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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藥鋪瞧見你

2020-02-25 03:16齊乙霽
北京文學(xué) 2020年2期
關(guān)鍵詞:香椿樹香椿張家

齊乙霽

在一個比早晨還早的時間我來到了十里鋪。那個時辰房頂還披著星光,霜雪合一以及寒風(fēng)陣陣我都無法判斷,是吉年還是兇年我也無法判斷,我的臍帶血流了多少我更加無法判斷。我姥姥輔助接生婆給我媽接生,我是后來才聽說的。那個接生婆叫什么,一直以來我媽和我姥姥都沒說清楚。但姥姥說過,給我剪掉臍帶的剪刀就是她平時用來剪鞋樣的黑鐵剪。姥姥說,二閨女開始陣痛時她燒了一大鍋開水,用開水澆了一下剪刀,幸虧我姥爺還是個赤腳醫(yī)生,家里備有消毒酒精,開水燙過的剪刀又用酒精擦了擦,然后用來給我剪斷臍帶。

我來到十里鋪竟然不是從醫(yī)院來的,也不是從鐵軌邊上撿回來的,是從姥姥家的土炕上直接被拉出來的。這樣來到人間的方式又土氣又粗糙,與我們家的雞啊鵝呀豬仔呀來到世間是平等的了。我們都是粗糙地生,粗糙地長,接生婆連個橡膠手套也沒有,光光的手沾滿血污。那兩只粗糙的手甚至長滿老繭,把我托起來,我人生的初始,就平放在這樣的手上。我竟然沒有過敏患上皮膚瘙癢,真的是太感恩了。

我們家的早晨就是十里鋪藥鋪的早晨。姥姥的早晨是從摳一摳雞屁股開始的,她要檢查當(dāng)天哪只雞有蛋可下;姥爺?shù)脑绯渴峭现箢^皮鞋“嗵嗵嗵”地往村外走去開始的,他要去散步,站在黑河邊上做甩手運(yùn)動,治療他高血壓的頑疾;我和弟弟的早晨是在被窩里悄悄摸摸屁股底下尿炕沒有開始的;媽媽的早晨是去學(xué)校備課開始的,爸爸的早晨并不在家,他是在化肥廠宿舍里抽一支煙開始的;豬們雞們是一邊挨著我姥姥的罵,一邊鬧鬧跳跳開始的。

十里鋪200戶人家,早晨開始的方式其實都是差不多的,與我們家不一樣的是,他們的早晨是從下地鋤草或者播種或者收割開始的。管集體菜園的幾個地富反壞右的老頭子們,是從給沐浴過星光、在早晨還頂著露珠的各種蔬菜松土鏟草開始的;生產(chǎn)隊牲口棚里的飼養(yǎng)員是披著星星起來開始的,他們比其他人的早晨起得要早得多,要給幾個大牲口再喂點草料,才能把牲口的力氣給足,然后,車把式的早晨就是從飼養(yǎng)員的牲口棚里把牲口牽出來,套上車或者套上犁鏵走到村外開始的,外村貨郎或者串村賣豆腐的老漢是一路吆喝著開始的。

我私下里還知道,十里鋪本村的有些人,三里五鄉(xiāng)的也有些人,他們病了一夜,或者發(fā)燒,或者肚子疼,在土炕上滾了一夜,出了一夜的汗,呻吟了一夜,弄得一家人都沒睡好覺。他們的早晨是從病痛的折磨中開始的。一早晨飯也無心吃,力氣也沒有,是讓家人攙扶著,實在病重的,就要用小拉車推著或者自行車馱著出門,他們的早晨是從家里奔向十里鋪的藥鋪開始的。私下里又想過,我是每天早晨看著、等著這些病人來我們家開始的,等他們的間隙還可以研究一下我們家有一只老母雞昨天夜里為什么不進(jìn)窩,它飛到了洋槐樹上不再下來,就趴在樹杈上不知道在想什么。早晨我從洋槐樹的葉片上看過去,已經(jīng)都是陽光了。我知道,這樣的細(xì)節(jié)之處,我弟弟他是不清楚、也不屑于關(guān)注這些事,這些不當(dāng)飯吃、不當(dāng)錢花的無聊事他絕不關(guān)心。

