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董繼平,1962年生于重慶,早年獲“國際加拿大研究獎”,參加過美國艾奧瓦大學(xué)國際作家班并獲“艾奧瓦大學(xué)榮譽作家”,后擔(dān)任美國《國際季刊》編委。譯著有外國詩集《帕斯詩選》《勃萊詩選》《默溫詩選》《特蘭斯特羅默詩選》等二十余部,美國自然隨筆集《自然札記》《秋色》《野生動物家園》《荒野漫游記》《動物奇譚錄》等二十余部,以及美國長篇小說《了不起的蓋茨比》,另著有人文建筑隨筆集《世界著名建筑的故事》?,F(xiàn)居重慶。
尼卡諾爾·帕拉(Nicanor Parra,1914-2018),智利詩人、“反詩歌”的創(chuàng)始人,生于智利南方奇廉市的一個教師家庭,后來在智利大學(xué)擔(dān)任物理學(xué)和數(shù)學(xué)教師。1973年智利發(fā)生軍事政變后,他拒絕流亡而堅持留在智利,并堅持寫作。他的詩集主要有《星云》《詩與反詩》《漫長的奎卡舞》《沙龍的詩》《呼吸練習(xí)》《俄羅斯的歌》《給瘋子穿的束縛衣》《粗壯的作品》《機械》《手工藝品》《誤導(dǎo)警察的玩笑》《帕拉的詩頁》《搏擊枯燥的詩》《白色的詩頁》《李爾王與乞丐》《晚餐后的宣告》等。他獲得過“智利國家文學(xué)獎”(1969)、西班牙的“塞萬提斯獎”(2011)等多項文學(xué)獎。他還多次被提名為諾貝爾文學(xué)獎候選人。
帕拉是當(dāng)今拉丁美洲最有影響的詩人之一,以其“反詩歌”而著名于20世紀(jì)國際詩壇。1954年他出版的詩集《詩與反詩》,是為解放詩歌而做出的一種嘗試與創(chuàng)新;1967年起,他開始創(chuàng)作實驗性短詩,后來以明信片的方式成套出版,其中的作品把語言壓縮到了最簡單的形式,但仍未失去其哲學(xué)和社會影響。他的詩以很強的反諷性的口語、明晰直接的語言、黑色幽默和嘲弄的幻象,描寫了一個怪異荒誕的世界上的普遍問題,比如政治腐敗、獨裁統(tǒng)治、環(huán)境污染、貧富不均等。
我警告你
首先我在一切事物中寫道
我懸掛在一只蒼蠅的翅膀上
其次我在一切事物中寫道
我懸掛在一只蒼蠅的翅膀上
更確切地說是我依附于牙齒或指甲
第三我在一切事物中寫道
我懸掛在一只蒼蠅的翅膀上
等等等等
第一章
在我們?nèi)松贸痰闹型?/p>
我把自己迷失在黑暗的森林中
因為我闖入了禁地
想到這一點
我就毛發(fā)倒立
一頭獅子、一只母狼和一只豹子
——求主憐憫我吧——
它們盯著我,好像要把我當(dāng)成早餐
多么幸運的是偉大的托馬斯
恰好在那時出現(xiàn)了
否則我就不會講述這個故事了
拉戈①
——————
①指托馬斯·拉戈斯,智利文學(xué)評論家,詩人的好友。他在論述智利詩人時曾這樣贊揚帕拉:“聶魯達把我們引到這個地點,再也沒走遠。從這里開始,引導(dǎo)者是帕拉”。
短 歌
某個夜晚我要成為百萬富翁
用一件小玩意兒把影像固定
在凹鏡中?;蛲圭R中。
當(dāng)我完善了一口雙層底部的棺材
讓尸體可以觀看另一個世界
我就認(rèn)為這件工作是了不起的成就。
