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紅

2014年，重慶育才中學的物理老師樊永亮和大學校友余銳開始了自己走遍全國的流浪歌手計劃。這份計劃緣于兩人對音樂的熱愛，和對周游全國的向往。他們約定：每年暑假，各自帶上樂器，來一場為期兩個月的音樂旅行，大街小巷，高鐵巴士，走到哪兒唱到哪兒。

在流浪的過程中，樊永亮遇見了讓他心動的廣州女孩高麗君，不擅言辭的他發(fā)揮自己的特長，深情唱起《莫名我就喜歡你》對她表白;而面對岳父岳母，他就用流金歲月的老歌來“唱”服他們。當一切水到渠成，他自彈自唱的《往后余生》對女友許下承諾：“他說有夢想，就去實現(xiàn)吧，不論是夢寐以求的愛情，還是心中的‘詩和遠方”——

流浪歌手計劃

2013年中，在西南大學的操場上，26歲的樊永亮輕輕撥弄著吉他自彈自唱。不遠處一個同樣熱愛音樂，名叫余銳的校友被吸引了過來。兩個年輕人自此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

“要不去做流浪歌手吧？一邊唱歌一邊把全國游個遍。”樊永亮突然提議。余銳不假思索地同意了。兩人約定：每年兩個月的暑假，便是他們實現(xiàn)夢想的時間。

2014年暑假，樊永亮和余銳雙雙畢業(yè)。樊永亮在重慶育才中學做物理老師，余銳在成都做體育老師。而他們的流浪歌手計劃，這個暑假就將實施。

他們首先要去的城市是：西安、武漢、南昌、長沙、廈門。按照兩人的計劃，白天在當?shù)鼐包c游玩，晚上在路邊做街頭藝人。余銳負責吉他和主唱，樊永亮用非洲鼓伴奏并和音，住宿則在當?shù)貙ふ冶阋说那嗄曷蒙纭?/p>

一切商定好，兩人乘著火車出發(fā)了。

火車上，樊永亮和余銳臨窗向外看，人恍惚間仿佛置身幻燈片中，雙眼應接不暇的都是風景：農(nóng)夫若干的大片田野;人煙寥寥的荒蠻山巒;野鴨掠過的霧色湖泊;在廣闊天地中拔地而起的高壓電塔……

什么是“詩和遠方”？對此時的樊永亮和余銳來說，眼下就是。他們忘卻塵世中的庸庸擾擾，想像著比農(nóng)田、山巒、湖泊更遠的世界，想象著比高壓電塔更高聳的世界。

旅行的第一站是西安。下了火車，樊永亮和余銳放好行李，一頭扎進了這座古城。他們見識了兵馬俑的恢弘、大雁塔的肅穆，還品嘗了肉爛湯濃的羊肉泡饃。隨著一天滿滿的行程，兩人內(nèi)心的滿足也跟著溢出胸腔。

晚上7點，到了賣唱時間。

樊永亮和余銳尋找到西安鐘樓外的一個角落，依次擺開音響、麥架和樂器，然后拉開架勢。兩人唱的多是許巍、樸樹、Beyond還有崔健的歌。這些歌總能帶給人極大的共鳴，其中有一首《完美生活》幾乎是樊永亮和余銳每到一個城市都要唱的。

“青春的歲月我們身不由己，只因這胸中燃燒的夢想。青春的歲月放浪的生涯，就任這時光奔騰如流水，體會這狂野體會孤獨……”在陌生新奇的城市里，樊永亮和余銳把自己火熱的夢想唱到最大聲。來來往往的路人慢慢駐足，他們見證著兩個年輕人正在實現(xiàn)的完美生活，也在年輕人的歌聲中思索尋找屬于自己的完美生活。

一路走走停停，風景不同，遇見的人也不同，但心中的感動卻一直都有。在暑假的最后一站廈門，樊永亮和余銳在中山路唱著Beyond?！捌＞氲碾p眼帶著期望，今天只有殘留的軀殼，迎接光輝歲月，風雨中抱緊自由，一生經(jīng)過彷徨的掙扎，自信可改變未來……”

熟悉的旋律，激昂的歌曲，里三層外三層的游客將他們緊緊包圍，晚風帶著涼意吹向麥田般的人群，在場的人為他們的歌聲打動，不由自主加入到合唱。漸漸地，有個人開始哼唱，接著一個，又一個……隨著旋律的高昂，在場的每個人都放開了喉嚨，一起大聲合唱著。那種激動與澎湃在歌手與聽眾之間久久回蕩。

這是樊永亮和余銳第一次與聽眾的共鳴的體驗，這給他們帶來更多的信心和感動。

這樣的旅行實現(xiàn)了三年，樊永亮和余銳的腳步走遍了大半個中國。第四年即2018年暑假，是他們走完全國的最后一程。在這次旅途中，樊永亮遇見了自己未來的妻子高麗君。

