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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詩歌的生態(tài)話語“認知”識解
——以華茲華斯的《孤獨的割麥女》為例

2020-02-24 08:17殷少平張勇
現(xiàn)代英語 2020年8期
關(guān)鍵詞:割麥夜鶯語義

殷少平 張勇

一、引言

威廉姆·華茲華斯(William Wordsworth,1770-1850),英國浪漫主義時期的“湖畔派”詩人(Lake poets)領(lǐng)袖,生活在英國社會從農(nóng)業(yè)文明向工業(yè)文明的急速過渡期,嗅到了隱藏在工業(yè)文明繁榮背后的自然生態(tài)危機,最終遁跡于山水田園長達50余年,創(chuàng)作了大量歌頌自然、愛護自然和人與自然共處的偉大詩篇。華茲華斯的詩歌文筆清新而樸素,活潑而深刻,自然而流暢,尤其山水詩極其靈秀,優(yōu)美動人,寓情于景,情景交融。詩歌主題大多描繪自然風光、山水田園、勞動人民和青年男女等。無疑他成了描繪英國自然風光的專業(yè)畫匠,就其描繪本質(zhì)上也總帶有地域風情,可見詩人已然達到“詩中有畫,畫中有詩”的“詩畫一律”境界,在詩藝上實現(xiàn)了劃時代的革新,以至有人稱之為英國史上第一位現(xiàn)代詩人。他在《抒情歌謠集》序言中提到:所有優(yōu)美的詩歌都是人們在寧靜時回憶起來的一種強烈感情的流露(the spontaneous overflow of powerful emotion)。不難看出,華茲華斯的田園詩皆源于對身邊自然形式(鄉(xiāng)村古寺、田園山川、河流湖泊、鳴鳥幽谷等)的細致觀察和精心體驗,將自身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從生態(tài)語言學角度看,這些詩歌均可堪稱優(yōu)秀的生態(tài)話語(ecological discourse)。文章從認知語言學角度分析他的《孤獨的割麥女》(The Solitary Reaper)(下面簡稱“《割麥女》”)這首田園詩歌,旨在厘清:第一,詩人是如何用“語言”這個中介表達出個人內(nèi)心的生態(tài)觀;第二,筆者如何另辟蹊徑地運用生態(tài)話語分析對詩歌進行研究。

二、研究現(xiàn)狀

目前檢索中國知網(wǎng)CNKI發(fā)現(xiàn),學界對《割麥女》進行研究的論文有40多篇,主要基于文學和語言學兩個領(lǐng)域,其中99%的論文是純文學視角展開,如:主題、文體(語態(tài)、格律、措辭、意象、美學和風格等)、文學理論(人文主義、結(jié)構(gòu)主義、二元對立、后殖民主義、女性主義、生態(tài)文學和女性生態(tài)文學),大都闡述了華茲華斯筆下的自然風光的美麗、割麥女的“孤獨”、詩句格律的押韻、措辭的靈活、意象的美學、對“以人類為中心”和“男權(quán)主義”的反對和對“女性主義”和“保護自然”的倡導等,只有一篇是基于語言學的系統(tǒng)功能語法理論從語場、語旨和語式三個方面對詩歌的文本進行剖析,進一步探討詩歌的內(nèi)涵和意境美??梢姮F(xiàn)有關(guān)于《割麥女》的研究大多停留在文學的主題、文體和文學理論上,理論深度還不夠,特別是對話語沒有深入的“認知”研究,沒有通過經(jīng)驗聯(lián)系的框架語義來研究語言范疇的豐富多變和層級關(guān)系,也沒有從認知隱喻的角度去探討語篇隱含的生態(tài)話語內(nèi)涵,更沒有從圖形-背景的轉(zhuǎn)移和變換來研究“割麥女”和“大自然”的具體內(nèi)在關(guān)系。為此,文章以田園詩《割麥女》的生態(tài)話語為研究對象,重點運用認知語言學的框架語義、認知隱喻和圖形-背景理論識解該詩所體現(xiàn)的生態(tài)話語。

