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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中的老莊德論及其價值觀*

2020-02-24 22:45
思想與文化 2020年1期
關(guān)鍵詞:徐復(fù)觀原道淮南子

雖然其學(xué)派屬性存在著道家、雜家的分歧,但《淮南子》的理論基礎(chǔ)卻無疑是“老莊之術(shù)”(《淮南子·要略》)。①徐復(fù)觀強調(diào),《淮南子·要略》為老莊并稱之始。參見徐復(fù)觀:《兩漢思想史》(第二卷),上海:華東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1年,第114頁。這種理論主張的獨特之處就在于,《淮南子》中的道家不僅把《老子》和《莊子》視為自己的思想源泉,而且認為只有綜合二者才能掌握道家思想的宗旨。①經(jīng)過爬梳《淮南子》的學(xué)術(shù)背景,徐復(fù)觀認為《淮南子》沒有追隨黃老之學(xué),而是延續(xù)了老莊的基本立場。參見徐復(fù)觀:《兩漢思想史》(第二卷),第114頁。因此,立足于綜合老莊的理論視域,《淮南子》中的道家一方面對“道”之本性和人之本性展開界說,另一方面又構(gòu)建起了評價德性與“樂”的基本尺度。如果按照老莊的話語模式來說,那么《淮南子》中的道家德論包括“道”之本性、人之本性以及德性②高亨先生曾指出,《老子》全書的“德”即“性”,“其所謂德,只有二義:即道之本性與人之本性”。參見高亨:《老子正詁·老子通說》,北京:古籍出版社,1956年,第14頁。此外,《莊子》中的“德”同時兼有本性與德性雙重內(nèi)涵,并且明確區(qū)分了被當(dāng)作本性的“德”與表示德性的“德”。參見拙文:《性修反德:莊子的德性理論》,《現(xiàn)代哲學(xué)》,2015年第4期,第124—125頁。,而依據(jù)德論所闡述的“樂”則是一種獨特的價值觀。

一、“道”之本性被歸結(jié)為“一”

從形式上來看,《淮南子》只不過是在重復(fù)羅列老莊關(guān)于“道”,或者說,“是以作賦的文學(xué)手法”描述“道”的各種功用。③徐復(fù)觀曾指出:“《原道訓(xùn)》的作者,則只能作羅列式的鋪陳,繁縟而重復(fù);多一句少一句,對道的屬性無所損益,無關(guān)痛養(yǎng)。在這種地方,他們實際是以作賦的文學(xué)手法,代替了哲學(xué)的思維;這是老子思想中形而上學(xué)的墮退?!眳⒁娦鞆?fù)觀:《兩漢思想史》(第二卷),第131頁。然而,《淮南子》中的道家卻并不僅僅是在復(fù)制老莊的道論,而是試圖澄清“道”的功用、屬性,最終將“道”之本性歸結(jié)為“一”。

與老莊相同的是,《淮南子》中的道家也將“道”的原初含義界定為生成天地萬物的動力因:“原流泉浡,沖而徐盈,混混滑滑,濁而徐清?!保ā痘茨献印ぴ烙?xùn)》)④本文所引《淮南子》原文,皆以何寧先生的《淮南子集釋》作為底本。作為生成天地萬物的動力因,“道”就像是泉流的本源那樣,從虛無中漸漸充盈以至奔流洶涌或由濁而清。⑤高誘的注解是:“始出虛徐流不止,能漸盈滿,以喻于道亦然?!眳⒁姾螌帲骸痘茨献蛹尅罚ㄉ希?,北京:中華書局,2014年,第2—3頁。而且,天地萬物以及人類的存在,無不體現(xiàn)了“道”的創(chuàng)生能力。在此基礎(chǔ)之上,《淮南子》中的道家提出,“道”的本性首先是擁有無限的創(chuàng)造性,“包裹天地,稟授無形”(《淮南子·原道訓(xùn)》)。天地間存在的一切事物,甚至是“無形”,即那些將要產(chǎn)生出來的事物,無不是由于“道”才得以生成。①高誘把“無形”解釋為:“萬物之未形者,皆生于道?!眳⒁姾螌帲骸痘茨献蛹尅罚ㄉ希?,第2頁。但是,張雙棣先生認為,高誘對“無形”的解釋原本是“萬物之未形也”,其義是指“未成形之萬物也”。參見張雙棣:《淮南子校釋》(上),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1997年,第4頁。更為重要的是,《淮南子》中的道家揭示出“道”之所以能夠創(chuàng)生天地萬物和人類的原因:“道始于虛廓,虛廓生宇宙,宇宙生氣,氣有涯垠?!保ā痘茨献印ぬ煳挠?xùn)》)“道”自身會經(jīng)歷“虛廓”、“宇宙”與“氣”的形態(tài)轉(zhuǎn)化,由此表明它原本就蘊含著“宇宙”與“氣”,并由于超越了時空的限制而代表著天地萬物得以生成的先決條件。

