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方

“鄭軍健……鄭軍健，你的信！”

“噢噢……來啦！”

緊接著一陣急促的跑步聲夾雜著歌聲由遠(yuǎn)而近。

“小子，給你信?！?/p>

“哇！站長，還是兩封呢！”

“站長，謝謝您了?！彪S后來了一個九十度鞠躬。

一封是父親的，另一封則是朝暮想的那個“她”的。

于站長看他高興的樣子，輕拍著他的肩膀說：“怎么，小相好又給你來信了？”

他的臉唰地一下紅了，急促掩飾地說：“噢，哎，沒……沒，是別人。”

“不要再和我打馬虎眼兒了，看你那魂不守舍的樣子，快點(diǎn)回宿舍看看去吧！”

他調(diào)皮地向站長做了個鬼臉，說了聲：“是?！笔掷锬弥艅傄堋?/p>

“哎，搶呀?！?/p>

值班員劉大年冷不丁從他背后一把搶走了一封信。

他急了，一看，搶走的信正是那個“她”給寫的。

“劉大年，劉師傅，快把信還給我！”

“不行！你老實(shí)告訴我，是誰來的信。不然的話，我就不給你。要想拿，就得……”

“你！”鄭軍健通紅的臉上浸出了汗。

這時，于站長也不知什么時候走過來，笑呵呵地說：“小劉，別逗樂了，看把軍健弄的，都像‘大姑娘似的羞了，快把信還給他吧！”

“站長，這也有點(diǎn)兒太便宜鄭站助了吧？”

“嘿嘿?！庇谡鹃L笑了笑。

劉大年無可奈何，極不情愿地把信扔給了他。

“軍健，這可是于站長的面子，這次饒了你，下次可不行！”

“噢，行！”

“別忘了今天晚上請客呀！”

鄭軍健也顧不上再多應(yīng)允了，急著跑去。

小站的單身宿舍離車站只幾步之隔。巧得很，同宿舍的四個人有三個人在。他也來不及和他們搭腔，喜形于色地把父親的來信放在床上，迫不及待地在女朋友的來信上來了一個吻，隨即小心翼翼地打開……

兩地談戀愛，情書值萬金。

“哎，我說軍健，是什么事兒把你高興成這樣，笑得臉都樂開了花兒，也把這喜事和咱哥幾個說說，讓咱哥們也樂呵樂呵。”

“鄭軍健，不要學(xué)得那么小氣嗎？有那么多女孩子追你，而我們都是大齡青年中的‘老大難了，到現(xiàn)在也沒有享受過讓女孩子追的滋味，能不能把秘訣也傳授傳授呀？”

“嘻嘻?！?/p>

“你笑啥，問你正經(jīng)的呢？”

這時，一向幽默風(fēng)趣的扳道員王猛又接茬打開話匣子，學(xué)著京腔逗樂道：“情書情書，情意之書。請問我們的鄭站助，能否借我一閱，以慰心靈之藉，解我心之煩悶也？”

“去你的！”

鄭軍健更是緊拽著信，唯恐再讓別人搶去。

“那是誰寫的？”

“是我爸寫的。”

“另一封呢？你手里的那一封呢？”

“是別人。噢！對了，是我的同學(xué)給寫的。”

“鄭軍健，你不要再和我捉迷藏了?！?/p>

這時，王猛發(fā)話了：“哎，我說趙大勇、高強(qiáng)，你們二位可不要再鬧了，玩笑歸玩笑，我們還是走吧。”

“鄭男子漢，你看意下如何呀？我可是在這里給您行大禮呢？”

“小王，你再羞我，看我不把你和那個‘她的事兒給你抖出來?！?/p>

“好了好了！拜托拜托！我倆現(xiàn)在還沒到白熱化的階段，你饒了我吧？”說著，三個人相跟著出門了，他隨手‘咣一聲關(guān)上門。

一看那娟秀的字體，他又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隨后，仔細(xì)地往下看……

“軍健，讓我們分手吧？為了不造成以后的痛苦，不如早些結(jié)束這份情感，讓對方彼此都好受些。”

