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煥珍

美國當代作家富爾格姆的《信條》，語言簡潔明了，內(nèi)涵豐富雋永，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具有一定思想深度的隨筆佳作。這篇文章的寫法固然值得我們學習，但它給予我們每個人的人生啟發(fā)更是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

這篇不足800 字的短文，表面看來，沒有什么新穎之處，很容易讓學生輕視。甚至有的教師也覺得這篇文章簡單明了，學生讀一遍就理解了，好像沒什么可教的。其實，越是簡短的文字，里面蘊含的信息量也越大。所謂“微言大義”說的便是這個道理。筆者認為，本文雖然具體列舉了16 則信條，但總括起來，作者真正想要表達的，是關(guān)乎一個人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的根本問題。他通過這篇文章，給我們上了生動的一課，為我們的人生指明了方向。

一、平凡之語，至理名言

《信條》開篇簡潔引入，干凈利落，讓人一目了然。“下面是我的信條”，樸素而自然，直接點出所要談?wù)摰脑掝}。第一人稱“我”的出現(xiàn)，表明此處所謂的信條，不是寫給別人的，而是寫給自己的，是自己生活學習的準則。雖然是隨筆思想類的文章，卻沒有高高在上的說教和艱澀難懂的理論。蘇霍姆林斯基曾說：每一個孩子就其天性來說都是詩人，但是要讓他心里的詩的琴弦響起來。[1]富爾格姆就像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就像一個充滿幻想的詩人。他用最平實的詩一般的語言，寫出了看似簡單卻內(nèi)涵豐富的信條，奏響了我們每一個人心里“詩的琴弦”。

第二段也沒有談?wù)摵甏蟾呱畹膯栴}，而是從“怎樣生活，怎樣做事和怎樣為人”說起，語氣平易近人，內(nèi)容貼近生活。接著進一步點明這是“幼兒園就學過”的。

然后作者一一列舉了16 則信條。值得注意的是，16 則信條前面沒有標任何數(shù)字和項目符號，而是用分段的方式區(qū)分各則信條，說明本文不是規(guī)章制度，不是條條框框。我們從小到大接受教育，知道《中學生守則》和《中學生日常行為規(guī)范》，本文所闡述的問題，在《守則》和《規(guī)范》里都有，但一經(jīng)作者說出，便感覺“如坐春風”，心情舒暢。不是作者在向我們灌輸自己的理念，而是作者就坐在我們對面，和我們平等對視，推心置腹，娓娓道來。正如彭潔老師所說：“富爾格姆的《信條》是一篇教人為人處世的作品，但作者沒有正襟危坐，板著臉孔說話，也沒有居高臨下，對學生發(fā)號施令，而是像鄰家大哥一樣，親切隨和，把道理講得機智、幽默，充滿溫情，讓人在會心一笑中獲得教益?！盵2]

16 則信條，沒有任何修飾夸張，沒有任何美詞麗句，句句是平實語，句句是大實話。好像這樣的話誰都會說，這樣的道理誰都懂得。細心閱讀分析之后就會發(fā)現(xiàn)，作者所分享給我們的16 則信條，不是隨口說出，更不是信手拈來。這些信條，其實都有一定的事理和邏輯順序，是和作者對全文的精心布局謀篇有關(guān)。

16 則信條，也不是平均用力，而是該簡潔則簡潔，該詳敘則詳敘，完全依據(jù)文章的內(nèi)在要求、作者的整體構(gòu)思以及信條的側(cè)重不同而定。如第1 則至第10 則，外加第2 則，這11 則信條寫得比較簡略，第11、13、14、15、16 這五則寫得就比較詳細。略寫的信條不是不重要，而是相對詳寫的信條而言，我們在生活、學習和工作中相對更容易理解。

文章最后三段，仍然沒有板著面孔講什么大道理，而是以敘事的語氣，強調(diào)了16 則信條中最需要我們注意和警醒的地方。

全文交錯運用“我”“我們”“你”“你們”等人稱，顯示出作者在文中不是居高臨下式地說教和講道理，而是用一種平等的姿態(tài)在和讀者談人生。

整篇文章構(gòu)思精巧，行文自然，用最平凡的語言，為我們展示了自己的人生座右銘。繁華落盡見真淳。文章沒用任何修辭手法，沒有任何華麗辭藻，而這恰恰顯示了作者純熟的語言駕馭能力，也是作者思想自然而然的體現(xiàn)。最高的技巧就是沒有技巧，最有表現(xiàn)力的語言也來源于豐富的內(nèi)心和深刻的思想。

二、不求成名，但為幸福

《信條》這篇文章不僅語言樸實，而且還向我們傳達了一種樸素的人生哲學：不求成名，但為幸福。

“篤守這些信條，足以收獲美麗的人生，收獲幸福的家庭乃至和平的世界”[3]，文章從頭到尾，沒有侃侃而談多么遠大的奮斗目標和人生理想，也沒有談?wù)撍资郎纤^的功成名就，而是從一個小我的角度出發(fā)，拉家常式地道出了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生活、學習和工作方式，那就是一切以自我的幸福為標準。用課文中的話概括起來說，就是：在遵守一定的社會規(guī)則和道德規(guī)范的前提下，過一種內(nèi)外平衡的生活。正如俄國詩人巴爾蒙特所說“為了看看陽光，我來到這個世上”。