其次,《淮南子》認為,“道”的本性還體現(xiàn)在保持自身的同一性,并對此展開了相應(yīng)的說明。事實上,老子、莊子同樣在講“道”的“獨立不改”、“自本自根”,然而卻沒有直接說明“道”為什么會具有這種屬性。相比之下,《淮南子》則是用“道”對待天地萬物的方式來回應(yīng)這一問題:“夫太上之道,生萬物而不有,成化像而弗宰?!保ā痘茨献印ぴ烙?xùn)》)“道”創(chuàng)生天地萬物和人類卻不會主宰后者,因為它的本性就僅僅在于無窮的生成功能。換言之,“道”在創(chuàng)生天地萬物和人類的過程中,既沒有增加也沒有減少,所以它始終保持自身的同一性。

再次,根據(jù)其創(chuàng)造性、同一性,《淮南子》中的道家隨后推論出“道”的整體性。在邏輯論證的層面,“道”既不會主宰天地萬物和人類,同時又不去改變后者的運行法則與天性,所以它顯然沒有自身的偏好,從而可以包容種類繁多的具體事物。如果按照《淮南子》的言說方式來講,那么“道”的整體性就被表述為“柔弱者道之要”(《淮南子·原道訓(xùn)》)。為了闡明“柔弱”與“道”的整體性之間存在著因果關(guān)系,《淮南子》接續(xù)了老子以“水”喻“道”的傳統(tǒng)。從“水”可以滋養(yǎng)萬物、應(yīng)對各種情景來看,它顯然類似于“道”的創(chuàng)造性和同一性。在此基礎(chǔ)之上,“水”超越前后、公私之分的德性則源自“柔弱”:“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于天下者,以其淖溺潤滑也?!保ā痘茨献印ぴ烙?xùn)》)換句話來說,“水”包容天地萬物的品質(zhì)取決于“柔弱”,即擁有消解自身偏好的功能。而且,通過把“水”與“道”比作祖孫關(guān)系,《淮南子》彰顯出“道”本身同樣既能夠“柔弱”,同時又將天地萬物融合成一個整體。

值得注意的是,《淮南子》中的道家關(guān)于“道”之本性的分析并非是隨意羅列的拼湊,而是主張以“一”作為探討這一議題的理論視域。具體地講,“一”可以顯示出“道”有別于具體事物:“所謂一者,無匹合于天下者也?!保ā痘茨献印ぴ烙?xùn)》)與具體事物不同的是,“一”意味著“道”不受形體限制,能夠包容種類繁多的具體事物、使之形成一個整體。對于《淮南子》中的道家而言,只有奠基在“一”之上,“道”的同一性和創(chuàng)造性才得以可能:“懷囊天地,為道關(guān)門,穆忞隱閔,純德獨存,布施而不既,用之而不勤。”(《淮南子·原道訓(xùn)》)包容天地所代表的一切事物是理解“道”的關(guān)鍵所在,因為它表明“道”一方面不會像具體事物那樣發(fā)生改變,另一方面又沒有在創(chuàng)生天地萬物的過程中趨于枯竭。換句話來說,只有從“一”或整體性才能推論出“道”的同一性和創(chuàng)造性。①劉康德先生指出,《淮南子·原道訓(xùn)》是以渾然一體性作為解釋“道”之本性的起點,“因為是‘渾然一體’,所以它是‘布施不既,用之不勤’,為萬物之根本、五音五色五味之總門”。參見劉康德:《淮南子直解》,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1年,第28頁。

當(dāng)然,為了進一步說明上述觀點,《淮南子》中的道家舉了五音、五味和五色的例子來加以闡釋。比如說,所有的音樂都是出自宮、商、角、徵、羽,所有的味道都是源于甘、酸、苦、辛、咸,所有的顏色都是基于青、赤、白、黑、黃。并且,正如宮聲、甜味和白色是確定五音、五味和五色的前提那樣,“一”或整體性在“道”的眾多屬性當(dāng)中也顯得尤為重要:“道者,一立而萬物生矣”(《淮南子·原道訓(xùn)》)?!耙弧被蛘w性的第一層含義是,“道”蘊含著天地萬物得以生成的先決條件,所以必須被視為是天地萬物的統(tǒng)一根源。與此同時,“一”或整體性的第二層含義強調(diào),“道”不會滯留于全、散、濁、清、沖、盈等任何一個向度,相反卻是融貫了全、散、濁、清、沖、盈,從而展現(xiàn)出自身有別于有形之物、能夠生生不息的創(chuàng)造性。

如上所述,《淮南子》中的道家是將“道”之本性區(qū)分為三個層次:蘊含著生成天地萬物的“宇宙”與“氣”可以解釋“道”的創(chuàng)造性,順應(yīng)天地萬物和人類能夠推論出“道”的同一性,沒有自身偏好的“柔弱”確?!暗馈本哂姓w性。與此同時,《淮南子》中的道家雖然彰顯“道”的“一”或整體性,也就是依據(jù)“一”或整體性來統(tǒng)攝同一性和創(chuàng)造性,但是卻弱化老莊之道的平等性。

