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黎明
(四川警察學院偵查系,四川 瀘州 646099)
我國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151條第1款規(guī)定:為了查明案情,在必要的時候,經(jīng)公安機關負責人決定,可以由有關人員隱匿身份實施偵查。我國刑事訴訟法將隱匿身份偵查劃入技術偵查范疇。2014年《反間諜法》第12條規(guī)定:國家安全機關因偵察間諜行為的需要,根據(jù)國家有關規(guī)定,經(jīng)過嚴格的批準手續(xù),可以采取技術偵察措施。2017年我國《國家情報法》第15條規(guī)定:國家情報工作機構根據(jù)工作需要,按照國家有關規(guī)定,經(jīng)過嚴格的批準手續(xù),可以采取技術偵察措施和身份保護措施。偵查取證針對的是涉嫌犯罪的對象和(嫌疑)事實,反間諜是國家安全機關針對間諜行為開展的偵察活動,情報工作面對的是危害我國國家安全和利益的行為。不管是偵查取證抑或獲取情報(1)本文有些地方出現(xiàn)的“取證獲情”或者“獲情取證”是對偵查取證和獲取情報的簡稱,為方便有時也表述為“取證”。,實施主體的隱匿身份的形式同一,隱匿行動目的即獲取情報信息的本質同一,皆屬于秘密調查活動。有學者認為,這種以人力為載體、以欺騙為主要表現(xiàn)特征的秘密偵查方法,實質上是隱匿身份偵查,包括線人偵查、臥底偵查、誘惑偵查等。[1]筆者認為,隱匿身份偵查一定程度上具有誘惑偵查的屬性。誘惑偵查在本質上是利用對方的某種欲望(如金錢、毒品、色情等),為達到某種目的而使用詐術進行的偵查活動。[2]性誘惑取證作為隱匿身份偵查的一種特殊形式,是指利用異性之間“性的吸引”進行的偵查,俗稱“美人計”[3](2)筆者是基于“同性相排,異性相吸”的常規(guī)邏輯,排除“同性戀”這一本身煩雜的倫理論題而討論性誘惑取證的。。“性的吸引”可以使目標對象疏于防范而有利于偵查人員獲取犯罪證據(jù)、情報信息,也可促使?jié)撛诘姆缸锵右扇巳松肀┞抖欣诰胁丁?/p>
當今各國,常常將性誘惑取證這種特殊的偵查方式用于系列強奸案件偵查中,只要案件具有特定的時空規(guī)律,即可讓偵查人員化裝為“過路女”出現(xiàn)在和以往案件相似的時空里,引誘犯罪分子作案而予以拘捕。有時偵查機關根據(jù)案件偵查需要,常常派女性偵查員打入犯罪集團內部,實施“美人計”,巧以取證,獲取更加隱蔽的情報信息。這種偵查方式可以節(jié)約大量的警力資源、減少傷亡率、避免不必要的人員傷亡,為打擊和預防犯罪作出了突出貢獻,也彰顯了偵查機關在打擊犯罪中的智謀與策略。
性誘惑取證這種特殊的偵查方式盡管在各國均有使用,但由于涉及“性的吸引”問題,無論是假扮戀人、化裝為情人、假扮性服務者,還是引誘性犯罪者暴露,均飽受是否符合倫理道德的質疑。目前,我國《國家情報法》《反間諜法》《刑事訴訟法》均規(guī)定技術偵察(或者偵查)(3)“偵查”與“偵察”,這兩個概念在20世紀90年代學術界討論頗多,爭議也頗大,大致認為“偵查”具有法律、公開的屬性,“偵察”一般具有法規(guī)、隱蔽的屬性。1995年《人民警察法》、2014年《反間諜法》、2017年《國家情報法》使用的是“技術偵察”;刑事訴訟法中一律使用“偵查”(當然包括技術偵查),不使用“偵察”。偵查實務中多使用“技術偵察”,而目前學術界基本上以“偵查”替代了“偵察”,沒必要區(qū)分二者。措施的運用需要“經(jīng)過嚴格的批準手續(xù)”,但如何“嚴格”、怎樣“嚴格”,法律并未作出規(guī)定。因此,對性誘惑取證的道德缺陷的克服在法律上有進一步研究的必要。
