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 超
(河北大學歷史學院;河北大學博物館)
河北大學博物館收藏有一件銅簋,器內(nèi)底部有銘文五字“戈亳冊父丁”(圖一),筆者認為此“戈亳冊父丁簋”應(yīng)是著錄于于省吾所編著《商周金文錄遺》中的第131器。本文對戈亳冊父丁簋的器形、銘文及相關(guān)問題略作分析,錯誤之處,祈請專家指正。
戈亳冊父丁簋口部略呈橢圓形,長徑19.9、短徑19.2厘米,盆形腹略垂,高圈足微外撇,底徑長16、高14.7、圈足高4.4厘米,兩側(cè)有2個對稱的半環(huán)形獸首耳,耳下有長方形垂珥,珥部長2.2~3.1厘米。全器呈灰白色,銹較厚且硬,或與所埋土壤成分有關(guān)。頸部與圈足部均有紋飾,紋飾上下均有弦紋兩周為邊框,頸部紋飾以兩環(huán)耳為界分為兩組,每組以高浮雕獸面紋居中,兩邊分別有3個顧龍紋與兩個渦紋相間排列,顧龍紋尾下垂,卷體朝向獸面。圈足紋飾以垂直于獸面紋部分起扉棱,扉棱兩側(cè)各有3個四瓣目紋和兩個浮雕圓渦紋相間排列(圖二)。銘文位于器內(nèi)底部,“戈亳冊父丁”五字。
戈亳冊父丁簋的器形、頸部紋飾與足部紋飾均與現(xiàn)藏于美國弗里爾美術(shù)館的簋(《集成》4144;圖三,1)相似,不同的是后者腹部飾直棱紋,前者腹部素面。此外,與戈亳冊父丁簋器形相似的還有現(xiàn)藏于國家博物館的公簋[1](圖三,2)和甘肅白草坡西周墓中銅簋M1:10[2]、簋為商末帝辛時器,公簋與白草坡出土銅簋均為西周早期時器,由戈亳冊父丁簋的紋飾與器形來看,與簋更為接近,由此推測其年代為商代末期。從銘文字體與書寫風格來看,戈亳冊父丁簋在《錄遺》只著錄拓片(圖四,2),無器形。
“戈亳冊”為復合氏名[3],“戈”為族氏名號,據(jù)文獻記載,夏代已有戈國,《左傳》襄公四年:“浞因羿室,生澆及豷,恃其讒匿詐偽,而不德于民,使?jié)灿脦煟瑴缯骞嗉罢鍖な?。處澆于過,處豷于戈?!盵4]杜預注曰:“戈在宋鄭之間”[5],可見戈為方國名,最早是夏人寒濁之子豷建立的方國,其地望在宋國和鄭國之間,后被少康之子后杼所滅。但商代依然有名“戈”的方國,見載于甲骨卜辭,如:
貞:叀黃令戈方。二月。(《合集》8397,賓組)
在甲骨卜辭中,也有對“戈人”的相關(guān)記載,如:
貞:乎(呼)戈人。(《合集》8400,賓組)
已丑卜,賓貞:翌庚寅令入戈人。(《合集》8398正,賓組)
叀戈人射。(《合集》33022,歷二)
“戈人”指戈族之眾,朱鳳瀚認為戈是氏名,應(yīng)為商金文中所見戈氏,并指出與戈有復合關(guān)系的諸氏名所表示的這些族氏在殷商期主要活動地大致在安陽及其鄰近地區(qū)[6]。
圖二 戈亳冊父丁簋紋飾拓片
圖三
“冊”本為職官名稱,為“作冊”之省,在商代已有名“作冊”的職官,如甘肅慶陽出土商代晚期玉戈,戈援后部刻銘文三字“作冊吾”[7],殷墟郭家莊M50中的饕餮紋分襠鼎,內(nèi)壁口沿下有銘文三字“作冊兄”[8]。造型與大盂鼎相似的作冊豐鼎,成器于商代晚期,其銘曰:
“作冊般新宗”是為作冊般所作的新宗,表明作冊般已去世,作冊豐受到王與太子賞賜后作器祭祀父己。作冊般之名,還見于另外兩件青銅器,一件是2003年國家博物館征集的作冊般黿,另一件為現(xiàn)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作冊般甗,甗銘曰:
圖四 銘文拓片
銘文記述了征人方勝利后,受到商王賞賜的作冊般作祭祀父己之器,朱鳳瀚認為作冊般是受到商王重用并有很高地位的貴族,推斷“般”與“豐”可能為兄弟關(guān)系[9],作冊般與作冊豐先后擔任作冊之職,可見其家族概為作冊世家。在殷商族氏銘文中帶有“冊”者很多,如“寧戈冊”“允冊”“豆冊”“冊”等,林沄曾指出族氏銘文中存在職事性復合的現(xiàn)象[10],表明某族氏的人在不同時期可能擔任過“作冊”這種官職,“冊”與族氏銘文聯(lián)用,雖本身并不作為族氏銘文,但卻作為復合氏名中一部分,李伯謙稱之為“職官徽號”[11],張懋镕則稱之為“準族徽文字”[12]。
