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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歌

2020-03-12 08:55徐東
飛天 2020年2期
關(guān)鍵詞:好人電梯阿姨

徐東

我在報社上班,存了一筆錢,在房價還沒有太高的時候,首付了一套八十米方米的房子,也結(jié)了婚。有段時間,報社號召編輯記者每月抽出一天時間做義工,還要求選個長期幫扶的對象,我也報了名。

我?guī)е鴤€紅袖標、拿著面小旗子、嘴里含著個哨子,在十字路口像模像樣地指揮過交通。那一次我希望能在眾多的陌生人中能看到一兩個熟人,結(jié)果還真看到了。我遇到了曾在我們小區(qū)當清潔工的成歌成阿姨。當時她正背著裝滿了廢品的麻袋,彎著腰過馬路。

我叫了她一聲:“是你嗎?你好啊。”

她抬起頭,也認出了是我,朝我笑了一下說:“你也好啊,很長時間不見了啊。”

當時我正發(fā)愁找不到幫扶對象,完不成任務(wù),就想到了她。我和她商量了一下,她也答應(yīng)了。

幾年前,我買的是一套二手房,剛剛搬進小區(qū)不久,就在電梯里遇到了成歌。很不幸的是,她蹲在電梯里擦地板,被一塊透明的玻璃給劃傷了手指,鮮血順著她臟兮兮的手指,正滴滴答答落下來。

她也發(fā)現(xiàn)了我,站起身來看了我一眼,又低著頭自言自語地說:“哎呀,我的媽喲,那么大一塊玻璃碴子,我竟沒有看著。哎喲,我的媽喲,原來玻璃比刀子都要厲害!”

接著,她又向我展示她受傷的手。我還從未見過那樣粗糙的手掌。她的手掌上橫七豎八的滿是傷痕,傷痕又被黑色的臟物涂成了黑線條。奓開的五根手指,幾乎全都扭曲變形了,手指甲也大部分給藥水泡壞了,是腐爛的樣子,黑乎乎的。有一根還纏著透明膠,透明膠繃著的黑黃的皮肉浸著紫紅色的血跡。另一只手拿著抹布,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正為她感到難過,她又說:“哎呀,你是剛搬進來的大老板吧?你看看我們這些下層人的命真是苦啊。我們苦、累不說,到處還是陷阱啊。你看看,我這一不小心就受了傷。還是你們有文化的人好啊,你們有好的工作,能賺上大錢,不干我們這些下層人干的活!”

我留意到了,她說話時的眼神游弋不定,好像是怕我對她發(fā)牢騷有意見——但她還是對我說了,因為她想要表達,或者是獲得我的同情。

我懷著憐憫的心情對她笑了一下,剛想說句安慰她的話,她瞟了我一眼,又說:“哎呀,大老板啊,你看看,你看看我這指甲都讓藥水給泡壞了。我們用的是有毒的清潔液,這年頭沒良心的人真多啊,這樣的有毒的東西也敢給人用?唉唉,十個手指頭沒有一根是好的啦,我們這些下層人真是命苦??!”

聽著她自怨自艾,看著她仍在滴血的手指,我忍不住說:“大姐,我家里有藥水,要不您到我家里來消一下毒,包扎一下吧。”

她遲疑了一會,像是怕為我添麻煩,但終于還是答應(yīng)了。

她說:“哎呀呀,你看看,我這腦子不管用了。我是本來該下樓去的,你看這都疼忘記啦,您真是個好心人?!?/p>

我?guī)е隽穗娞?,打開門請她進去。她卻怕自己的血滴到地板上,便用另一只拿著的抹布的手托著。盡管我說了不用換鞋子,她還是換上拖鞋。

我們進了客廳,我請她在沙發(fā)上坐下來,她小心翼翼地坐了。

我去找藥,她環(huán)顧我家之后說:“哎呀,大老板,您的家可真漂亮啊。您家里和小區(qū)里別的人家不一樣,你家里有很多書。我的媽喲,你說是誰把一塊玻璃丟在電梯里?真沒安好心,欺負誰不好,偏欺負我這樣命苦的人,你說是不是?他們要是都像你一樣愛讀書、有修養(yǎng),怎么會把碎玻璃丟在電梯里害人呢?”