張家姥姥病歪歪的身子勉強(qiáng)坐在炕桌前,舉起一個圓圓的、爬滿灰塵的鏡子照一照,攏攏頭發(fā)。張家姥爺站在女人后面看女人照鏡子,鏡子里也會映出男人的臉。張家姥爺拿起梳子,對張家姥姥說,我給你梳梳頭吧。張家姥姥惱怒地說,我又沒死呢,你給我梳什么頭?等我咽了氣,你看見我的頭發(fā)絲亂一些,再給我梳也不遲。那時你要好好地給我梳頭,我要利利索索地走。張家姥姥奪下張家姥爺手上的梳子,扔在桌子上說,我肚子疼,我要找孫先生瞧病去。張家姥爺用自行車馱著張家姥姥往孫家胡同走來。他們和我姥爺家都住在后街上,他們走到二隊社員上工集合的丁字路口,往左拐,道南胡同第一家就是我姥爺?shù)募?。他們把自行車放在二門外,張家姥爺攙扶著張家姥姥走進(jìn)院子。他們進(jìn)門時一般都要喊一聲孫先生在家嗎?并且因為身體欠佳,踉踉蹌蹌地進(jìn)門,把門環(huán)門扣碰得叮 叮 當(dāng)當(dāng)亂響,我們只要在家的都要被驚到,就像發(fā)生了大事似的,一片緊張。這當(dāng)口,姥姥就會說,老大(習(xí)慣對我的稱呼),去看看誰來了?我便顛顛地跑出去,迎面碰上進(jìn)門的病人。我就會先喊一聲張姥爺張姥姥,然后扭頭沖屋里大喊道,姥姥!是張姥姥來瞧病了。明明我姥爺才是醫(yī)生,我總是習(xí)慣于報信時喊我姥姥。可能是因為,我姥爺架子大,你告訴他,他也不會表態(tài),只是面無表情地從窗玻璃往外看著,倒是我的姥姥會邁著小腳迎出來,看到來人之后,便會招呼道,他大娘或者他嬸子怎么了這是,快進(jìn)屋,讓你哥或讓你弟弟給把把脈。此時,愛瞧熱鬧的我就尾隨著他們進(jìn)屋來了,登在門檻上靠著門框往里看。眼里能出活兒的姥姥就給我一巴掌,教訓(xùn)道,又登門檻!你這孩子,這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然后又打一巴掌,又喊一通。好像當(dāng)著外人教訓(xùn)孩子是個來勁兒的事似的,姥姥那個歡實就別提了。這應(yīng)該是中國人的傳統(tǒng)做法,叫作當(dāng)面教子,背后教妻。越是當(dāng)著外人才越是指責(zé)孩子的不是,雖然說不上面紅耳赤,但總也要聲高八度。這樣,他們大人面子足了,管你孩子的自尊心在不在身上呢。他們還以為孩子的自尊心掛在院里的洋槐樹上凍成冰坨子了呢。

此時的我已經(jīng)有自尊心了,于是,就蔫蔫地出了屋子,抬頭看著高高的洋槐樹,心想,今天晚上最好學(xué)那只老母雞,飛到樹上不下來了,就在樹上睡一夜該多好??!可惜的是,我沒有翅膀,飛不上去。如果靠手腳并用往上爬的話,恐怕是爬不到樹頂上,半途而廢。那些矮小的桃樹、蘋果樹和剛剛長出沒幾年的小榆樹我是爬過的,還湊合;一東一西兩棵成年樹,一棵是洋槐樹,一棵是笨槐樹,都比電線桿粗,最多爬上兩人高也就出溜下來了,爬到樹頂都沒敢想過,即便想過也是白想。