三、初步解讀

《割麥女》這首詩的主題是一位高原姑娘在大自然中勞動的畫面。全詩共四個小結(jié),每個小結(jié)包括8個詩行。第一節(jié)描述了詩人看見一位蘇格蘭高原麥田里的少女正在收割麥子,聽到她的歌聲回蕩在深邃的峽谷中,感受到人與自然的和諧畫面;第二節(jié)描述了詩人由割麥女的歌聲聯(lián)想到大自然中的歌唱家“夜鶯”和“杜鵑”,夜鶯的歌聲能為穿梭于阿拉伯沙漠的疲憊旅人解乏消渴,杜鵑的歌聲能為深處寒冬的赫伯利島民帶來春天的希望,此處詩人將少女和夜鶯、杜鵑相比,充分體現(xiàn)了作者的人與自然平等觀;第三節(jié)描寫了詩人試圖在猜測割麥女唱歌的內(nèi)容,雖不懂但是可以通過音調(diào)推測出姑娘唱的是人類在自然實踐活動中的經(jīng)歷;第四節(jié)描寫割麥女的婉轉(zhuǎn)歌聲不絕,執(zhí)鐮彎腰割麥亦不絕,這歌聲、這畫面久久回蕩在詩人“爬山”的旅程中,不愿揮去,體現(xiàn)了姑娘對勞動的熱愛,與大自然母親形象融為一體。

總體來說,每節(jié)詩行是押韻的(abab ccdd),其中第一節(jié)和第四節(jié)中的第一行和第三行沒有押韻。有關(guān)詩行的押韻與否是意義表達驅(qū)動的。押韻的如:lass/pass;grain/strain;profound/sound;chant/haunt;bands/sands;heard/bird;seas/Hebrides;sings/things;flow/ago;lay/today;pain/again;ending/bending;still/hill;bore/more這些都是自然的、平靜的、合拍的自由行為(少女經(jīng)過;谷穗沉重;峽谷深邃;歌聲縈繞;沙子成堆;赫伯利海;歌唱瑣事;逝水流年;吟誦今日;再次痛苦;彎腰不止;寂靜山脊;承載更多)。不押韻的人與自然互動的圖形背景凸顯,如:field/herself(田野與獨自);sang/work(唱歌與勞動)。

四、框架語義分析

在20世紀70年代末,Charles J.Fillmore在格語法(Case Grammar)理論的基礎(chǔ)上提出并發(fā)展了框架語義學(Frame Semantics),被視為通向理解及描寫詞語和語法結(jié)構(gòu)意義的一種途徑??蚣苷Z義學認為,為了理解語言中詞的意義,人們頭腦中必須先有一定的概念結(jié)構(gòu),它能夠為人們理解詞語的表達提供背景知識,即語義框架知識(Johnson et al,2001)。框架語義學以經(jīng)驗主義和以皮亞杰(J.Piaget)的建構(gòu)論為哲學基礎(chǔ),主張人的認知來源于后天主客體相互作用的結(jié)果。Fillmore認為:“句子描述的是場景(scene),場景中的各參與者承擔格角色。通過透視域(perspective)的選擇,一部分人參與進透視域,成為句子的核心(nucleus)成分,每一個核心成分都帶有一個深層語法關(guān)系(grammatical relation)。其他參與者不一定能進入句子,即使出現(xiàn)在句子中,只能成為句子的外圍(periphery)成分。這樣,每一個句子就有格角色和語法關(guān)系兩個平面,這兩個分析平面把句子跟它所描述的場景聯(lián)系起來,解釋句子的語義和句法現(xiàn)象?!?/p>

Fillmore(1997)稱意義是聯(lián)系著場景的,人們通過反復體驗真實場景才能在大腦中形成“概念結(jié)構(gòu)”(“場景結(jié)構(gòu)”)。陶明忠、馬玉蕾(2008)稱和“底層結(jié)構(gòu)(underlying structure)”一樣,“概念結(jié)構(gòu)”表達的仍是與動詞相關(guān)的語義角色及語義角色之間的關(guān)系。所以格語法中的“場景結(jié)構(gòu)”與“底層結(jié)構(gòu)”都是框架語義學中的“概念結(jié)構(gòu)”。此外也稱格語法中的“核心成分”和“外圍成分”是框架語義學的“參與者”和“道具”,體現(xiàn)為“核心框架元素”和“非核心框架元素”??傊蚣?frame)指通過經(jīng)驗獲得的模式化狀態(tài)和情景。例如,人們在理解“餐館”這個概念時,會有一組默認的相關(guān)概念作為背景,如顧客、服務(wù)員、菜單等,這些概念共同形成了“餐館”的框架。又如,在詞庫里land與ground的含義模糊,若將其置于框架語義下就迎刃而解了:land屬于與sea對應的框架內(nèi),而ground隸屬與air對應的框架內(nèi)。