自古以來,性誘惑取證常常被視為克敵制勝的有效武器。從唯物辯證法的角度,一切事物都存在兩面性,性誘惑取證也并非盡善盡美。筆者認為,其高效的取證效益背后卻暗藏著道德的缺失與淪喪。
性誘惑取證作為誘惑偵查的一種特殊形式,帶有濃厚的欺騙色彩,對于實現(xiàn)其有用的或者是富有意義的工具價值而言,具有極強的高效性。為了偵查破案和打擊重大刑事犯罪的需要,尤其針對預謀性和隱蔽性較強的嚴重犯罪活動時,由于犯罪分子的高度警覺和較強的反偵查能力、有價值的證據(jù)要素較少、沒有直接的自然被害人等因素的制約,犯罪的實施變得更加隱蔽,獲情取證活動的開展更是困難重重,一般的偵查手段很難取得案件偵查突破。因此,必須尋找一種行之有效的獲情取證手段出奇制勝。如利用“異性相吸”原理,通過假扮戀人、情人,順利接近偵查對象,取得信任后,誘惑者便可全面、細致地查清犯罪細節(jié),起獲證據(jù),助益抓捕行動。只要沒有超出法律的容許度,即使法制比較健全的發(fā)達國家在打擊販毒、偽造貨幣和買賣偽幣、非法武器交易等嚴重犯罪時也一般允許使用此類帶有欺騙性質的偵查手段。[4]我國眾多學者皆認為不管是前期的偵查還是后期的預審,合法的“欺騙”偵查行為只要不違背偵查對象的 “自由意志”,在個案運用中把握合理的限度,是容許存在的。[5]
偵查人員化裝為性服務者也可使那些慣于享受性商業(yè)服務的犯罪分子浮出水面——筆者固然無法獲取實證案例,但是一些影視作品卻描寫得淋漓盡致。(4)如由安戰(zhàn)軍、游達志執(zhí)導電視連續(xù)劇《湄公河大案》,女警于慧(于越飾)憑借出色的外表和舞蹈功底,并以舞女身份為掩護,化名蘭栽順利進入曼谷儂蘭大廈進行調查,最終通過與曼谷警察局長的女線人合作,女線人成功接近儂蘭大廈游戲廳老板,于慧趁機潛入游戲廳老板密室,從而成功地進行了一次完美的秘密取證,堪稱精彩絕倫。藝術雖高于現(xiàn)實,但是它必定來源于實踐。偵查機關獲取證據(jù)的偵查工具價值也極具效率。
女性具有“弱小”“溫和”等自然屬性的優(yōu)勢,具有隱蔽性更強、不易暴露的特點,犯罪分子對女性的防范少,偵查機關利用這些特點,委派優(yōu)秀的女性偵查人員,伺機打入犯罪組織或者貼靠偵查對象,建立起“良好”的情感,雙方從陌生到熟識甚至成為“知己”——偵查對象對女性的防范心理便大大減弱,取證變得相對容易;同時偵查人員抓住對方的弱點,在一定程度上投其所好,使其疏于防范甚至自愿透露一些至關重要的犯罪細節(jié)——這為偵查機關后期完善證據(jù)提供了幫助。卡耐基也曾說,人的成功相當大程度靠人際關系,[6]“異性相吸”這種特殊的人際關系伴生的“隱蔽性”有助于高效取證,異性偵查具有一般偵查手段無法比擬的優(yōu)勢,可以大大降低取證難度。