此時的我氣餒得還不如一只老母雞。當(dāng)然不如一只老母雞了,老母雞會每天下一個蛋。我們家雖然日子不是很苦,姥姥并不把雞屁股當(dāng)銀行看,但雞能下蛋總是好的。雞蛋多好吃啊!尤其是韭菜攤雞蛋,黃里透著一絲的白,白里包著大片的黃,雞蛋的黃白色又被一段段翠綠的韭菜分隔并滾團(tuán)在一起,再卷上大白面餅,咬一口滿嘴流油,趁熱吃,雖然多少有些燙嘴,可咬下去那一口香的感覺,你就是瘋跑十公里也頂不上這一口。就這一口,整個童年的美好記憶都在里頭了。

就先把此刻安排成冬天吧。說實在的,冬天可是真夠冷的。反正四季我都經(jīng)歷過,先從冬天過起也無妨。若是冬天呢,姥爺就會給我們安排倒煤的活兒;若是夏天呢,姥爺就會給我們兄弟安排上房曬煙葉子、挼煙葉子的活兒。那個嗆鼻子現(xiàn)在先不說呢,先說冬天的倒騰煤吧。冬天,上午的陽光總是不太壯,甚至于有時一天的太陽都蔫蔫的,像個沒打足氣的氣球飄在空中。冬天這樣的上午其實是挺冷的,尤其再碰上刮著小西北風(fēng)什么的,那臉都要繃瓷了。藏在袖筒里的手更是不敢伸出來,本來就已經(jīng)皸裂了,再凍一下就會冒出血來。可是,姥爺?shù)幕顑号上聛砹耍豪洗罄隙?,你們今天倒煤吧。我們兄弟心里一緊,吃驚得連舌頭也不敢伸出來,因為伸出來就會把舌頭給凍了。只好憋著氣,癟著嘴,袖著手,兩個人站在煤堆前先發(fā)一陣子呆。然后我拿來了鐵鍬和篩子,哥倆換著,一個往篩子里鏟煤,一個篩著。也說不清楚誰能偷懶誰能?;?。鏟煤的家伙,往篩子裝兩鍬煤,便趕忙把手抄在袖子里暖一暖;篩煤的家伙,篩兩下三下四下,直到細(xì)煤末子都被篩下去,大塊的煤塊留在篩子里,然后倒向一邊。我這個當(dāng)哥哥的肯定會主動把老二換下來,我彎著腰來篩。篩煤這個活可真夠不輕松的,可要渾身的勁兒才能完成這個動作。難怪有這樣的說法,有人被驚嚇到渾身哆嗦,就形容為跟篩糠似的,可見篩篩子的動作是全身上下很是要協(xié)調(diào)的,不然你篩不成。一般這樣倒煤的活兒,我們要干上兩個小時左右,也就是一個小上午的時間才能完成。當(dāng)然,干到最后,我們兩個頭上都要冒白毛汗了。后背也濕了,稍微停頓一下就會脊梁溝發(fā)涼。像這樣倒煤的活兒,一般兩周左右就要來一回。我們弟兄倆是很有怨言的,但怨言歸怨言,活兒還是要干的。當(dāng)然了,你以為倒完煤、篩完煤就沒事了,那可是太天真了。上午篩完了,煤堆從東倒到了西,也就該吃午飯了。等吃完午飯,姥爺又會吩咐道,把篩出來的煤面子和成煤餅,再攥成煤球兒。我的媽呀,這才是最要命的,攥煤球兒,手會凍傷的,但你敢說不嗎?姥姥會說,“小子不吃十年閑飯!”還有呢,“小子不冷,醬甕不凍”!在這樣諺語的激勵下,我們下午就要攤煤餅、攥煤球兒了。小手兒不凍得通紅才怪。只不過,攥煤球兒時手是黑的,看不出來罷了。那得到晚上上炕睡覺前才能較個真張,是不是手被凍傷了。因為媽媽嫌我們的手太黑,甚至指甲縫里都是黑的,讓我們反復(fù)洗凈才能上炕睡覺。這時我們才能看出來,我們的手在反復(fù)洗過幾遍之后,在昏暗的煤油燈光下,也能看出來,其實都腫了。此時此刻才能感覺出來,我們的小手連攥個拳頭都困難,合不上了,一種痛感也開始襲來,這個夜晚注定是非常難受的了。可是,這些夜晚都是怎么過來的呢?現(xiàn)在竟然一點也不記得了。但我記得一點點方法,也挺實用的。比如,當(dāng)我的手處在僵硬狀態(tài)時,我把它猛然放在我的大腿上,就像冰坨子放上來一樣,讓我渾身打激靈。但大腿的熱勁兒很快就會讓我的手暖起來。實在不行的話,就把冰涼的手放在屁股底下,用熱屁股壓著它,也是讓它盡快復(fù)蘇的一種好辦法。現(xiàn)在你聽來是好慘的,可那時就是那么過來的。

