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
摘要:從《小山回家》到《山河故人》,賈樟柯導演一直將目光投射在社會邊緣的底層人物身上,他通過展現(xiàn)小人物身上發(fā)生的故事,講述中國社會在急速轉型與發(fā)展中,普通人的躍動與迷茫,以及對于困境的自我救贖、對于個體身份的自我認同。在《江湖兒女》中,巧巧作為一名“江湖兒女”,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之間,不斷尋求自我身份的認同;在時代的激變之中,完成了身份屬性與身份認同上的蛻變。
關鍵詞:身份認同;性別職能;女性意識;時代發(fā)展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2 (2020) 03-0131-01
一、男性身份屬性的弱化與缺失
在中國傳統(tǒng)的男權社會中,男性一直扮演著重要的角色,他們往往是家中的一家之主,承擔著家庭的責任,同時擁有著社會中至高的權力。而男性角色一般分為兩類,一類是父親,另一類則是丈夫。在《江湖兒女》中,巧巧父親是一名被迫下崗的老礦工,在面臨失業(yè)危機時,他拿著喇叭抗議,卻被巧巧阻止,這里可以體現(xiàn)出父親在事業(yè)上的失敗。在巧巧的感情生活里,父親沒有任何的參與,直至巧巧坐牢。而在監(jiān)獄中,巧巧還拜托朋友照顧父親,這里呈現(xiàn)出父親在性別職能上的失能。在賈樟柯導演的上一部電影《山河故人》中,沈濤的父親同樣存在相似的失能:在沈濤糾結與梁子與晉生之間時,父親只給出一句“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考慮好就行?!?/p>
而男性角色的失能更多的則體現(xiàn)在“丈夫”這一方面。在《山河故人》中,晉生拋棄了追求多年的結發(fā)妻子,還帶走了兒子,為了躲避抓捕逃到了國外,這些行為都違背了傳統(tǒng)男權社會中男性應有盼‘忠”、“義”等品質(zhì)。而在《江湖兒女>中,斌斌這一男性角色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他不敢承擔起家庭的責任,遲遲不答應與巧巧結婚,過普通生活;道貌岸然的對巧巧說教,告訴她什么是江湖、什么是情義。但在巧巧為了斌斌鳴槍、項罪入獄之后,斌斌卻違背了江湖道義,違背了兒女情義,成為了江湖中人人唾棄的小人。在巧巧出獄后找他討一個說法時,躲在林家燕的背后選擇懦弱的逃避。賈樟柯導演通過對于斌斌這一男性角色的刻畫,反映了社會中存在的男性角色失能的現(xiàn)象,討論了男性在面對情義時的選擇。
二、女性獨立意識的覺醒
在影片的前半部分,巧巧作為一名傳統(tǒng)女性,她一切以斌斌為中心,雖然想結婚過平穩(wěn)的日子,但依然尊重斌斌的決定,陪在斌斌身邊,處在江湖之中。在斌斌身處險境時,她卻意外的有著江湖人的狠勁,沖上去鳴槍保護斌斌。巧巧出獄后的奉節(jié)之旅依然沒有做到獨立,她心里仍然對斌斌抱有一絲希望。當巧巧拿回自己的身份證時,鏡頭給了身份證一個特寫,身份證上能證明身份的字跡十分模糊,巧巧用手將它擦拭干凈。這里也能體現(xiàn)巧巧自己對于自我身份的迷茫,但同時也體現(xiàn)出她對于身份認同的急切需求。當巧巧回到老家打理起棋牌室,做到經(jīng)濟獨立后,她作為女性的獨立意識開始覺醒,同時完成了自我身份的認同:她從抗拒成為“江湖人”,到踏入江湖邊緣,再到進入江湖的中心,成為一名真正的江湖人。而在影片結尾,巧巧的自述中,觀眾可以看到,巧巧對斌斌已經(jīng)不再是愛與依戀,收留斌斌更多是出于情義本分。不在意也就不恨了,此時的巧巧在精神上完全是一名獨立的現(xiàn)代女性,不依附于任何人而存在,她完成了自我身份的重塑,實現(xiàn)了女性角色從傳統(tǒng)到現(xiàn)代的蛻變。
三、男女性別職能的互換