亳為地名,應(yīng)為戈族分支的居住地,其具體地望應(yīng)在安陽之東的內(nèi)黃或其附近一帶[13]。族氏銘文中有“亳”的銅器,目前共發(fā)現(xiàn)5件,均為商代晚期時器,除戈亳冊父丁簋外,還有:亳冊戈1件(《集成》10876),現(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直援無胡,長方形內(nèi)前部有橢圓形銎,援脊直通銎上,內(nèi)部兩面鑄銘文兩字“亳冊”。戈亳冊簋1件(《集成》3237),現(xiàn)藏于清華大學圖書館,盆形,侈口,鼓腹,圜底,高圈足上有兩個方孔,口沿下飾目雷紋,器內(nèi)底部鑄銘文三字“戈亳冊”。亳戈冊父乙觚1件(《集成》7262),現(xiàn)藏北京故宮博物院,圈足內(nèi)鑄銘文5字,“亳戈冊,父乙”(圖四,3)。亳戈冊乙觚1件(《集成》7253),著錄于《小?!?.62.4,器物下落不明,圈足內(nèi)鑄銘文4字“乙,亳戈冊”(圖四,5)。
可見亳單獨作為族氏名號的可能性非常小?!百窀陜愿敢阴迸c“亳戈冊乙觚”銘文中的“亳戈冊”意義應(yīng)同于“戈亳冊”,朱鳳瀚曾指出,在不同的器物中,復合氏名有不同的組合形式[14],如金文中的復合氏名“北單戈”(《集成》1747;圖四,6)與“戈北單”(《集成》9389;圖四,4),戈為族氏名號,北單為地名[15],“戈北單”或“北單戈”也就是表示居住在北單的戈族分支。
由此,“戈亳冊”復合氏名的含義為居住在亳地的戈族分支,且這個分支中有多人曾擔任作冊的官職,此復合氏名是族名+地名+官名的形式?!案付 薄案敢摇笔怯H屬稱謂,“丁”“乙”為祖先名,除“亳冊戈”不能確定外,上述其他可能為同一家族即“戈亳冊”族之器物。
綜上所述,戈亳冊父丁簋的發(fā)現(xiàn)對商代青銅器與族氏銘文的研究有重要意義。
[2]甘肅省博物館文物隊.甘肅靈臺白草坡西周墓[J].考古學報,1977(2).
[3]a.朱鳳瀚.商周青銅器銘文中的復合氏名[J].南開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3(3).b.何景成.商周青銅器族氏銘文研究[M].濟南:齊魯書社,2009:189.復合氏名最早由朱鳳瀚提出,指在一件器物的銘文中,作器者自署其所屬族氏之名號,是由兩個乃至兩個以上族氏名號復合而成的,而且在不同的器物中,存在著不同的組合形式;何景成指出了復合氏名的復雜性,將由一個文字構(gòu)成的族氏銘文歸入單一氏名,將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文字構(gòu)成的族氏銘文歸入復合氏名.
[4]楊伯峻.春秋左傳注[M](修訂本).北京:中華書局,2016:1028.
[5]阮元.十三經(jīng)注疏[M].北京:中華書局,1982:1993.
[6]朱鳳瀚.商周家族形態(tài)研究[M](增訂本).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95.
[7]許俊臣.甘肅慶陽發(fā)現(xiàn)商代玉戈[J].文物,1979(2).
[8]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安陽殷墟郭家莊商代墓葬[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1998:38.
[9]朱鳳瀚.作冊般黿探析[J].中國歷史文物,2005(1).
[10]林沄.對早期銅器銘文的幾點看法[C]//古文字研究(第5 輯).北京:中華書局,1981:35~48.
[12]張懋镕.試論商周青銅器族徽文字獨特的表現(xiàn)形式[J].文物,2000(2).
[13]王震中.甲骨文亳邑新探[J].歷史研究,2004(5).
[14]同[3]a.
[15]同[3]b:2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