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北
“投喂”, 原意為拋撒餌料喂食動物, 本平平無奇, 如今流行起來, 變得生動活潑, 盡顯幽默。 一時萬物皆可 “投喂”, 即投喂之物不再局限為食物, 投喂之對象亦不局限于動物。 例如, “將成千上萬張經(jīng)過標注的圖片組成的數(shù)據(jù)集‘投喂’ 給機器” ——像這類AI 系統(tǒng)的投喂者, 已經(jīng)成為新的職業(yè):人工智能訓(xùn)練師。 也就是說, 投喂的語義變得非常豐富, 不僅是食物的喂養(yǎng), 還可以是對信息、 內(nèi)容、物資的投遞、 輸入、 推送、 捐贈等等。 這場繽紛的 “投喂” 秀, 以大數(shù)據(jù)分析, 敏感捕捉用戶喜好, 不停歇的廣告推送為最瘋狂之 “投喂” 現(xiàn)象。 我們更頻繁地接受廣告的圍剿, 在花樣的信息轟炸中, 趣用 “投喂” 一詞疏泄了被狩獵的緊張, 同時也漸漸 “撐大” 了 “投喂” 的 “基礎(chǔ)量” ——“投喂” 變得隱隱有多余的溢出, 讓人感覺已超過被投喂者的需求, 變成一種“填鴨式” 的注入。
不是動物, 而是人接受 “投喂” ——這種主客的錯位令人欲罷不能, 其中有被動乏味的不適感(如 “以前總是被老師 ‘投喂’, 現(xiàn)在如何適應(yīng)大學(xué)的自主學(xué)習(xí)?”),但更多是 “降為動物” 的可愛逗樂(如, “晚餐老板娘 ‘投喂’ 豐盛,太開心了!”)。 也許是某種孱弱自憐, 也許是休憩的需要, 人們在接受 “投喂” 的 “降格” 中感受到滑落的快樂。 這種 “貶低” 是直截了當?shù)模?但接受起來似乎毫不困難,在享受動物式的輕松間, “人格”輕輕被勾銷而無侮辱感。 我們溜滑地進入一種由新的語言場景所給予的輕盈里——糊口的不易、 生活的繁瑣、 思考的艱難早教人備受壓力, 有人 “投喂” 豈不是樂事一樁? 自無須計較是否淪為動物。
而且, 事情還不只是如此這般, 很多東西都在變得亟需 “投喂”。 一切變得嗷嗷待哺, 最好的例子是微信的使用, 就像是領(lǐng)養(yǎng)了一只寵物, 你以語言、 圖片或鏈接“投喂” 它, 它便像狗兒一樣跳到最上方; 若久未喂食, 它便沮喪地蜷在窩底, 奄奄一息。 微信的技術(shù)設(shè)置, 你的 “上線” 必表現(xiàn)為將另一個埋壓于下方, 所以若失去互動, 看上去就更像是互相填埋,而非互相發(fā)現(xiàn)。 這種填埋, 并沒有深挖拋入, 只是表現(xiàn)為堆積, 但又無厚積之感, 倒像是落葉之輕之脆——輕感而無重感, 是一切“微” 媒之特征——哪怕你大量“投喂”, 也避免不了 “速朽”。 觀看則可以通過快速劃屏來進行, 意味著可以淺嘗輒止, 讓別人生活的影子快速地從眼前滑過, 從而免去離群索居之孤獨想象, 這一點也像是寵物帶來的慰藉。
更有家校合作、 工作互聯(lián)等手機軟件, 也一個個張大著嘴, 要求你進行打卡式甚至是多多益善的“投喂”, 至于線下實際完成得如何已經(jīng)無人問津……這么說, “投喂” 在消磨我們? 別說得那么嚴重, 但是它確實勾畫了新的鏈條,在那里, 我們的位置已經(jīng)十分固定, 我們難以根據(jù)需要做出自己的選擇, 無論是從 “投喂” 的哪個方向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