看完這幾句話，他好似被人當(dāng)頭給了一悶棍。

他手捧著沉甸甸七張信紙，睜大眼睛繼續(xù)往下看……

“軍健，從你考工上班至今已六年了。我認(rèn)識你，記得是在一次全局文學(xué)筆會上，至今已兩年了。以你的才干，以你的上進(jìn)心，還有以你的家庭條件，不是調(diào)不回呼和，而是你非拗著不調(diào)，非要待在那個不足二十人的五等小站上。讓我怎么說呢。喜歡你，可是又不能正視和面對同事們背后的嗤之以鼻。以后‘牛郎織女生活，該怎么辦？我爸媽一直持反對意見。誰讓我是他們的獨(dú)生女呢？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說真的，軍健，我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但是，我們不能只留戀于瓊瑤、亦舒浪漫愛情小說氛圍中。

怎么說呢？真想狠狠心把你忘掉，但是現(xiàn)實(shí)的你卻難從我的記憶中抹掉。我該怎么辦呢？這封信也是我偷偷地瞞著我爸媽給你寫的，望你能為我著想，抓緊時間調(diào)回來……”

“哎！”他再也無心看下去了。惱怒地把余下的兩張信紙連同前面的五張信紙一同揉皺丟在了床上。他原本高興悸動充滿企盼，熱血沸騰的血液似乎一下凝固了。

他真想抱頭痛哭一場，但是又怕當(dāng)班的師傅、站長看見。

調(diào)，為什么偏要調(diào)呢？這里不是很好嗎？六年來，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懷支持，師傅們的幫助，使他從扳道員、助理值班員提升到值班員。前不久，又破格提拔為站長助理。為什么，偏偏在這個時候澆涼水？

懊惱、煩躁、多種復(fù)雜的心情交匯，一股腦地涌上心頭。每天朝思暮想的她，竟然會這樣。就因?yàn)槲沂切≌镜囊粏T，就讓她在她們車站抬不起頭嗎？

他越想越生氣，干脆用毛巾被蒙上頭。真想把煩惱一股腦兒從大腦中清除出去，可就是怎么也忘不了。

這時，王猛用鑰匙開門進(jìn)來了。一邊進(jìn)一邊還逗樂道：“怎么樣，也該看夠了吧？大師傅剛好做熟飯，你快去吃吧！”

鄭軍健哼也沒哼一聲，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地用毛巾被蒙頭躺著。

“我說，軍健，你有點(diǎn)不對勁兒呀！窗外是不是進(jìn)來什么冷空氣了？”

說著，他猛然看到床角揉成一團(tuán)的信，似乎明白了一半。隨即拿起揉皺的信就看，一看內(nèi)情全明白了。

于是，他上前近乎突兀冷不防地一掀毛巾被，不容分說地把軍健拉起來，大聲說：“鄭軍健，你看看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還像不像個男子漢？像不像個站長助理的樣兒？讓一封信就把你搞成這樣。你太沒我們男子漢勁兒了?！?/p>

“小王，你給我出去！你憑什么看我的信？你憑什么教訓(xùn)我？我不想讓你給我講大道理。你出去！”他近乎吼叫地趴在床上。

“噢，不去想她了?！?/p>

忽然間，他想起疼愛他對他要求嚴(yán)厲的父親的來信，還沒看呢：

“健兒，近來好嗎？爸媽很想你，你小妹也很想念你。

在小站要聽從站長和師傅的教誨，多請教。給站長當(dāng)好助手，帶好小站人。上星期，爸給你們站長記錄了一個電話，詢問了一下有關(guān)你在車站的情況。你媽常惦你，經(jīng)常偷抹眼淚，想讓你調(diào)回大車站。

健兒，不是爸狠心，小站是鍛煉人的地方。經(jīng)過六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不斷磨礪，你進(jìn)步較快?，F(xiàn)在你雖是車務(wù)段唯一最年輕的站長助理，但你不許驕傲。我已說服了你媽，希望你能為小站職工帶個好頭……

另外，你也是二十四五歲的大小伙子了，該是擇偶的時候了。要找一個支持你工作且又好學(xué)上進(jìn)、不愛虛榮的好女孩。爸媽祝福你……”

看完這封信，他的心情又暢快起來。他看王猛無故被沖，正在獨(dú)自生氣，走過去道：“王猛，對不起了，我還是個真正的男子漢，是打不垮的?！?/p>

他還聯(lián)想到，他和她現(xiàn)在兩顆心已不再是一種節(jié)律，唯有窗外斜陽依舊。

隨即，他迅速地?cái)傞_信紙，瀟灑地哼著一曲流行歌，拿定主意給遠(yuǎn)在呼和的她寫了一封簡短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