性道德是調整人類社會中人與人、個人與社會之間性關系,維護社會正常運轉,制約和調節(jié)人們在性生活中的思想觀念和行為方式的道德規(guī)范。[7]性道德規(guī)范雖是人類社會所共有的,可是每個國家的性文化背景是不同的,其道德標準也是有差異的。在傳統(tǒng)的東方人的意識里,性是個骯臟、丑惡、見不得人的東西 ,人們羞于談“性”;而在開放的西方人的思想里,性是個美好、歡樂、值得追求的東西。[8]因此,西方國家從整個歷史沿襲來看,其性開放程度遠遠高于我國,我國公民對性誘惑取證的道德容忍限度不及西方國家——國外性誘惑取證成功案例也并不能完全生搬硬套到我國,否則會嚴重制約我國兩性和諧道德文化的發(fā)展。
人類在社會中扮演一個特定的性別角色,通過付出自己的真愛,得到異性的真愛,獲得作為有性需求的人的心理滿足,從而實現(xiàn)作為有性人的價值。性誘惑取證便時常利用目標對象對異性付出的真愛而進行欺騙,從而實現(xiàn)取證目的。從道德和法的角度,這種對愛情欺騙的獲情取證行為是不可取的,天然地對個人隱私形成侵犯。[9]2018年《刑事訴訟法》第52條規(guī)定,嚴禁……以威脅、引誘、欺騙的方法收集證據(jù),因為這些非法取證行為會損毀司法機關形象,降低公安司法機關公信力,破壞整個社會的法治氛圍。[10]誘惑取證于法律、于道德,都應當受到嚴格的審查。
正因為性關系、性道德是發(fā)生于人們的感情、性愛等私生活領域中的關系和意識,是最隱秘、最內在的關系和觀念,[11]人們對此十分敏感。但在性誘惑取證的實踐中,各國的情報部門卻時常濫用“美人計”,利用“性吸引”“性誘惑”等元素對目標對象進行威逼利誘,從而得到高效的獲情取證效益。在性誘惑取證的高效價值背后,更是以各種形式強烈地挑釁著這種最內隱的觀念,不斷突破性道德底線。筆者認為,性誘惑取證主要有以下四種常見的形式:
一是假扮戀人。從愛情的角度,誘惑者利用雙方的“愛情”,將獲情取證目的的實現(xiàn)凌駕于對目標對象的“愛情”之上,以“性愛”為假象,建立起“親昵”或者“信賴”的關系,從而獲情取證。它主要包括兩種情況:一是利用目標對象疏于防范而秘密獲取情報或者證據(jù),二是基于目標對象對誘惑者的高度信任而自愿或情不自禁地出示相關證據(jù)情報。愛情本身是美好、崇高的,正如匈牙利詩人裴多菲高唱的那般,“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墒沁@種帶有濃郁“欺騙”色彩的獲情取證行為嚴重違背了性愛的專一性、排他性道德內涵,堪稱道德的病態(tài),為世人不齒。
二是化裝為情人。誘惑者利用目標對象對自己的“性好感”,投其所好并以“性愛”作為掩護,順勢博取對方信任而讓目標對象自愿或情不自禁地出示相關證據(jù)。這種行為顯然是不可取的。“一夜情”行為是“情人”行為的一種特殊形式。筆者以為,“情人”行為持續(xù)時間較長,雙方彼此有所了解;而“一夜情”多為陌生雙方“一夜”之行為,持續(xù)時間短,雙方彼此了解不多。從取證角度,“情人”行為較之“一夜情”行為更加有利于獲情取證,因為目標對象對情人通常是信任的,而對一夜情人也許有所防范。如若此類獲情取證手段不加以限制而被濫用,無疑是在鼓勵“婚外戀”“一夫多妻” 或“一妻多夫”的不良觀念蔓延。性誘惑取證最為卑劣之處在于以公布或威脅公布“性的親昵”事實為要挾,迫使目標對象按照要求提供情報信息,即“迫使就范”。這既是對目標對象“威脅、引誘、欺騙”的極度例證,也是對愛情道德的專一性、對等性原則的悖離,不僅嚴重損害了誘惑者的人格尊嚴和國家公權力機關的執(zhí)法正當性,勢必對社會共同價值觀造成嚴重的沖擊,甚至造成性道德歷史發(fā)展的倒退。