下面從框架語義對《割麥女》進行生態(tài)話語分析。首先在“田園”框架中,會有一組默認的概念作為背景,如田野、生物、鄉(xiāng)民、勞動等,這些概念共同形成了“田園”的框架。此外通過經(jīng)驗還可以進一步以“田野”“生物”“鄉(xiāng)民”“勞動”等為框架。在《割麥女》中,在“田園”框架下有框架“田野”[field田野/highland高原/vale河谷/hill山/sickle鐮刀]、“生物”[grain麥穗/nightingale夜鶯/cuckoo杜鵑]、“鄉(xiāng)民”[lass少女/maiden女仆]、“勞動”[reap收割/cut割/bind捆/sing唱/chant吟]。此外,也可以以“田園少女”為框架,會有獨自[single一個/solitary孤獨的/by herself靠自己/alone獨自一人]、唱歌[sing唱/sings常態(tài)唱/singing正在唱/chant吟唱/song歌曲]、音調(diào)[melancholy憂郁的/thrilling興奮的/plaintive哀怨的/welcome歡迎的/humble普通的/notes音符/lay短詩/music音樂]、歌聲[voice人聲/sound回聲]、主題[old舊的/unhappy不開心的/far-off遙遠的/familiar matter瑣事/sorrow悲傷/loss失落/pain痛苦/battle戰(zhàn)場]這一組默認的概念作為背景。既然有人唱歌,自然會有人觀賞,便有了“旁觀者”的框架,即為:經(jīng)過[pass]、看見[behold/see]、駐足[stop]、聆聽[listen]、腦?;厥嶽bore in mind and heart]。以上框架元素皆自然構(gòu)成了《割麥女》的框架語義概念。最終通過“田園”這個框架概念進而激活了所有其他概念。在框架語義學中,一個詞代表一個經(jīng)驗范疇,而該范疇亦可用于眾多語境中,其典型用法即背景情景跟定義的原型匹配。通過“田園”框架,《割麥女》的畫面躍然紙上,清新明了。

此外,詩人進一步使用框架語義,通過豐富的詞匯生動精確刻畫詩歌的各種意象和具體語義。如用lass[少女;美麗]和maiden[少女;仆人]來明確定義割麥女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仆;用single[形式單一]、solitary[內(nèi)心孤獨]、by herself[依靠自己]和alone[獨自一人]來精心勾勒出割麥女雖單人獨馬、內(nèi)心孤寂,卻也靠自己自力更生,撐起了一片天;用field[田野]、highland[高原]、vale[河谷]來詳細描繪割麥女在高原上的田野上割麥,而不是在一馬平川的田野上勞動;用reap[收獲;獲得]、cut[用刀割]和bind[用繩子捆]細致地刻畫了割麥女豐收和干農(nóng)活兒的嫻熟;用nightingale[夜鶯;快樂之鳥]和cuckoo[杜鵑;希望之鳥]來刻畫割麥女的歌聲婉轉(zhuǎn)動聽,傳達希冀和福祉;用voice[嗓子聲音]和sound[物化聲音]來精確刻畫割麥女的歌聲如此嘹亮以至久久回蕩在河谷中;用melancholy[憂郁]、plaintive[哀怨]、humble[普通]、welcome[受歡迎]、thrilling[興奮的]形象地描繪了割麥女的曲子雖憂郁哀怨普通卻頗受歡迎和令人興奮;從theme[主題]、old[舊的;老的]、unhappy[不開心的]、far-off[遙遠的]、sorrow[悲傷的]、loss[所失]、pain[悲痛]、battle[戰(zhàn)場]和familiar matter[瑣事]構(gòu)建了割麥女唱歌主題皆源于對自然生活的體驗;從behold[看;動作]、pass[走過]、see[看見;結(jié)果]、listen[聽;持續(xù)動作]、motionless[靜止;身體]和still[安靜;身心]可以側(cè)面反映割麥女的歌聲讓路人為之傾心駐足。