如果拿中國古代先秦諸子來觀照的話，富爾格姆的思想，既不是儒家的入世，也不是道家的出世，更不是墨家的兼愛、非攻，但是其中卻或多或少閃爍著這幾種思想的光芒。確切地說，應(yīng)該是這幾種思想的融會貫通。從比較文學的角度，我們也可以看到中西文化的共通之處。舉例來說，如第5 則“收拾好你自己的一攤子”，這不就是活脫脫的“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最通俗易懂的解釋嗎？

第11 則“過一種平衡的生活——學一些東西，想一些東西，逗逗樂，畫畫畫兒，唱唱歌兒，跳跳舞，玩玩游戲，外加每天干點活”不也有田園詩人陶淵明的影子嗎？其名篇《歸去來兮辭》中的“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農(nóng)人告余以春及，將有事于西疇”等句子與第11 則信條描述的生活情景是何其相似！

在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中，道家思想深深地影響著我們的生活。道家學派對生死的理解要比一般人的理解豁達的多。“飄風不終期，驟雨不終日。孰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況于人乎？”老子認為，萬物生于天地之間，復(fù)歸于天地之間，死亡是生命中一件很平常的事，是必然的自然而然的歸宿。第15 則信條“在那杯皿里的金魚、老鼠、小白鼠甚或那粒種子，它們都會死去。我們也會” 。在這里，作者也向我們昭示了和老子同樣的生死觀。用一顆平常心去面對生死，看淡生死，惟有如此，我們才能在有生之年體驗到生活的快樂，發(fā)現(xiàn)生命的真諦。

其實，綜觀全文，作者隱含于字里行間的就是一種簡單而不單調(diào)、豐富而不蕪雜的生活方式。對每個人而言，它應(yīng)該是一種理想的生活方式。當然，這種生活方式看似簡單，容易操作，但真正實現(xiàn)起來也有一定難度。它需要一個人要具有高度的自律性，更需要政府營造構(gòu)建的良好的社會秩序和環(huán)境。

三、求同存異，命運與共

作者在《信條》開篇有這樣一句涵蓋全文內(nèi)容的話“我真正需要知道的一切，即怎樣生活，怎樣做事，怎樣為人”，這已經(jīng)明確地傳達出了作者的寫作意向和范圍。但這并不是說作者就不能在這個基礎(chǔ)上進行一定的擴展和深化。不管是從文章整體來看，還是從局部細節(jié)入手，都能感受到作者在文中滲透著的濃厚的悲憫意識和人文關(guān)懷。

例如，文章倒數(shù)第二段，作者寫道：想想這樣一個世界，它將許愿給我們大家——整個的世界——每天下午三點鐘都有小甜餅和牛奶，然后蓋上我們的毯子睡一覺；或者，要是所有的政府都奉行這么個基本政策，交還它們撿到的東西和收拾好它們自己的一攤子。這句話在許多的課堂教學中往往被一筆帶過。實際上，如果把這句話放在整個文本中來觀照，就會發(fā)現(xiàn)，它是文章在內(nèi)容上不斷拓展、在主旨上不斷深化的必不可少的一個環(huán)節(jié)。試想一下，如果我們處在一個沒有民主、法制和自由的專制社會里，比如沙皇俄國，比如法西斯德國等，我們還能按照文中的16 則信條去幸福地生活嗎？這句話明確地告訴我們：不僅作為公民的個人要交還他們撿到的東西和收拾好自己的一攤子，作為管理整個社會的政府，也要通過一定的措施來教育和引導(dǎo)公民不斷加強自身思想道德修養(yǎng)并不斷豐富完善自己。甚至政府自身及內(nèi)部，也要強化自我監(jiān)督檢查職能，從而成為每一個人能夠幸福生活的保障和后盾。

文末的最后一句話，作者看似重復(fù)的是第13 則信條，實際上不是簡單的重復(fù)。我們把前后兩句話作個比較，就會發(fā)現(xiàn)，后一句話省略了“要注意來往車輛”這一句，多了“最好”兩個字。這正是作者要反復(fù)強調(diào)的重點之處。其深意在于：我們不僅要和身邊的人團結(jié)起來，而且要在世界范圍內(nèi)加強與人的交流合作，創(chuàng)造幸福人生。

我們國家倡導(dǎo)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新理念，也是在“整個世界日益成為一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命運共同體，面對世界經(jīng)濟的復(fù)雜形勢和全球性問題，任何國家都不可能獨善其身”這樣一個大背景下提出來的。2020年伊始，從我國武漢開始爆發(fā)，到整個中國乃至后來在全球范圍內(nèi)快速擴散的新冠疫情，已經(jīng)發(fā)展到需要全人類共同面對的地步。我國在“收拾好自己的一攤子”，做好疫情防控的同時，也積極地幫助各國共同抗擊新冠疫情。這個時刻，最重要的就是我們每個人都要放下偏見、求同存異、命運與共。就如文中所說“最好還是手拉手，緊挨一起”。只有這樣，我們?nèi)祟惒拍軓氐讘?zhàn)勝共同的敵人——新冠肺炎，還我們那個美麗的詩意棲居的家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