三是化裝為性服務者。性商業(yè)行為(即賣淫嫖娼)是雙方自愿的行為,以此為誘惑也需要謹慎使用。在荷蘭、德國、奧地利、英國、日本和我國臺灣地區(qū),賣淫是合法的,但是要納入政府的管理范疇。我國是禁止性商業(yè)行為的國家,僅將其列為違法而非犯罪行為,可見其社會危害性并不大。在當今中國,市場經(jīng)濟促使拜物主義的滋生,性的商品化使性的快樂功能得到了極大的張揚,性成為人們消費、娛樂和休閑的對象。[12]鑒于賣淫嫖娼行為在我國的客觀存在,筆者認為,在應對嚴重犯罪行為時,針對那些有賣淫嫖娼需求并涉嫌嚴重犯罪的人員,為其僅僅提供一個機會,促使其人身暴露,從而獲取犯罪證據(jù)或者實施拘捕,是可以為廣大民眾接受的。若是化裝為性服務者不顧時空限制主動“拉客”,則有引誘他人嫖娼賣淫之虞,應當予以禁止。
四是引誘性犯罪者暴露。偵查人員化裝為“過路女”引誘強奸犯罪者暴露,已成為偵查系列強奸案件的常規(guī)方法,民眾對此無過多非議。引誘性犯罪者暴露的偵查方法是可取的,學界僅僅提出要“把握好度”,即不能引誘沒有強奸欲望的人使其產(chǎn)生犯意從而實施犯罪,對犯意誘發(fā)型的偵查(5)誘惑偵查按照誘惑前偵查對象是否有犯罪意圖分為機會提供型和犯意誘發(fā)型兩種。目前學術界一般認為,前者是針對已經(jīng)有犯罪意圖的人實施的偵查,是合法的,也是符合道德的;后者是針對無犯意或者清白的人實施的偵查,是非法的,不符合道德的。參見王國民.誘惑偵查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3.48.,學界是強烈質疑的。
在性誘惑取證的實踐中,有時把握不了“度”。這極有可能嚴重損害公權力機關乃至國家的公正形象,更甚者導致性、婚姻、愛情價值觀的分崩離析,抹殺了人們的愛情信仰,使整個社會的性道德淪喪,勢必對法治和德治構成嚴峻的考驗。而“美人計”的實施與依法治國和以德治國相結合的理念悖離。因此,國家機關在權衡性誘惑取證運用的利弊時,必須慎之又慎,只能將之作為最后手段,并恪守法律和道德底線。
在實務中,通過“威脅”“欺騙”“引誘”等性誘惑而獲得的證據(jù)是否被采信,很大程度取決于法官的自由裁量。為避免性誘惑取證在刑事訴訟中被排除,性誘惑取證手段的運用應當按照《刑事訴訟法》關于技術偵查(6)2012年《刑事訴訟法》第2編第2章第7節(jié)后增加了第8節(jié)“技術偵查措施”,包括第148條至第152條共5個條文,明文規(guī)定了三種技術偵查措施:技術偵查、隱匿身份偵查和控制下交付。筆者認為,《刑事訴訟法》把技術偵查、隱匿身份偵查和控制下交付都納入技術偵查的范疇似有不妥,若以“技術偵查與秘密偵查措施”節(jié)名替代“技術偵查措施”節(jié)名似乎更加確切。2012年《刑事訴訟法》頒布后,學者們深入討論“技術偵查”立法中的問題,辨析技術偵查、秘密偵查的內涵與外延。但本文不介入此論題討論。參見劉黎明,陳金霽.新《刑事訴訟法》中技術偵查規(guī)定的偏頗與完善[J].上海政法學院學報,2013,(3).的啟動條件予以嚴格審查。龍宗智教授曾提出允許運用有關欺騙性的偵訊手段進行偵查取證。[13]但是,為了使性誘惑取證不被冠以卑劣之惡名,防止或最大限度地降低其不良效應,在運用此種特殊的獲情取證方式時,不僅在法律和司法程序上需要進行高標準的限制,更要在倫理道德上進行嚴格審查。對此,筆者依照法律和道德要求,從獲情取證的實踐出發(fā),提出以下四種性誘惑取證限定原則。