總之,從認知語言學的哲學體驗觀看,“田園”框架語義下,詩人構(gòu)建了一個鮮明的田園框架概念背景,接著用更細致的“割麥女”框架生動描述了每一個范疇詞所帶來的具體語義,讓“田園”場景和“割麥女”形象從各個層面和視角清晰綻現(xiàn),給讀者呈現(xiàn)出一個從視覺、聽覺、感覺和觸覺的多模態(tài)畫面,充分體現(xiàn)了人與自然的“天人合一”。

五、認知隱喻分析

Lakoff & Johnson(1980)稱隱喻不僅是一種修辭手段,更是人們賴以生存的認知手段和思維方式。認知語言學認為,隱喻是跨越范疇的認知過程,通常由“本體”和“喻體”構(gòu)成,包含分屬不同范疇的兩個認知域:“目的域”和“源域”,前者是認識的對象,通常是陌生的、未知的、抽象的概念;后者是借助的對象,往往是熟悉的、已知的、具體的概念。隱喻通過把不同范疇中的概念聯(lián)系起來并將跨越范疇的映射實現(xiàn)語義特征遷移,實現(xiàn)對目的域特征的重新認識以便讓人們更容易識解抽象陌生的未知概念。Lakoff & Johnson(1980)將概念隱喻分成三類:實體隱喻、結(jié)構(gòu)隱喻和方位隱喻。

(一)實體隱喻

實體隱喻是指以人類生理實體的經(jīng)驗為基礎(chǔ),把事件、行為、情感、思想等抽象概念視為實體的方法。以通貨膨脹為例:這里將上漲的經(jīng)驗處理為實體,形成“Inflation is entity”(通貨膨脹是實體)的實體隱喻。如:Inflation is lowering our standard of living.(通貨膨脹日益降低我們的生活水平);Inflation is backing us into a corner.(通貨膨脹把我們逼入絕境)。

詩中,“No nightingale did ever chant more welcome notes to weary bands of travelers in some shady haunt among Arabian sands.(夜鶯在這時嘀嚦啼囀也不如這歌聲暖人心房)”和“A voice so thrilling never was heard in spring time from the cuckoo-bird,breaking the silence of the seas among the farthest Hebrides.(杜鵑聲聲喚醒了春光,啼破了海上遼闊的沉寂,也不如這歌聲動人心腸。)”就是兩個實體隱喻。縱觀英國詩歌中的杜鵑和夜鶯形象,一直都是美妙事物的替代品,是快樂的化身。因此這里將人們對“夜鶯”和“杜鵑”的經(jīng)驗處理為實體,稱其為“快樂的化身”和“春天的希望”。夜鶯讓遠在沙漠的疲憊旅人們解乏消渴,杜鵑給極地赫伯利群島的寒冬帶來了春天的希望。詩人賦予夜鶯和杜鵑與人平等的權(quán)利,說明了詩人的人與自然平等的生態(tài)觀。夜鶯和杜鵑賦予人們快樂和希望,進一步體現(xiàn)了人與自然的和諧。

(二)結(jié)構(gòu)隱喻

結(jié)構(gòu)隱喻的作用最為顯著,因為它們使人們超越指向性和所指,給人們提供了基于另一概念構(gòu)建一個概念的可能性。如“時間就是金錢”這個隱喻中,“時間”和“金錢”各自都是一個概念,如果將來源模式“金錢”的結(jié)構(gòu)映射到目標模式“時間”中去,前者的某個點對應于后者里的某個點。時間的流動模式被規(guī)約化地對應到金錢的流動模式上,即一去不復返的流動模式凸顯了其珍貴與難得。

在《割麥女》詩歌最后一節(jié)中,“And as I mount up the hill(當我登上高高的山崗)”是個結(jié)構(gòu)隱喻,此處“hill”實際上是“l(fā)ife(人生)”。換言之:“人生就是爬山。”這個隱喻中,“人生”和“爬山”各自為一個概念,將來源模式“爬山”的結(jié)構(gòu)映射到目標模式“人生”中去,人的生命活動被規(guī)約化地構(gòu)想為爬山活動:來到這個世界(山腳下為起點),不斷爬行(生活過程),到達山頂(生命終結(jié))。此外,將開頭的“behold her”中的“her”實際上用割麥女的形象映射到大自然的大地母親形象上,割麥女在詩中的意象成了人類母性的代表和人類原初的象征:崇高、偉大、無私、奉獻。顯然,詩人把人類的生活看作是主客體的互動,人類是主體,自然是客體;人類與自然相互依賴、相互作用,最后融為一體,實現(xiàn)“天人合一”。