在這場荒誕的賽馬上
職業(yè)騎師們從馬鞍上
被甩在觀眾中間
我燃燒了足夠的午夜的油。
于是,試圖相信那將讓我舒適生活
或至少死去的事情
是公平合理的。
我知道我的雙腿在顫抖
我夢見我的牙齒正在掉出來
還夢見我姍姍來到一場葬禮。
旅行記錄
我離開工作已有多年。
我投身于旅行和改變我對周圍的印象,
我投身于睡眠;
可是我往昔的生活場景卻不斷回到腦海。
當(dāng)我跳舞,我就不斷想起荒誕的事物:
我會想起我在走過廚房之前的那一天
所見到的某種芹菜,
我會想起無數(shù)涉及我的家庭的稀奇古怪的事物。
同時,小船在河里溯流而上,
穿過美杜薩①的河岸前進。
那些照片般的風(fēng)景影響了我的精神
迫使我把自己鎖在艙室中:
我強迫自己吃飯,我反叛自己,
我是甲板上的一種持續(xù)的危險
因為我隨時都可能發(fā)出某種奇談怪論。
——————
①希臘神話中的蛇發(fā)女妖,傳說誰看見她的臉,誰就會變成石頭。
流浪者
女士們先生們,請注意,請注意一會兒:
暫時把頭轉(zhuǎn)向共和國的這一邊吧,
把你們的私事忘掉一夜吧,
愉快和痛苦可能在門前等候:
有一個嗓音從共和國的這一邊傳來。
女士們先生們!請注意,請注意一會兒!
在一種肉體和理智的深淵里
一個靈魂被囚禁了很多年,
僅僅通過鼻子來滋養(yǎng)自己,
渴望你們聽到它的話語。
我要找出某些事物,
我需要一點光芒,蒼蠅在花園漫飛,
我的精神狀態(tài)是災(zāi)難,
我以我的特殊方式來判斷事物,
當(dāng)我說這些話,我就看見一輛靠在墻邊的自行車,
我就看見一座橋
和一輛消失在樓房之間的小車。
你們梳頭,真的,你們在花園中散步,
你們在自己的皮膚下面長著別的皮膚,
你們擁有第七感
它讓你們自動地進進出出。
然而我是一個從巖石后面呼喚母親的孩子,
我是一個讓石頭跳得高及鼻子的流浪者,
一棵放聲大哭,懇求葉片覆蓋自己的樹。
圈 套
那段時間我避開充滿太多神秘的環(huán)境
就像胃口失調(diào)的人們避開大餐,
我寧愿呆在家里深入了解
某些涉及蜘蛛繁殖的問題,
到最后我會把自己關(guān)在花園里
直到深夜才在公共場合露面;
要不然我會挑釁地穿著襯衣衣袖,
對月亮投去憤怒的掃視,
試圖清除那些息肉一般依附在
人類靈魂上的壞脾氣的幻想。
我在獨處時完全冷靜沉著,
我來回走動,完全意識到我的行為,
或者我會直挺挺地躺在地窖的木板中間,
做夢,思考方式方法,解決緊急的小問題。
我就是在那個時刻把我著名的釋夢方法付諸實踐
它表現(xiàn)為對自己施暴,然后隨心所欲地想象,
憑借來自別的世界的力量,喚起那我預(yù)先讓其出現(xiàn)的場景。
通過這種方式,我可以獲得有關(guān)折磨
我們的存在的一連串焦慮的寶貴信息:
國外旅行,聲色無度,宗教情結(jié)。
但所有預(yù)防措施都不恰當(dāng),
因為,為了難以闡明的原因,
我開始從一種偏斜的飛機上自動滑下來。
我的靈魂像一只被針刺破的氣球失去了高度,
自我保護的本能失去了功效
并且,我被剝奪了最基本的偏見,
不可避免地墜入那電話的陷阱里
它如同真空一樣吮吸周圍的一切,
我用顫抖的手撥動那個該死的號碼