遇見心動女孩

那天，是7月15日。

在天津解放橋上，樊永亮和余銳剛在橋頭擺好裝備，城管卻告知他們這里禁止演藝。兩人舉目四望，最后決定在路邊一塊不起眼的指示牌下進行。

指示牌下，行人稀少，演出也只吸引來稀稀拉拉的幾位聽眾。樊永亮和余銳有點受挫。

過了一會，一位姑娘推著車子徑直走了過來。樊永亮看著徐徐走來的窈窕淑女，內(nèi)心欣喜不已。他按捺住興奮，悄聲對余銳交耳道：“看！美女都來圍觀了，咱們可要好好唱?！?/p>

那天，樊永亮他們一直唱到后半夜，姑娘也一直聽到了后半夜。離別時，樊永亮大著膽子向姑娘要了聯(lián)系方式。

當晚，樊永亮就聯(lián)系了姑娘。姑娘名叫高麗君，1993年出生于廣州，現(xiàn)在廣州一所大學做會計。這次趁著暑假，來天津旅游。

電話里，樊永亮告訴她，自己是陜西安康人，在重慶定居。之所以來天津，是因為他和朋友正在進行流浪歌手計劃。

時間在彼此的交談中流逝，樊永亮驚喜地發(fā)現(xiàn)高麗君和自己在很多事上都能達成共識。比如旅行，很多人渴求的是一場說走就走，不計后果的旅行。但他們對說走就走保持同樣關注的是走出去之后是否能回來，怎么回來。如何平衡眼前的生活與詩和遠方，才是他們想要考慮的問題。兩人還都愛讀書，即便在旅途中，只要看到圖書館，也會忍不住進去翻閱一番。說到彼此喜歡的作者，更是滔滔不絕。

在那個好感滋生的夜晚，樊永亮的旅行多了一點別的滋味，那是心動的滋味。

第二天演出，樊永亮把高麗君邀出來一起參加。這時的高麗君儼然像個助手般細心妥帖。她幫著樊永亮一起擺放設備，給正在演出的他們拍照片錄視頻，還在大家口干舌燥時貼心地遞上礦泉水。做完所有需要做的，高麗君就靜靜地站在一邊聽他們唱歌。

高麗君的善解人意讓樊永亮覺得很溫暖，心情有說不出的輕盈愉悅。于是，他趁著余銳休息的檔口，清了清嗓子說：“下面我給大家?guī)硪皇住赌揖拖矚g你》?！闭f完，還朝高麗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高麗娟先是一驚，然后也羞澀地笑了起來。

“莫名我就喜歡你，深深地愛上你，沒有理由沒有原因，莫名我就喜歡你……”有些話面對面說不出口，怕時機不對，環(huán)境不對，感覺不對。但是一首對的歌卻能把千言萬語一一包含。歌畢，高麗君的眼角濕潤了，樊永亮也紅了眼眶。

四五天后，樊永亮的天津之旅就要結束，為了和高麗君多待一會，樊永亮邀請她一起去下個目的地——東北。高麗君欣然前往。

因為彼此已經(jīng)知曉對方的心意，兩人都不言而喻地親密起來。在魚貫而入的街頭，他們緊緊牽著手，許久都不分開。在松花江邊，他們并肩行走，甜蜜在沉默中也能發(fā)酵泛濫。

隨著感情的不斷深入，樊永亮陷入猶豫中不能自拔。他的確愛上了高麗君，可他人在重慶，用于結婚的住房也已在重慶購買好，高麗君能愿意背井離鄉(xiāng)來重慶嗎？

擺在眼前的現(xiàn)實問題，讓樊永亮遲遲不敢和高麗君表白。即便他們即將分道揚鑣，樊永亮的心里話還是沒說出口。

北京是高麗君陪樊永亮一起旅行的最后一站。因為學校臨時有事，她不得不提前回去。這兩天，對樊永亮來說，是無比掙扎煎熬的兩天。他無時無刻不在組建語言準備和心上人開口，可面對高麗君笑靨如花的臉，樊永亮啞口無言。

這天，高麗君買好火車票，準備出發(fā)。樊永亮表面上積極主動地要送高麗君上車，暗地里卻一直搞破壞。他打亂高麗君的行李，拖延出發(fā)時間，最終讓高麗君誤了火車。

高麗君看著扮無辜的樊永亮，佯裝生氣地戳穿他：“你是故意的吧？明天我說什么也不要你送了?！?/p>

到了第二天，高麗君果斷拒絕樊永亮的一切幫助，樊永亮一看這態(tài)勢，只好送高麗君去火車站。

歌聲征服岳父母

火車即將檢票，高麗君佇立站內(nèi)，樊永亮置身站外，兩人相互遙望招手，高麗君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嘈雜的車站，人聲鼎沸，樊永亮努力在晃動的人影中，尋找高麗君的倩影，卻始終是徒勞。樊永亮的心陡然空了，他倔強地在站外徘徊，幻想著下一刻，高麗君會像電影情節(jié)一樣，突然蹦到自己跟前。

然而，一個小時過去了，樊永亮等來的卻是高麗君的短信：“謝謝你樊永亮，這次旅行我很慶幸遇見了你，因為有你平凡變得非凡。希望你的流浪歌手計劃能順利完成，你之后的生活也能如你所愿。”