在十里鋪的冬天,最讓我害怕的就是走夜路。滿街筒子都是玉米秸稈,靠在沿街的墻上。寒風(fēng)吹過來吹過去,嘩嘩直響,我走在沒有路燈的街上,縮著脖子,手電筒也沒有帶在身上。身后的響聲就像有人跟著你,尾隨著你,甚至?xí)杏X拉著你、絆著你,就快要抓住你,然后把你抓到鬼世界去。后半夜更不能出門,誰不怕碰上黑白無常鬼進(jìn)村來拿人呢?他們拿著繩索,看到你大限到了就捆你走人,到閻王殿受審去。每到下午,姥爺總是在他的中醫(yī)診室,也就是我們家的東屋與患者朋友們一起拉家常,講各自走南闖北的故事。時常的我是在外屋悄悄地聽著,不敢進(jìn)屋,那屋里除了姥爺就是舅舅什么的。我姥姥說得好,你進(jìn)了姥爺門了,到處都是姥爺。真是的啊,只要是我在街上走著,偶一抬頭,就會碰上一位姥爺,雖然是鄉(xiāng)親輩兒瞎胡論,但你不叫姥爺也不行啊。在東屋里,我姥爺總是愛說什么遠(yuǎn)怕水近怕鬼這句話??墒牵热皇沁h(yuǎn)怕水近怕鬼,開小賣部的葛姥爺去世了,姥爺非要派我去吊喪。大冬天黃昏冷颼颼的,我從后街來到前街,走進(jìn)停尸的院子,我站在棺材前面舉行吊唁儀式,先是上紙,然后鞠躬,最后孝子還禮。我像個木頭人一樣做完了一整套動作,真難為了這個才十來歲的孩子啊。時至于今,那個冰冷的黃昏,一個小不點站在紅漆大棺材前面行禮的場景,我依然看得見。

葛姥爺?shù)拈|女葛淑英已經(jīng)隨我姥爺學(xué)醫(yī)好幾年了,我們兩家的關(guān)系可見不一般。有了葛阿姨,我三弟出生的時候就有了真正的女醫(yī)生來接生。那天后半夜媽讓我去前街喊葛阿姨時,那是我第一次深夜在十里鋪的街上狂奔,忘記了恐懼,前街與后街也就兩百米,仿佛我跑了一個世紀(jì)。我的氣喘聲和心跳應(yīng)該把沿街的窗戶紙都會震破。