性誘惑取證需要隱匿身份,帶有一定程度的欺騙性。因此,其只能適用于有犯罪嫌疑的人員:第一,適用于已經(jīng)立案的犯罪嫌疑人。對于已經(jīng)立案的犯罪嫌疑人,偵查機關必須采取偵查措施,這是對犯罪挑釁的一種必然回應。其二,適用于尚未立案、但有嚴重犯意表現(xiàn)的人員,如對可能危害國家安全卻尚無證據(jù)證明且未立案的人員進行偵查。[14]因嚴重犯罪的超強危害性,如不在其犯意轉化為犯罪行為之前及時制止,必將造成難以估量的后果。
對于未成年人、證人及其他公民應當禁止使用性誘惑取證。因為未成年人心智不成熟,對其使用性誘惑取證不免有國家公權力“以強凌弱”之嫌,勢必對其性道德觀和人生觀造成難以恢復的創(chuàng)傷,極不利于社會穩(wěn)定。對于證人使用性誘惑手段極易使其迫于國家機關的強制力而作出與事實相悖的證言,同時,其因受到國家公權力的欺騙可能更加抗拒作證,勢必造成“無人愿證,無人敢證”的局面,甚至可能引發(fā)嚴重的信任危機。
性誘惑取證應當經(jīng)過嚴格的審查而謹慎運用,滿足不得已使用即必要性原則。正所謂兩害相權取其輕 ,兩利相權擇其重。在其他取證手段難以有效獲得證據(jù)時,才可將其作為最后的手段使用(7)性誘惑偵查需要隱匿偵查人員的身份,筆者認為以現(xiàn)有的有關“誘惑偵查”的論述來替代“性誘惑偵查”作為“最后手段”是具有可行性的。所謂理論的最后手段,是指在對某一案件實施誘惑偵查前并沒有采用任何偵查措施,從形式上,誘惑偵查不是“最后”而是“最前”,但從案件的具體復雜性和偵破難度角度而言,按已有的偵查經(jīng)驗,即使事先采取了其他偵查措施,也根本無法產(chǎn)生有效的偵查結果,因而可以把誘惑偵查視為觀念上的最后手段加以使用。實際的最后手段,是指對某一特定案件和犯罪嫌疑人首先采用其他偵查措施進行偵查,在無法產(chǎn)生偵查實效價值之后以誘惑偵查手段替代,在整個偵查措施運用過程中處于“最后”的位置。在偵查實踐中如何權衡理論的最后手段和不得已而采用實際的最后手段,取決于偵查線索所反映出的案情的復雜性和由偵查設施與偵查水平所決定的偵查可能性。參見馬靜華.誘惑偵查之基準:合法性原則和最后手段原則[J].上海公安高等??茖W校學報,2003,(1).。如若廣泛使用于各類犯罪案件,不僅有沖破社會價值底線之嫌,更甚者會導致這種不良信息的大眾化而使目標對象產(chǎn)生戒備心理,威脅到誘惑者的人身安全,從而導致獲情取證目的的破滅。2018年《刑事訴訟法》第150條(8)《刑事訴訟法》第150條規(guī)定:“公安機關在立案后,對于危害國家安全犯罪、恐怖活動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重大毒品犯罪或者其他嚴重危害社會的犯罪案件,根據(jù)偵查犯罪的需要,經(jīng)過嚴格的批準手續(xù),可以采取技術偵查措施。人民檢察院在立案后,對于重大的貪污、賄賂犯罪案件以及利用職權實施的嚴重侵犯公民人身權利的重大犯罪案件,根據(jù)偵查犯罪的需要,經(jīng)過嚴格的批準手續(xù),可以采取技術偵查措施,按照規(guī)定交有關機關執(zhí)行。追捕被通緝或者批準、決定逮捕的在逃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經(jīng)過批準,可以采取追捕所必需的技術偵查措施?!