(三)方位隱喻

方位隱喻是一種概念隱喻,是說話者通過基本的空間概念,例如:上下、內(nèi)外、中心邊緣等一系列的目標概念聯(lián)系在一起。比如:高興是上,難過是下。那么“I'm in high spirits.(我情緒高昂。)”和“You let me down.(你讓我心情低落。)”就是方位隱喻。現(xiàn)在討論這三種認知隱喻在《割麥女》中是如何體現(xiàn)和運用的。

詩人在詩中提到“the sickle bending(彎彎的鐮刀)”,此處“bending(彎的)”本來指鐮刀或月亮的彎曲狀態(tài),此處該形狀隱喻為被勞動的苦重壓彎了腰。此外,“mount up the hill”中的“up”本義是向上,此處可以隱喻為“積極熱情”,詩人在聽了割麥女的令人振奮的歌聲之后備受鼓舞,以積極向上的心態(tài)去攀登人生高峰。最后,詩中“motionless and still”本來是指身體在空間上處于靜止,即零移位狀態(tài),這里隱喻為心理活動中的靜止狀態(tài)。這些隱喻時時刻刻提醒讀者:人與自然在很大程度上驚人的相似。Romaine(1996)曾指出:“我們選擇的賴以生存的隱喻非常重要?!痹娙嗽谠娭羞x擇的隱喻處處體現(xiàn)著積極向上的生態(tài)話語,隱喻分析讓其更形象直觀,更讓讀者體會到人與自然的相互依賴、相互作用和相互融合。

六、圖形-背景理論分析

丹麥心理學家埃德加·魯賓(Edgar Rubin)是最早將源自格式塔心理學的圖形-背景理論引入心理學的人,并且為進一步解釋圖形和背景之間的轉(zhuǎn)換,他還設(shè)計了人面/花瓶圖(the Face/Vase Illusion)。人面/花瓶圖顯示,圖形和背景會隨著觀察者注意焦點的變化而變化。即使圖形和背景可以相互轉(zhuǎn)換,但還是有規(guī)定限制的。語言學家Leonard Talmy最早把圖形-背景理論引入認知語言學的研究中,并對其進行了深入的分析。他認為“圖形-背景”分離原則是語言組織信息的一個基本認知原則:圖形是一個移動的或概念中可移動的物體,其路徑、位置或方向被視為變量,其特殊值是相對值;背景是一個相對參照框架的靜止的參照物,圖形的路徑、位置或方向相對于背景是靜止的。一般來說,人們既看到背景又看到圖形,只是因物體的凸顯度和觀察者的焦點不同而已。Peter Stockwell在《認知詩學導論》提到:“焦點具有選擇性,而不是一視同仁的。知覺場中的某些要素被選中作為焦點,被選中的要素通常歸為圖形。閱讀文學文本是一個動態(tài)的體驗,是一個不斷更新焦點來塑造和追隨圖形-背景關(guān)系的過程。”中國學者將該理論應用于對中國經(jīng)典詩詞的研究和解讀,力求探索蘊藏在不同于本土文本解讀的“情”“畫”“志”“意”。董璞玉在《圖形-背景理論下的唐詩解讀》中說:“圖形-背景理論為分析、鑒賞詩歌提供了一個新的途徑?!毕挛膶⒁浴皥D形-背景”理論來對《割麥女》進行話語分析。總體來說,《割麥女》所呈現(xiàn)的畫面就是大自然和割麥女兩個大的意象。根據(jù)圖形-背景理論來說,在一定的圖形和背景特征下,圖形和背景是可以隨著觀察者焦點的變化而變化的。在確定圖形和背景之前,先需明白圖形特征和背景特征可以自由轉(zhuǎn)換的條件(圖1),再明確詩歌中大自然和割麥女的特征(見表1)。

