬克思、恩格斯的民族團結理論,又在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了潮流意識,也就是通過把中華民族和世界上其他民族國家緊密相連來順應世界的發(fā)展潮流。
陳獨秀作為民族主義者,為中華民族擺脫內憂外患、爭取民族獨立做出了杰出的貢獻,對中國民族主義的認知尤其站在了同時代民族主義者的前列,刺激著中華民族國民意識的覺醒。特別是陳獨秀成為中國共產黨的主要創(chuàng)始人和主要領導者后,其民族主義觀對中國共產黨的民族革命、民族理論建設和民族政策制定均產生了重要的影響,但值得注意的是,陳獨秀民族主義觀的變化與立場的搖擺使他對中國共產黨的早期革命實踐的影響具有雙重性。
陳獨秀反帝反封建的思想貫穿其民族主義觀從形成到發(fā)展的全過程,是其民族理論中比較鮮明的內容。把這一民族觀分解來看就是對外要求中華民族與其他各民族國家一律平等,反對壓迫民族對被壓迫民族的剝削;對內要求組成中華民族的各民族一律平等,反對狹隘的大漢族主義;總的來說反帝反封建是他高舉民族平等這面旗幟的兩個面向,繼承了馬克思主義處理民族問題的觀念與價值觀,即各民族一律平等的價值理念。馬克思在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沖破了殖民主義的樊籬,提出世界各民族一律平等的思想,認為壓迫其他民族的民族是不能獲得解放的。同樣,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列寧也提出,必須堅持“國內各民族無條件地一律平等”“憲法中還要加一條基本法律條款,宣布任何一個民族不得享有特權,不得侵犯少數(shù)民族的權利”。[15]因此,馬克思主義的民族平等理念是建立在反對民族壓迫與剝削的外國帝國主義和國內各民族政治地位一律平等的基礎上的。[16]陳獨秀深刻地繼承和發(fā)展了馬克思主義的民族理論,提出了反帝反封的民族主義觀,確立了中國共產黨以及中華民族的斗爭對象,指導了中國共產黨處理民族問題的原則,影響了中國共產黨對國家境況的分析以及綱領的制定。1922年,陳獨秀起草的《中國共產黨對于時局的主張》經中央局討論修改通過。該文件明確了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會性質,認清了中國現(xiàn)階段的革命對象是外國帝國主義和本國封建軍閥。這不僅僅是早期中國共產黨人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剖析中國社會狀況,解決中國革命問題的新起點,而且為中共二大明確“打倒帝國主義和封建主義,達到中華民族的真正獨立,建立真正的民主共和國最低綱領”[17]這一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任務準備了必要條件[18]68。
在中國共產黨成立之前,陳獨秀在《朝鮮獨立運動之感想》中對朝鮮獨立運動大加贊賞,歌頌“朝鮮民族獨立自治的光榮”(此處“自治”與“自決”同義)。其后,其民族自決的民族主義觀對早期中國共產黨發(fā)生的直接影響始于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吨袊伯a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宣言》中提到“蒙古西藏回疆三部實行自治,成為民主自治邦;用自由聯(lián)邦制,統(tǒng)一中國本部、蒙古、西藏、回疆,建立中華聯(lián)邦共和國”[18]75。這里雖然沒有出現(xiàn)“自決”的字眼,但“從內容與邏輯來看,中共二大對于中華民族的自決和蒙古、西藏、回疆三部的自決都表述得非常清楚”[19]115-116。中共三大通過的《中國共產黨黨綱草案》開始明確提出:“西藏蒙古,新疆青海等地和中國本部[發(fā)]生關系由各該地民族自決”[19]141-142。
陳獨秀五四運動后轉變?yōu)轳R克思主義者,成為中國第一代馬克思主義者的典型代表。陳的民族自決思想直接繼承于列寧的民族自決權理論,同時,他作為中國共產黨早期的主要領導人,其民族自決的民族主義觀為中國共產黨處理民族內外問題的提供了指導,最終成為制定中華民族內外部民族政策。這里之所以大部分表述的是中華民族內部的少數(shù)民族,是因為民族自決的外部問題表現(xiàn)在中華民族對國際帝國主義的自決,上文我們指出了帝國主義是中國民族革命的斗爭目標,因此在擺脫外民族壓迫,實現(xiàn)民族自決方面不再做過多的說明。中國共產黨對民族政策的探索,在民族區(qū)域自治之前,始終貫徹民族自決的方針。但值得注意的是,中共把實行民族自決的范圍僅限在蒙古、西藏、回疆三部,說明中國共產黨并非照搬蘇聯(lián)模式,而是在一定程度上結合了中國的國情,這是陳獨秀以及中國共產黨有意識將馬克思列寧主義中國化所做出的初步努力。
陳獨秀是中國共產黨的早期領導人,最終卻與之徹底決裂并被開除黨籍,這個從信任走向沖突最終決裂的過程表面上看是陳獨秀對中國共產黨態(tài)度的轉變,實質上,其根本原因在于“陳獨秀內心深處對自由和平等的渴望與追求”[20]。具體而言,貫穿陳獨秀民族主義觀始終的思想線索是能夠使國家面貌煥然一新的“純粹而抽象的”民主與平等,而非值得令其忠誠如一的某一政治信仰。與之相應,陳獨秀民族主義觀對中國共產黨的早期革命實踐的影響不可避免地帶有雙重性。
從積極意義上講,陳獨秀自從跳出傳統(tǒng)思想的樊籬便在“民族主義、自由主義、社會主義三大思想系統(tǒng)之間興替機緣”[1]108,但是無論在兩個“主義”之間的轉變還是在一個“主義”之中作細微的改變,陳獨秀的民族主義觀始終堅守保家衛(wèi)國的底線,與中國共產黨起始就樹立一心為民為國的底色保持著高度一致,它對中國共產黨為完成這一目標所進行的早期革命實踐活動起到了指導作用。從消極層面來看,陳獨秀晚年偏離了中國共產黨人的共產主義信仰,搖擺的立場加上慣用的激進言辭,使得其處理民族問題的民族主義觀即便有獨到之處,事實上也沒能對黨中央的決策產生實際的正向影響,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起到反作用,這不利于引領中國共產黨更好的進行革命實踐。
在中國民族危機最深刻、民族革命最緊迫之時,陳獨秀一刻不曾停止探索中國的前途與命運的腳步。他的民族主義觀中關于“民族主義”問題的豐富論述和鮮明立場先是借鑒了西方資產階級民主主義思想,后是繼承了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民族理論和民族解放的理論,后者的影響尤為深刻,這既使他本人走在了同時代民族主義者的前列,又使他的民族觀成為國權淪喪民族危亡時刻的一根富有強大生命力的救命稻草。他將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民族理論與中國的民族實踐相結合,剖析中國的民族問題與民族革命,明確地指出中國民族主義的斗爭對象、民族革命的主力、民族問題的解決方式與原則等一系列關于中華民族解放中最緊要的民族主義問題。并且陳獨秀的民族主義觀并未僅僅停留在對中國民族革命問題的理論解釋上,更重要的是,在民族革命的實踐中影響了中國共產黨處理民族問題的方針政策的制定,指導了中國共產黨帶領中華民族開展的革命運動,為中華民族爭取獲得獨立自由做出了重要的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