二、人之本性在于“精神”

在系統(tǒng)論證“道”之本性的過程中,《淮南子》也奠定了其探討人之本性的理論依據(jù)。具體地來講,“道”的創(chuàng)造性可以解釋人與生具有的各種功能源自何處,“道”的同一性和整體性則體現(xiàn)在人的“精神”。因此,《淮南子》認為“道”之本性既是理解人之本性的起點,同時又可以將精神確定為人之本性。

雖然老莊一致主張人之本性來源于“道”,但是二者對“道”是如何賦予人以本性的過程卻語焉不詳。比如說,《老子·第四十二章》認為,“道”生成萬物的前提是產(chǎn)生出了“一”、“二”和“三”,即只有具備了元氣、天地或陰陽才能生成萬物。依據(jù)《老子·第四十二章》關(guān)于宇宙生成過程的理解,具體事物的形成需要“一”和“二”,即原初的基本元素和天、地所代表的三種前提條件。①關(guān)于《老子·第四十二章》中“一”和“二”的含義,本文接受徐復(fù)觀的觀點。參見徐復(fù)觀:《中國人性論史·先秦篇》,上海: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第294—296頁。此外,《老子·第三十九章》提出,人類從“道”那里獲得了公正、無私地守護生命的功能,并且應(yīng)當(dāng)據(jù)此來判定人的本性。與《老子》相比,《莊子》似乎主張“道”是直接生成天地萬物。例如,《莊子·天地》將“道”視為無形無象、生成天地萬物的動力因,并演變?yōu)椤暗隆?,即成為具體事物得以存在的根本原因。而且,從人類的角度來看,內(nèi)在于形體之中的“德”又被稱為“性”或人的本性,其功能則是“神”或公正、無私地對待天地萬物的能力。②徐復(fù)觀先生指出,莊子所謂的“神”是指人的“心”所固有的功能:“從沒有受到外物牽累之心所發(fā)出的超分別相的直觀、智慧,亦即是從精所發(fā)出的作用,這即是神。這種直覺、智慧,是不受一切形體、價值、知識、好惡的限隔,而與無窮的宇宙,融和在一起。”參見徐復(fù)觀:《中國人性論史·先秦篇》,第346頁。

顯然,在“道”是如何賦予人以本性的問題上,《淮南子》中的道家更多的是秉承了老子的觀點。③徐復(fù)觀先生指出,《淮南子》中關(guān)于“道的體段、功用及創(chuàng)造歷程”的描寫是源自《老子》思想,而對“精神、心性等的修養(yǎng)、功效等”的論述則發(fā)揮了《莊子》思想。參見徐復(fù)觀:《兩漢思想史》(第二卷),第119頁。按照《淮南子·天文訓(xùn)》的描述,無形的“道”所直接產(chǎn)生的是“宇宙”與“氣”,然后再通過“氣”演化出天地。包括人在內(nèi)的萬物則是由天地所塑造,因為后者所提供的陰陽之氣促成了四時的聚散和萬物的變化。從形式上來看,以“虛廓”、“宇宙”與“氣”取代“一”、“二”和“三”,《淮南子》中的道家能夠明確“道”生成天地萬物的基本條件或階段。毋庸置疑,添加“宇宙”、“氣”、“天地”、“陰陽”以及“四時”之后,“道”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就顯得有些疏遠④徐復(fù)觀先生認為:“老子的道,生天生地,也同時生萬物,萬物都稟受道之一體以為自己之德。所以老子的道雖然是無,但畢竟予人以親切的感覺。但《天文訓(xùn)》中隔了五個階段,此時的道,只是虛廓,說不上‘其中有精’,‘其中有信’,很難賦予人以德,與人是非常疏遠的。”參見徐復(fù)觀:《兩漢思想史》(第二卷),第134頁。,但是這也有助于憑借天地來澄清人的生命構(gòu)造:“夫精神者,所受于天也;而形體者,所稟于地也。”(《淮南子·天文訓(xùn)》)天地分別賦予人以精神、形體,二者是人的生命所不可或缺的因素。而且,正如天地只有相互協(xié)作才能產(chǎn)生出陰陽、四時以及萬物那樣,人的精神、形體之間同樣具有相互依存的關(guān)系。

對于《淮南子》中的道家而言,精神、形體的相互依存并不意味著二者完全平等,而是精神比形體更為重要、更適合用來界定人之本性。首先,精神擁有與“道”相似的創(chuàng)造性,從而成為人展開生命活動的動力因。在《淮南子》中的道家看來,包括人在內(nèi)的一切生物都懂得喜利惡害,其原因就在于“以其性之在焉耳不離也”(《淮南子·原道訓(xùn)》)。換句話來講,生物的喜利惡害以及與之相關(guān)的行為,都是由于它們的“性”或本性使然。正如其他生物憑借本性而喜利惡害那樣,人的視聽活動以及分辨能力無不依賴于本性,并且這種本性就表現(xiàn)為“神為之使”(《淮南子·原道訓(xùn)》),即人的形體接受精神或心的主使。①在《淮南子》的語境當(dāng)中,“精神”、“神”通常被看成是同義詞,甚至可以說“神”是“精神”的簡稱。參見徐復(fù)觀:《兩漢思想史》(第二卷),第147頁。從理論上講,《淮南子》中的道家一方面將其他生物與人的“性”或本性歸結(jié)為喜利惡害的本能,另一方面又用“神”來指稱人的“性”或本性。