我拿著酒精和云南白藥走近她,幫她為那根本來就傷痕累累的右手中指清洗了傷口,敷上藥。

我問了她的名字,她說她叫成歌。

我當時也就隨口問一問,因為我怕她繼續(xù)說些我不樂意聽的話,包括對我的恭維話。

我贊揚了她的名字說:“成歌,這名好,真不錯!”

她搖頭說:“好啥啊,名字好也沒啥用,我的命不好?!?/p>

我為她包扎好,站起身來用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給她喝。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來接著說:“哎呀,不用,不用,我們下層人哪用得著這么客氣!您看看、看看,我說您是好人,您的心就是好啊。大老板,我保證您會發(fā)大財?shù)?,好人?yīng)該有好報嘛!”

我笑了笑表示,書又不是錢,書多有什么用?我也是個打工的人,發(fā)不了財?shù)摹?/p>

她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很快又把目光望向書架說:“哎呀,你們有文化有知識的人就是好啊。我說了您也不會相信,我是一天學(xué)都沒有上過的。我上頭有四個哥哥,三個姐姐,我是家里頭最小的。孩子多,家里窮,連飯都吃不上,哪還有錢上學(xué),是不是?沒文化就是不中啊,我只能當下層人了?!?/p>

成歌一米五幾個的個頭,穿著一身青灰工衣,青黑的長頭發(fā)用黑皮筋馬馬虎虎地扎著。白發(fā)夾雜其中,使她看上去像是上了年紀的人。其實她也不過四十出頭,比我大不了幾歲。她生著一張瘦削的、青黃的臉、有著高高的額頭和凸出的顴骨,眼睛生得細長??赡芤驗榻?jīng)常皺眉的緣故,眉和眼顯得擠在了一起,像是時時刻刻在思考著什么,發(fā)著愁怨。她張嘴說話時噴出一股食物的酸臭味,更要命的是,她的身上也散發(fā)出一種難聞的狐臭體味,使我不太想與她長聊。