焙?020年新修訂的《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第263條(9)《公安機關辦理刑事案件程序規(guī)定》第263條規(guī)定:“公安機關在立案后,根據(jù)偵查犯罪的需要,可以對下列嚴重危害社會的犯罪案件采取技術偵查措施:(一)危害國家安全犯罪、恐怖活動犯罪、黑社會性質的組織犯罪、重大毒品犯罪案件;(二)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致人重傷或者死亡、強奸、搶劫、綁架、放火、爆炸、投放危險物質等嚴重暴力犯罪案件;(三)集團性、系列性、跨區(qū)域性重大犯罪案件;(四)利用電信、計算機網(wǎng)絡、寄遞渠道等實施的重大犯罪案件,以及針對計算機網(wǎng)絡實施的重大犯罪案件;(五)其他嚴重危害社會的犯罪案件,依法可能判處七年以上有期徒刑的。公安機關追捕被通緝或者批準、決定逮捕的在逃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可以采取追捕所必需的技術偵查措施?!睂乐匚:ι鐣姆缸锇讣鞒隽讼嚓P規(guī)定,性誘惑取證作為技術偵查的一種特殊形態(tài)只能針對嚴重的犯罪,必須經(jīng)過嚴格的程序審查才能適用。可見公安機關在深思熟慮地權衡利弊時,不可一味地追求取證效率而違背道德和法律底線,而應當是在迫不得已時慎重運用。
2018年《刑事訴訟法》第153條規(guī)定:由有關人員隱匿其身份實施偵查,不得誘使他人犯罪,不得采用可能危害公共安全或者發(fā)生重大人身危險的方法。但在性誘惑取證的實施過程中,鑒于目標對象抗拒取證的現(xiàn)實和實施主體必須維護自身安全的需要,實施者不可避免地要與目標對象之間展開激烈而隱蔽的斗爭。因此,實施主體便需要隱瞞取證目的、隱匿自己身份,利用性吸引、性誘惑開展取證活動,為有犯罪意圖的人提供實施犯罪行為的暴露機會,從而相對被動取證。筆者不主張實施主體積極主動創(chuàng)造條件誘使沒有犯罪意圖的人產(chǎn)生犯意、實施犯罪,從而獲取證據(jù)。從人性弱點的角度,人在某種程度上具有犯罪的沖動,可誘惑者卻往往把握不了誘惑度,因誘惑過度而激起目標對象的犯罪意圖,面臨可能導致誘發(fā)新的犯罪的極大風險。如震驚一時的美國著名的索勒斯案和謝爾曼案(10)索勒斯案發(fā)生于美國禁酒期間,當時假扮成旅行者的偵查人員利用與索勒斯在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中的友情,數(shù)次糾纏索勒斯為其提供威士忌酒,當索勒斯提供酒時,卻將其逮捕。當上訴至聯(lián)邦最高法院時,法官認為索勒斯是因禁酒監(jiān)視官員的引誘而販賣酒的,并無實行犯罪的事前犯罪意圖。謝爾曼案發(fā)生于1958年,偵查機關的情報員在醫(yī)院接受戒毒治療時,結識了同在醫(yī)院戒毒的謝爾曼,便隱瞞身份多次向其要求提供毒品,因謝爾曼3次向他提供后而案發(fā)被捕。最后經(jīng)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審理,撤銷原判。參見王國民.