其次,精神的“靜”與“道”的同一性相類似,因為它可以主宰欲望、情感以保全人的生命。如果僅從喜利惡害的本能來看,那么人之本性與其他生物的“性”或本性完全相同。但是,《淮南子》中的道家卻在描述天地生成萬物時提出“煩氣為蟲,精氣為人”(《淮南子·天文訓(xùn)》),也就是說人與其他生物之間存在著差異。上述兩種的觀點可以進行調(diào)和,而且實際上隱含著一種頗為獨特的見解:作為人之本性的精神既有喜利惡害的本能,同時還兼具“靜”的功能。毫無疑問,“靜”堪稱是道家思想的命脈②徐復(fù)觀先生曾指出,道家的“靜”是指“心”不為物欲感情所擾動的狀態(tài),“虛靜”是道家工夫的總持和道家思想的命脈。參見徐復(fù)觀:《中國人性論史·先秦篇》,第341頁。,然而只有憑借莊子的闡釋才澄清了這一術(shù)語的基本用法和含義。在《莊子·德充符》中,處于“靜”的“心”被比作止水,主要用來表示精神或心不受欲望、情感的干擾,進而能夠把握住天地萬物的本性?!痘茨献印分械牡兰覀鞒辛饲f子關(guān)于“靜”的解釋,并將后者轉(zhuǎn)述為“夫唯易且靜,形物之性也”(《淮南子·俶真訓(xùn)》),即處于“靜”的“心”能像止水、明鏡那樣映現(xiàn)出事物的本性。不過,與莊子有所不同的是,《淮南子》中的道家不僅把“靜”視為“心”的狀態(tài),而且直接用“靜”來界定人的“性”或本性——“人生而靜,天之性也”(《淮南子·原道訓(xùn)》)?!办o”是人的“心”或精神與生具有的功能,其實質(zhì)則是始終主宰物欲、情感以保全人的生命。

再次,除了喜利惡害和保全人的生命之外,《淮南子》中的道家還被賦予了精神以“知一”的整體性。從理論上講,喜利惡害會導(dǎo)致個體間的對立,保全人的生命則產(chǎn)生出好生惡死的立場。但《淮南子》中的道家卻相信,精神的神奇之處就在于能夠消除物我、生死的對峙,因為它有能力“知一”,“能知一,則無一之不知也;不能知一,則無一之能知也”(《淮南子·精神訓(xùn)》)。如上所述,“一”是指“道”的整體性,并使天地萬物形成一個整體。①高誘對此的注釋是:“上一,道也。下一,物也?!眳⒁姾螌帲骸痘茨献蛹尅罚ㄖ校?,第515頁。就人自身而言,只有精神才有能力“知一”,也就是明白“一”或“道”是天地萬物的本原和運行法則。因此,精神的“知一”就確保人有可能從“一”或“道”的層面來包容物我、生死:既然每個人皆由“道”所創(chuàng)造,那么就應(yīng)當(dāng)將彼此視為是一個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整體;既然每個人的生命都源自“道”,而且必然會回歸“道”,那么就應(yīng)當(dāng)把生與死看成是連貫的過程。與“知一”相反的是,“不能知一”則表現(xiàn)為用是此非彼的方式對待物我、生死,從而無法理解物我、生死之間的統(tǒng)一性。

毫無疑問,《淮南子》中的道家雖然秉承了老莊以“道”探討人之本性的傳統(tǒng),但是卻注重說明“道”賦予人以本性的過程。而且,在確信人的生命具有精神和形體兩個向度的基礎(chǔ)上,《淮南子》中的道家認為只有精神真正體現(xiàn)了人之本性。其中的道理就在于,精神不僅蘊含著喜利惡害的本能,同時具有主宰物欲、情感以保全人的生命和“知一”的能力。

三、得其天性謂之德:德性的實質(zhì)

盡管《淮南子》中的道家投入大量筆墨去沉思“道”之本性、人之本性,然而這只能被視為是其德論的邏輯起點,即為界定“德”或德性提供了理論依據(jù)。在《淮南子》中的道家看來,“德”或德性應(yīng)當(dāng)被定義為“得其天性謂之德”(《淮南子·齊俗訓(xùn)》),或者說,“德”或德性是遵循“道”之本性、人之本性所成就的卓越品質(zhì)。