不過,她卻打開了話匣子,說起了自己不幸的命運。照她的說法,她先后嫁過兩個男人,兩個男人都被她“克”死了。

“人人都說我的命硬,好幾個算命先生也說過,現(xiàn)在我也信了,要不然我的兩個男人怎么會死呢?可我的命硬能怪我嗎,我也不想克死誰,是不是?說來您不相信,我十七八歲的時候可是我們那十里八村的一枝花兒,不知多少人做夢都想娶我當媳婦。我的心也高,全看不上眼。有一回我跟著姐姐去鎮(zhèn)上趕廟會,家在鎮(zhèn)上的一位小學(xué)教師相中了我。哎呀呀,他真是個好人啊,長得面善,瘦長臉,文文靜靜的,像您似的。誰會想他竟打聽了我家,托人上門提親了。我一眼相中了他,還有什么話好說的,人家家在鎮(zhèn)上,又是吃公家飯的,我家里人也是一百個愿意。訂了婚,結(jié)了婚,敲敲打打的可熱鬧了,我的心里也美得很。誰成想結(jié)婚不到五年,他得癌去了。他真是個好人啊,臨走前還拉著我的手,讓我再嫁個人。我和他有兩個孩子,一個男孩一個女孩。當時是不想再嫁了的,可他爹娘聽到外面的風(fēng)言風(fēng)雨,容不下我了。外頭的有些壞男人也想著我,對我不三不四,我能管得了?我家里頭的人也主張我再嫁,那時我也才二十三四歲,一輩子守寡,想想日子也難熬,糊里糊涂就答應(yīng)了。家里人很快就安排了我和一男人見面,他是個電工,國字臉,很壯實,濃眉大眼的,看上去也很實誠。他是個二婚,第一個老婆跟人跑了。我和他后來也生了一個兒子,一個女兒。他各樣都好,有一樣不好是愛喝酒,喝了酒發(fā)酒瘋。他老打我,打了我又嗚嗚哭。他也是個好人,平時對我倒也還好。我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年,有一天我心里頭一驚,結(jié)果沒過多久外頭就有人跑到我家說,他給電死了。我和第一位男人生的兩個孩子,現(xiàn)在都工作了,他們都不認我這個當娘的,說我當初不要他們了。哪里是我不要了?是他們的爺爺奶奶不讓我和他們見面了。我偷偷和他們見面,他們也不愿意見我了,被教壞了。他們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我恨過,可我這心里頭還是放不下,希望他們好。不認就不認吧,反正有一天我會死的,只要他們還有心,總有一天會想起我這個當娘的。我和那個電工的孩子,當時一個九歲,一個七歲。他走了,日子還得過啊。我起早貪黑,在家里田里忙活,說起來真不容易。可我的命硬啊,我克死了兩個男人不說,還克死了我兒子。他像他爹,是個犟脾氣,不欺負別人,也受不得別人的欺負。十六歲那年他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肯服個軟,被人給抹了脖子。我女兒倒是個懂事的,說話輕聲輕氣的,長得像我。她初中畢業(yè)后沒升上高中,到深圳來打工了。她沒心眼,被人騙了,男人家里有妻子和孩子,不能娶她。她瘋了,瘋了以后被工友送到家里,也是怪我,沒看好她,有天晚上她跑到河里洗澡,淹死了。我也不想活了,喝了農(nóng)藥,可沒死成,被人發(fā)現(xiàn)得早,送進了醫(yī)院,活過來了。我的幾個姐姐覺得我不能再待在家里了。我們那個家,破家爛院的太冷清了,我一個人早晚還是得想不開。我們那兒有很多人去外頭打工,有去北京的、有去濟南的、有去新疆的,也有來深圳的。我來深圳了,我想給人當保姆,可人家嫌我身上有味難聞,當不成,我就當了這清潔工。我在這個小區(qū)已經(jīng)四年了,原來這小區(qū)的房子每平方米也才五六千塊,現(xiàn)在都一萬五六了吧,聽人說還會長。哎呀,像我這樣的人,一輩子別想在深圳買房子了。我說我是個命苦的人,是個下層人,這回您可相信了吧?”

我同情地點點頭,讓她喝水。

她喝了口水,站起身來要走。

我起身送她,把她送到了大門口說:“不管什么命吧,人得好好活著?;钪秃茫陀邢M?。”

她點著頭說:“是是是,哎呀,不好好活著還能怎么樣?”

因為那次為成歌包扎傷口,她又對我講述了她的過去,我們也算是熟悉了。每次她在電梯里,在小區(qū)里遇到我,總是很熱情地給我打招呼。最初我對她也是笑臉相迎,客氣地回著她的話。后來我怕碰上她了,怕她給我笑,怕她給我打招呼,更怕她老是夸我是好人,然后再向我抱怨小區(qū)里的人不講衛(wèi)生,亂丟垃圾,亂吐痰,她的工作是多么臟,多么累。那樣我會覺得對不起她,因為她把我當成朋友那樣無話不說,可我心里卻不喜歡那樣的她。

不只是對我,成歌對小區(qū)里自以為熟識的人也總打招呼,對一些她認為面善的好人,自言自語地說些別人也聽不太清、也不見得愛的話。她說話的聲音不高,用的又是含混不清的家鄉(xiāng)話,自然會有很多人不喜歡她,甚至開始討厭她。大概是她看到的冷臉多了,打招呼時臉上的笑也有了虛假的成分,變得有些皮笑肉不笑的了。有幾次我也冷著臉對她,希望她自知,不要什么話都對我說,我又不是她的親人。每次那樣做,想想她的不幸,想想她的那雙手,又有些自責。