我甚至現(xiàn)在還在睡夢中自動重?fù)芩?/p>
無常和苦難充滿接踵而來的每一秒鐘,
同時,我像骷髏一樣站在來自地獄的桌子前面
那桌上鋪著黃色印花桌布,
我等著來自世界另一端的回應(yīng),
我的另一半身體,被囚禁在一個深坑里。
那些時斷時續(xù)的電話雜音
像一把牙科鉆在我身上工作,
它們就像從天上射來的針,陷入我的靈魂
直到那個時刻到來的時候
我開始冒汗,結(jié)巴著興奮地說話,
我的舌頭像一塊小牛肉烹制的牛排
在我的身體和那傾聽的她之間擠出來,
就像那些把我們從死者分開的黑簾。
我從不想操縱那些我自己煽動的
過于親密的對話,都一樣,以我愚蠢的方式,
我的嗓音因為欲望而濃重,而且被充電。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呼喊于
那個具有一種被迫的熟悉的音調(diào)中,
它用一種模糊的不適
用我設(shè)法阻止的痛苦的本土化的打擾
用一系列匆忙的問答注滿我
這些問答在她內(nèi)心激起虛假的色情欲望
那種狀態(tài)最終也對我產(chǎn)生了影響
讓我早期勃起和感到末日來臨。
然后我讓自己大笑,結(jié)果卻陷入精神疲勞的狀態(tài)。
那些荒唐可笑的閑談持續(xù)了很多個小時
直到那管理養(yǎng)老金的女人出現(xiàn)在屏風(fēng)后面
唐突地打斷我們愚蠢的田園詩。
天堂大門前的請愿者的那些曲解
和因此壓垮我的精神的那些悲慘結(jié)局
在我掛斷電話時并沒有完全停止
因為我們通常都同意
第二天在一座汽水噴泉里
或者在一座我寧愿忘掉其名字的教堂門前約會。
媽 媽
一個媽媽走在雪上
另一個媽媽走在冰上
另一個媽媽走在沙上。
一個媽媽走過牧草地
第二個媽媽與她同行。
一個媽媽在電話上交談
另一個媽媽在鏡中審視自己。
一個媽媽扣響左輪手槍。
所有的媽媽都改變位置
幾乎所有的媽媽都撤走。
幾個媽媽坐在桌前
一些媽媽提供香煙
一個媽媽似乎在跳舞。
一個年長于其他媽媽的媽媽
把嬰兒抱在胸前哺乳。
墻上的斑點
在最后的夜晚撞上我們之前
讓我們檢查墻上的斑點:
一些斑點像植物
其他的則像神話中的動物。
半鷹半馬的怪獸,
龍,
火蛇。
而那些像原子彈爆炸的斑點
是其中最奇異的。
在墻的屏風(fēng)上
靈魂看見軀體不曾看見的東西:
下跪的人們
抱著嬰孩母親
騎士塑像
舉起圣餅的牧師:
相互鎖住的生殖器。
而其中最令人驚奇的
無疑
就是那些
像原子彈爆炸的斑點。
思 想
帕斯卡爾①
詢問自己的事物
是人:
一個上升到零功率的數(shù)字。
虛無
與完整相比
完整
與虛無相比:
誕生加死亡:
噪音與沉默相乘:
萬物與虛無之間的運算方式。
——————
①法國數(shù)學(xué)家、物理學(xué)家和哲學(xué)家(1623-1662)。
石 碑
我夢見我在沙漠里,因為厭惡自己
而開始打一個女人。
天氣極度寒冷,我不得不干點什么,
生一堆火,做一些健身活動,
但我頭痛,我疲倦,
我想做的一切就是睡覺,死去。
我的套裝浸透了血
幾根頭發(fā)粘在我的手指間
——它們屬于我可憐的母親
“你為什么要虐待你的母親,”一塊石頭問我,
那是塊骯臟的石頭,“你為什么要虐待她?”