樊永亮看著那一行行告別的文字，心漸漸沉入海底。他緊緊握住手機，仿佛握住高麗君僅剩的一點，帶著余溫痕跡，吃力地往回走。沒有高麗君在身邊，樊永亮的心情總會莫名地低落，他知道那是思念在作祟。但是旅行仍在繼續(xù)，樊永亮和余銳決定以美麗的茶卡鹽湖為旅行畫上圓滿的句號。

到達茶卡鹽湖的那天，天氣陰沉。湖水和天空霧蒙蒙的連成一片，完全沒有宣傳片上的湛藍純凈。樊永亮站在湖邊，心情仍然激動難耐，四年，他們的流浪歌手計劃就將在此終結。

樊永亮拿出手機，仔細拍攝天水一色的“天空之城”，然后將視頻發(fā)給高麗君。流浪歌手走遍全國計劃正式結束，余銳乘坐火車回了成都，樊永亮看了看日期，距離開學還剩幾天。于是，他的大腦不由分說地下了命令：去找高麗君。

從青海坐飛機趕往廣州，樊永亮終于見到日思夜想的高麗君，他們到處玩玩逛逛，時間很快所剩無幾。樊永亮決定把握最后的機會，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狀況告訴了高麗君。

高麗君低著頭輕聲問：“為什么你不能來廣州呢？”樊永亮一五一十地回道：“我考慮過，但是廣州的房價，我要重新努力買一套房壓力實在太大?！备啕惥w諒地點點頭，沉默了一會說：“我得考慮考慮?！?/p>

回到重慶，樊永亮和高麗君談起了異地戀?？臻e時，他們會開視頻見面，樊永亮在這邊練吉他唱歌，高麗君在對面忙些別的。

時間久了，兩人的目光也默契起來，時不時地交匯在一起。樊永亮很珍惜這樣溫情的時刻，可是掛斷電話，夜深人靜時，樊永亮又會覺得剛才的溫情，遙遠又虛擬。他們真的會在一起嗎？

“你來我家見家長吧?！?019年年初的一天，高麗君突然給樊永亮發(fā)來這條信息。樊永亮的心頓時躁動起來，他火速定好機票，背上吉他飛去了廣州。

到了女友的家，樊永亮很快覺察到氣氛的微妙，叔叔阿姨看自己的眼神，好像自己是個小偷，偷走了他們最寶貝的女兒。

樊永亮不由得緊張起來，因為語言不通，他不得不一再向叔叔阿姨說明現(xiàn)在交通多么便利，從重慶很快就能到達廣州。自己也一定會對高麗君好，絕對不會欺負她。

可叔叔阿姨沉重的面色還是沉重。樊永亮有點窘迫，不知道還應該說什么。門口高麗君家的親戚朋友走馬燈似的來看他，樊永亮局促得手足無措。

“唉，你是唱歌的嗎？”有人問。提到音樂，樊永亮總算自然了點：“我是老師，唱歌是愛好?！薄澳悄愠覀兟犅牎！薄皩?，來一首！”親戚們開始起哄。樊永亮毫不怯場地抱起吉他，朝大家笑著說：“那就玩會?！?/p>

樊永亮細心打量著圍成一圈的家長，有二姨、舅舅，還有奶奶，基本都是上年紀的聽眾，腦子里立刻有了合適的歌單。他先唱了一首《外婆的澎湖灣》：

“晚風輕撫澎湖灣，白浪逐沙灘，沒有椰林綴斜陽，只是一片海藍藍，坐在門前的矮墻上，一遍遍懷想，也是黃昏的沙灘上，有著腳印兩對半，那是外婆拄著杖，將我手輕輕挽，踩著薄暮走向余輝，暖暖的澎湖灣……”

一首膾炙人口的老歌，引得大人小孩都跟著哼唱起來，先前尷尬的氣氛很快得到緩解并逐步消散，大家快樂得像在開一場露天派對。

樊永亮陸續(xù)又唱了《情非得已》《遙遠的你》，每一首都讓家人們情不自禁地合唱。樊永亮偷偷瞄了眼叔叔阿姨，兩人也和其他人一樣在音樂聲中陶醉地打著節(jié)拍。樊永亮終于松了口氣，他暗自感嘆音樂實在太有魔力，讓原本交流不暢的他們在這一刻相融相通……

2019年4月，樊永亮和高麗君結婚了?；槎Y上，樊永亮和他的好兄弟組成臨時樂隊，用一首《往后余生》向高麗君許下承諾：“往后的余生，我只要你，往后余生，風雪是你，平淡是你，清貧也是你，榮華是你，心底溫柔是你，目光所至也是你，想帶你去看晴空萬里，想大聲告訴你我為你著迷……”

現(xiàn)在，樊永亮和高麗君往后的余生里，又多了一個可愛的小生命，這場跨越地域因音樂結緣的邂逅，終于在歷經(jīng)波折之后開出幸福的花朵。

編輯/楊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