盡管如此,單位里發(fā)水果,如果見到她,有時會送給她幾個。每一次她都不愿意接受,接受了也是千恩萬謝的樣子,讓我覺得我們之間真的好象是有著什么階層差別的。我覺得工作沒有高低之分,人都是平等的,并不愿意有那樣的感受。因此有一次我忍不住建議,讓她在和別人說話時用眼睛看著對方,聲音可以再大一點,最好是用普通話講??赡苁俏业脑捚鹆俗饔?,有段時間她的抱怨少了,竟然也用起那種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聲音也提高了八度。只是她仍然是不自然的,她的臉上還有種自我解嘲的、尷尬的笑。

我家對門的保姆張阿姨,她就曾經(jīng)對我說:“瞧她陰陽怪氣的,還說普通話,敢情是想冒充城里人呢?可惜她是豬鼻子插蔥——不像哩!”

對于成歌的問候或抱怨,有修養(yǎng)的人會客氣地對她笑一笑,隨便應(yīng)付一下就忙去了。可也有苛刻的人會不高興地教訓(xùn)她幾句,想讓她知道城市又不是鄉(xiāng)下,愛跟誰說話就跟誰說話,這是不對的。

她被人說過、厲害過,知道自己錯了。后來她也向我表示,如果她也讓我討厭的話,她是很對不起的,希望我不要那樣看她。她那樣說時,我看不出她誠心認錯的樣子,或許僅僅是種試探性的表達,想看看我的態(tài)度。

我表示那沒有什么,她也挺不容易的,即使發(fā)點牢騷,別人應(yīng)該理解;對于那些指責她的人,也不用太在意。我不知道是我的話起到鼓勵作用,還是她根本就有主意,后來我聽到她在別人離開后會小聲地罵別人了。她經(jīng)常用“他媽的”來罵人,來表達她的不滿。我覺得那樣不好,萬一哪天她的聲音大了,讓別人聽見,要求物業(yè)把她辭掉,只要理由正當,那是很容易的事。為此我忍不住又說了她,說她不該背地里罵人,即便是別人該罵,也不好的。當時她的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像個做錯了事的小姑娘。

可我的話音剛落,她卻又抬起頭來說:“我對老天爺發(fā)誓,我就從來沒有罵過您,您是難得的好人。有些人是該罵的,他們有的是大老板,那么有錢,良心卻壞得很,對我們下層人正眼都不看一眼的。他們以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全都知道,他媽的,他們以為老子是好欺負的。您是好人,像您這樣的好人太少啦……我要是有本事,才不干這種活。您看,您看我的手都壞掉了。晚上我夾在胳肢窩里暖,可再暖手也變不回來了,命苦啊……”

小區(qū)地面上有房子供清潔工和保安住,只是成歌身上有味道,大家不愿意和她在一個房間里,因此她才被安排到地下車庫的一小間不大的工具房里。那個房間沒大窗子,只有一塊16開雜志大小的百葉窗。地下室不太通風(fēng),機車的味道特別難聞,有時我從地下車庫走時,都要用手捂鼻子,而成歌晚上就睡在那樣的環(huán)境里。她房間的門口,有收拾樓道垃圾時揀回的舊報紙和舊家具,積多了打總兒賣給外面的垃圾回收站。

有次成歌和一位剛來的清潔工吵了起來,就在我們那一層的樓道里。她們的罵聲越來越大,我出來看時,她們正臉紅脖子粗地揪著對方的頭發(fā)說著罵著,不可開交。

我問她們怎么回事,她們才松開了手。

成歌和我熟,就指著對方說:“他媽的,她知道您這層樓丟的廢書報多就過來跟我搶,她知道這棟樓是由我負責的啊,可還是來。您給我評評理,她應(yīng)該嗎?我說她她還不依我。他媽的,她個子比我高,就以為我好欺負!”