我無法辨別這些嗓音來自何處,它們讓我戰(zhàn)栗,
我看著我的指甲,我咬它們,
我試圖想起什么,卻沒有成功,
我看見四周是一片沙漠
和那個偶像的影子
我那觀察著我干這些事的神祇。
然后幾只鳥兒出現(xiàn)了
同時,我在黑暗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石板。
我盡最大努力去設(shè)法辨認(rèn)出這些法律石碑:
“我們是法律石碑”,它們說,
“你為什么要虐待你的母親?
看看這些前來棲息在我們身上的鳥兒吧,
它們來到這里是為了記錄你的罪行?!?/p>
然而我打著呵欠,厭倦了這些警告。
“弄走那些鳥兒,”我大聲說。
“不”,其中的一塊石頭說,
“它們代表著你不同的罪行,
它們來到這里是為了觀察你?!?/p>
因此,我又朝我的那位女士轉(zhuǎn)身
開始比以前更加猛烈地打她。
我不得不干點什么來保持清醒。
除了行動,我別無選擇
否則我就會在那些巖石和那些
鳥兒中間熟睡。
于是我從衣兜里掏出一盒火柴
決定對這神祇的半身塑像縱火。
我極度寒冷,我得暖和暖和,
可是那火焰僅僅持續(xù)了幾秒鐘。
我發(fā)狂了,再次尋找那些石碑
可它們消失了。
巖石也不在那里了。
我的母親拋棄了我。
我捶打我的額頭??墒?/p>
再也沒有我可干的事情了。
中央車站
1932年一月
右邊是愉悅大道
帶有鑌鐵欄桿陽臺的
阿拉梅達旅館
擠滿了電車的小廣場
左邊是厄瓜多爾大道
擠滿了兜售各種物品的人
——這里散發(fā)出濃烈的氨氣——
一排衣衫襤褸的白楊
朝著城市中心挺進
來自南方的火車剛剛到達
天色正漸漸黑暗
在火車站以北
一群夢幻般的計程車
原則宣言
我宣布自己是熱誠的天主教徒
從不曾混淆馬車車輪和圣餅
我宣布自己是馬克思的信徒
是的,我拒絕雙膝下跪
我是天生的資本家
對魚子醬瘋狂十足
我宣布自己是希特勒的信徒
相信我吧,我拒絕所有的模仿
我是蘇聯(lián)地下間諜
不,別把我跟克里姆林宮搞混淆
總之
我宣布自己是徹頭徹尾的狂熱者
相信我吧,我并不認(rèn)同什么
“上帝”僅僅是一個感嘆詞
他是否存在都一樣
長話短說
長話短說
我要把所有財產(chǎn)都留給
市立屠宰場
警察局的特種部隊
幸運樂透①
因此你可以隨心射擊
——————
①一種彩票。
交 換
我把一個30歲的女孩
換成兩個15歲的老女士
把結(jié)婚蛋糕
換成一對電動拐杖
把患上腦膜炎的貓
換成十八世紀(jì)的蝕刻版畫
把永遠噴發(fā)的火山
換成很少使用的直升機
我把假冒商品換成名牌
我把左邊的鞋換成右邊的鞋
穿越地獄的旅程
我騎在沒有馬的馬鞍上
穿越地獄。
在第一圈
我看見一些身影
斜靠在麥袋上面。
在第二圈
一些人騎著自行車
因為熊熊大火
而不知道在哪里停下來。
在第三圈
我只看見一個人影
它似乎是兩性人。
一個扭曲的單薄身影
在給烏鴉喂食。
我繼續(xù)小步馳騁
穿過時辰的空間
直到在一片森林中偶然碰見
一座女巫居住的木頭小屋。
一只狗試圖咬我。
在第四圈
一個長胡子的老人
頭顱光禿得像西瓜
在玻璃瓶子里
建造小船。
他對我投來善意的目光。
在第五圈
我看見一些學(xué)生
用一團破布
玩著印度曲棍球。
天氣酷冷。
為了防止凍結(jié)
我不得不躲在
墓園中的墓碑后面
警戒著過夜。
第二天我繼續(xù)
進入某些山丘
我初次看見
被游客們焚毀的
樹木骨架。
還剩下兩圈。
在一圈里面我看見自己
坐在黑色的桌前
吃鳥肉:
唯一陪伴著我的
是一只煤油爐。
在第七圈
我絕對什么也沒看見
我聽見的一切都是奇怪的聲音
我聽見一種恐怖的笑聲
和一種撕開我靈魂的
深呼吸。
十字架
我遲早要哭泣著
走向十字架張開的手臂。
我遲早要雙膝跪在
十字架的腳下。
我得阻止自己
跟十字架訂婚:
看看吧!她怎樣向我伸出手臂呢?