圖1 圖形-背景特征

表1 詩中的大自然和割麥女形象對比

題目《孤獨的割麥女》乍一看,主題是凸顯割麥女的,讀者自然以“割麥女”為圖形,以“大自然”為背景。首先,從運動和靜止角度,詩歌第一節(jié)開頭用“你看!那高原上年輕的姑娘”喚起了讀者的注意,詩人讓讀者看高原“背景”下的“圖形”姑娘。緊接著從“獨自一個人正在田野上,一邊收割,一邊在歌唱”和“她獨自在那里又割又捆”描述割麥女“割”“捆”“唱”,在背景田野上一直處于運動狀態(tài),且獨自一個人,既完整又獨立。此外,割麥女相對于大自然較小。最后,詩人通過夜鶯和杜鵑的反襯,描繪割麥女的婉轉(zhuǎn)歌聲及其歌唱主題來突出其較高的關(guān)注度。所以,此種視角下,依據(jù)“圖形-背景”特征來看,“割麥女”屬于“圖形”,“大自然”屬于“背景”。在詩人眼里,大自然,亦稱“大地母親”,是人類生命的源泉,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場所,默默無私地以“背景”的方式為人類的生存和發(fā)展提供源源不斷的資源;割麥女宛如大地母親的孩子,是大地母親愛的焦點,在大自然的懷抱里恣意徜徉。

然而,再一想,開頭的“behold her”中的“her”也可以指“大自然母親”,多數(shù)讀者在讀的過程中和讀后會被大自然層次清晰和色彩鮮明的畫面感深深打動和吸引,詩中不僅有開闊大氣的高原峽谷,還有金黃色的麥浪在秋天的田野上隨風搖擺,更有在沙漠里歌唱的夜鶯和赫伯利島啼囀的杜鵑……讓人身臨其境,浮想聯(lián)翩,讀者似乎能看見、聽見、感覺、嘗到和吸入大自然所提供的各種燦爛的色彩、歌聲、絲一樣的質(zhì)地、空氣的香甜和萬物的芬芳,此時大自然也處于運動中,是完整的,關(guān)注度、顯著度和自立性明顯增高,雖無意爭“焦”,已然成“焦”,僅憑借“自然”實力便自然地被當作“圖形”了。相比之下,置身于高原上隨風舞動的麥浪中的割麥女卻顯得十分渺小。詩人通過描寫割麥女的渺小來反襯大自然的宏大壯觀。此外,在整個畫面中,割麥女最突出的便是她憂郁的歌聲了,她的歌聲引出了大自然中的歌唱家夜鶯和杜鵑,一個是快樂之子,一個是希望之子。詩人從少女的歌聲中聽出其孤獨憂郁的內(nèi)心世界,然而這一切似乎在與大自然接觸剎那便消失了。顯然她已自然化,可與自然交談,訴說不暢,并從中獲取慰藉。所以,夜鶯杜鵑的出現(xiàn),從某種意義上也給“孤獨的割麥女”帶來快樂和希望,此種視角下,自然中的夜鶯杜鵑也充當了圖形角色。顯然,如果以“割麥女”的渺小和有限來反襯“大自然”的宏大和無限,依據(jù)“圖形-背景”理論特征,大自然是圖形,割麥女是背景。在詩人的視野里,割麥女雖然孤獨,但是她早已融入了大自然中,成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大自然的懷抱里,她是溫暖的、是幸福的、是被愛的。

七、結(jié)語

文章在生態(tài)話語分析的框架中從認知語言學的框架語義理論、認知隱喻和圖形-背景理論的角度對華茲華斯的田園詩歌《割麥女》進行了分析和討論,并試圖通過語言分析來探討意義是如何被語言形式體現(xiàn)的。通過分析,一方面揭示了在分析語言的過程中,詩人是如何用語言這個中介表達出自我內(nèi)心的生態(tài)觀;另一方面向讀者演示如何借助詩歌對生態(tài)話語分析進行研究,也展示了認知語言學理論是如何與生態(tài)話語分析實踐相結(jié)合的。分析顯示,《割麥女》主要勾勒了田園詩歌中的大自然和割麥女兩大形象。從框架語義理論看,大自然[包羅萬象;廣袤無邊;大地母親],割麥女[孤獨;渺?。磺趧?;堅毅];從認知隱喻看,一個是大“Her”,一個是小“Her”,都代表著“母性”特征:崇高、偉大、無私和奉獻;從圖形-背景理論來看,大自然和割麥女可以相互轉(zhuǎn)換、相互融合,盡顯“天人合一”的生態(tài)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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