影片中,槍是一個重要的意象。槍象征著男性的生殖器官,同時也是江湖人的地位與尊嚴,擁有槍即擁有權力與地位。但導演在此做了一個別有深意的設定:槍只有在女性手中才響起,這意味著男女身份職能的互換。在斌斌落魄回到山西后,這種性別職能與地位的互換體現(xiàn)的更加具體而明顯。女性角色巧巧成為了老家的江湖中的核心人物,而男性角色斌斌則成了巧巧所庇護的對象。鏡頭多用冷色調(diào)與平拍近景視角來展現(xiàn)失勢后的斌斌,而對于巧巧則多采用仰拍視角。
斌斌在棋牌室沒有屬于自己的空間,他臨時占用了廚子的房間;昔日的受氣小弟當面侮辱他,棋牌室的看客們用現(xiàn)代化的方式直播他的屈辱時刻;老家的后生也不認可斌斌昔日的地位,直接與之叫板。而巧巧一個茶壺摔在老賈頭上,象征著男女身份職能的徹底互換。斌斌成為了被庇護的對象,事實上從巧巧鳴槍嚇退眾人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jīng)成為了被庇護的一方,他們之間性別職能的轉換已經(jīng)開始。斌斌身體上的殘疾,行動上的不便,無一不體現(xiàn)著當下權力格局的互換。
同時,江湖是他們完成互換的重要環(huán)境。斌斌由一個江湖中的核心人物到游離于江湖邊緣,重返江湖時發(fā)現(xiàn)已難融入、地位不再、再到徹底脫離江湖,他的人生軌跡與巧巧完全相反。巧巧從一開始不認為自己是江湖人,到后來被迫進入江湖,最后在江湖中左右逢源確定其核心地位。他們對于江湖相反的態(tài)度與軌跡,恰恰是性別身份互換的全過程。賈樟柯導演將性別職能的轉換融于時代變型的洪流之中,自然流暢而又合理地建構了女性的性別主體意識。
四、時代賦予的身份認同
如果說《三峽好人》中人物的聚散更多作為敘事的線索出現(xiàn),那么《江湖兒女》中的聚與散則是表達時代的變化與身份的變化。如同《三峽好人》-樣,《江湖兒女》全片也籠
罩在“散”的陰影下。①煤礦工人面臨下崗,傳聞要搬到新疆,斌斌和他的江湖兄弟們也都散了,同時他與巧巧的愛情也“散”了。一切都在不確定的巨變之中。批評家科伯納·麥爾塞曾提到:‘只有面臨危機,身份才成為問題。那時一向認為固定不變、連貫穩(wěn)定的東西被懷疑和不確定的經(jīng)歷所取代。②在中國社會快速轉型發(fā)展的幾十年里,個體面臨的危機與不確定因素太多,人們接收到的信息也愈來愈多。在電影中,隨處可見的外來物,正是人們面臨新事物沖擊的重要表現(xiàn)。斌斌帶著一眾小弟看《喋血雙雄》;香港帶回來的雪茄;葬禮上的國標舞;包括斌斌的出軌對象:香港來的林家燕。這些使閉塞的小鎮(zhèn)與時代緊密相連,也讓人們傳統(tǒng)的思想模式面臨重新洗牌,而人們的價值判斷也在這變動之中有所改變。人們不再信關公,轉而信金錢。
在去往新疆的火車上,男人說“我們都是宇宙的囚徒”。宇宙可以浩瀚無際,也可以存在心中。也可以說,“我們都是時代的囚徒?!本拖駴]有人能憑一己之力改變時代的軌跡,但時代的軌跡卻由無數(shù)個體生命軌跡構成。因此,個體的身份構建過程中難以忽略的便是時代因素。換句話說,時代主導空間支配著個體自我身份的構建。@巧巧的命運脫離不了時代,正如她無意進入江湖卻終究踏入江湖一般。她自我身份的構建與認同,在某種程度上是被動的,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斌斌亦是。
五、結語
時代不會因為任何人而停下腳步,而處于社會底層的邊緣人物,只能不斷地轉換自己的身份認同,不停地構建新的身份,打破、再重建,唯有跟隨上時代變換的腳步,才能勉強使自己不被時代所吞沒。斌斌正是沒有做到及時重建自己的身份,最終落得凄慘的結局,這是時代的悲劇,也是個人的悲劇。
注釋:
①廖茜.從《三峽好人》到《江湖兒女》:城市轉型下的聚散、誤讀與自我救贖[D].濟南:山東省藝術研究院,2019 (02).
②周憲,文化研究關鍵詞[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249.
③楊夢聽,中國海洋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江湖兒女》中的身份認同隱喻[J].美與時代(下),2019.