對于《淮南子》中的道家而言,作為人之本性的精神一方面承接了“道”之本性,另一方面與形體所代表的情感欲望交織在一起,所以必須排除后者的襲擾才能有效地運用精神。與此相應(yīng)的是,《淮南子》中的道家將駕馭情感欲望視為“德”或德性的首要特征。在《淮南子》中的道家看來,喜怒、憂悲、好憎以及嗜欲不僅會導(dǎo)致陰陽二氣的失衡、精神失常,而且也將使人們罹患疾病、陷入生存困境。相反,如果人們的精神可以駕馭情感欲望,那么必然會保全自己的生命:“通于神明者,得其內(nèi)者也。是故以中制外,百事不廢;中能得之,則外能收之。”(《淮南子·原道訓(xùn)》)在不為情感欲望所困的前提下,人們的精神得以展現(xiàn)其原有的功能,同時也保持自己的內(nèi)在本性,而這種品質(zhì)正是“德”或德性的首要特征。換句話來講,人們的精神或內(nèi)在本性具有保全生命的能力,它可以引導(dǎo)情感欲望去做有益于保全生命的事情,即保全生命是滿足情感欲望的基本原則。①高誘認為,此處的“中”、“外”和“收”的意思分別是“心”、“情欲”和“養(yǎng)”。參見何寧:《淮南子集釋》(上),第63頁。

除了要回應(yīng)情感欲望之外,《淮南子》中的道家認為,“德”或德性也應(yīng)當(dāng)具有理智判斷的向度。在《淮南子》中的道家看來,精神駕馭情感欲望既能保全生命,同時又可以依據(jù)“道”之本性、人之本性來展開理智判斷。例如,圣人的“德”或德性就體現(xiàn)在“欲以返性于初而游心于虛也”(《淮南子·俶真訓(xùn)》)。所謂“返性于初”是指圣人能夠回歸自己的本性,也就是使其“心”或精神引導(dǎo)情感欲望以保全生命;隨之而來的“游心于虛”則表示,“心”或精神可以突破物欲、情感的束縛,從而會把物我、生死看成是一個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整體。②高誘用“無欲”來解釋“游心于虛”,其義應(yīng)該就是不為物欲、情感所束縛。參見何寧:《淮南子集釋》(上),第140頁。綜合起來看,“返性于初而游心于虛”意味著,圣人遵循人之本性、“道”之本性,并由此確立起了理解物我、生死的基本視域。

顯而易見,將“德”或德性的理智向度歸結(jié)為遵循人之本性、“道”之本性的產(chǎn)物,是直接延續(xù)了莊子“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的思想傳統(tǒng)。事實上,《莊子·大宗師》確信,“真人”所展示的是契合“道”的生活方式,其行為恪守物我、夢覺和生死相統(tǒng)一的法則。有別于其他注釋者的是,《淮南子》中的道家不是僅僅把“真人”解釋為“冥真合道”或“有道者”③在注解“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的過程中,成玄英認為“真人”即“圣人”,而且“誠能冥真合道,忘我遺物”。參見郭慶藩:《莊子集釋》(上),王孝魚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04年,第226頁。林希逸則把“有道者”視為“真人”、“真知”的前提。參見林希逸:《莊子鬳齋口義校注》,周啟成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09年,第98頁。,而是用“性合于道”來界定“真人”(《淮南子·精神訓(xùn)》)。更為重要的是,這種觀點表明“真人”的實質(zhì)在于,能使其本性與“道”之本性相一致。換句話來講,“真人”的“心”或精神可以駕馭情感欲望,并從“道”的立場來理解物我、生死,而后者則揭示出了“真知”的理論內(nèi)涵。因此,通過重新詮釋“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淮南子》中的道家闡發(fā)了自己的實踐主張:“心”或精神駕馭情感欲望是“德”或德性的起點,但成就“德”或德性卻必須運用“心”或精神的理智功能。

從某種意上說,正是由于確信“心”或精神具有理智功能,《淮南子》中的道家才得以揭示出界定“德”或德性的理論依據(jù)?;蛘哒f,真正意義上的“德”或德性應(yīng)當(dāng)運用作為人之本性的“心”或精神,并以認識“道”之本性作為前提條件。首先,《淮南子》中的道家認為,“德”或德性之所以能夠遵循“道”之本性的原因在于,人的“心”或精神可以使其把握住“道”的整體性。具體來看,憑借運用“心”或精神的理智功能,有德者明白人的生命與天地萬物“皆生一父母而閱一和”(《淮南子·俶真訓(xùn)》)。也就是說,有德者的“心”或精神使其超越有形之物的局限,會將“道”看成是人與天地萬物的共同根源①高誘注釋此句時指出:“閱,總也。和氣也,道所貫也。”參見何寧:《淮南子集釋》(上),第115頁。,而且承認人自身與天地萬物是一個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整體。在此基礎(chǔ)之上,《淮南子》中的道家對“德”或德性進行明確的界定:“閉九竅,藏心志,棄聰明,反無識,芒然仿佯于塵埃之外,而消搖于無事之業(yè),含陰吐陽,而萬物和同者,德也?!保ā痘茨献印m真訓(xùn)》)擺脫情感欲望的干擾,突破關(guān)于物我的分際,“心”或精神就可以把握住“道”的整體性,也就是清楚人自身與天地萬物是一個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整體。與此同時,這種遵循“道”的整體性、與天地萬物一同分享陰陽之氣的卓越品質(zhì),恰恰是《淮南子》中的道家所謂的“德”或德性。此外,在界定“德”或德性的過程中,《淮南子》中的道家也對“仁義”展開了批判:“仁”注重遠近親疏,“義”則致力于區(qū)分尊卑等級,二者背離了“道”的整體性,導(dǎo)致物我的分際。