冬天最暖和的地方是菜窖,但我們沒有菜窖,只能借用別人家的菜窖。別人家的菜窖也還是最暖和的菜窖。姥姥家的院子不算大,外院與內(nèi)院都擠得滿滿的,我們研究了好幾天才決定在內(nèi)院的正中挖個方形的菜窖,就像挖豬圈一樣,挖到一人多深時,棚起來就可以了。我們兄弟兩個挖了兩三天之后,又被姥爺否定了,便又填回去。初秋的光景就在挖挖填填中掃興地過去了。我們只好把過冬的白菜和紅薯放在小南房里,用麻袋和玉米秸稈遮蓋起來,也算還好,沒怎么凍壞。紅薯一旦凍壞就變苦,不能吃了,白菜一凍一化便爛成泥。幾年之后,我們終于在外院挖成了一個井型的紅薯窖,大約深入地下一丈多,窖口挨著歪脖子老柳樹,平時用木板蓋著。我們兄弟大約每周要下窖一次,窖口的人提上一籃子紅薯來。窖筒沒有梯子,窖壁上戳出幾個腳窩攀爬著上下,我們手腳并用,倒也利索。

我們家終于有個地窖了,這是大事。雖然窖里總是彌漫著一股爛紅薯味,雖然每次下窖時都害怕毒氣先要掀蓋晾上一會兒,但我們坐在窖底的時候那股暖意實在讓人留戀。有幾次我就幻想著要在窖里過夜,最終只是幻想而已。地窖和水井一樣,總是給人以神秘感。據(jù)說挖得夠深時就會聽到地底下有人在說話。太姥姥喜歡講這樣的故事。她說,地底下是有人的,許多挖井的人都聽到過他們說話。我問道,他們說什么了?太姥姥說,有人聽到借篩面羅的聲音,好像是說,她嬸子,借你們家羅使使唄,我家的面長蟲了,回頭過過羅。當(dāng)太姥姥這樣說的時候,我被嚇出渾身雞皮疙瘩,再下窖時心里便有了障礙,從此再也不想在窖里過夜了。

但有一次大白天的我還是想藏在地窖里去,省得挨姥爺?shù)拇?。因為我無意中罵了我的三位女老師,她們不依不饒,說非要告狀不可。那天中午,我上學(xué)的路上,剛出孫家胡同,來到方家門前,見到了我的班主任宋老師和其他兩位女老師,我脫口而出說,你們?nèi)齻€轉(zhuǎn)腰子呢?她們當(dāng)時就惱了,沉下臉來教訓(xùn)我,并問我這句話是誰教我說的。我說是聽大人們說的。她們說這是一句壞話,或者是一句流氓話。質(zhì)問我怎么能說這樣的話,并且是對著三位女老師說。我當(dāng)時嚇壞了,并不知道這句話有多么壞。她們馬上認(rèn)定我用這句話侮辱了三位女老師,表示說,不能這樣就算完了,一定給家長告狀處理。我知道她們肯定是向我的姥爺告狀,不會向我媽告狀,因為我媽是她們?nèi)齻€的老師,也是我的老師,那時,我媽教的學(xué)生都是我的老師了。那天我被嚇壞了,恐慌得不知怎么辦,課也上不下去,后來我想到,可以藏到地窖里去。當(dāng)我暈頭轉(zhuǎn)向地放學(xué)回家后,發(fā)現(xiàn)我姥爺也沒有什么異常,幾年之后姥爺也沒有因為這句話打我一頓。三位女老師難道沒有告狀嗎?盡管如此,我內(nèi)心也還是有了一定的障礙,每當(dāng)看到三位女老師其中一個時,就會想起那句壞話,直到小學(xué)畢業(yè)、中學(xué)畢業(yè),甚至到現(xiàn)在,由于這句話引起她們憤怒的場景依然那么清晰。其實,按現(xiàn)在的解釋,轉(zhuǎn)腰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壞話,就是無頭無緒地瞎忙??赡苣莻€年代,她們想太多了,以為說轉(zhuǎn)腰子跟說走腎似的,其實有很大的區(qū)別。

冬天,雖然人們都包裹得很嚴(yán),但大地上的一切都是裸露的,村莊和原野顯得光禿禿。屋舍是灰的,樹木是灰的,天空也是灰的。我們走在灰蒙蒙的冷風(fēng)里,蜷縮著,心灰意冷。我們在寒假小學(xué)畢業(yè),小學(xué)時代與冬天一起就算過去了,來年春天就是一名初中的學(xué)生了。