那位姓李的阿姨個頭挺高,一米七左右的樣子,圓臉、大眼,穿著和成歌一樣的灰綠色工衣,不過顯得要比她壯實一些。我和她不熟,見她低著頭不說話,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主持公道,就想請她們到我家里坐下說說。

我請她們到家里喝茶,這出乎她們的意料。誰都不想動,我再次相請,她們不好意思,就跟著我到了家里。

她們進門時都換了拖鞋,在我讓她們落坐時,成歌因為和我熟了,沒有客氣就坐下了。

李阿姨怕自己身上臟,不好意思坐沙發(fā)——大約也不想和成歌坐在一起,就站著。我拉了一把椅子給她,她才坐了下來。

我給她端茶水時,她卻哭開了。

成歌有點慌,看看她,又看著我。

李阿姨用手背抹了抹眼淚,說了她的情況。

李阿姨是廣東人,男人在工地上打工,不小心從手腳架上摔殘了。男人覺得活著不能賺錢還得花錢,對于他們那個家庭是個沉重的包袱,喝藥死了。他們有四個孩子,因為超生家里被計劃生育罰款,窮得丁當響。雖說孩子中大的十三歲,老二十一歲,不上學(xué)時可以看顧兩個小的,可一家人的日子過得實在艱難。她就把孩子放給男人上了年紀的父母照看,自己進城來打工賺錢。不賺錢日子就沒法過下去,為了多賺錢,她才去成歌負責的樓道里尋破爛賣錢,想要多換些錢用。李阿姨說到最后,表示她錯了,以后再也不會搶成歌的東西了。

成歌沒想到對方是那種情況,當即表示她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并不是太在乎那些破爛。如果她想揀,隨時可以過去撿。但是若要說不幸,她就更不幸了。她把給我曾經(jīng)說過的話,又給李阿姨說了一遍。

說著說著,兩個人的眼淚都落下來了,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們。但顯然,她們不需要我再做什么調(diào)解了。她們看對方的眼神有了憐惜,仿佛是各自的不幸,拉近了她們的關(guān)系。

不過那件事過去了不到一個月,成歌就被辭退了。

被辭退的原因是,小區(qū)里的一位業(yè)主在電梯的公告欄里寫了一張A4打印紙,紙上的字寫得龍飛鳳舞:

物業(yè)管理處的同志、各位業(yè)主:

小區(qū)里有位讓人無法忍受的清潔工。她用臟水、臭水擦電梯里的鏡子,把鏡子擦得花花叉叉的照不出人影。電梯里有狗狗撒了尿她就像沒鼻子、沒眼睛一樣聞不到也看不見,不能及時清理。她工作不負責任,身上還有難聞的臭味,影響了咱們小區(qū)里的清新空氣。更讓人討厭的是,她見人就打招呼和抱怨,好像所有的人都是她的朋友、她的親人。這個城市已經(jīng)如此喧嘩噪雜,在環(huán)境幽雅的小區(qū)里再遇到一個話多的人,還讓不讓人活了?本人強烈希望物業(yè)管理處的領(lǐng)導(dǎo)讓她立馬走人。

那張紙上沒有署名,我不清楚是誰提出了抗議,也不說親自到物業(yè)管理處去提,而是采取那種方式??戳四菑堊旨?,我想過把它抽出來撕掉,又想到成歌并不認字,終究沒有那樣去做。也許在我的潛意識里,也不希望在小區(qū)里再看到成歌,因為她的確是個讓人喜歡不起來的人吧。

成歌走了,直到一年后,我又遇到了她,還選了她當我的幫扶對象。

我原來的想法是,只需我要定期去看看她,送點食品,送點錢。一段時間以后,就可以寫個報告交差了。事實上真正走進她的生活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不覺間,已成了高高在上的、她所說的“上層人”了。