其次,因為預(yù)設(shè)了“心”或精神能夠把握住“道”之本性,所以《淮南子》中的道家主張,“德”或德性不僅超越了物我的分際,而且又可以化解人們關(guān)于生死的焦慮。盡管承認其具有駕馭情感欲望、保全生命的功用,然而《淮南子》中的道家并不追求長生不死,相反以順從生死變化來解釋“德”或德性。就其理論依據(jù)而言,這種觀點依然是與“道”的整體性有關(guān),“能知一,則無一之不知也;不能知一,則無一之能知也”(《淮南子·精神訓(xùn)》)。“能知一”是指,“心”或精神明白,“道”創(chuàng)造了人與天地萬物,使之形成一個整體。①高誘對此句話的注釋是:“上一,道也;下一,物也?!眳⒁姾螌帲骸痘茨献蛹尅罚ㄖ校?15頁。與之相對的“不能知一”則表示,“心”或精神無法用“道”的整體性來理解事物的變化。以此類推,假如人們的“心”或精神“能知一”,那么將會以“道”的整體性作為理解生死的基本視域,“其生我也不強求已,其殺我也不強求止”(《淮南子·精神訓(xùn)》)。立足于“一”或“道”的整體性之上,人們必然會把生死視為生命的完整過程,同時以順從生死變化的必然性來成就“德”或德性。

可以肯定的是,《淮南子》中的道家不僅延續(xù)了老莊闡釋“德”或德性的基本立場,而且開始對后者的德性論展開了系統(tǒng)論證。具體地來講,《淮南子》中的道家認為,作為人之本性的“心”或精神能夠順應(yīng)、掌握“道”之本性,因此既有能力駕馭情感欲望以保全生命,同時又可以從“道”的整體性來回應(yīng)物我、生死等諸多議題。正是立足于這一理論視域,《淮南子》中的道家才得以提出“得其天性謂之德”(《淮南子·齊俗訓(xùn)》)。也就是說,“天性”即是人之本性②劉康德先生對此處“天性”的注釋是:“這里的天性在作者看來是‘清靜恬愉’?!眳⒁妱⒖档拢骸痘茨献又苯狻?,第512頁。,代表著“德”或德性得以可能的前提,但真正意義上的“德”或德性,則體現(xiàn)在運用“天性”、契合“道”之本性的實踐活動中,并且是以整體性作為調(diào)節(jié)精神與情感欲望、物我以及生死關(guān)系的根本原則。

四、“至德則樂”的價值觀

依據(jù)其對“道”之本性、人之本性以及德性的理解,《淮南子》中的道家明確地闡發(fā)了自己的價值觀。換言之,《淮南子》中的道家認為,遵循“道”之本性、人之本性既能使人成就“至德”,同時也揭示出了人類生活所應(yīng)當(dāng)追求的“樂”。如果從價值觀的角度來看,那么《淮南子》中的道家是以“至德”作為“與道為一”的標(biāo)志,而“樂”則表明“與道為一”正是人類生活的終極目的。

實際上,《老子》、《莊子》原本就將“道”、“德”當(dāng)作“樂”理論基礎(chǔ),或者說,是把契合“道”、“德”視為人類生活的終極目的。比如說,《老子》提出:“同于道者,道亦樂得之;同于德者,德亦樂得之;同于失者,失亦樂得之?!保ā独献印さ诙隆罚┢鹾稀暗馈?、“德”的意思是,人們愿意用“道”、“德”來籌劃自己的生活方式。相反,背離“道”、“德”則意味著,人們選擇了與“道”、“德”相對的生活方式。與《老子》有所不同的是,《莊子》開始將契合“道”、“德”的“樂”稱為“至樂”,“至樂活身,唯無為幾存”(《莊子·至樂》)?!爸翗贰笔侵福藗冊诒H拘缘耐瑫r滿足自己的生存需求,其實質(zhì)則在于合乎無為原則,也就是像“道”那樣以平等無私的態(tài)度守護生命。①鐘泰先生認為,“‘活身’,謂全生保身也。”參見鐘泰:《莊子發(fā)微》,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395頁。在理論論證的層面,《老子》、《莊子》首先區(qū)分了“樂”的兩種形態(tài):一是契合“道”、“德”的“樂”;一是滿足形體與情欲的“樂”。而且,《老子》、《莊子》確信,滿足形體與情欲的“樂”必然會導(dǎo)致生存困境,但契合“道”、“德”的“樂”卻能平等無私地守護生命,所以只有后者才是人類生活的終極目的。②《老子》中關(guān)于“道”、“德”與人類生活之關(guān)系的論述,參見拙作:《〈老子〉中的幸福觀》,《道德與文明》,2012年第4期,第111頁。其次,“道”之本性、人之本性是《老子》、《莊子》探討“樂”的本體論前提。對于《老子》、《莊子》而言,人之所以可能“尊道貴德”、享有“至樂”的原因在于,人之本性具有效法“道”、“德”的功能。