上初中之后,同學(xué)的面擴(kuò)大到四個村:何家店、青廟營、黃土崗,還有我們本村十里鋪。上初中之后,心情好一點,因為對外村的女同學(xué)有一些好奇的關(guān)注。何家店人基本上都姓何。何櫻桃是我們班上最漂亮的女孩子。另外一個何香椿面黃肌瘦,上牙外翻。一到春天滿書包的香椿,在上課時她悄悄地生吃香椿葉,整個教室彌漫在香椿的怪味中,同學(xué)們沒少回頭瞪她,但她十分不在乎,一根根嚼到嘴里去,看上去十分愜意。我把何香椿的這種怪癖向姥爺進(jìn)行了一番描述,姥爺說,她肚里可能有蛔蟲,建議她到藥鋪來看一下。這事我記下了,但從來沒有向何香椿提出這樣的建議。我們幾個壞小子竟然還跑到何家店她家的胡同里,偷看她家的香椿樹。那是一棵粗大的香椿樹,差不多要兩人合抱。我們被驚到了,回來的路上都不吭氣。我們可能想,整個十里鋪村無論誰家,都找不到這樣一棵粗大的樹,連特別能長的臭椿樹都沒有這樣的規(guī)模,何況香椿?或者說,我們村就找不到一棵香椿樹。從此之后,何香椿上課吃香椿,被我們視為非常合理的行為。十里鋪幾乎家家都有臭椿樹,它們不生長在正地方,都是邊邊角角,也不知它們是怎么長出來的,到處鉆。它們生長得很快,也出乎意料。村里有這樣的諺語,誰家的小孩子不長個頭兒,大人就會讓他每天抱一抱臭椿樹,并且說,“臭樹王,臭樹王,你長粗,我長長”。由于當(dāng)時不太長個頭,我也多次在黃昏或早晨,摟著我家墻角的臭椿樹,默念著“臭樹王,臭樹王,你長粗,我長長”。

據(jù)姥爺講,當(dāng)年劉備六七歲時,就在涿州他們家的一棵大臭椿樹下讓小伙伴們向他朝拜,說他年少志高,把千年大臭椿樹當(dāng)作黃傘蓋。姥爺說這話時,已經(jīng)過去了1800年。從此,我天天盯著我們家西墻角幼小的臭椿樹,何時長成大傘蓋。我們不需要朝拜,我們乘涼也好啊。從此也特別想去劉備家鄉(xiāng)看一眼,因為距離十里鋪也就三十公里路程啊,但至今未去。

我拿不準(zhǔn)是不是受我念叨何香椿的影響,姥爺一次在趕集時買了一棵香椿樹苗,把它栽在外院的路邊。雖然每年春天也能掰幾片嫩芽嘗嘗鮮,但香椿樹生長得太慢了,供不上姥爺一人吃。就更加驚訝何香椿家的香椿樹有多古老,但我們一直沒有問她,猜也能猜到,她會說,那是她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數(shù)臓敔敗苑N的香椿樹。

直到初中畢業(yè)我也沒敢告訴何香椿,我姥爺判斷她肚里有蛔蟲,讓她找我姥爺孫先生瞧瞧病??墒?,另一個漂亮的女同學(xué)卻在一天中午突然來到我家,一派慌張喊著孫先生,我一看是何櫻桃,驚訝得說不上話來。姥姥熱情地把她讓進(jìn)屋,讓她坐在凳子上,姥爺問她哪兒不舒服,她說肚子疼。我還是老毛病,登著門檻往里屋看。姥爺給她搭了搭脈,便看了我一眼,我嚇一跳。姥爺對姥姥努努嘴,姥姥來到外屋說,大立,你沒事上學(xué)去吧,???我更加不知所措,但我明白,這是有意支開我。我只好蔫蔫地走出院子,向?qū)W校方向走去。

責(zé)任編輯 丁莉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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