誘惑偵查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3.6,21.便是如此,美國聯(lián)邦最高法院指出:“陷阱之抗辯的成立與否,必須在墜入陷阱的輕率的清白者與輕率的犯罪者之間劃一條界限”,從而在美國法理界形成了索勒斯—謝爾曼準則。[15]這種喚起他人犯意的行為與取證的目的嚴重相悖,因此偵查機關在采用性誘惑形式取證時必須做到自身并無犯罪意圖的引誘和灌輸,否則,有可能出現(xiàn)利用公權力誘人犯罪的情況,這將嚴重損壞自身公信力和權威。
由于性誘惑取證是屬于落地偵查的范疇,有的事件調查需要抵近偵查、貼靠偵查。人身安全的保密是保障其有效實施獲情取證的不可或缺的條件,甚至可以稱之為生存條件。它不僅是一種事前、事中、事后的保密,更是對目標對象、其他無關人員的保密,只有保密了才能保障實施者的人身安全。
2018年《刑事訴訟法》第152條規(guī)定:“……偵查人員對采取技術偵查措施過程中知悉的國家秘密、商業(yè)秘密和個人隱私,應當保密;對采取技術偵查措施獲取的與案件無關的材料,必須及時銷毀。采取技術偵查措施獲取的材料,只能用于對犯罪的偵查、起訴和審判,不得用于其他用途。公安機關依法采取技術偵查措施,有關單位和個人應當配合,并對有關情況予以保密?!毙哉T惑取證是一種特殊的秘密調查行為,考慮到通過秘密偵查措施收集的材料作為證據(jù)在訴訟中使用不當,可能會危及有關秘密偵查人員的人身安全或者產(chǎn)生其他嚴重后果,《刑事訴訟法》對使用此類證據(jù)時應當采取保護措施也作了明確規(guī)定。[16]如2018年《刑事訴訟法》第154條規(guī)定:“依照本節(jié)規(guī)定采取偵查措施收集的材料在刑事訴訟中可以作為證據(jù)使用。如果使用該證據(jù)可能危及有關人員的人身安全,或者可能產(chǎn)生其他嚴重后果的,應當采取不暴露有關人員身份、技術方法等保護措施,必要的時候,可以由審判人員在庭外對證據(jù)進行核實?!?/p>
為了人身安全保密原則有效貫徹,性誘惑取證主體的物色和建立是關鍵。筆者認為,在使用性誘惑取證過程中,完全可以把女性和男性區(qū)分剖析,而且不同案件、不同性別的偵查人員其偵查實效也是不同。比如,在系列強奸案中,男性偵查員可能比女性偵查員更適合參與性誘惑取證,讓男性偵查員假扮女性,同樣可以起到效果,如若使用女性偵查員,很可能由于各種未預測到的因素給女性偵查員造成潛在危險,不利于保障其人身安全,以致泄密。相反,在其他情形下,犯罪集團頭目為男性,若派女偵查員使用異性偵查,一則考慮到女性偵查員由于性別差異力量懸殊,危險系數(shù)較大,不利于偵查的實施;二則考慮女性多感性(即情感易變),偵查過程不確定因素太多,可能被情感“俘虜”,真情地愛上偵查對象,這于偵查活動極其不利。但是犯罪集團頭目若為女性,實施“美男計”不論從人身安全還是偵查效益而言,都要穩(wěn)妥得多。
在獲情取證實踐中,主體機關必須結合實際,不能為了達到獲情取證目的而不擇手段,以致忽視程序公正。性誘惑取證需符合道德和法律的考量,根據(jù)不同情形,擇取適合案情和最低道德標準的獲情取證措施,才能實現(xiàn)其應有的價值,合情、合理、合法的性誘惑取證才是正確而高效的策略,才能更好地維護國家司法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