不會是今天
不會是明天
也不會是
后天
而會成為必然。
眼下,十字架是一架飛機
一個張開雙腿的女人。
即時火車計劃
(在圣地亞哥與蒙特港①之間)
即時火車的車頭
停在終點(蒙特港)
同時它的最后一節(jié)車廂
留在起點(圣地亞哥)
這種新火車的好處
就是乘客登上在圣地亞哥的
最后一節(jié)車廂,就到達了蒙特港
他所得做的一切
只是拿著行李
穿過火車行走
直到抵達第一節(jié)車廂
一旦他完成了這些步驟
就可以著手下火車
整個操作期間
火車絲毫沒有開動
注:即時火車只能單程使用;要返回則需把火車顛倒過來。
——————
①智利南方港市。
上帝的祈禱
天堂中的天父
有很多種問題。
從他的皺眉來看
他只是個普通人。
別過多擔(dān)心我們。
我們知道你受苦
因為你不能把你的房子安排得井井有條。
我們知道魔鬼不讓你安寧
摧毀你創(chuàng)造的一切。
他嘲笑你
可我們與你一起悲泣
天父,你置身于你被
不忠的天使們包圍之處。
真心地說
別為我們太過受苦。
你一定要考慮
眾神并非一貫正確。
我們原諒一切。
一口棺材的回憶
我誕生于一家有名的木匠鋪
可是有趣的事情發(fā)生在后來
作為孩子,我總是虛度光陰而閑耍
我會嘲笑骨灰甕
它們在我看來顯得過于嚴(yán)肅
我在陳列廳度過幾個月
享受我甚至?xí)J(rèn)識是幸福的生活
因為你知道在其他棺材離開的情況下
一切都不曾攪擾過那里的安寧
我在那里玩得真開心
——唯一的缺點就是那可怕的清漆氣味——
我重復(fù)——在幾個月之后
我被一個身著喪服的女士買了去
我被扔在一個有輪子的東西上面
被燃氣機推動
一路飛速穿過城市
那是一種我永生難忘的經(jīng)歷
因為我的生活
突然180°大轉(zhuǎn)彎
我從完全的惰性
轉(zhuǎn)向永恒運動的狀態(tài)
直到我們抵達一幢私人房子
我才被放在房里的餐桌上
我肯定在那張餐桌上
度過了很多個時辰
因為我很快就深睡過去,不知道睡了多少個時辰
我被那運輸工具的曲折行進
被黑暗——被所有這些經(jīng)歷弄得筋疲力盡——
一個我以前從不認(rèn)識的陌生世界
我看見掛鐘被置于墻上的中心
桌椅到處散落在這個地方
盡管在我內(nèi)心深處
我讓自己盡可能比在夢中還要享受
當(dāng)我醒來時整個場景完全變了
開始是花朵覆蓋了我
我能看見幾個巨型枝狀電燭臺在我腳下
散發(fā)著令人盲目的光
啊,大量裝飾著閃光飾片的
有褶皺的黑色帷幔
你無法想象我的幸福
那時我意識到我就是那個難以置信的世界的中心
人們接近我,透過一個小窗口凝視我
他們大驚小怪地?fù)肀?/p>
我盡可能理解那些行為
我對那整個場景感到厭倦
它就像是被一個歡愉的精靈
在不幸的痛苦之際用慢動作表演出來的
突然,整個情況100%變了
他們把我抬出那個邪惡的房間
當(dāng)然是極盡優(yōu)雅地
把我放在一輛馬車上面
那同一個女士身穿黑衣
拼命地死死抓住我
讓親戚們的工作相當(dāng)艱難
那是我一生中最輝煌的日子