成歌住在城中村靠近馬路的一棟五層高的樓房里,在一樓朝向胡同的一間房里,有個門朝外開著,出去時可以上鎖。她特意選擇了那樣的房子,為的是方便早出晚歸,也可以把揀來的東西堆放在柵欄和房子之間的一個空地上。房子只有一間,不到十平方米的樣子,有衛(wèi)生間和做飯的地方。屋里有張單人床、有個雙人沙發(fā),還有張吃飯用的桌子。房租每個月二百六十塊錢,她每天一大早就出門去大街上翻垃圾筒里可以賣錢的東西,一天能撿二三十塊錢的樣子。這樣滿打滿算,一個月也賺不了一千塊錢。

除了我和我們小區(qū)里的李阿姨,也從來沒有誰過來看過成歌。

在聊天中我知道,她和李阿姨結(jié)成了姐妹。她也認了李阿姨的孩子當干兒子和干女兒,過年時還跟她回了家。她們商量好了,一起努力,讓李阿姨的四個孩子長大成人。最好他們都能爭氣,將來考上大學(xué),成為城里人,有出息的人,將來她們老了,也有個依靠。我看得出來,仿佛是因為有了那樣的目標,成歌的臉上有了一些明亮的光彩。

我們說了一會兒話,成歌才想起應(yīng)該給我倒水。卻又覺得我會嫌棄她的杯子臟,也沒給我倒茶水,而是小跑著到不遠的小賣部,給我買了一瓶冰凍的紅茶飲料。

她遞給我冰紅茶時,臉上笑得很甜的樣子。她說:“喝吧!我的媽喲,我這破地方,又臟又亂,不成樣子,哪是您這樣的好人來的地方啊?!?/p>

我給成歌送了部手機,為的是方便聯(lián)系她,她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一開始她不愿意接受,說自己用不著,也不會用。我教了她,讓她存了我的手機號。

她有些不安地說:“哎呀,我可從來沒想過用這玩意。真是時代變了,連我這樣的下層人也有手機了!”

第二次去時,她給我買了只保溫杯,當我的專用的水杯,那樣就可以泡茶喝了。后來我差不多每個月都去看她一次,送些吃的用的,和她聊聊天。聊的無非是她的見聞,她對城市的看法。她覺得城市太大了,人太多了,讓她心慌。她有時候想要回家,但家里又沒有什么親人了,還不如在城市里。我離開時,她又要回送給我一些東西,通常是棗子和花生之類的東西,也不知她從哪里來的。我不想收,她又非讓我收下,說不收下的話,她以后也不收我的東西,我以后也不用再來看她了。她是那樣樸實、堅決,讓我根本與那個背后罵別人、愛抱怨的她對不上號。她是愿意和我有來有往、像鄉(xiāng)下走親戚那樣,而不愿意被當成施舍的對象。

我有一次開車帶著李阿姨一起去見成歌,請她們一起到一家高檔的飯店里吃頓飯。她們感到很榮光,對我也很感謝,眼睛里流露出歡快的光,還張著眼四處看,希望能看到熟人,以證明我是她們的朋友。那使我感到,給她們做朋友,對于她們來說,或許是重要的。重要的不是物質(zhì)方面的東西,而是精神上的一種東西,可以給她們帶來一些安慰和認同。

雖說成歌是我?guī)头龅膶ο?,可我覺得自己也從她那兒獲得了很多東西。時間久了,在我的要求下,她不再把我當成“上層人”了,也不再把自己當成“下層人”了。我們有了平等的交流,她漸漸也適應(yīng)了叫我的名字,開始叫我兄弟、叫我的名字,我很高興她能有那樣的變化。

有一天,李阿姨難過地告訴我成歌出事了。

原來,成歌背著裝著破爛的麻袋過馬路,被一輛汽車給撞了。人被送進了醫(yī)院,雙腿被撞得粉碎性骨折。

我去看她時,她躺在醫(yī)院的床上,卻是笑的。

她說:“我的媽喲,真是危險啊,還好,老子揀回了一條命!”

看著那樣樂觀堅強的她,我也有些難過地笑了。

責任編輯 趙劍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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