作為西漢道家的集大成者,《淮南子》中的道家一方面深諳《老子》、《莊子》的話語模式,另一方面又力圖重新詮釋二者的價值主張。在形式上,《淮南子》中的道家澄清了“道”、“德”與“樂”的因果關(guān)聯(lián),并且將這一思想歸結(jié)為“至德則樂”(《淮南子·原道訓(xùn)》)。也就是說,秉持“道”會形成“至德”,而后者則使人們享有“樂”。而且,這種“樂”在形式上被表述為“人得其得者”,即表示“每個人能夠獲得他所應(yīng)獲得的東西”。③劉康德:《淮南子直解》,第31頁。然而,如果就其實質(zhì)而言,那么“至德則樂”的“樂”主要蘊含著三個層面的價值內(nèi)涵:個體由于運用“心”或精神的特性而具有內(nèi)在價值;“仁義”所代表的道德規(guī)范具有功用價值;遵循“道”的生活方式具有終極價值。④本文作者贊同張岱年先生關(guān)于內(nèi)在價值與功用價值的劃分:“價值的基本含義是能滿足一定的需要,這是功用價值;價值的更深一層的含義是其本身具有優(yōu)異的特性,這是內(nèi)在價值?!眳⒁姀堘纺辏骸墩搩r值與價值觀》,《中國社會科學(xué)院研究生院學(xué)報》,1992年第6期,第26頁。

為了闡釋“至德則樂”的價值內(nèi)涵,《淮南子》中的道家優(yōu)先考慮“自得”,因為這種“樂”首先能夠確證個體生命有其內(nèi)在價值?!痘茨献印分械牡兰艺J為,“樂”可以區(qū)分為“以內(nèi)樂外”、“以外樂內(nèi)”兩種類型?!耙詢?nèi)樂外”的“內(nèi)”是指個體生命所本有的各種天性,而確保這些天性得以實現(xiàn)的活動就是所謂的“自得”。①高誘認為,“自得”表示“自得其天性也”。參見何寧:《淮南子集釋》(上),第68頁。并且,奠基在“自得”的“以內(nèi)樂外”,不會像“以外樂內(nèi)”那樣完全依賴外界的刺激,而是表現(xiàn)為“心”或精神對于形體、氣血的主宰。另一方面,“自得”不僅確保個體的獨立自在,同時也能證實個體自身擁有獨特的稟賦,“所謂自得者,全其身者也。全其身,則與道為一矣”(《淮南子·原道訓(xùn)》)。具體地來講,“自得”所產(chǎn)生的直接效果是“全其身”,也就是保全個體生命,其中的奧妙則在于順應(yīng)了天地萬物和個體天性的整體性存在原理。因此,“自得”與“全其身”之間的因果關(guān)聯(lián)恰恰證明,個體生命中所本有的“心”或精神有能力順應(yīng)、掌握“道”之本性。

與推崇“自得”相比,“至德則樂”也顯示出批判“仁義”的立場,并由此斷定后者僅僅具有功用價值。眾所周知,老子、莊子認為,“仁義”是一種有別于“道”、“德”的價值觀念,或者說,“仁義”是以親疏、尊卑來確定個體的存在價值,由此也會阻止個體實現(xiàn)自己的天性。因此,“仁義”無法成為調(diào)節(jié)社會秩序和成就德性的有效手段。相比之下,《淮南子》中的道家卻以人類社會歷史作為評判“仁義”的基本視域,從而提出“仁義”是人類在背離天性之后所采取的補救手段。

在《淮南子》中的道家看來,“太清之始”所代表的上古時代,“神明定于天下而心反其初,心反其初而民性善,民性善而天地陰陽從而包之,則財足而人澹矣,貪鄙忿爭不得生焉”(《淮南子·本經(jīng)訓(xùn)》)。也就是說,“太清之始”的圣人不僅能以其“心”或精神契合“道”之本性,而且又依據(jù)“道”之“神明”來治理天下。②劉康德先生指出,此處的“神明”即是“道”,但其確切的含義應(yīng)當(dāng)是指“道”之本性。參見劉康德:《淮南子直解》,第349頁。與之相應(yīng)的是,民眾的“心”或精神將會復(fù)歸其初始狀態(tài),即突破情欲的蒙蔽、順應(yīng)天地陰陽整體性存在原理。這種德性能使民眾與天地萬物和諧共生、獲得充足的財物,所以他們的恬靜足以消除各種貪欲和爭斗。然而,在道德衰敗時代的“衰世”,由于君主的貪婪、人口增多與財物的減少,人們?yōu)榱酥浦範(fàn)幎?、欺詐、淫亂以及情感失衡才構(gòu)建了仁義、禮樂。通過對比“太清之始”與“衰世”,《淮南子》中的道家提出:“是故仁義禮樂者,可以救敗,而非通治之至也。”(《淮南子·本經(jīng)訓(xùn)》)如此一來,仁義、禮樂雖然不及遵循“道”、“德”的治理模式,但仍然是一種在可以在特定歷史階段發(fā)揮其功用的行為規(guī)范體系。