因為當(dāng)我們穿越城市
走向一個我所陌生的目的地
我們沿途遇見的所有行人
都會脫帽致敬
一種我依然認(rèn)為我不配得到的榮譽
直到我們抵達一個更小的城市
它猶如被古代的墻所圍繞
一場表演在那里開始
讓我感動得流淚
給我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我是指無數(shù)的人為了向我表示敬意
而發(fā)表的那些精彩演講
還有我在四周的聽見的
那些重復(fù)的情感表露
直到他們盡可能小心翼翼地把我放下去
放進這個房間里——我如今發(fā)現(xiàn)自己
置身于這里的整整一頓鮮花下面
等待著新的事情發(fā)生。
警惕時代的福音
警惕時代的福音
講話的人并不知道
中國圣人保持沉默
超過3次筆畫構(gòu)成這一頁
2條始終相交的平行線
創(chuàng)造一次完美的婚姻
一條迎著自己的激流而流淌的河
從未抵達愉快的結(jié)局
一切都被允許
絕對自由地運動
即,沒有離開籠子
2+2并不等于4:
它曾經(jīng)等于4
但今天在這點上一切都未知
有不同種類的演講
毫無問題的是
別再觀望愛國主義演講
值得提到的另一類演講
就是那擦掉自己的演講:
一方面是啞劇
另一方面是聲音和話語
值得回憶的還有
只有一句話的維多夫羅①式演講
以每一種可以想象的聲調(diào)
被令人作嘔地重復(fù)
即使如此,讀者也會同意我說
所有的演講
都歸結(jié)為兩種可能的類型:
好演講和壞演講
理想的演講
就是那即使它似乎說出了一切
一個人也并不說一件事
馬里奧·莫雷諾②支持我的觀點
——————
①智利詩人(1893-1948)、“創(chuàng)造主義”詩歌的代表人物。
②墨西哥影星康丁法拉斯的真名。
說實話
一種可能的演講
可以像這樣開始:
女士們先生們
在為了這如此不應(yīng)得的榮譽
而繼續(xù)感謝你們之前
我請求你們允許我讀出
在飛行中記錄的某些筆記
因為我正習(xí)慣于那種消息
它并不意味著
它不能像這樣開始:
女士們先生們
一般來說晚餐后的演講
又好又長
我自己的演講則又差又短
某種不會
讓人驚奇的東西
我不能將兩種思想放在一起
我為此原因而宣布自己是詩人
否則我就可能成了政客
或哲學(xué)家或商人
抗議之歌
某個在這附近走動的人說
抗議之歌過時了
我抗議!
至少有一支
對于人類的羞恥
永不會過時的抗議之歌
音樂大師!
小雞因為感到饑餓
并且開始戰(zhàn)栗
而嘁嘁喳喳叫著
比奧比奧河①
母雞抓搔
麥子和玉米
給它們喂食
給它們保暖
現(xiàn)在它們聚在一起!
聚在它的翅膀下
安全地亂擠成一團
小雞一覺
睡到白晝破曉
——————
①智利第二大河流。
難道不可笑?
所有情書都
可笑
它們不可笑就不是
情書
如果是愛情
情書就一定得
可笑
【責(zé)任編輯 黃利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