除了闡明內(nèi)在價值與功用價值之外,《淮南子》中的道家向人們承諾,追隨“至德則樂”必然會體驗到終極價值的圓滿自足。換句話來講,實現(xiàn)作為人之本性的“心”或精神能夠確保人們享有幸?;蛏频纳?。①終極價值是指整體性的善,表現(xiàn)為幸?;蛏频纳?。參見威廉·K.弗蘭克納:《倫理學(xué)》,關(guān)鍵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1987年,第169頁。就個體自身而言,“德”直接體現(xiàn)在“心”或精神對于形體、氣血的主宰,從而使得“憂患不能入”、“邪氣不能襲”(《淮南子·精神訓(xùn)》)。這意味著個體既擁有旺盛的生命力,同時又有能力抵御感官享樂的危害。在此基礎(chǔ)之上,個體的“心”或精神能依據(jù)“道”的立場來審視各種現(xiàn)象,所以他可以像圣人、真人那樣化解人生中的一切束縛。比如說,由于明白“生尊于天下”的道理,人們就不會熱衷于權(quán)力,或者用是否占有天下作為評價人生意義的唯一尺度。再比如說,順因“心”或精神的人懂得“死之與生一體”(《淮南子·精神訓(xùn)》),進而不把死亡視為生命的終結(jié),相反則是將其等同于回歸“道”的現(xiàn)象。最終,追隨“德”所成就的生活方式類似于神仙方術(shù)的理想境界,它不僅能使有德者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而且演變?yōu)橛钪娴闹髟?,“騎蜚廉而從敦圄,馳于外方,休乎宇內(nèi),燭十日而使風(fēng)雨,臣雷公,役夸父,妾宓妃,妻織女”(《淮南子·俶真訓(xùn)》)。駕馭神獸、役使神話傳說中的人物,顯然不是俗世生活的內(nèi)容,而只能是在神仙出世的語境中才會出現(xiàn)的“樂”或神秘體驗。②對于《淮南子》中的道家所向往的生活方式,胡適曾經(jīng)評論道,《淮南子》中的道家受到神仙方術(shù)的影響,“而不滿意于此種純用外功的養(yǎng)形方術(shù),故依附老莊的思想,演成一種內(nèi)功的神仙家言,彼向外而此向內(nèi),彼養(yǎng)形而此養(yǎng)神,于是神仙的方術(shù)遂一跳而為神仙出世的哲學(xué)”。參見胡適:《胡適論哲學(xué)》,歐陽哲生選編,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10年,第221頁。

盡管被稱為西漢道家的集大成者,然而《淮南子》中的道家卻并沒有接續(xù)老莊德論的全部內(nèi)容,其所側(cè)重的只是“道”之“一”,或者說,“道”之本性就在于整體性特征。與此同時,《淮南子》中的道家忽略了老莊之“道”的平等性,即“道”還具有平等無私地守護生命的本性。而且,憑借其對“道”之本性的理解,《淮南子》中的道家沿用莊子的關(guān)聯(lián)來探討人之本性,也就是將人之本性詮釋為“心”或精神,具有主宰物欲、情感以保全人的生命和“知一”的能力。與解釋“道”之本性、人之本性相一致,《淮南子》中的道家提出了“得其天性謂之德”的德性理論,其宗旨是以整體性作為調(diào)節(jié)精神與情感欲望、物我以及生死關(guān)系的根本原則。更為重要的是,這種德性理論展現(xiàn)了以“至德則樂”為主的價值觀。具體地來看,通過實現(xiàn)“心”或精神所蘊含著的功能,一方面?zhèn)€體可以依據(jù)“自得”而“全其身”,此種“樂”表現(xiàn)為“心”或精神對于形體、氣血的主宰來保全個體生命;另一方面,個體將明白“仁義”的局限性并追隨合乎“道”的生活方式,此種“樂”是以超越生存情境以及內(nèi)心的圓滿自足作為目的。如果從價值觀的角度來看,推崇“自得”雖然可以確證個體生命具有內(nèi)在價值,但是同時表現(xiàn)出了個體自我中心的顯著意向,這與老莊所主張的平等無私觀念相去甚遠。此外,“至德則樂”改變了老莊質(zhì)疑“仁義”的傳統(tǒng),承認“仁義”能夠在特定歷史階段發(fā)揮其功用,同時在神仙出世的語境中暢想幸?;蛏频纳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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